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現實
本章節 30399 字
更新於: 2023-09-27
自從碩二之後,我就開始常常熬夜。
昨晚也是,完全的沉溺在智慧型手機上的短影片網站,一邊想著只要看完這片就睡,然後手指卻不聽腦袋傳送的指令般的一直向下滑個不停,直到最後,搞到都快要半夜三點才真的關上螢幕睡覺。
不過已經把碩士學分修完的我倒是沒有這麼急切的上學時間壓力,應該是要這樣認為的,但一直沒有半點進度的碩士論文依舊完完全全的拖垮了我理想中的畢業進度表,就像是諜報電影中,主角把偷竊資料用的USB插進電腦主機後,第一次插錯,第二次插反,最後終於成功插入後,把反派的征服世界大計資料一股腦的扔進資料夾後才發現其實插到USB2.0的插槽,速度簡直慢到不忍直視的程度。
雖然沒有了上課的壓力,但指導教授的論文壓力依然巨大,幸好靠著大量的手機鬧鐘以及上進的好習慣,就算一天只有四.五個小時左右的睡眠時間,我也能夠分秒不差的起床,十分鐘內處理掉早餐的咖哩拌飯,然後瀟灑的背上從高中用到現在的側背包,拿著昨天晚上早早買好的一杯微糖微冰紅茶騎著五十CC小綿羊出門上課......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醒了過來,手機的提示音根本沒有開。瞇著眼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
「靠北!」
明明每天都會想著今天要做好全新的自己,八點起床、八點十分騎車出門,九點準時到教授辦公室,然後五點回家,十二點前關上手機戴上耳機撥放森林下雨的聲音陪伴入睡的健康生活。結果今天又是跟以往失敗的每日一樣「明天繼續努力加油吧,今天就算了」的已經沒救的胖子減肥心態。
假如再這樣過下去,不出幾個月,我就會變成恐懼著健康檢查的報告,看到肝指數那欄是不是紅字的中年夜行性人類了。
「一定要起床...至少吃完中餐後出門....」
我艱難的爬起床,酸澀的雙眼被眼屎沾著,有些睜不開,拖著沉重的身體前去指導教授的實驗室。畢竟實際上沒啥太多的論文進度,除了陪教授抬槓批改下面那群小屁孩的考卷外沒啥太多的事情,清閒的很。但今天意外的找到新的可以切入質體的蛋白酶,出乎意料的非常忙碌。「用電腦程式先模擬是嗎?有時候直接做實驗用PCR擴增片段直接硬幹也可以?反正都找到新東西可以用了,讓我分一杯羹吧?」我努力的處理實驗室上遇到的問題。
在我終於解決這群學弟學妹搞出的破事後,精疲力竭到回到家,一股香辣的麻婆豆腐味從頭到腳包圍住了我。
「挖好難得,家裡居然做麻婆豆腐了!」
就在我把麻婆豆腐澆在飯上,準備攪散它們的時候,我醒過來了。手機上面的時間寫著兩點二十三分。
「糙你媽媽做的飯!」
太悲慘了,完全的大爆炸,尤其是出現麻婆豆腐這點我就應該要覺得怪怪的,畢竟活到現在家裡根本沒出現過這東西。
我可不想要因為賴床又再再次陷入夢鄉,這樣愚蠢的行為,咦,我怎麼說了兩個再?我馬上從床上跳起,關上平躺在用著鐵絲綁住四角木椅上的車用雙頭風扇。重新打開手機確認,果然已經超過兩點三十了,這倒是碩士後第一次超級誇張的睡過頭的狀況。
感覺不到樓下有任何動靜,這時間奶奶大概在跟外面的阿婆阿桑下象棋,其他人也是上班的上班,上課的上課。所以家裡大概是處於空城的狀態。
「太晚到實驗室會不會被教授扣印象分?」我一邊自言自語的,一邊走下樓。
即使是已經把半天都翹掉的現在,還是得過去實驗室露個面,裝裝樣子,不過看來被教授冷眼諷刺個幾句,會是今天去學校的第一個必經課題。
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已經遲到了,慢六個小時跟慢七個小時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決定悠哉的整理儀容。
打開電視,我漫不經心的轉到新聞台,一邊吃著剛好泡了三分鐘的肉燥泡麵,一邊看著對於眾生百姓沒有半點實際意義的明星花邊新聞。
「今年第一號颱風會從屏東擦邊而過,請東部,外島以及南部地區做好防災準備」新聞台裡的氣象主播一本正經的在圖表旁用著前面有個白色手指的長棒在畫面上指指點點,然後在氣象雲圖上做著往復運動的漩渦氣團前噴吐著口水。
「台灣不歡迎不到放假標準的颱風過來,滾滾滾。」
電視畫面右邊實時更新的網友評論,精準的點中我現在的心聲。
最好是到標準了,然後政府宣布放假後半點風雨都沒有的那種,電影院大排長龍,百貨公司擠的水洩不通所有的卡拉ok包廂都被預約滿,這樣的颱風假才是刺激經濟成長跟國家生育率的正確方式。
當我實際上過了校門,秀給門口保全我的學生證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事情了。
「日本的熱血少年動漫不是都會有人說,主角總是最後一刻登場,還是什麼正義可能會缺席,但不會遲到?」
對我說了這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就是我的指導教授,同時也是生物科技學系的主任兼南部水域探查所所長。
「我原本應該是十一點左右會到,不過電視報導說可能有颱風,所以我花了點時間準備防災物資。」
教授的看著我的臉,狐疑的瞇起一道視線,不久後便抽了一下眉頭,像是接受了這個連我都騙不了自己的鳥蛋藉口,將視線移回手上的文件。
「之前我叫你去NCBI查看看資料,你有去嗎?」
「報告,我把每個字都看完了,一字不漏的。」
「怎麼樣,有收穫嗎?」
「報告,沒有,分開來看都看得懂,但是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你真的想畢業嗎?」
我怎麼可能不想,只是最近喜歡上了超浪費時間的短影片而已,就是那種標榜惡役女角穿越回遇見主角前,逆天改命反殺心機白月光或是小白花的那種說書類影片,劇情很智障,但是看起來卻令人意外的非常爽快。
「算了,那些就別提了,你先看看這個吧。」教授如此說著,並舉起手上拿著的東西。
我本來以為是普通的paper,但似乎是教育局發下來的信件的樣子。我接過信並看了看上面寫的內容。
『最近收到許多新物種的目擊報告,已及眾多莫名其妙的商品在市面上流通的消息,上面說假如能夠提出相關商品的使用報告或是解決違法流通的問題的話,可以提供一大筆相當豐厚的研究經費。』
「為什麼不是消保會來發通知,而是教育局咧?」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呢?不過我們確實需要一筆經費繼續支持我的綠藻研究。」教授一邊說著一邊朝辦公室後方用來堆疊雜物的小倉庫走去。
「信是今天早上寄來的,然後雖然信上寫說的奇怪產品種類有非常多種,但實際上有寄到學校,送到我手上的只有這個而已。」
教授慎重的把一個感覺像在高級飯店裏會出現的熱水壺放在辦公桌上。
「感覺只是普通的熱水壺而已。」
「你往裡面加滿水後,倒出來試喝看看。」
裡面空空如也的熱水壺被推向我這邊來。
「這個可是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熱水壺喔。」
我感到有些困惑,這東西除了加熱之外還能幹嘛。我將它拿在手上把玩,打開壺蓋窺探著內部,並試著把他倒過來搖晃看看,不過沒有出現甚麼特別的情況,所以不是會自己產水的類型。既然排除掉這個可能性,看來似乎是不實際使用看看的話,就無法知道其中貓膩的狀況。迷惘了一陣子後,我起身拿著它去接了辦公室外面的飲水機產的溫水。
「插電加溫看看?」
我不等教授回應,便逕自將插座剩下的位子給填滿。
「看來不會爆炸。」
會爆炸大概也送不到這邊,教授朝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叮!」
加熱結束,我把顯示著90度高溫的水倒在放在辦公桌上的教授專用柴犬茶杯裡,倒滿熱水的茶杯,白色的霧氣騰騰。
「看起來感覺似乎很普通?」
「你喝幾口看看。」
貓舌頭的我,小心翼翼的拿起水杯舔了幾口。
莫名其妙的狀況馬上就發生了。
「啥鬼?」每當我的舌頭尖端的甜味受體碰到熱水的那剎那,便開始啟動工作機能,把好甜的生物電流傳送到我的大腦內。我放下教授的柴犬茶杯從外面的飲水機重新接了一杯水來喝,甜味受體並沒有像剛剛那樣受到刺激而開始工作,嘴巴裡的水只有普通的淡淡鐵鏽味而已。
我要去檢舉辦公室外的飲水機年久失修。
「為啥水是甜的?」
我重新喝了幾口已經開始逐漸喪失溫度的熱水壺水,一陣陣的甘甜的滋味在嘴巴裡四處蔓延開來。
「像這樣莫名其妙的東西,整個台南最近都能在市面上找到。」
「那這個熱水壺是有什麼特別的機關嗎?」
雖然教授一臉「常溫超導體都說製作出來的當下這算小事情吧」的表情而顯得若無其事的模樣,但我沒辦法掩飾自己的震驚。
「應該有個機關可以憑空把糖溶進去水裡面而已吧」
「但我怎麼看都是普通的熱水壺而已喔。」
我把熱水壺裡面的水倒光,用手機打開手電筒認真觀察,但我真的找不到跟其他熱水壺不一樣的地方。
我從四面八方仔細的研究這個神奇的熱水壺,這時教授對我這麼說了:
「你去看看吧。」
「......我嗎?」
「畢竟教育局說可以提供相關報告的話,可以提供一筆研究經費,這樣正好,我的研究正愁沒錢繼續。你好好幹,我研究結束做出paper的時候,會在後面掛上你的名字。」
「真的假的?」我在胸前交疊起雙手,瞇起雙眼,靜悄悄的走近教授的辦公桌旁。「這樣我就不用寫paper 也能畢業了吧。」
「反正我要你去找資料你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你在實驗室也沒啥用,也不是男生不能當苦力用,乾脆點好好做事然後趕快畢業滾出我的視線比較實際喔。」
「教授,我可以男裝。」
「我並沒有興趣。」教授嫌惡的看我了一眼。
我看著辦公室裡的落地鏡中,那熟悉的身影,烏黑中帶有幾撮白的高馬尾,常常熬夜出現的淡淡熊貓眼,沒有特別練過但沒有太多贅肉的身材,以及低於台灣女性平均5公分的身高。
「那除了這個還有什麼資料嗎,新物種?」
我看著散亂一桌的文件檔案上,並沒有出現那種模糊的要命的照片,或者說是明明已經是連手機前置鏡頭都到達天花亂墜的2億畫素級別的現在,每每只要講到不明生物,證據中還是會出現一點都不意外的1934年尼斯湖水怪黑白照的超低解析度照片。
「沒有其他資料,所以說,你還是要去上網去找,畢竟這件事情是網路上面先燒起來了,市政府才開始找其他部門幫忙。」
令人毫不意外的超慢反應速度,果然比較不重要的事情政府的處理效能就會緩慢到不行,就跟踩雷龍腳趾過了好幾十秒後,他終於意識到慘叫出來一樣有著超級巨大的反射弧。
我一臉無言的默默看著教授。
「所以這次我幫你找了個小幫手......」
教授的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鐵門就被慢慢推開,深棕色頭髮的男孩從打開的鐵門門縫中探頭朝我和教授交互看了幾眼。
「......說人人到,他就是這次幫你忙的人選,碩一。」
「碩一?他連學分都還沒修完吧,有空跟我到處亂跑?」
「他大四的時候就有往上修了,跟你這個在外面打工了整整一年的人可不一樣。」
還真的是謝謝你的介紹,我的努力可人的大學姐人設都還沒建立好就身先死了。
「教授好,學姐好。」
那個男孩講完話後就默默走到給外來賓客用的沙發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後開始滑起手機。
剛剛都在跟教授屁話,現在才發現這個男孩令人意外的十分好看,雖然不到很多小說或是電視劇那種人見人回頭的程度,但我能夠肯定這人有很多追求者。
用熱門的日本高中校園戀愛喜劇來說明的話,大概是一打開放鞋子的櫃子就會冒出一堆粉紅色愛心的情書的主角......旁邊的普通帥帥路人,打開也有個兩三封的那種。
白白淨淨的臉,精壯的身材,穿著淺藍色襯衫,以及米黃中夾雜些縫線的九分褲.....雖然我不確定這算不算時尚的穿搭,但我至少可以肯定比我這種,中間畫著小孩塗鴉的白色T恤配上寬鬆的深藍牛仔短褲還要好上幾百倍。
但這身衣服穿起來很舒服,所以我並沒有要改變裝扮來配合人的意思,反正我的人設已經變成大四在外面打工一年不讀書的不上進女人了。
「新物種的這件事情就先當作附帶的就好,提交上來的報告只要有好好包括這些奇怪東西的紀錄就行了。」
「了解。」
「喔對了,這些東西都有相關的投信,畢竟是他們寄包裹送來的,上面有他們的地址,妳去問看看他們在哪裡買的,或是知不知道其他的東西都被放到哪去了。」
「我並不擅長跟不認識的人交流。」
「這種外勤可是新人的工作。」
「我覺得以年資來看也不是由我來做才對。」
「他比你早兩年加實驗室,論資歷跟輩分是你最年輕。」
真的假的?我有混到這種程度嗎?
