第二章 遠在魔王城的思念

特瑞夢蘭。
魔族的首都，在新任魔王登基之前，總是籠罩在一層灰暗的霾氣之中。
夜色降臨時，街道冷清而陰暗，魔族的居民們匆匆忙忙地走過，臉上罕見笑容。
然而，自從新任魔王即位以來，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
整座魔都，徹底改變了面貌。
因為新任的魔王，下令要把每一個夜晚，變成精彩絕倫的煙火慶典。
因此，每當夜幕低垂，這座以往沉悶的都市便會變得燈火通明，五彩繽紛的煙火在天空中綻放，點亮了整個特瑞夢蘭。
如今，這座城市已不再是那個冷清、昏暗的地方，而是變身為一個永無止境的慶典都市。
魔王城，位於魔都的正中央。
魔王城的頂樓瞭望廳是一典雅而奢華的空間，佈局得極為巧妙，以便讓魔王能從這裡俯瞰整個魔都的壯麗景象。
整座王城的牆壁是由特殊的紫色石塊鑿成，這種石塊不僅堅硬無比，還能防禦各種魔法攻擊。
而王城頂樓瞭望廳的壁上，嵌著紅寶石和翡翠，它們在煙火綻放時反射出夢幻般的光芒，讓整個瞭望廳都變得如仙境般迷人。
瞭望廳面向門口的後方，是魔王的寶座，有一張極為高檔和舒適的椅子在那裡，象徵整個魔界的頂點。
魔王平時，就位於瞭望廳，不會隨意走動，就連睡覺都在那裡，彷彿在等著一個人。
那裡，沒有觀景窗來隔絕外界，而是直接開放，以讓魔王能夠毫無遮擋地觀賞到外面的煙火秀。
這個瞭望廳，不僅是魔王接見賓客和決策的地方，也是她在繁忙之餘找到寧靜和啟發的私人空間。
當每一朵煙火在夜空中盛放，照亮整個魔都時，魔王會坐在自己的寶座上，靜靜地欣賞這一切，思考著如何讓她的國度變得更加繁榮與和平。
每晚絢麗的煙火。
除了是她賜予給魔都居民的一份禮物，讓他們在這個永恆的夜晚慶典中找到快樂和希望之外……
這背後，還有一個更加個人、更加深刻的原因。
那是……
她小時候，與一個人類男孩的約定。　
當她還是一個小女孩，尚未成為魔王前，她曾經在森林中遇到了一位人類男孩。
他們儘管來自不同的世界，卻因為一次偶然的相遇而成了朋友。
男孩對她說過，他很想去王都看一次煙火。
儘管他生長在貧民窟，一個即便是煙火也難以照亮的地方，但他從未放棄過這個夢想。
在那些困苦的日子裡，男孩只能從村落破舊的圖書中，尋找對美的想像，尤其是那些描述王都煙火的頁面。
每當他翻開那些書，看到手繪的煙火圖片時，他都會感到一種莫名的激動和期待。
聽到那個人類男孩的小小心願。
她想要看見他的笑容，當下便對他說：
「如果有一天，我能決定一個地方的未來……
「我會讓那裡每個晚上都有煙火。」
男孩笑了，那笑容清澈如同星光。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我一定會去看的。」
這個簡單而純真的願望，成了魔王心中永遠的一個角落。
如今，她坐在自己的寶座上，看著整個魔都在煙火的映照下變得如夢似幻。
或許……那個男孩早已忘記了這個約定。
但對她來說，每一朵煙花都是對那個遠去的約定，以及那段純真歲月的一個提醒，一個回憶，一個深藏在心底的希望。

「奧妲亞大人，人類派了五名勇者，欲在明日早晨七點，從派翠斯王國的王都城門出發攻打魔王城。
「而若是他們藉由傳送陣進行傳送至芮恩村，則最快大約明日下午二點，就會抵達我們魔族領土的邊境地帶。」
前來稟報狀況，是魔王的心腹，也是她最信任的人。
而芮恩村，就是距離魔族領土最近的人類村莊。
「辛苦了，賽琳絲。」
擁有一頭銀灰色的飄逸長髮，瞳孔的眼色一種難以形容的銀藍色，深邃得宛如夜空。
她正是魔王手下最不可或缺的幹部之一，名叫賽琳絲的妖精族。
她的翅膀薄如蟬翼，透明中帶著一抹紫羅蘭的光芒，給人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
