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然後人魚公主走入了鏡之湖02

很久不見的父親又消瘦了不少。

醉醺醺的他在我跟警察道歉時不停痛罵著「我說過要你過來了嗎!給我滾!」、「與其被你幫助，還不如要我死。」

我只能假裝沒聽見。

在警察局門口，我為他叫了計程車「爸，你身上有錢回去嗎?」

「別假裝關心我了!滾開。」他試圖推開我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我伸出手著急地想要扶起他卻被他一巴掌揮開。

「叫你滾開你不知道嗎!我才不稀罕你假惺惺的幫助。」

計程車到了，我只能拜託司機將我父親扶上車然後自己坐上了前座，然後對司機說了以前家的住址。

但父親卻冷冷笑了一聲「你都不知道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嗎?」

「欸?」

「我早就把那間公寓房賣了。也是，畢竟我失去腿後你就逃跑了，果然是隻只考慮自己的杜鵑!」

「不是這樣的!」我如同做錯事的孩子著急地想要解釋，「我只是、只是想要實現夢想。」

「夢想?」

「司機，麻煩你去這個地址。」我將冰織所長送我的房子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開了十幾分鐘後，我們抵達了那棟雜草叢生的房子。

我想扶父親下車卻被他推開了。

他毫不在意地環視了一眼四周「喂!你把我帶來這地方做什麼?」

「爸，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我、墨荷、媽媽還有你不是說好要一起住一棟大房子嗎，我、我這些年努力的存錢了，雖然是靠別人的幫助，但這個房子我得到了。我知道這不能彌補什麼，但、但是，我沒有一刻忘記我們一家的夢想。」

「住口!」但父親大吼，「什麼一家!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家人!你這個杜鵑!」

我只能忍受著父親痛徹心扉的怒吼「你以為只要實現夢想就能跟以前一樣了嗎，大錯特錯!不管做什麼，墨荷、你的母親都不會回來了，知道嗎!」

「我知道，但是...但是我還是想抓住些幸福的碎片，墨荷以前說了只要住進這樣的房子我們都能得到幸福，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還是可以重新來過，對不起。」

「重新來過!?」父親雙眼充滿血絲，「怎麼可能!你能把墨荷還給我嗎!?你能把你母親還給我嗎!?你能把這隻腳還給我嗎!?你不管做什麼都沒用，我不懂，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是你跟我活到現在，我真的好想死掉啊，趕緊去陪我的家人而不是你這隻杜鵑啊!」

「爸!?」我試圖抓住踉蹌倒地的他卻被再次一巴掌甩開。

「我的幸福只剩下在九泉之下跟我的妻子還有墨荷會面了!我只想趕快離開這個世界，連跟你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讓我噁心，知道嗎?」

隨後父親痛苦地抱住頭呢喃。

「誰都好、誰快來幫我吧，快點讓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不知不覺，傾盆大雨撒了下來。

我只能把背包裡的折疊傘打開放到了父親旁邊。

原來我一直都搞錯了，我認為蒐集足夠的快樂遲早能買回父親的幸福。

但我就是他的不幸，要是我消失該有多好。

不，哪怕我消失，他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墨荷不在了、母親不在了。

「...那時死的是我該有多好啊，墨荷。」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讓我最重要的家人獲得幸福。

如果實現他的願望讓他死去，那就能讓他幸福嗎?

我不知道，已經什麼都不在意了。

到底是該自私地認為能夠找到其他方法幫父親實現幸福，還是乾脆地實現他的願望對他才是幸福呢。

不知不覺，我已經回到了垃圾莊。

時間早已鄰近半夜，但我仍重重敲了詠的門。

『月君?』穿著睡衣的詠打開了門、露出吃驚的神色，『等我一下—』

然後少女馬上拿了毛巾過來『月君快進來擦乾身體吧，不然要感冒了。』

但我搖搖頭拒絕了詠的好意「詠，我需要妳的鑰匙。」

詠沉默了數秒。

『月君想要做什麼呢?』

「對不起。」我只能道歉，因為我知道說出口一定會被詠阻止。

詠堅決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月君為什麼想要回到過去，但讓月君露出這麼痛苦的表情，一定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吧。』

但不得不做對吧。

如果那是能讓父親唯一能幸福的方法的話，哪怕要用髒我的雙手—哪怕我因此變得不幸和痛苦。

「詠，燕子就算知道牠取走的是快樂王子的雙眼也會幫王子實現夢想對吧。」我知道詠無法拒絕我，於是我濫用了她的溫柔。「這就是我的願望，詠，拜託了。」

少女只是悲傷地低下了頭，最後從書桌上拿起鑰匙放在我的手上。

「謝謝了。」

我轉身離開，但詠卻追了上來。

「詠，很晚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但她卻固執地搖著頭，拿起一把傘撐在我旁邊。

我們兩人就這樣安靜地走到了化沫山，爬上泥濘的山坡後，穿過那熟悉的隧道。

鏡之湖內依舊星空閃耀。

「月君...」詠寂寞地拉住我的手，悲傷仰望著我的表情泫然欲泣。

但我只能抱歉地勾起嘴角、抽開我的手，繼續看著詠只會影響我的決心。

將手放入湖中輕輕地說了那個名子。

「—墨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