「我對於這種明明面試職位是穿著美美的衣服,優雅的抿著嘴品酒的酒類評鑑員,但最後正職入取進公司卻被分配在需要搖著花手耍酒瓶的花式調酒師一般跳躍式發展感到非常困惑。」
「這不是很戲劇化的發展嗎?」
看來是沒辦法期待能有更多的人來分攤我的工作了。
「看來我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出發了。」
「路上小心,記得門要關好,冷氣才不會跑掉。」
於是事情就演變成這樣了。
手機上的通訊軟體出現幾個紅點,是教授傳來的幾個寄件人的地址,我熟練的打開對話框,按下其中一個黃色小雞瘋狂點頭的貼圖。
『學姐路上小心,我先回家找資料了。』
『嗯。』
左上退出聊天室,關閉手機螢幕後,我朝讀卡機上面刷了下學生證,嗶的一聲,柵欄機緩緩往上舉起黃黑相間的棒子。我集中注意力慢慢騎著小綿羊,左搖右晃的躲開擠的水洩不通的下課人群跟道路邊連綿不絕超出法定範圍的立式招牌,以及一堆違停在紅線上的雙輪跟四輪代步工具。
依著大學學區旁的街道,玲瑯滿目的商店,種類不勝枚舉。畢竟人潮就是錢潮,只要流通的人一多,附近的幾個街道就會自動變成小型的購物商圈。
就算那個大學不夠大也沒關係,有些小間的私立大學座落在比較偏鄉的地區,學區附近也會變得熱鬧起來。
我停在便利商店去,畫著白色長方格的停車位,打開手機確認時間。現在已經是學生下課、上班族下班的雙重人潮時間了,用遊戲的狀況來說就是人潮兩倍的特別獎勵時間,只要是正常玩家都會抓緊機會大賺一筆,那麼現實中的商店當然也是摩拳擦掌地準備好迎接一陣又一陣的錢潮。
活到現在25歲了,我可不想在碩士畢業路上卡住,白白耗費掉兩年的延修光陰,最後落得一個延畢兩年被迫退學的悲慘下場。雖然非常不擅於跟陌生人交談.....不過這是工作,可以讓我正常畢業的工作。
所以我下定決心,邁向第一間目標房子的門口。
「請...請問有人在嗎?」
這項訪問在陌生房屋裡的陌生人的苦工,是調查活動的第一階段任務。
只見大門打開,看似嚴厲的老人微微馱著背走了出來。
「在您百忙之中打擾了,我是教育局派來的人。」
「教育局派來的人.....你真的是相關人士嗎?」
「我是獲得許可才前來叨擾的。」
我默默打開手機,畫面停留在教授傳來的地址的那個畫面。
「誰的許可?」
「學校教授的。」
「我覺得你很可疑呦?」
「抱歉,麻煩到你了,那我先告辭了。」
「喂!你搞啥?」
雖然面前只是半步踏入棺材的老人,但我的每日陌生人對話技能點數已經用光了,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再按下去也只有掙扎跳躍那樣的能力,為了保護老人的已經見底的hp與我的san值安全,果斷選擇按下逃跑。
我飛也似的鑽進人群中,觀察門口的動靜,只見那個老人依然看著我擺出相當詫異的表情。令人感到不適的視線逼得我只能夠隨著人流移動到其他地方。遠離那好一段距離後,我才終於鬆了口氣。到底哪邊出問題了?那個視線彷彿是在說趕快把那個人抓起來似的。
我感到十分的挫折。
雖然我自己也覺得能夠有更好的訪問方式,畢竟剛剛的氣氛明顯有些怪怪的。
訪問人這件事情,我個人認為具有非常不合常理的精神壓力。不管是做報告,需要拿起麥克風跟台下不熟悉的同學講話,還是跟路上的人對話,抑或是家訪時打開門的瞬間,腦中總會不受控制的變成一片空白,就連講話也會變得尷尬拘謹起來,甚至沒辦法順利組裝詞彙。以我的情況而言,光是跟陌生人交談都會讓我感到十分疲憊,那壓力必然是雙倍的。
「......假如是認識的人就好了。」
從大二開始,待在分校區跟主要校區來回跑的現在也已經有4年的時間了。至今我在同儕間或是附近商店之類的地方也仍未獲得所謂的朋友這樣的生物,不過只是說認識且講話沒有太多壓力的對象,倒也不是沒有。
我把複製在對話欄的幾個地址依序排下,然後再第一個地址上大大的補上刪除線。
我現在是教育局的人,所以應該是公務人員了,身為一個清明廉潔的公務人員,這種狀況下有幾種常見的做法。
『報告,第一間的人好像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們可能被被教育局瞞在鼓裡,那個地址是錯的。』
--隱瞞事實--
『因為他們完全不知道這回事,隨意去用政府立場去訪問他們的話會對他們造成困擾,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混亂。』
--印象操作--
『所以教授跟學弟都知道了吧,只要測試那些被送來的東西就好了,訪問的話可能會洩漏機密情報,被上面的人取消研究經費,要請多加留意。』
--半強迫性誘導--
『你在騙傻子嗎?』
嘖,馬上就被教授發現了,跟現實生活中具有特殊立場的電視新聞台扭曲事實的報導會被網際網路上的人輕鬆論破一樣,名聲被破壞之後送上斷頭台,被政府機關吊銷執照。不過還好沒有人可以撤銷我的學生證,所以我有恃無恐。
我低著頭滑著手機胡思亂想,右手邊可以看到的用紅磚砌成的高大連綿幾棟一模一樣的三層個人住屋呈線性展開。每間房屋也都配有外觀看來十分類似的的個人停車庫,大部分都閉門不開,只有少數幾間會被拿來當作店鋪使用。
其中一間是我從主校區騎來分校上課時常常會順路購買杯紅茶的家庭式飲料店,鐵門大開,陽春的不鏽鋼櫃檯,裡面有著大型透明玻璃的工業用冰箱,還裝有著十幾個沾染上茶色的保冷茶桶,以及有些髒亂的環境。
但是沒有半個人在。
櫃檯上方的桌上叫人鈴因為長時間的侵蝕,已經變成敲下去也不會有令人煩躁的清脆響聲的狀態了,一不小心可能還會直接卡在半路上。想找人只能這樣做。
「請問一下,有人在嗎?」
我一出聲呼喚,一個有些營養不良的婦人便從飲料店裡面的住家內部自帶的花玻璃窗檯旁,探出頭向我打招呼。
「紅茶微糖微冰?」
這個直接把我常買的飲料記起來的人就是店長。會選擇來這種沒有連鎖加盟的飲料店的人並不多,而我又是超級常客,自然而然的看到我就會知道我習慣買到是啥東西,脫口說出的紅茶微糖微冰就顯得非常正常。
我輕輕點點頭之後又搖搖頭。
但他好像沒看到後面的動作一,看到我一點頭馬上就開始搖起手的上雪克不鏽鋼杯。
「15元」
這就是我常常買這家的原因,超級便宜,尤其是連鎖店原茶幾乎都要25元,或者是30元的物價高漲的年代。雖然代價是其實我喝不出來這是杯紅茶還是有點甜的參了幾滴色素的白開水。
我把錢放上桌面,但我並沒有直接接過包在綠色塑膠袋內的飲料,因為這裡剛好是教授傳來的第二個地址。
「非常抱歉令人費解在您百忙之中叨擾您了,我是因為教育局下放權利後所以跑來訪問的人。」
由於我的布諾卡式區掌控率大概不到百分之七十,因此聽起來怪怪的話還請多多見諒。
「歐,是為了那個吧,工作來的?」
所幸對方似乎聽得懂我想表達什麼。
「對的,其實是那個--」
我說明關於那些奇怪物品的事情,以及投書相關的問題,並詢問了對方周遭是不是又發生異常狀況。
「這麼說起來,確實我兒子有提過機器有問題想要退貨,結果東西拿回去的時候原本的店家卻被說拒收的狀況」
「啊,應該是那個沒錯,還有其他的消息嗎?」
「因為不曉得為啥出了狀況,而且出問題的機器和用品實在是太多了,安全考量下,被集中放在台南市政府旁邊的廣場上。」
喔喔,感覺可以啊一口氣處理掉任務的樣子。
"廣場是指......西拉雅廣場嗎?我明白了,非常謝謝您的幫忙!"
「都下班時間了,還要工作很累的吧,來,這個給你當跑腿費。」
老婦人給了我一條巧克力棒,是以前我去便利商時店偶爾會買的那種,三角形三角形相連成一條的,很容易就會融化。
「......非......非常謝謝您」
這年紀還在拿跑腿費......
『注意,我知道東西放在哪了。』
在老婦人的目送下,我走回停放機車的便利商店前。
太棒了,這樣就不用挨家挨戶的訪問了。
我認為教授做事相當不周全,假如他在地址後面刮號是甚麼店家或是普通民眾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到處碰釘子,可以直接從常去的商店下手。
從榮譽校區騎著小綿羊到台南市政府旁的大廣場只需要大約20分左右。一到廣場那報出學校跟教授的名字之後,今天的工作就算是結束一半了。
說是這麼說,但是異常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那堆巨大的垃圾山中,不需要仔細看就能看到內部雜亂無章的塞著一堆毫不相干的雜物,從小小的橡皮擦到巨大的工業用發酵機,全部堆在隔離區裡。我何德何能把這些東西搬走?