此刻，優雅地端坐在王座上，喝著用高腳杯盛裝的葡萄酒，欣賞外頭煙火的……則是魔王──奧妲亞，一位令魔族畏懼卻又極具魅力的存在。
她的雪銀色長髮如同月光般潔淨，瀟灑地垂在她的肩膀和背後，每一縷都散發著不可思議的氛圍。
令人驚訝的是，她明明擁有龍族特有的赤眼，卻沒有典型魔族的角或翅膀等特徵，如果不是那雙赤紅如血的眼睛，她幾乎可以與人類無異。
並且，她的赤眼不僅充滿了統御力，還讓人感到一種深不可測的威壓。
即便她年紀尚輕，她威風凜凜的氣魄卻足以讓整個魔界的居民自願臣服，無不尊稱她為最強魔王。
「奧妲亞大人，您打算如何對待那些勇者？是否用和平來解決，還是選擇武力結束這一切？」聲線婉轉動人的賽琳絲提出了疑問。
她明白，這是一個必須經過魔王批准的重要決定，不可擅作主張。
「魔族……是一向倡導和平的種族。」奧妲亞皺眉蹙額，緩緩將高腳杯放下，「但是，人類卻不斷侵犯我們的底線，不僅襲擊我們的村莊，甚至還綁架了多名年輕的妖精和獸人女性，充當人類貴族洩慾的玩偶……」
奧妲亞講到這邊，話語中充滿了無盡的怒火，她緊握著拳頭，表情扭曲痛苦。
「我的祖父，告訴我，人類裡也有好人。
「而歷代的魔王，也都秉持著以和為貴的原則，對所有族群公平，並努力追求和平。
「然而，自從派翠斯王國一統其他王國，便一心想侵佔我們魔族的領土……」她的聲音漸漸加重，「就在去年……他們背叛了自家的盟友──波西達王國，但卻在滅了該國之後，將責任推到我們魔族身上，宣稱波西達是因為抵抗魔族而滅亡。」　
奧妲亞的表情越來越痛苦，最後緊緊握拳，赫怒道：「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
「為了那些逝去的族人……為了守護魔族的家園……為了實現先王的宿願……
「我，魔王，奧妲亞，在此命令所有魔族，共同反抗侵略，奪回我們已故族人的尊嚴！」
奧妲亞一聲令下，其餘在暸望廳外側待命的幹部們，全都遵從魔王的指令，依照命令去行事。
而在她面前的賽琳絲，則是繼續稟報近日從人類方臥底傳來的情報。
「派翠斯王國的軍隊，經常佯裝成魔王軍，去襲擊人類偏遠地區的村落，然後把罪惡甩鍋給我們魔族。」賽琳絲的聲音中透露出不屑與鄙夷。
「這就是他們能欺瞞大眾，出兵攻打魔族的理由嗎？」奧妲亞尋問，眼中閃爍著一絲不容易察覺的痛楚。
「正是如此，至少近幾個月的情報都這樣顯示。」賽琳絲回答。
聽到這些陰險的計謀，奧妲亞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她內心深處其實並不希望與人類為敵。
這樣的顧忌，源於她不願意傷害那個與她是青梅竹馬的人類男孩。
「不過，有個好消息。」賽琳絲緩緩地說道。
「……嗯？」奧妲亞即使聽到是好消息，仍然聲音低沉。
「那個我們安插在人類中的臥底──她成為了勇者。」
「……！？」奧妲亞眼睛一瞬間瞪大了。
「那個亡國公主怎麼可能成為勇者？勇者的選拔不是由賢者之石決定的嗎？她究竟有什麼資格被選上……難不成！？」
「先前，屬下獲准奧妲亞大人，奉令我前往人類國家這一事，您是否還記得？」
「當然還記得！」奧妲亞激動地大叫。
「是屬下無禮，懇求奧妲亞大人原諒。」
「我沒有生氣啦……突然大叫也不是因為妳問我記不記得。只是……有點意外妳會這麼做……」
「奧妲亞大人，想請問此話怎說？」
「在我說之前……有件事，我想要拜託妳。」　
「拜託……？」賽琳絲不解，「屬下無須拜託，只需吩咐即可。」
聽到賽琳絲尊稱自己，對自己畢恭畢敬，這讓奧妲亞很不習慣。
她嘆了一口氣。
「首先，不要奧妲亞大人、奧妲亞大人這樣叫……怪彆扭的。」
「但……您可是統一魔界的……」
「也不要說『您』。」奧妲亞直接打斷她。
「那……屬下該怎麼稱呼妳？」
「『屬下』這個詞也可以不用，說『我』就行了。」
對奧妲亞而言，賽琳絲不僅是她的部下，更像是她的親姊姊。
