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敗的桃太郎淪落成鬼03

最後一個評審走到台上，他活脫脫就是小說裡白鬍子仙人的模樣。

隨著主持人口沫橫飛地介紹著「接著我們榮幸邀請到我們最後的評委—拉麵之神田中大鼻!」

一瞬間，全場發出一陣屏息的驚呼，連我旁邊的白雪都不敢置信地摀住了嘴「沒想到本人竟然出現了!」

「他誰...?」

白雪插著腰回應我:

「墨吶你也太孤陋寡聞了吧，他可是享譽國際的拉麵之神啊，曾經為了不含雜質的純淨水做拉麵去南極鑿藍冰—」「那在實驗室用蒸餾水不就能做出來了。」「還、還不僅如此!為了達到至高的味覺享受，他去中美沙漠尋找傳說中的辣椒!」「工業化的種植廠裡不就有了...」「不僅如此!他可是曾經憑一己之力單挑西方的速食文化，誓言要讓拉麵店比麥X勞還多。」「那看起來他華麗地失敗了啊。」

最後白雪氣鼓鼓地跺著腳「夠了!你別說的太過分了!」

好可怕，拉麵原教旨支主義者。

此時主持人開始介紹參賽選手，先指向了我們「首先是藍方的日本第一拉麵隊，沒問題嗎?另一邊的紅隊都已經在做拉麵了，這一隊不但完全沒有動手而且看起來還起內鬨了。而紅隊的真日本第一拉麵隊則是不但每個人穿著正式的拉麵師傅裝，每一個人的分工都極其明確，這就是至霸全國的連鎖拉麵店的實力嗎!?」

「怎麼辦啊!怎麼辦!」白雪一臉緊張地看著對方隊伍，「對面拉麵都快完成一半了，但是我們連動都沒動，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了!」

我只能邊說沒問題，邊看著手機祈禱著，終於—

『我們到了，月君。』

和詠的一起出現的是她銀色月的身姿，人群中立刻泛起一陣漣漪。

「詠!這邊。」我向少女招手，詠一看見我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容。

和詠一起出現的是房東婆婆，大叔看見立刻衝了上前「媽、媽，妳怎麼—」

淚水不爭氣地從大叔眼眶流出。

「我聽說了，這是太郎你很重要的比賽對吧，這是你的廚具和需要的用料。」

大叔接過嶄新的廚具「這、這，妳這些年一直在保養嗎?為什麼—」

「傻孩子，不是因為你說總有一天會回家做拉麵給我吃嗎?好了，你現在有對你更重要的事情對吧，太郎。」

大叔點點頭、朝著比賽的料理桌奔去，房東婆婆只是不捨地看著大叔的背影、最後露出祝福的笑容「加油啊，去吧，太郎。」

當年大叔離家時，是否也是這副模樣。

大叔再一次料理起拉麵，和上次招待我和白雪那種隨便煮煮的態度截然不同，可以看出他眼中的認真。

邊做拉麵、大叔邊向我和白雪落寞地開口「我說過以前我去東京學拉麵的故事對吧，但其實我沒有全部告訴你們。以前我的家庭非常的糟糕，我的父親整天除了喝酒、要錢、打我和母親外什麼也不做，我恨透了我的父親、更無法忍受我的母親逆來順受的模樣，在我父親替我安排的軌跡，我國中一畢業就要去工地工作還他的賭債，而我想成為拉麵師傅的夢想在他眼中根本是笑話，於是我一氣之下選擇離家出走，發誓功成名就回來後就帶走母親和這個廢物父親斷絕關係，但我離家前的一刻卻被母親攔了下來。」

「原本我以為母親是想阻止我，但她卻把她為數不多的積蓄拿了出來給了我，祝我旅途一切順利。在東京雖然很辛苦，但這筆錢我始終沒有花，對我來說這些錢就是母親給我的護身符，接下來的事我告訴過你們了，我學成後返回了這個城市，此時我的父親已經去逝了，我恨自己沒有更快回來狠狠地打我那人渣父親的臉，但是我還能成功證明我母親當初相信我是正確的，然而我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只能怪罪是客人不懂得欣賞我的拉麵、怪罪這個小城市根本不適合我發展，不肯承認我的失敗，整日酗酒賭博，我的妻子苦苦勸我不要在執迷不悟時我卻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罵她也不懂我的辛苦。直到有一天我拿我的妻子和孩子出氣時，看見了那副面容—」

「—在她們的瞳孔裡反射出的人影有著跟我父親一樣的面容，自私自利、暴怒無常，而我的妻子和孩子也跟當初的我的母親和我一樣充滿著恐懼和害怕，那一刻我崩潰了，我原來已經變成了我最討厭的人。之後我的妻子與我離婚帶著孩子離開了，但我依舊只會怪罪他人，執迷不悟想著一定要成功讓我的前妻後悔她沒有看人的眼光，於是我向高利貸借了更多錢，還不知廉恥地想著我母親還有外公留下來的破公寓可以為我抵債，只是這樣子的我怎麼可能成功呢，理所當然地，我失去剩下了一切東西。就這樣渾渾噩噩想一死百了時，被你們拉住了。我原本想成為榮歸故里的桃太郎，但卻發現我不是桃太郎而是惡鬼。」