然後我就去跟他們要了個小紙箱,把一些看起來沒那麼重的,體積比較小的東西全都放在紙箱內打包帶走,大多都是些日用品給文具用品。
「這些挖哥真的是異常道具嗎....?」
儘管我的內心充滿了疑問,但仍然騎著車把塞滿戰利品的紙箱載回辦公室;但教授看來是下班了的樣子,辦公室跟實驗室的門都已經鎖起來了。
於是我就只好先把紙箱載回家裡。
反正家裡人其實已經沒怎麼在注意我在幹嘛了,就算拿著紙箱進去也沒人有反應。其實我覺得哪天把屍體搬進去家裡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不過會被他們嫌臭而已。
我的房間不算大,也沒有太多的裝飾品,床頭擺放的一堆玩偶是以前家庭關係還不錯的時候去百貨公司夾娃娃機自己花錢夾到的....雖然這樣解釋很奇怪,關係好還要自己花錢,不過真的是關係還不錯的時候。
現在我在這個家就像是個空氣人一樣的存在,不過這樣就好。
我盤腿坐在床上,慢慢把紙箱打開,就像以前做團體報告時一樣,自己測試自己紀錄。首先把之前教授拿給我的那個熱水壺開始下手。
「到底......你到底有甚麼用?」
重新裝滿水的熱水壺慢慢的加溫後,白色的水蒸氣冉冉的從散熱孔上流瀉出來。正常來說熱水壺就只要加熱就好了,讓水變甜根本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功能吧?
我淺啜幾口倒出來的熱水,果然還是甜的,而且比起在辦公室測試的時候還要更加的甜膩,原本的水會回甘,現在的只會讓人更加口渴,完全失去了溫熱水作為解渴用的功能。
重新把水倒乾淨,空虛的放回紙箱裡。
「......沒有任何進展。」
無論怎麼觀察,我都認為都沒辦法掌握這個熱水壺的真面目。所以我只能純粹的把異常物品跟帶有異常的特點記錄下來,原因之類的項目就先暫且擱置。
我從紙箱裡拿出其他道具。
「這個是...那個吧....比較粗的奇異筆?」
就如同外表所見一般的,完全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就是隨處可見的奇異筆,上面的向日葵老虎商標也沒有特別的地方。但是筆是拿來使用的東西,不塗塗抹抹哪知道效果怎麼樣。所以我拿起上面寫著大三分子生物學的全新筆記本,翻開第一頁開始隨意的畫了幾條線條。另外,我的分生學期總分是有過及格線的,所以請不用擔心我的成績。
接著只見到那堆隨便圖畫的線條慢慢的從我眼前緩緩的扭動起來,自己幫自己增加了一個維度並發出擠破泡泡紙的聲音,掙扎著離開白紙,彎曲著身體(?)從筆記本的白紙上掙脫,因為重力沿著書本慢慢滑落到床上,然後就一動也不動的躺在我的海綿寶寶黃色棉被上。
「哇啊啊啊!到底是殺小喔?」
抱歉,這個畫面我沒辦法保持淑女姿態,完全不能。
我怯生生的用手撿起其中一條蟲子?還是啥,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啥鬼東西。蜈蚣?蚯蚓?埃迪卡拉生物群大爆發?
牠沒有任何的動作,被我抓起來後也沒有展現出任何生物可能會出現的反應,就是純粹的癱軟在我的大拇指跟食指中間,散發出一股甜甜的味道。
我鼻子湊近認真的嗅了幾下,然後把它用衛生紙包起來丟進垃圾桶之後,在筆記本上面寫了這個道具的註解。
『向日葵虎牌加粗奇異筆。
異常物品之一。
雖然看起來很正常,但可以把寫出來線條從二維變成三維,從紙上立體化脫離之後會變成使用的奇異筆所擁有的顏色的軟糖的能力。
備註一:我並沒有食用,所以是否能吃還是疑問之一。』
我看著我寫下的註解,該不會我上交報告後會被抓去成大十一樓或是龍發堂關起來吧?可是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記錄下來而已啊。
接著我從紙箱裡拿出來的,是一把九成新的雨傘,甚至連傘套跟價格標籤都還沒有被拔掉。
標籤上面寫著萬象文具行,以及建議的零售價,兩百五十台幣。
這東西根本連用都沒用過幾次,到底怎麼會被回收?
「感覺是很普通的雨傘,放錯了?」
接著我把傘套拿掉,在室內撐起那把小巧精緻的黑傘,沒有太特別的狀況。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個普通的黑色雨傘,沒有特別之處』然後隨性的轉起這把傘。
沒轉不知道,一轉嚇一跳。
細細的絲線從傘骨中的關節處開始一點一滴的往我的頭上落下,或者說是他的庇陰處全都有細細的絲線,透著上面的天花板吊燈,隱隱約約的散發著光芒。
啊哈哈,是天女散花誒!太棒了,是充滿童心的道具誒!
才怪。
我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把全身上下都沖洗了一遍,然後又花了超過一個小時把床上跟地上有那堆沾上糖果絲線的地方全部都拖了個乾淨,沒辦法馬上處理的部分也全部丟進去洗衣機裡。所以我今天的床已經沒有床單了,也沒有枕頭跟棉被,不過拿來側躺時抱的抱枕倒是意外的逃過一劫。
我疲憊的在筆記本上面寫下關於這把雨傘的新註解。
『沒有牌子的雨傘
異常物品之一
正常打開時沒有特別的地方,但只要開始旋轉它,就會跟棉花糖機一樣,從碳纖維骨架中的關節點出現細小的糖絲,中間的傘桿可以用來集中糖絲。沒有觀察到有偷偷安裝機器的可能性,重量正常,對於住家環境來說是相當危險的物品。』
接著出現在我手上的,是一個玻璃罐,上面用軟木塞塞著,裡面則是塞滿了粉色液體。
「這是啥文創商品還是火車站旁邊的大學生湊出國比賽費用的愛心瓶之類的東西嗎?」
從外表完全看不出內部的液體有什麼效果,但想要確認物品的本質,也只能夠打開來看了。我做好十足的準備,怕他是無限分泌出液體的類型,所以事先放了一個拿來洗狗的大鐵盆在下面備用,深呼吸幾口氣後,扭開了單手握著的軟木塞。在發出啾啵的可愛聲響之後,瓶子冒出大片大片的粉紅色煙霧。
「哇!這樣我完全看不到了!」
已現實情況來說,像是雲啊霧的這樣的煙霧,正常來說都具有擴散的性質才對。但是這玻璃瓶裝的煙霧卻已「棉花糖」般的濃度瞬間充滿我才剛整理好的房間內,而且呈現出可以摸到實體的軟綿塊狀感。
只要一呼吸,我的鼻黏膜上就會出現一層薄薄的糖壁,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閉著眼憋著氣雙手掙扎著在粉紅色的高黏滯性氣體中摳挖,手指甲縫中全都卡黏著糖塊,才終於打通了從床上到窗戶邊的求生通道。
一拉開玻璃窗,粉紅色的氣體隨著高濃度往低濃度的簡易擴散作用一溜煙的竄了出去,我被粉色煙霧再次淹沒。被留在房內的,宛如一尊人形糖葫蘆的我,在脖子處發出喀滋喀滋的清脆聲響後,沒有任何感情轉頭的看著狼狽殘破的床和牆壁。
「去你鴨的。」
清潔工作又多花了兩個小時。
我頭靠著塞在床頭櫃裡面的黃色老鼠備用抱枕,躺在已經裸身的床墊上,開始滑起手機。跟他們報告說異常物品需要大場地測試後,打開今天新上傳到影片分享網站的在森林中下著雷陣雨的白噪音影片,漸漸的陷入深深的沉睡中。
可能是因為早早就累到入睡,沒有看那些穿越乙女世界的說書短影片的緣故,我在非常正常的時間就到辦公室前守候了,也許有點太正常了。一個人,抱著一整箱的異常用品,太早到了,不管是辦公室還是實驗室的鐵門都還是鎖起來的。
自從被變成高級糖人葫蘆後,重新整理頭髮後,我就決定不紮馬尾了,麻煩死了。
我像個在上班盡心盡力的小職員,好不容易努力爬上課長位置,卻因為全球疫情大爆發,公司周轉不靈突然被通知解僱,只能哀怨的拿起裝著在公司的全部身家的紙箱的頹廢中年人一般的站在辦公室外。
經過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後。
「......你到底在幹嘛?」
「教授......我覺得我好像比起其它人,早一步度過了二十年的人生。」
「你又在發什麼瘋?」
辦公室內,今天教授下午並沒有課,所以可以在下午時參與這場盛大的異常物品鑑定大會,想當然爾的學弟也會來,而且因為他全天都沒有必修的學分課程的關係,所以能夠從頭待到尾。
我把紙箱裡的東西嘩啦一聲的全部灑落在辦公桌上。已經被我寫下註解的東西被我隔離到一旁,轉身從側背包裏掏出紀錄筆記本往後一扔丟給學弟。
「你負責紀錄,知道了嗎。」
他並沒有回話,而是從他的背包拿出美術生常用的素描繪本,然後翻開第一頁,用桌上隔離區域中的奇異筆寫下幾個字後轉向給我看。
然後那些文字就在我的面前,像一堆在六福村之類的畢旅才會出現的行程目的地中的糖果店才會賣的外酸內甜的條狀糖果那樣,一條條從白紙平面慢慢突出,先是掉了一地糖粉,然後本體才一條條掉到地上。
「.......」
我決定晚點在奇異筆那一欄補上並不是只有普通的軟糖這個註解。
『了解。』
我看著他手上繪本上用他自帶的筆寫下的文字,點點頭。不喜歡講話的帥哥,也是別有一般風味。
我的視線重新回到那堆小型的垃圾山上,馬上就注意到了一組便條貼紙上。那個道具長寬尺寸大概跟一個市面上常見的圓形防水杯墊差不多,一組有20張,用粘性不高的膠水互相沾黏著。
我環視辦公室內部一周,尋找一個能讓教授說出『就算它壞掉也沒差的東西』。
「這個罐頭是什麼東西?」
視線之中的,是個已經鼓包的鯡魚罐頭。上面的灰塵積了厚厚一層。我從放著培養基粉末的架子上把它拿下來,輕輕吹口氣,想把上面的字看的清晰點。
「保存期限到...1995年。」
這東西比我還老誒,我是不是該叫他一聲學長?
我把貼紙貼在罐頭上面凸起的部分。
滋滋咿咿咿滋滋滋。
一陣相當不妙的聲音之後,貼紙上面慢慢浮現狀似烈火燒過的痕跡。
「好像在...寫出成分?」
滋滋滋滋咿咿咿。
『9%鯡魚』
喔喔!真的是成分顯示表誒,太酷了吧?
『1%馬口鐵』
連包裝的部分也算嗎?可是外包裝只有1%含量是不是太低了點?正大光明的偷工減料?