但自從她成為魔王之後，賽琳絲變得比之前更敬重她，這讓奧妲亞感到不自在，甚至有些生疏。
並且……
「小時候……妳曾救過我一命，我們的關係至始至終都是平等的。」
「屬……不對，那是我應該做的，我只是盡了我的責任。」
賽琳絲聽到奧妲亞提起往事，心中也浮現出一些過去的記憶片段……
小時候的奧妲亞，常常離家出走。
她經常瞞著祖父，也就是上任的魔王，偷偷跑到魔界之外的森林遊玩。
或許是因為奧妲亞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以及祖父也喪失了他的伴侶，使得祖父對她特別疼愛，同時也嚴格教育她。這一切都是為了培養她成為一名能獨立治理魔界的魔王。
但是，那時候的奧妲亞年紀還小，對祖父的過度關心感到不耐煩，也不明白為何要學習治理國家相關的知識。　
那時候的她，只想在圖畫紙上盡情揮灑創意，或者是出門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明白她的心思的祖父，作為一位開明的魔王，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奧妲亞誤以為自己成功地逃出家門，直到她玩得疲憊不堪，才悄悄返回魔王城。
儘管年幼的奧妲亞愛好嬉戲，卻也不久便察覺到自己是未來魔王的唯一繼承人。
因此，每逢週末，她都會全心投入學習，甚至在短短的兩天內掌握下周的全部學科。
這樣出色的表現，不僅讓她的祖父感到無比驕傲，也讓他更加擔憂她單獨外出的安全。
於是，擁有強大闇魔法天賦的賽琳絲，便受命於暗中保護奧妲亞，確保她的一切安然無恙。
賽琳絲每次都會隱密地跟隨在奧妲亞外出時的身後，細心保護她，確保她能毫無後顧之憂地享受童年。
但不幸的是，一場意外打破了這一切。
從那以後，奧妲亞再也無法外出。
這也意味著……她沒有機會能見到她的兒時玩伴，再也無法跟那位身為人類的男孩一同玩耍。
「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我一直知道妳對人類抱有強烈的反感。」奧妲亞沉思地看著賽琳絲，似乎在嘗試窺探她的心意。
「因此，妳會做出這種事，我其實有些驚訝。」
賽琳絲以優雅的手勢將手放在胸前，然而，她那目光卻像烈焰一般，充滿了憤怒。
「的確，我對人類沒有好感，這一點，從那一刻起就沒有變過。但如果要我選擇，我更不能容忍的是邪惡。
「無論是惡還是善，都不僅僅存在於人類或魔族之中。在接觸那位亡國公主後，我確信她是一個善良的人。」
「所以妳教了她箭術？」
「對……」
在一般情況下，大多數人可能會懷疑這是否是賽琳絲叛變的開端。
但奧妲亞不是一般的王，她深信賽琳絲是出於追求和平的動機。
「那個亡國公主，成為了勇者隊伍中的箭神？」
「……是、是的。」
賽琳絲身體微微顫抖，聲音略帶緊張。
她害怕如果奧妲亞不能理解她的動機，可能會下令將她處決。
「我不會處死妳，也從來沒有認為妳會背叛我。妳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親人，是我唯一僅剩的家人。」
奧妲亞察覺到賽琳絲的緊張，立即解釋說她從未懷疑過賽琳絲，更不會下令將她處死。
賽琳絲聽到奧妲亞把她視作家人，感激涕零地向她行了一個禮。
奧妲亞見她的舉動，只是再次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
隨後，賽琳絲開口解釋了她教導那位亡國公主箭術的原因。
「賢者之石的傳說，在人類社會中是這麼流傳的：只要魔族破壞人類的家園，或者魔王的力量過強，它就會自動觸發。
「觸發後，賢者之石會將千年前擊敗魔王的五名勇者的能力，賦予五個具有相同特質的現代人，使他們成為新一代的勇者。」
奧妲亞一聽到「勇者」這個詞後，情緒高漲，立即反駁，「勇者……？這真是荒謬至極，說是惡徒還差不多。」