白雪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吐出「...那個，對不起。」

「沒事的，我現在已經想到我為什麼製作拉麵了，因為曾經我們家很窮，母親獎勵我的唯一方式只有帶我去巷口吃碗便宜的拉麵，每當那時母親都會露出開心的笑容，所以我才想做拉麵。」

大叔將煮好的拉麵撈起，放上煎的香味四溢的叉燒。

但他沒有像另一隊端給評審而是走道觀眾席給了房東婆婆。

主持人著急了起來「等等，太郎先生，現在應該—」，但卻被評審的拉麵之神給阻止「沒事，等等吧。」

「媽，抱歉。」大叔哽咽地顫抖著手，「這碗拉麵久等了。」

房東婆婆接過大叔遞過的小碗，小小地嚐了一口「謝謝你，太郎，很好吃啊。」

大叔停頓了幾秒後才粗魯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又裝了碗拉麵向拉麵之神走去「這就是我的拉麵，請您品嚐吧。」

拉麵之神先是吃了口刀疤臉的拉麵「很不錯，相當的美味，無論是味道、擺設都無可挑剔。接著是你了—」

拉麵之神隨後嚐了口大叔的拉麵「...你一定沒少受過客人批評吧。」

「是的，我之前甚至因此放棄做拉麵，因為與其自己用盡心力做的東西被評價成一文不值，還不如乾脆放棄，所幸即使是這樣的我也有人願意幫助。」大叔看向了我和白雪，「所以我才站上了這裡。」

「你的拉麵口味以現今來說太淡了，人們想要的美味不是這樣。」拉麵之神評價，「或許只有少數的老饕能吃出你拉麵的層次，但拉麵可不是專門服務少數人的料理，然而當他們能在這忙碌的浮世靜下心的話，或許就能體會你拉麵的美味了吧。所以我對這場判決的裁判是——你獲勝了。」

場面頓時一陣沉默。

首先是刀疤臉站了出來「什麼!?這怎麼可能!我的拉麵怎麼可能會輸給這種貨色，什麼拉麵之神，你的判決根本在偏袒!」

但拉麵之神只是將大叔做的拉麵地給了刀疤臉「你吃吃看。」

「吃就吃，哼——欸!?」

一瞬間，刀疤臉的筷子掉了下來。

拉麵之神點點頭「看來你吃出來了，沒錯，你的拉麵只是很好吃，但卻看不到你，充滿了機械的影子；然而他的拉麵雖然有瑕疵，卻有製作者的靈魂在其中，是人的拉麵啊。」

...那啥。

「美食比賽不就是比好吃，用這種雞巴的理由判別人輸——痛痛痛!」我吐槽到一半就被狠踩了一下腳。

我只能淚眼汪汪地看向罪魁禍首的白雪。

「真是的!別多嘴。」

嗚...

刀疤臉似乎也無法接受這個結局、大聲咆嘯「可惡!我才不贊同你說的話!我也知道他做的更好，師傅以人為本的拉麵才是正確的，但普通人根本分不出美食和豬食、我們的客人只會越來越少。但師傅他做了什麼!?他把我做的拉麵直接扔了，說做出這種廉價豬食只會丟光他的面子，甚至聽不進我的反駁、一怒一下在我臉上留下這道刀疤。嗚啊啊，我只是想保護我們的店而已啊!但他卻這樣對我!」

「不，師兄，你錯了，師傅最看重的是你啊!」

「那你說為什麼他要那麼做啊!」

「那塊『日本第一』的招牌就是師傅臨終前託給我保管，為了有一天能夠交給你啊!」

「什麼—」刀疤臉突然跪倒在地，「嗚啊啊!師傅，我錯了、我錯了啊!」

喂!?這麼快就善墮了嗎!

而且這是什麼狗血劇情，你的師傅可是砍了你、給你個破招牌你就原諒他了?

「那麼看起來你們已經有共識了。」拉麵之神站了起來，「自古理想和現實就是兩個極端，究竟要堅持理想還是向現實妥協是我們每個人的課題，但我希望你們能明白，我們雖然不免走在現實的路上但依舊可以朝著理想的方向前進—」

此時，遠處突然有個護士氣喘喘地跑了過來「田中大鼻!我都說幾次了，你就是吃拉麵吃太多才高血壓住院，你還偷跑出來吃拉麵!」

「不不不!什麼拉麵!哪裡有拉麵?我怎麼沒有看到!」拉麵之神的格調一下子掉至谷底，然後被五花大綁上了救護車，途中還說著「這不是吃、是吞!」、「無拉麵毋寧死!」之類的瘋言瘋語，在眾人的眼中跟著救護車一起消失了。

看來理想終究敵不過現實。

就這樣，拉麵王全國比賽安全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