『3%戴奧辛』
最好連這種東西都能顯示出來啦,騙阿財?
『7%多氯聯苯』
看來這是個裝滿致癌物質跟毒物的罐頭。
『80%微生物』
微生物的部分寫了超級多,連英文學名都冒出來,我看到一半他就把整張便條紙下半部都燒掉了一大半,然後剩下的還沒被燒光的部分繼續出現那些燒灼著歪斜扭曲的新細明字體。
『大限將至。』
「什麼狀況?」
然後整張紙連同鼓包的鯡魚罐頭一起被灼熱的火星包圍,在我的手上迅速燃燒了起來,嚇得我不管外面有沒有人,直接把鯡魚罐頭往離我最近的窗外丟。
散發著耀眼光芒的火焰流星沿著完美的拋物線,在空中留下美麗的紅色劃痕,從窗戶正中穿了過去。主委加碼,下面一位。
最好是飛的越遠越好。
不出幾秒,那個罐頭就在別的科系的系辦前面的花圃裡爆炸了。
已經脫離茅坑糞廁等開放式廁所的現代台灣人無法理解的多層次臭味立刻像癩蝦蟆一樣,拔山倒樹而來,半棟樓都是過期30年的鯡魚罐頭的味道,連帶著的,辦公室內也只剩下被核彈轟炸後死一般的寂靜。
看來那個罐頭已經壽終正寢,所以爆炸了。我不知道我的理解是不是正確的,畢竟我實在是沒有親眼看過罐頭死亡的現場直播。
應該說罐頭會死掉到底是什麼狀況才對。
學弟看著外面那些來晨掃的大一大二小學弟小學妹,在他們絕望的表情之後的是,充滿歉意的合掌。
阿彌陀佛。
『成分顯示貼紙。
20張一組,可以顯示出被貼的物品內含甚麼成分,精確到微生物的等級也能夠標示出來。
具有一定危險性。』
我看著學弟寫下的註解,他比我還要早放棄解析這些鬼東西,也決定和我一樣,只是純粹的把事實記錄下來,而且看他的眼神,應該包括之後的物品也是這樣紀錄。
至少等我被當作神經病抓起來後,有個陪葬的人可以跟我一起去地獄受苦。
我接連不斷的測試各式各樣的道具,學弟負責確認效果跟紀錄,不知不覺整個上午就這樣過去了。
午休後教授終於回來辦公室。
「您好,教授。」
『下午好。』
「這堆東西就是其他的異常產品嗎?」
教授似乎有些感興趣的看著在桌上猶如廢棄物般堆積成山的道具。
「其實還有很多,只是太多了我沒辦法載回來,所以還有一大半都放在西拉雅廣場。」
「這個是什麼?」
他拿起一個陽春的紙箱子。
「那個好像沒辦法觀察,所以我沒辦法確認它的功能。」
「這看起來像是普通的箱子。」
「我試過各種辦法了,但不管怎麼做都沒辦法打開,一個小洞都不行,所以目前是用途完全不明的道具,話說回來,馮紐曼測量系統是指什麼?」
「你說啥?」
教授的聲音有些僵硬。
「紙箱上面有寫,雖然被塗鴉蓋過去了,但認真看還是可以看出原本的字。假如打不開的話,那就沒辦法觀察了不是嗎。」
「.....我覺得你說的對,他是沒辦法被觀察的東西,而且可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觀察不了,現代科技可能都辦不到。」
是這樣的嗎?
「這個箱子可以給我嗎?」
教授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十分雀躍。
「應該是可以,反正打不開的箱子不是連東西都不能裝嗎?」
「這可不是裝東西用的,而是觀賞...不,大概是娛樂用的....也不對,應該是為了知性遊戲或是網路科研那樣的存在吧。」教授看著紙箱並陶醉的嘆了口氣。
「結果那個究竟是啥東西?」
「你有聽過薛丁格的貓嗎?就是物理學裡面經典的量子思想實驗,雖然我知道妳對於畢業之外的東西都不怎麼感興趣,但連這個都沒聽過就誇張了。」
「呃...那個假如不觀察的話貓咪就處在要死不死的狀態的那個東西嗎?」
「雖然你講的也是通俗的說法,不過那個是指宏觀的狀態的結果,而且現實上沒辦法辦到這樣的實驗。」
「所以說,那裡面就是裝著貓咪的意思,是嗎?」
「我並不曉得裡面是否真的放有那個東西,是在宇宙當中捕捉到的天然物體、或者是類似在燒瓶底部產生出來的合成物、又或者只是一個純粹的玩笑?說不定打從一開始裡面就什麼也沒放。就取決於我們如何認知吧?只不過既然要說這東西是裝著薛丁格的貓的紙箱,倘若箱子本身不具備讓它成為一個可以保持粒子特性的效果就奇怪了。從愛好者的觀點來探討,這一點應該是無法造假的。實際上這個箱子被賦予著足以重現薛丁格的貓實驗的能力。倘若不是這樣,以玩笑來說就不有趣了啊。」
「這樣啊。」
「要藉由外部手段來破壞這麼堅固的東西是辦不到的吧。因此要確認裡頭的東西是不可能的。裡面究竟放著什麼,或者是什麼都沒有放;雖然要打開才會曉得,卻沒有打開的方法。不不,應該說倘若打開了的話吧。貓咪的波函數會以無法觀測的速度坍塌,那整個箱子會出現什麼狀況就變成完全無法預測的危險狀態。」教授興致高昂地說道。
「......所以不就是無法確認裡頭的意思嗎?」
「沒錯,聽起來很有趣對吧?」
教授把玩著那個紙箱子,一臉滿足的表情。
「雖然我沒有很懂,但是要演變成大禍臨頭的狀態的話,請你要負起全責喔,教授。」
「當然沒問題,假如真的能打開來看,而且裡面是真貨的話,我會負起全部的責任的,」
他開始偷偷壓低聲音笑了出來。這就是那個嗎,科普的浪漫之類的東西?總之那個怪東西就交給教授,我繼續處理我自己的工作吧。
一旦有要做的事,就會感覺時間經過得特別快。
直到日落,我都埋頭在調查實作怪異道具這項沒有任何意義卻十分愉快的工作當中。
即使到了隔天,這項工程仍然沒有要結束的樣子。
畢竟道具堆了一座小山,我好不容易才調查完大約一半的份量。
要是沒有該做的事,人類就會變得墮落。我被和煦的陽光照耀著而發呆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黏附在內心深處的感情雜質剝落下來,煩惱跟不滿都整個消失不見了……一種近似睡意的舒適感包圍住我,腦中的齒輪就像沒有上半點潤滑油一樣,永無止盡地停滯下去,人也變得傭懶起來了。
雖然我討厭太過忙碌的生活,但具有挑戰性跟建設性的工作也是不錯的呢。
「我去西拉雅廣場一下。」
教授是想去那座大型垃圾山挖寶吧?
辦公室裡又變成只有兩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單身男女的狀態,為了避免胡思亂想,我默默的繼續埋首於奇特道具的試用工作當中。
雖然桌上的這堆道具都盡是些毫無道理、意義不明又讓人難以理解的東西,但是不斷的刺激的話,無論是誰也會變的習慣成自然;即便是發生甚麼意外的狀況,我也不太會感到驚訝了。
我往外探頭,教授開著國民車離開校區,風塵僕僕的離開停車場。看來一時半刻肯定不會回來了。
大人不在家,我偷偷摸摸的從垃圾堆裡拿出危險物品。
「學弟,你看看這個。」
我舉起一把做工精美的玩具槍,上面跟其他產品一樣,還貼著當初標價的價格貼紙,89元,這是從大創買回來的嗎?
「你當過兵了吧,秀給我看看這個怎麼用。」
他輕輕點頭,在素描本上刷刷幾筆寫下:
『收到。』
然後放下寫生素描繪本,順手接過那把手槍,不出一會兒彈夾的部分就應聲掉落,吭的一聲掉在地上,彈夾裡面是空的。
我看過很多短影片,這是要把水晶寶寶放在裡面嗎?可是辦公室裡並沒有那種東西。
學弟重新把空彈夾安裝回它原來的地方。之後,他裝模作樣的瞇起半隻眼,作勢要開個幾槍的樣子。
「喔喔,這是那個吧,當兵手槍打靶嗎?」
他面無表情的搖頭後又點點頭,然後。
砰砰砰!
從戰爭片裡常常聽到的半自動手槍連續走火的聲音突然在辦公室裡炸開,
啊,我要死了,第三部完。
拜拜,我的父母,還沒盡孝道我就要讓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了,大逆不道。
我往後一倒,右手臂跟右大腿傳來一陣刺痛。
「幫...幫我開直播,我要把遺言留下來....」
「拿著,照我。」
我顫顫巍巍的把我的手機遞給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空著的手比了個ok的手勢之後開始錄影。
「我中了兩槍...希望大家,假如我這次不幸死掉的話。」
「請大家一定要傳遞我的精神...一定要傳遞我的精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捂著右手疼痛的地方繼續說道:
「請大家幫我照顧我的老公跟小孩,拜託大家,拜託大家,還有我家的狗。」
「拜託大家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殺人兇手朝我比了個讚之後,拿起素描本刷刷一陣之後翻給我看。
『你連男朋友都沒有。』
閉嘴啦,應該說是住手啦才對,還是要說別寫了?。
我默默的站起身,拍拍肩膀跟後背躺倒在地板的沾上灰塵的地方,從還在隱隱作痛的部位上拿出一粒小小顆的圓球。
「至少知道這把玩具槍可以憑空射齣子彈了,」
我把小小顆的圓球扔到水裡,看著他慢慢溶解之後拿起辦公桌上的手持甜度計,慢慢的幾滴觀察。偏析值比起純水有更多的數值,已經可以確定這個圓球是小小的糖果子彈了。
由此我得出了一個簡易的結論。
雖然偶爾會出現有意外效果的道具,但是主要道具異常之處都是變出糖果,或是讓被道具干擾過後的物品出現類似糖果的性質。通俗點說,就是點石成糖這樣的概念。
「有夠莫名其妙的.....」
收起那個危險物品後,幾個看起來明顯有些問題的東西反而引起我的注意。
外觀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多功能量匙,但是自帶了一個螢幕,跟一個配套的,也是自帶螢幕的桿麵棍。量匙是拿來計算份量用的,圓弧的底部,內側也沒有奇怪的刻度,我拿在手上把玩後,螢幕上面出現了25這個數字。數字沒有任何意義。試著甩甩也沒有出現數字變化,也找不到除了螢幕之外的可疑地方,物品本身也不會發光或是抖動,也不會飛起來,更不會跟我的手融合。
從殺人兇手重新變回學弟的他,自我的手中接過量匙之後,螢幕上的數字則是從25變成了24。看來數字沒啥意義,先不管他。
我拿起那根桿麵棍,跟量匙一樣沒有特別詭異的地方,中間小螢幕上的數字則是顯示133,學弟的則是127。
跟量匙一樣,桿麵棍上面的數字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狀況。
「只能用用看了。」
我抄起放在危險物品區的手槍跟那兩個道具,把學弟帶去長年霸佔烤箱跟烘焙教室的美食藝術社。
我逕直的打開教室門,絲毫不管裡面的人看到我們兩個之後有多詫異的表情,一步兩步的走到講台上。反正我沒有要跟他們交涉的意思,沒有說話的必要就沒有組織語言的必要。
「那個...請問學長學姊想要幹ㄕ......」
我舉起手槍,砰砰砰砰。
手起槍落,他們嚇得落荒而逃。
「呵。」我沒有忍住嘴,輕蔑地笑出聲。
我瞥了眼手上的手槍,然後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烘焙教室。我現在完全可以理解了,難怪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恐懼來源於火力不足。
量匙跟桿麵棍,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那個了,做個簡單的點心吧。
培根蔥鹹派完成。
「平安無事~」
沒輒了,用完也是沒有特殊狀況發生,只好拜託學弟去跑腿買幾杯喝的,自己則是捧著派走回辦公室。
「結果看起來最不正常的,其實是最普通的呢。」
我百無聊賴的甩玩著量匙,一邊品嚐剛切好的派。做著圓周運動的量匙加速飛離我的指尖,離心力讓它沿著切線往天花板飛去,四處磕碰。出乎意料的,衝撞到天花板的量匙氣勢洶洶的反彈到我頭上。
量匙咚的一聲,撞上早已經閉合的囟門上,於是一陣刺痛朝我襲來...的情況意外的沒有發生。
「蛤?」
相對的,我的頭上有種奇妙的觸感。
我戰戰兢兢的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探索我的頭頂.....歐,這個就是那個嗎,吃葡萄不吐仔,所以葡萄樹從胃裏生根發芽,然後從天靈蓋長出來的那個騙小朋友的笑話吧,哈哈哈。
量匙垂直的生長在應該是給葡萄樹成長的地方(組織語言能力降到40%)。
「..........蝦毀?」
我摸索著像是獨角獸犄角一樣聳立在我頭上的量匙握柄,巨大的衝擊感過了幾秒才湧現出來。
「插在我頭裡!?」
我的頭頂上,在我的頭上!!