「還有，賢者之石會自動觸發？這是我一生中聽過最可笑的事。」
賽琳絲，作為一個了解內情的人，同樣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
但是，就在他處於憤怒情緒時……
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有一件事情，想和您……不對，向妳報備。」
「嗯？什麼事情？」
賽琳絲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一顆閃爍著微光的魔石。
下一刻……
魔石中射出的光芒凝聚成影，投影出一位黃色頭髮，眼神清澈如湖水的少年。
「這是……」
奧妲亞驚訝之餘，瞬間從座椅上躍起，眼神中充滿著驚愕與不可置信，她幾乎是衝得向賽琳絲撲了過去。
「他……竟然成了勇者。」奧妲亞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被深沉的絕望和痛苦取代。
她絕對不想與畫面中的少年成為敵人。
因為少年……就是她兒時的玩伴，是她的青梅竹馬。
她怎麼都沒料想到，竟然要在這種情境下再見到他。
賽琳絲在初次看到那畫面中的少年時，便即刻洞察了他的身分。而她更加明白，在奧妲亞的心中，無論如何都不會對那少年出手。
「如果要避免與他交手，我有一個方法。」賽琳絲鎖定了奧妲亞的視線。
聽到能避戰，奧妲亞迅速地反應，急切地問：「什麼方法，快說！」
賽琳絲沉吟了片刻。
接著開始說：「如果要避戰，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來不了魔王城。」
一聽到「來不了」這三字。
奧妲亞瞬間繃緊了身體，擔心賽琳絲是建議採取危害少年的方式，從而阻止他的腳步。
「不可以打他！」突然，奧妲亞的語氣變得有些幼稚，情感裸露無遮。
賽琳絲見狀，馬上安撫她說：「您……不對，妳誤會了，我的意思並非要傷害他。」
奧妲亞像個受驚的小鳥，急促地反問：「那妳到底想怎麼做！」
賽琳絲深吸一口氣，開始將她的策略詳細地講述給奧妲亞聽。
她的計劃是細緻且經過深思熟慮的，目的是讓少年不能輕易進入魔王城，但同時也不會使他受傷。
當奧妲亞聽完，她的眉頭緊皺，表情複雜。雖然心裡仍有些掙扎，但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少年的安全。
然而，這同時也意味著，她可能失去了和他相遇的機會。
當奧妲亞閉上眼睛，心中的回憶如泉水般湧現。
就像一幅畫，浮現在他的心中。
畫中是她與那名少年，還是孩童時，在夏日的午後，笑得無憂無慮。
她回憶起那些日子，與他一同度過的美好時光。
她想起了那個時候，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時光彷彿在那一剎那停止。
那時的風，輕柔地撥動她的長髮，而他，深深沉醉地凝視著她的每一個動態。
每一次的玩笑、每一聲的嬉鬧、每一次的撒嬌，這些都似乎被時光定格，這一刻，都在她眼前重演。

當賽琳絲的腳步聲遠去，留下奧妲亞一人靜靜地站在窗前。
外頭的煙火如同斑斕的繁星，於夜空中綻放。
她的眼眸裡，不僅有煙火的反射，還有她深藏已久的情感。

她細語地說：
「如果有天能再見到你……
「想問你，喜歡我為你做的一切嗎？」
此刻，她的心中，有著不易察覺的思緒和複雜情感。
她的目光，迷失在那片絢麗的煙火中，那煙火不僅照亮了夜空，更照亮了她內心那個與那名少年，曾經無數次相望的角落。
在這煙火的閃爍中，她找到了片刻的寧靜，但也觸動了她那份藏在心底的、深深的渴望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