我本來以為我已經習慣了,才怪。
我嚇得臉色發白,口乾舌燥,身體慢慢的開始顫抖。
雖然我的理性告訴我千萬要冷靜,像是被人拿刀子捅了之後也不能拔出來,因為會造成二次傷害大出血,所以現在最該做的事情就是保持現狀去保健室請保健室阿姨幫忙打電話送醫院比較好吧?但我已經混亂到理性完全蒸發的狀態了,幾乎是膝跳反應般將量匙給拔了出來。量匙伴隨著一股噁心濕黏的觸感以及詭異的『滋波』聲音後收納在我的手上,往好處想,至少不會痛,我可以毫無痛苦的死亡。
雖然不會痛,可是大量出血大概是沒辦法避免的狀況了,於是我再次試著用指尖確定我的天靈蓋有沒有狀況,但卻找不到任何的傷口。
「....到底是什麼狀況?」
無論我怎麼找,如何亂掏,就連一個小縫都沒摸著。手指上也沒有半點鮮紅色的血液或是乳白色的腦漿,也沒有混合著腦碎塊的粉紅色汁液。
我轉而注意起量匙。照理說他都直直的插進我的腦子裡了,那那個部分肯定會沾到液體之類的東西。
但上面並沒有,只有滿滿一湯匙的粉末,表面平整到像是放鬆影片被直尺刮過的那種。
「....這個到底是?」
我試著舔了一點點。
「感覺是糖粉。」
或許實際上是不同的東西,但就舌頭上的感覺跟味道,我大概可以判斷他是這個答案。
用另一句話來說,這個量匙,可以從我的腦子裡面弄出一堆糖粉。
....這是代表我的腦子裡都是糖粉的意思嗎?
之後是不是還會有可以把我的紅血球變成咖啡硬糖的道具?
我試著把量匙插到我的手臂上,完全插不進去。
「你印堂發黑!」
我對著落地鏡中的我這樣說著,然後拿著量匙從眉心中間輕輕的推了幾下,想當然的沒有任何的反--
輕而易舉的就進去了。
「真的假的.....這樣就進去了?」
重新拉出量匙,上面又是滿噹噹的一平匙糖粉。
這是可以無限變出糖粉的超級道具!
雖然有點害怕,但是從前面的幾次測試下來,大多都不是有甚麼高危險性的東西(鯡魚罐頭除外),所以應該是沒有甚麼問題。這量匙大概是把人類的某一種不重要的東西變成糖粉的道具吧,畢竟等價交換什麼的我還是略知一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即使我在腦內風暴,我的手還是馬不停蹄的繼續從頭部把糖粉給舀出來。
轉眼間桌上就疊起了一座小小的糖山。
我看著學弟提著裝著連鎖店六杯飲料的袋子慢慢走來,高興的跟他揮揮手。
「你看,這個量匙好像沒....」
這時我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視野前的光景突然模糊後向旁邊一歪,半邊身子跟頭部感覺到一陣劇痛。
不久後眼前模糊的光暈變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深黑。
阿,我好像被勁敵打倒了,等等會被送到救護中心。
我沒辦法控制我的身體跟四肢,只能任憑他們四處亂動。聽不見,看不到,聞不了。什麼都做不到了。啊哈哈哈,反正等等就會聽到悅耳的8-bit音樂然後醒過來的,沒甚麼好怕的。
大概。
我真的要死了。
經過不知道幾年的時間,我好像沒有死,還在辦公室裡。沒有人把我送到救護中心,畢竟我也不是身上帶著六個紅球,頭戴帽子的10歲男生。
我躺在辦公室會客的沙發上,吊了個點滴。
學弟看到我醒過來,匆匆忙忙的走過來打開那個素描繪本,帕莎帕莎的寫著。
『你昏過去了,還有痙攣的狀況。』
我嘴巴微張想說些什麼,但沒有任何聲音。
我盯著學弟看,不久後我的手突然又開始不聽勸的自主抽動,接著又是一陣黑暗的潮水自下而上的吞噬掉我眼中的光芒。
我覺得我現在的精神非常好,意識清晰,要是馬上考試的話保不準可以輕鬆的上台大。
但我也知道,不是我真的好了。
這個是叫那個吧,迴光返照的樣子,多年以前我也曾經有感受過這個狀態,大概是準備指考的那個時候,我讓電腦隨意播放歌曲,卻播放了everywhere at the end of time的place in the world fades away這個奇怪的曲子的時候。
一絲微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然後咻咻的,突然消失殆盡。
我身在只剩下不安跟寂寞的世界裡。
就像是最後的獨角戲,舞台四個角落處的大燈突然齊刷刷的照向躺倒在地上的我,沒有我的人,但有我的身影。
即使我終於能夠勉強睜開眼睛,天花板上面也是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一片成浪狀撲面而來的黑色海浪。
啊,剛剛學弟怎麼了呢?
我的頭無力的朝辦公桌那傾倒,但我沒看到桌子,也沒看到人,只看到一個兩個巨大的圓圈跟幾條直線和橫線,還有個周圍畫著漫畫速度線的三角形。
這都是個啥?
「我累了。」
我想要躺在軟軟的水睡床上睡覺,耍廢一整天,然後悠哉悠哉的度過一生。
注視著晦暗不明的幾何圖形,視野逐漸變得濕潤模糊起來。
啊,我也沒辦法控制淚腺了嗎,我想也是。
眼淚拍打拍打的從臉旁滑落。
喔對了,我想起來了,我確實沒有男朋友,我想要找一個像是霸總那類的類型,很有錢,然後不回家,每個月給我上百萬生活費,但不會只叫我女人,也不要帶金絲邊眼鏡,然後眼睛裡最好不要有扇形圖的。
我又想起來了,狗的名字叫做維利佳杜斯妥也夫斯基爵士,簡稱土豆,是一隻黃金獵犬。假如我忘記所有事情了,希望有個善心的愛狗人士可以幫我照顧他,他喜歡吃西沙。
以上,我覺得我的人生很無趣。
但是我很喜歡吃甜食,尤其是金沙巧克力。
死前我想再吃一口巧克力冰棒。
請還記得我的人可以燒幾根巧克力Pocky當我的陪葬品,謝謝。
接著我就完全失去意識了。
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一個人呆呆的佇立在台南大學主校區的紅樓圖書館前。
「我穿越了?」
上了年紀的紅瓦磚牆上面掛著幾個用霓虹燈管組裝出來的大字,明晃晃的寫著圖書館,但是裡面並沒有其他的人在,連看櫃檯的位子也是空無一人。
透過自動門反光,我看到我穿著去年應該拿去贈送給清寒家庭的黑色T恤。
一臉疑惑的看著面前熟悉的人,他也用著一模一樣的表情注視著我的眼睛。
「穿越了,但也沒有穿越。」
這是我的結論。
上課鈴響,許多學生魚貫的從我身後走過,每個人的臉都長的一樣,互相對話的講話聲也是小小的,十分模糊。
「呦!」
這副上了年紀的面容跟其他學生不同,所以我記得這張臉。看到教授時,我才想起來我是來主校區幹嘛的。
「教授,我已經把碩一學分修完了,可以開始參與這次藻類螢光基因機轉的論文了。」
「你不能只是掛在我名下啊,好歹要去找相關類型的好嗎。」
教授皺眉,一臉不耐煩的繼續說,「我把我的英文名子給你,你去NCBI找我之前放上去的基因組,我記得我有留幾個可以用的切點,還有之前的參考論文。」
「好,我有空就去看。」
他朝我揮揮手道別,就搭著教職員用的電梯跟著其他教授一起上樓了。
我拿起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十點十分。
等等上的課程是生物資源特論,簡而言之就是利用網路資料跟相關程式來去進行相關分析跟評估的課程。
走到教室後,裡面的講課教師是以前大學時期的導師,方便記憶就叫她A教授好了。
以前大學時期A教授就有類似的課程了,大概是大二,也是利用網路資源來去分析,不過當時的課程偏向excel那種表格式分析,或是比較簡易的程式實際操作。
有趣的是,當時的我上到期中考完,就馬上退選了。
我的看著電腦畫面中的實作題目,一片空白的腦袋讓我只能默默的交了白卷。一退出考場當下,我馬上拿出手機登上學生系統,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下退選按鈕。
然後整個大學生涯,只要是有用到任何excel的報告我一律交給別人做,完全是心理創傷的等級。
在此誠徵擅長電腦文書作業技能的男生,條件只要不要太矮,也不要太胖,好相處就好,最好喜歡看動畫跟玩遊戲,這樣會比較有話題。
這堂課的上課過程很無趣,尤其是三不五時A教授就會切斷全班的螢幕控制權,無視所有人的哀嚎,所以請恕我不再提及。下課後,A教授只有把我留下來念叨幾句當時不學,現在還是要學的狗屁話。
我下了樓,又站在充當圖書館大門的玻璃自動門前,看著反光出來的我,穿著相當邋遢的睡衣跟下褲。
雖然在圖書館打工非常輕鬆,而且我也做了2年了,但在裡面的時間其實相當無趣,就算沒甚麼要事也不能隨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能悻悻然的上下樓,四處找趴在桌上睡著的學生麻煩。
不過今年我想在外面找一份打工,或是找個可以在家做的小兼職,這樣才能存到上研究所的學費。
我抬頭看著圖書館上面掛著的大型老式機械掛鐘,裡面的秒針笨重的前後反覆遊走著,已經過了不知道幾秒後,才終於正常的往前一步。聽說這老傢伙,明年就要拆除了。
不過就我的看法而言,除了有時候會像現在一樣,快要沒電時倒著走之外,沒有太多的問題,畢竟換個電池就好。
我認為這就像是年底到了,政府必須花掉上面撥下來的經費所以到處挖馬路填馬路,順便做出政績給人民看,但大學並沒有那麼多問題,只是隨便找了個替死鬼而已,好巧不巧今年的倒楣鬼是這個大時鐘而已。
「中午了,怎麼不去吃飯?」
是個染著大金色波浪捲髮的女生,穿著有些暴露的休閒服裝站在我面前,疑惑地看著我。
雖然記憶有點模糊,不過我知道她,從大二之後因為遺傳學實驗分組開始熟悉起來的人,聽她說畢業之後要直接回家繼承家業,所以跟我不一樣,她現在就是純粹作為大學部大學姐在四處狩獵小鮮肉當男票,而我則是一邊準備碩士組考試,一邊打工的可憐人。
「我等等再去吃,你先走吧。」
「了改,我等等幫你留位子喔,好了就打電話叫我。」
「知道了。」
以前大二時可能還會真的打電話去問她在哪吃,不過到了現場才發現座位上早已經滿人,在碰了幾次軟釘子之後我就知道其實都只是些場面話而已,實際上她早就約好人了,所以大三之後就把她說的話當成耳邊風了。
慢慢走出校門,習慣性的走著幾分鐘的路程,跨過幾條街後到池下飯包旁的早餐店吃飯。
人不多,價格不高,而且用餐環境很乾淨,所以我常常來這邊吃中餐,假如距離早上的課還有段時間的話,我也會騎著小綿羊來這裡買三明治。
「一份紅醬義大利麵跟紅茶,要微糖微冰。」
「一份紅義麵跟紅微微,三號桌的小姐。」
俗話說,夜路走多了會遇到鬼,所以常常在這邊吃中餐的我,也遇到鬼了。
「你的大學畢業論文寫好了嗎?」
「我已經給A教授看過了,沒有問題的,這樣子我考過研究所考試後就能去教授你那了吧?」
不過很可惜的,我已經做好拿著聖水聖鹽跟黑狗血的準備了,他的疑問的當然也能夠迎刃而解。
「是嗎,能好好畢業就好,你碩士考試加油啦。」
教授走去櫃檯那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拿著裝滿上課資料的公事包離開了,我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不知道他吃過了沒。
餐點上來了,多了兩片灑了少量鹽碎的薯餅。
「欸?我沒有點......」
「那個人幫你付完錢了。」
老傲嬌就是說這種人對吧?我覺得傲嬌這種屬性絕對還沒有退出環境!
我喜滋滋的吃完中餐,在距離下午開始課程還剩下2分鐘的極限時間內終於趕到教室。
教室內都是人,畢竟這門必修課大刀率有點高,所以原本教室內的幾個位子早就塞滿了人。
我摸摸鼻子從隔壁教室搬來了多餘的書桌,拿起原本教室內多餘的塑膠椅子,在最後一排的地方找了個空地擺好桌椅坐下。
三兩成群的吵鬧聲此起彼落,大家在大學認識度過了三年,各自的小圈圈都已經相當成熟了,幾乎不太有可以插足的餘地。不管是太慢加入到這個環境的人,或是特立獨行的人都是如此。
「今天我們的課程,是幫分生實驗課分組,你們想要哪種分組方式?」
果然還是來了,大學中最令人煩躁的的環節。
「五人一組,可以照學號,也可以你們自己找。」
「不過認識的人比較好配合,所以你們自己分吧。」
那你問屁問?
說完話,頭頂著電燈泡的中年男性教授便開始搗鼓自己帶過來的筆記型電腦,任憑下面的同學開始大聲喧嘩。
「欸欸,跟我一組吧?」
「這樣我們這組會有六個人,把那個誰誰誰踢掉吧?」
「你要不要去問老師,能不能四人一組啊?」
我沒有任何反應的看著面前的群魔亂舞,開始掏出手機隨意的在網路論壇上衝浪,度過這段沒有任何意義的時間。不只我是這樣,班級上零零散散的也有些人被留下了,可能是本來就討人厭、可能是本來就喜歡單打獨鬥,當然也有純粹被小圈圈踢出來的人,大學小圈圈本來就不是穩定的原子態,而是相當不穩定的放射性元素。
不過核分裂跟核融合比起來,當然是分裂簡單得多,所以我前面說的很難插足他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都分好了嗎?剩下沒分到組的人來講台吧。」
我把手機收起來放進口袋,順著人群一起擠在講台前面,看著就中年教授用學號把剩下的人都分好組別,這節課就差不多結束了,他把我們趕回去座位,然後開始用筆電連著大螢幕,播起了好幾年前的電影,用來度過剩下的上課時間。
電影的主幹大概是在說心臟手術之類的東西,主角是個木匠工人,有著驚為天人的手藝鬼斧神工,被獨自進行心臟研究的教授看上,一起從動物實驗然後應用到人類,最後一起成為另一處有名的大間醫學院的上下任院長這樣的劇情。
說好看是好看,但要說不好看也不好看,好看的點在沒有不好看的地方,不好看的點在沒啥特別的記憶點,就跟播著這電影的禿頂中年教授一樣。多年後有人問我這部電影怎麼樣,我可能只會回答他「這應該是好電影。」這樣模稜兩可的回答。
假如明年學弟妹選課時問我上次分生教授是怎麼樣的人,我也只能回你是個會播電影的禿頭教授。
下課鈴響,禿頭教授擦擦額頭的汗,頭也不回的離開教室,其他同學也跟著一組一組慢慢離開。除了被踢出小圈圈的人,他向剔除他的小圈圈團體輸入如同人工產生核融合反應所需的能量,試著產生人際融合反應,不過看來收效甚微。
以現實面來說,想當然的入不敷出,肯定是不能商業化的,他的內心也絕對是出現一條沒辦法平復的巨大裂痕,看來下學期的分組他可能也會加入我們這些用學號分組的大團體,我們的團體就沒有這麼困難了,只要你能自帶一個疊氮基就好,這裡多的是炔類,還有學號這個完美的銅離子加速鍵結。
不過最後到結果怎麼樣倒是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我也離開教室了。
在短暫的下課時間後,下堂課程,是在實驗室上的。
走廊上人不多,少數身旁擦肩而過的人,面部輪廓變得更加模糊,五官的線條有些失去控制般的四處亂攪在一塊,不過花時間認真看還是可以看出眼耳口鼻等面貌依舊安份地待在原來的地方。
我悶著臉,用被老爸淘汰後的安卓手機在學校官方網站裡折騰老半天,才終於下載了一張校內平面圖的照片,然後另外用瀏覽器開了一個課程分頁左右對比這個該死的實驗教室到底在學校裡的什麼鬼地方。
說來挺有趣的,雖然我明面上是大二,學生證學號字面上也是大二,甚至連手機加入的班級群組也是大二,但我是轉學生,而且原本的科系也不是生科系,甚至八竿子都打不著。轉學考把一眾對手打趴成功轉進來實屬奇蹟發生。
手指不斷在螢幕上滑動著,兩個分頁跳動左右對比老一段時間後,才終於迷迷糊糊的走到實驗室。雖然不是第一次走了,但要沒有任何阻礙的走到教室,就我的路痴程度,印象大概要半年左右,所以到下學期我就不需要平面地圖了。
大概啦。
這堂課是遺傳學實驗,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人也是遺傳學課堂的教授,理論課程跟實驗課程通常都是同一個教授上課的,不過有些教授實作的時候會把他的研究生推出來,或是助教之類的頂替上任,當然時數還是算教授的,其他人都只是打工仔而已。
在理論遺傳學的課堂上,很多同學私下對她的印象就是個尖酸刻薄的毒嘴老婦人。但她挺照顧我的,至少看在我是轉學生的份上,不會把我點起來回答問題,段考結束討論問題的時候也常常把比較簡單的問題留給我。尤其是她的問題跟一些段考考題就很多角度來說,其實還蠻刁鑽的。
我對她印象十分深刻。而且我覺得我跟他很有緣,常常在主校跟分校之間交互趕場的時候,或是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吃中飯的時候就會遇到,比起沒有任何感情只會窩在自己辦公室,只會偶爾在通訊軟體上發來一些無關緊要的慰問的,白紙上黑字標注的班級導師,這個人才是我心中真正的班導。
「這堂課會跟主要課程連接,分組照學號分。」
這點也是我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這學期只要能夠培養出帶有螢光基因的後代就好了,沒成功也能過。」
「理論跟實踐不一樣,所以就算失敗了,還是會有分數,重要的是去嘗試。」
現在只是學期初而已,這堂課的重點都在實驗開始之後,現在只是簡單介紹一下這堂課程會使用到的載體之類的小知識,以及宣傳她的研究室主要的實驗目標跟方向。
後面這段,簡而言之來說就是幫自己的實驗室打廣告。
「我只收成績好的人,跟考過研究生的人。」
打廣告?我倚著實驗桌,托著腮,看著眼前的這個在講台上唾沫橫飛的老教授。
這學校成績好的人很多,終歸是輪不到我的,但研究所就不一定了。那隻要我考了研究所的話,也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加入到她的研究室了吧。
時間就在不斷的發呆與胡思亂想交錯中,轉瞬而逝。
「好了,今天上到這邊,明天早八的遺傳課記得要先預習。」
教授拍拍手,其他已經熟悉一年的同學們,三五成群地一邊掰耳根子一邊離開實驗室。視線直愣愣的看著他們的背影,默默的收拾起書包,我早就已經準備好不會有任何人跟我搭話的準備,不只是大二,到畢業為止大概都會這樣子,所以現在早早習慣比較重要。
黑板上的時鐘,秒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往回倒退著,看來等等要跟教授說時鐘壞掉了,需要換一個。
「轉學生,你留下來一下。」
「好的。」
我停下手邊的事,搖搖晃晃的走到正在講台前操作著PPT的教授面前。台上的老人居高臨下的地看著我,嘴邊爬滿歲月痕跡的線條微微向上微翹,露出了個賤兮兮的笑臉,雖然我已經看不太出來她的五官了,但依舊明晰的皺紋還是讓我能夠輕鬆腦補她現在的表情。
「你,有找到實驗室了嗎?」
我稍微低了低頭,輕輕點頭道:
「班導說他要讓我進去他的腸桿菌質體的實驗室。」
「是嗎,真可惜。」
老教授無所謂的聳聳肩,臉上的線條也恢復到沒有任何錶情的樣子。
我不確定這句話真正的含義,但我知道現在的我沒辦法進去教授的實驗室,轉學考我並不是正取的,而是前面的人考上成大,放棄這邊的名額後,我才上位的,以成績上來看根本不可能達到他的要求。
「教授,你可以等我上研究所後履行約定也沒關係。」
「呵,你先能不被二一再說。」
「我盡力。」
我回到座位上,背起已經整理好的背包離開實驗室。
五點十分,大學日班的放學鐘打響。不久後,校園廣播社搶走主控權,開始隨性的播放起每天都會更換的懷舊音樂。
今天的歌單是明天會更好,下一首我猜會是隱形的翅膀。
夕陽餘暉,紅樓前的車道與一旁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學生跟接送的家長絡繹不絕。我踏過被已經不知道壞掉幾年的灑水器不斷沖刷到變成整片爛泥的花圃地上,呆呆的看著這間走入百二十年歷史的紅磚大學,視線停留在從日治時代開始經歷時代風吹雨打後依舊屹立不搖的主要辦公樓上。
「同學,怎麼了嗎?」
面前的老婦一頭白髮,手上提著一個邊角破損露出土色內襯的黑色手提包,厚厚的原文書裡面夾雜著許多張爬滿不同筆跡的紙張,散亂的安插在其中。佈滿皺紋的臉卻沒有老一輩的威壓感,比較像是在公園打著太極拳領頭的和藹老人。
可惜的是我已經看不清楚他的樣貌了,以上的畫面全都只是腦補出來的。現實狀況是,現在我面前的人那個應該令人感到溫暖的臉,只剩下一團如同凝固的漿糊般的停留在原本是臉的地方。
面對他的疑問,我只是默默地搖搖頭。
「我不是南大的學生,我只是想轉學過來,所以先來看看考試環境。」我低著頭,聲音悶悶的回答著他的問題,這是長年累積而來的習慣。
「你想考什麼科系?」
「生物科技。」
「歐!那你原本是什麼科系的?」
「行政管理。」
老人聽著,就像是個沈思者,手指抵在因為缺水稍微裂開的唇上。
我吃驚的看著一團漿糊中異常顯眼的嘴唇,驚訝的發現只有非常特別的情況下,跟我說話的人會有一瞬,變成我可以辨認出來的狀態,我記得我的臉盲症並沒有這麼嚴重才對。
「你不考慮其他科系嗎?」
「我從學校公布的轉學名額跟每年的報考人數交叉對比後,只有生科的機率比較高。」
我吞了口口水繼續看著地上的爛泥開口。
「家裡已經說了,不轉到國立大學就要我修學去工廠工作,所以我一定要找個成功率最高的方式才行」
「那好吧。」
老人應該是雙眼的突起處,出現令人感到詭異的圓孔,那個空洞直勾勾的看著我。
「假如你真的進的,那你會是大二,會慢其他人一年。」
「所以實驗室大概都滿了,但我可以幫你保留一個位子,只要你能考進來。」
我疑惑的抬頭看著面前的老婦人。
「好了,你快離開吧,校外無關人員這時間也不能逗留太久。」
我呆愣在原地,只能夠擠出謝謝兩個字。
她的手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後,就離開這裡了,在我目視下,有些駝背的身影漸漸的埋沒在人群中,直到最後消失不見,我才不捨的轉移視線。
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對其他人好,我很清楚。
所以能夠對不認識的人伸出援手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靜默的夜晚藍如同閃電戰般的蠶食鯨吞著最後一絲的晚霞,直到當空的星星開始綻放微不足道但獨一無二的光芒為止。
「你覺得你這次模擬考考的怎麼樣啊?」
我站在公車站牌旁,水藍色的學校制服上,脖子兩邊的衣領繡著深藍與亮粉的滾邊,平滑的貼在肩線上,領口中間的黑色蝴蝶結隨著動作輕輕的搖晃著。
「我每次都考的很差啊,跟你不一樣呢。」
「是嗎?」
我已經沒辦法認清前面問我話的人是誰了,只剩下聲音還能夠感受到有些熟悉。
餘光中,看著同樣穿著制服的她,蹦蹦跳跳的讓深藍色的百褶裙不斷躍起,不過我不擔心她,她一直都穿著安全褲,沒有走光的風險。
「這次大概只能拿前五,化學跟生物的部分不太能把握。」
「我覺得我這次不要當爐主就很好了。」
我悻悻然的回應她,不過我很肯定她聽不出來。打開被繼妹淘汰下來的紅色折疊手機,上面的時間顯示在六點二十三分,有兩通未接來電,都是沒有名字的,應該是騷擾電話。
「走吧,我懶得等公車了。」
「好滴!」
高中三年,我都是搭著公車上課,台南的公車很神奇,就算你準時到了,他也不一定會到,你有時候遲到了,他也會比你晚到。看心情發車,心情好他就會照著班表來,心情不好,明明只差五分鐘的下一班公車,也會變成慢半個小時才來。
然後我就得想辦法繞過在大門看守的教務處雙人組,才能不讓我那個可憐巴巴的獎懲單上多畫一個遲到的警告標記,少吃一頓藤條全餐。
「你希望讀什麼大學啊?」
「只要能在台南就好。」
我撇眼看著聲音裡帶著十足笑意的少女,我知道她可以考到讓普羅大眾的家長都感到滿意的成績,所以有些自卑的我,只能夠回答很模稜兩可。
「你明明很聰明,但是成績一直都很差誒,你真的有在看書嗎?」
「妳的問題怎麼這麼多?」
連美術課都差點補考不過關的我,根本無法理解她怎麼覺得我聰明的,雖然補考差點不過的很大原因是有個大題是尋找威力在哪裡,神經病,最好會有人補考考這種東西。
但他考了,而且我差點爆炸了,不過結局很美好,我60分過關了。
「你該不會是有喜歡的男生吧?」
「才沒有。」
「噢~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眼前的少女左右左右的在我身旁一邊晃一邊找話題,我只能夠見招拆招,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他。
可能是考完試太過於放鬆,他比起以前又更多話了。
「嗶嗶!」
掀蓋式手機傳來簡易的提示聲,看來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月色當空,銀白色的流瀉不畏光害的在頭頂上綻放著山河般的星海。
「等等有人要來接我了。」
「好。」
少女靜靜的走在我身旁,違和感如洶湧的潮水般將我淹沒。我低著頭,但我不知道這份違和感怎麼出現的,畢竟現在只是在跟新分班的同桌,因為到家的路上順路,所以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而已。
是因為跟他一點都還算不上熟悉的關係嗎?他的聲音十分遙遠,四肢的動作也非常僵硬,就像是看火柴人走路那樣,非常的簡單機械化。
五顏六色的車潮已經逐漸平靜下來,下班時刻水洩不通的馬路也開始出現時而空盪的狀況。一台黑色的敞篷車閃著燈往這裡照來,緩慢的停靠到路邊,車標上的藍白與英文字閃閃發著微光。
「那今天就到這邊了,路上小心。」
我不做聲,只是淡淡的揮了揮手。
可以稱作為「少女」的實體模糊的外觀發散出柔和的光芒後便上了車,在逐漸加黑的夜色中,隨著一團黑色的雲霧離開。
我覺得有些頭痛,高二是文理組分班的,說實話我的理科分數比較高,但我比較想要選文組課程,家庭會議後一致拒絕了我的要求,所以只能乖乖的去理組班上課。
不過實際上課後,令人意外的還能夠接受,也許我是個理科的料也說不定.......才怪,在我看到第一次段考後的成績,我的社會分數比起三大理好上個不只一丁半點,用三類組的加減分計算後不要墊底就已經是佛祖保佑了。
夜晚的涼風吹拂,路旁已經被廢棄多時而長出大量沒有修剪雜草的墓園發出令人不安的沙沙聲。
本來今天應該要去補習班,不過前天慢悠悠的走去上課後才被補習班老師通知父母那邊已經退班了,好像是他們說是要拿去讓繼妹上國小安親補習班,剛好缺我的部分可以讓他多補一科。
假如我是虐文的女主角的話,肯定會覺得很傷心,但很可惜我不是。我非常樂見於出現這樣的發展,畢竟我也不喜歡補習,就算過去上課也只是期待著中堂休息時可以去旁邊的日本橋看免費電影。
他們最近都在放動畫片,主角是大隻男,是個遊戲中愛破壞高樓大廈的反派,女主角是身上的代碼有問題的賽車手。因為休息時間很固定,所以每次去看的時候幾乎都是同一個橋段,我已經練就了一身一看到這幕就能看到下一幕的絕學了,爐火純青到跟看功夫星爺準備好丟飛刀砸包租婆的畫面前就已經先開口笑出聲的程度。
高高掛起的月亮,微光模糊,就像是出現散光的視力問題後看著遠處的紅綠燈那樣發散的光芒那般的,充滿在只有我一個人的道路上。
相同樣式的鐵皮屋緊緊互相挨著,大大方方的黑箱子,櫛比鱗次的道路兩旁叢生。
距離我家的越來越近,但異樣感卻並沒有減少,只是跟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巨大,壓到我快喘不過氣。明明終於脫離了基測,考上了台南前幾的女校,壓力已經減少了許多。但我知道我還沒有真正的脫離十八層地獄,僅僅只是剛爬出阿鼻而已。
前面還有十七層要過,最後還要經過閻羅王的審判才能夠轉世投胎,我自認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所以不會墮入畜生道。
我在一處沒有任何特點的方盒子前面停下,陳舊的門牌上是熟悉的數字跟路名。從上望去,方盒子突然開了個小口子,長方形的缺口裡面慢慢流出類似晚霞般的昏黃色的液體。
一滴一滴落下,在滴落的過程,滿滿的變成青紫色,最終在啪嗒一聲的躺倒在柏油路上,變成一攤又一攤新鮮傷口化膿時擠出的黃紅色膿汁。
我打開手機,翻蓋式手機的塑膠接點啪嗒的一聲,屍首分離。純黑色的手機螢幕畫面在逐漸被厚重雲層所織成的布層漸漸吞沒的最後一絲月光下,顯示出現在的時間。
農曆15號,晚上九點,我到高中繳交國中畢業證書的那天。
面前方盒子上的鐵門歪七扭八,我從學校分發的深藍色側背包中顫顫巍巍的摸出鐵門鑰匙,上面的卡榫也跟著鐵門一樣歪七扭八的蠕動著。
我把鑰匙插進門鎖裡,清脆的喀喳一聲後,時間停滯。馬路上孤單的手機螢幕出現裂痕,定格在剛剛的那刻。
我不想開門。
打死我都不想。
我好不容易出了阿鼻,我可不是明知山有虎,卻向虎山行的傻子。我一點都不勇敢,我只希望能苟且的度過這段痛苦的日子。
斗大的汗珠從我的額頭上滑落,一滴一滴的滴在第二性徵蓬勃發展後,微微隆起的衣服胸口上。鐵門底下的門縫,深紅漆黑的粘稠液體慢慢湧出。
我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那攤沒有盡頭的黏液在地上緩慢的爬行,在我鞋子旁匯聚成小小的湖泊,漸漸的把我的影子吞噬殆盡,接著沿著步鞋上的縫線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破舊的灰白色布鞋上面的標注被黏液染成紅黑色,不過一瞬,底下的黏液湖匯聚成一隻斷了無名指的手的樣子,緊緊的抓住我的腳。「放開我!放開!」我歇斯底里的大叫,但除了家以外的鄰居房子就像根基不斷液化的地層般逐漸毀壞,方盒子融化般的向著地下沉淪。
氧化後不斷脫落著斑駁血塊的血手死死攥住我的腳踝,用力的把我拉向門縫,我拼了老命的抬高我的腳,但是沒有任何效果。最後在一聲淒慘的哀嚎聲後,視線一瞬間從腳上的血手變成了無光芒的夜空,我強忍著疼痛支起上半身,半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身上的衣服開始也被液體浸濕,變得破破爛爛的。
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知道那個違和感為何而來。
我驚恐的看著不斷剝落出塊狀物的手臂,已經被時間掩蓋的傷痕越發明顯,也愈發疼痛。
康復、脫落、結痂、被雙氧水刺痛的傷口,最後是原本白淨的皮膚。
我正在失去記憶,現在進行式,而且我不確定已經多久了,從高二嗎?高三?還是更久遠之後的未來就開始了。我只知道,現在的我記不起家的樣子,記不起我的鄰居,我的國中朋友,我的小學同桌甚至是與我最親近的家人們。
但我會記著,記得那些我想忘記卻忘記不了的過去,身上痊癒的傷口不會消失,只是變成長者爛痂,死死扒在心上的回憶,不碰則以,一碰到就會片片剝落,流出已經沒有情緒的死亡。
門被打開了,不是因為我的關係。
手上的鑰匙早在我被拖倒在地的那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被人一把拉起,身上的傷口流出深黑色的液體。
我沒辦法辨認眼前的物體究竟為何,只能感受到純粹的惡意,我知道惡魔正在注視著我,而且眼中沒有一絲的憐憫。
他背後家裡的車庫空蕩蕩的,以前還有一台國民車曾經在這邊住下,但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我半崩潰著垂著頭,看著腳踝上被勒出的傷痕。
「我回家了。」
無法呼吸。
後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麼撐過來的,但我成功活著打開我的房間門,連滾帶爬的逃進這裡。
剛剛的恐懼就像假的一樣,雖然這裡只是有個便宜的床與簡易木桌的,用四面石灰牆砌成的房間,但只要我不把門鎖打開,就不會有人能夠進入唯一的小天地。
房間裡的鏡子映照著我的樣子,月光下的我有些瘦骨嶙峋,活像是營養不良的偏鄉小孩,柔和的月光從自帶的小陽台灑落在房間內。
「滴。答。滴。答。」
藍色機器貓肚子上的時鐘,一步一步的向未來走去,但我朝著過去。床頭上的布偶娃娃都是繼媽帶我去百貨公司時用媽媽留給我的零用錢抓回來的,這是我跟媽媽最後的聯繫,自從六歲的生日後,媽媽離開了我的世界,新的女人走進我的生活。
她大腹便便的,講話輕輕柔柔的,但只會跟爸爸說話時才會出現。我從沒聽過她在沒有爸爸的情況下對我說話,自從她來到之後,我也沒有再過過一次生日。前幾次的她流著虛偽的眼淚,跟爸爸說幫我過生日會讓他想起那個女人。所以我也變成了不再有生日的孩子。
妹妹出生後,爸爸對我的關愛也從微微的溫暖變成微不足道的視線。也許我只要跟媽媽說的那樣,更加懂事後,他們就會正眼看我。但也許也不會,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原來我從這個時候就已經死了。
我晃晃小小的腦袋,朝陽台走去。
陽台前面是個大大的落地窗拉門,拉開後清爽的涼風徐徐吹來,身後的房間死氣沉沉,糊成一團。假如床底下有鬼,祂的那雙血黑色小手肯定也會被月神溫暖灑落的月光逼退。
我走到陽台,搬了張小凳子站到上面,想要離著月亮更近一些。
鐵欄桿上腐朽的紅褐色,一片一片的掉在十二樓的別人家的晾衣台上。
「媽媽呀,你在哪裡?」
「我好想你。」
「我不想忘記你。」
腳下的凳子突然從中裂開,我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你這孩子,總是喜歡到處亂跑。」
媽媽呀,拿著我最喜歡的巧克力金字塔蛋糕,站在離我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一臉擔憂的看著跌坐到地上的我。
「老公幫我拿一下,我哄哄她。」
媽媽身後的爸爸滿面紅光,慈祥的看著媽媽跟我。
爸爸呀,我沒有這麼高,你站著我吃不到蛋糕的。
我手腳並用的朝他們爬過去,一把撲到媽媽懷裡。香香軟軟的,我好懷念。
「今天是你的生日歐,祝你生日快樂!」
爸爸不知道何時帶好了生日帽,俯下身把蛋糕放在小桌子上,巧克力金字塔蛋糕散發著像是如來降世般的金光,爸爸的身影被淹沒其中。
媽媽把我從地上抱起慢慢走到小桌子旁坐下,我的小手手一把抓到金字塔蛋糕上,但它卻像是一盤沙子般散開。
啊哈哈哈。
我重新抓了一把塞進嘴裡,死甜的沙粒口感瞬間把嘴裡的口水都吸乾。我一把一把的抓進嘴裡,生怕有一絲一毫漏掉。
「吃爽了嗎,賤女孩?」
媽媽不在了,爸爸也在客廳翹著腳看著報紙,眼前的惡魔看著趴在餐桌上的我,鄙夷的看著。
我知道了,那才不是什麼巧克力金字塔蛋糕。
我一口一口繼續往嘴裡塞,眼淚啪嗒啪嗒的開始從眼角溢出來,不管著面前的拳打腳踢,只是一昧的繼續把蛋糕往我的嘴裡塞。
就算不喝水也沒關係,我要把蛋糕吃掉,這樣的想法充斥著我的大腦。
最終在舔著桌上剩下的沙粒後,我暈了過去,腦子內充滿著走馬燈的畫面。
我睜開眼睛,周圍的幾何圖形空間產生了可怕的變化。
直線突然增大了幅度,向著二維成長。
亮度也產生了變化。
原本只有聚光燈程度的光亮逐漸朝四周發散,黑暗逐漸退去,世界變得清晰寬廣且明亮。
量匙,上面的數字變成十。
32bit般的紅白機畫面開始逐漸拓寬,改朝換代般的變成彩色遊戲機後,我終於能夠辨識是出真面目了。
「ㄒㄉ?」
高大的身影俯身而下,雖然臉上的表情依舊很模糊,但他手上拿著的板子上面我能夠勉強辨識出幾個大字。
『你還需要休息才行。』
我被他拖回沙發上,陷入深沉的睡眠。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教授已經從西拉雅廣場回來了。
不過跟他沒關係,把我叫醒的是熱騰騰的餅乾山散發出來的香味。
一聞到味道我就馬上醒了過來,學弟拿了一塊餅乾給我,我嘴巴微張,示意他。
「啊嗚,好好ㄘ~」
在我咬碎吞下這餅乾後,量匙上的數字開玩笑般的變成十三。
我看著量匙,總算注意到那個糖粉的成分為何。
立刻站起身,把學弟跟教授手上還未入口的餅乾一把拽下,一口兩口的塞進嘴巴吃乾抹淨。
「Stop!!!!」嘴巴裡的餅乾碎屑差點跟著英文字一起噴出來。
我雙手交叉揮了幾下,又奔又爬的跑到餅乾小山那高聲的宣言了:
「這些餅乾有我的記憶啊。」
「啥?」
教授的詫異聲在辦公室內迴盪著。
「不能吃,我要回收這些餅乾!」
我努力的用餅乾塞滿我的嘴巴,像是準備冬眠前瘋狂找尋食物的松鼠,兩邊臉頰不自然的向外突出,鼓鼓的。
塞不進去的餅乾,則是連同盤子一起被我用塑膠袋包起來,胡亂的塞到我的背包裏。
我也不想這樣做,但這都是我的記憶,不管是好是壞,他們都是組成現在的我的一部分。
我揉著眼睛嘆了口氣,一連嗦了好幾口學弟買回來的紅茶,原本滿噹噹的茶液直接見底。
學弟把新的一杯冰涼的紅茶放在我的手上後,把教授拉出去外面,手上拿著那個素描本。
我看著那把量匙,上面寫著二十三,比起之前還少了二,代表我還有兩年的記憶還沒回到我身上。
教授回到辦公室後,後悔的用手遮住眼睛。然後用著非常詫異且同情的眼神注視著我。
「教授,我問一下。」
「你說吧。」
「我是不是從出生開始就走錯路了?」
「你真的三不五時就會發一下瘋是不是?」
她揉揉山根,恨鐵不成鋼。
「我覺得我好像被真的人生重來槍射到了。」
「那你有重新開始你的人生嗎?」
「我可不夠勇敢。」
我淡然的笑著,拿起筆,在筆記本上面寫下註解。
『帶有螢幕的量匙 異常物品
可以從大腦中,將記憶等量換成糖粉
極具危險性。』
教授把我的筆記本拿過,回到他的位子上認真的翻看一輪,眉頭深鎖。
這是之後的事情了,教授在經過我的實際體驗以及第一人稱的口述後,後幫我列出可能的解釋。
雖然這把量匙直接性的把我記憶都抽出來,但我的前額葉皮質跟海馬迴似乎有短暫的反抗過。而且這東西並不像是哈利波特中那樣的記憶抽取魔法,只是將「記憶」抽出,而是連同存儲記憶的「精華」也一併帶走,變成糖粉的樣子公諸於眾。
簡單的說,就是把我的神經細胞變成糖粉了,少掉那些細胞的同時,我的內分泌系統也間接性的出現短時間內無法解決的問題,所以才會出現學弟紀錄的痙攣和暈眩的狀況。
我可以理解,而且大受震撼。
已經缺失主幹的記憶區域在經過不正常放電造成的痙攣後,它把剩下的記憶拼拼湊湊,勉強弄出我暈眩過後腦中遇到的那些事情,這就是我可憐的大腦掙扎的方式。但是剩下的部分實在是太過稀少,所以記憶清晰度衰退的速度比意料的快上很多,也就能解釋為何從最初開始我就沒辦法想起,以及辨認細部的人事物了。
很簡單,因為我的腦子壓根就已經沒有那些東西了。
當然最後的解決辦法,就是直接吃掉由神經細胞轉換出來的糖粉。雖然無法解釋吃掉糖粉後,細胞怎麼不被消化系統破壞的回歸原位,但結果上它就是回到原本屬於他的地方。
教授說他看到量匙的時候,上面的數字是五,換句話說,當時的我只有前五年的記憶,前額葉完全失去作用,只剩下海馬迴掌管的深層記憶。
「嘿嘿嘿。」
我坐在沙發上,呆呆的傻笑。
「你在笑啥?」
「教授有聽過那個嗎,人不會失憶,只是想不起來而已。」
「是有聽過。」
他停下手上的工作,靜靜的看著我。
「我本來已經忘記媽媽的樣子了,而且我早就已經放棄重新想起來她了。」
我頓了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雖然我差點出大事,但......」
鼻子一酸,我沒來由的忍不住衝動,經過光的折射,透明中帶有些淺藍的寶石從臉頰兩旁滑落。
「我還記得她,真的是太好了......」
南大生科研究所綜合筆記[異常道具]
由地方居民提供至官方的各種特殊道具,無論是哪種類型的物品都隱藏著十分神奇的效果。
不同的道具會有不同的效果,有些道具的特殊效果會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假如取得這些異常道具,選擇不上交至政府,而是普通的使用的話,必須慎重應對才行。
無法解釋原理,只能理解效果,因此請一定要在安全的情況下才能夠使用,因為太過於不可思議,所以XXX教授與相關研究室人員建議直接上交給政府進行安全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