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不可至之地終不可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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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26
「你喜歡蝴蝶的話就別去追牠,你要去種花。」

「然後等你的花開,你喜歡的蝴蝶早就被別人用網子捕走做成標本了。」







迅速去五金行拿了面罩跟太刀後,安以洵乘上重機,帶著尹知予回到自己的住處。

走上公寓的樓梯,來到一個有很多扇門等距離分開的走廊,每個房間的門上都有門號,從整潔度上看來,這裡的房子應該不便宜。

安以洵在寫著9號這個他最愛的數字的房間前面停下腳步。

「這是我今晚要住的房間嗎?」

從剛剛到現在都一直在安以洵懷裡昏昏沉沉的尹知予突然開口。

「這是我家。」他頓了一下,再次開口,「這是我住的地方。」

安以洵把尹知予放下來,在開門之前,安以洵回頭試探性地說。

「等等妳睡床,我睡沙發,這樣可以嗎?」

「住同一間嗎?」

尹知予這樣一問,安以洵一時無法理解她這樣是不願意還是有其他疑慮。

要現在立刻送她去最近的旅館也不是不行,也許真有點過於關心她,明明平時自己的作風肯定是送她去旅館的,大概是喝了點酒的緣故吧,竟然想把這女孩帶回家。

「妳不願意嗎?我現在立刻帶妳去旅館。」安以洵感到無地自容,「抱歉,我的作法太草率。」

「才沒有不願意!」尹知予一副生悶氣的樣子說,「明明什麼都對我做過了…」

「說什麼啊妳,我頂多也只是…不說了,等等進來的時候別被嚇到。」

「為什麼?」

「我房間很亂,都沒什麼整理,畢竟平常也不會有客人。」

安以洵打開門,一打開電燈,眼前就有一幅尹知予無法想像的場景。

房間裡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大量個人物品,所到之處都是室內裝飾和樂器,牆邊成排的書架上塞滿了大量書籍。垂櫃裡放一堆意義不明的收藏品,還有多到床快塞不下的布偶,微微打開的衣櫃裡可以看到有各種款式的衣服,但一律只有黑色,唯有櫃子上的魚缸看起來比較乾淨。

床邊的架子上放了幾把日本刀,床邊則是放了幾個相機鏡頭。

尹知予呆呆地看著這個混雜一堆個人愛好的雜亂房間。

半晌,她對安以洵說:

「超棒的好嗎!」

「蛤?」

尹知予蹦蹦跳跳地到處看房間內的各種擺飾,然後飛撲到安以洵滿是玩偶的床舖上。

「喂!我還沒拿新棉被!」

尹知予看了看自己身下的棉被,有點緊張地把頭埋進裡面。

「嗚挖…以洵的味道…」

「妳在幹嘛啊妳!不要這樣聞...不要亂咬!妳是小貓嗎?」

安以洵羞紅了臉,但又不好把她從床上抓起來。

發現無法阻止她後,安以洵把身上所有裝備脫下,只留衣服跟褲子。

「我要先洗澡。」他二話不說就衝進浴室,趁洗澡的時候整理一下裡面的東西。

他洗得不算久,或許是怕尹知予亂動他的東西,他很快就穿著浴袍走出來。

「以洵以洵,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尹知予躺在床上,左右各爆著一個玩偶,「你為什麼要做賞金獵人,我是指為什麼開始做這一行。」

「為了錢。」儘管已經下定決心不做這檔事,但既然被問了,安以洵也不打算隱瞞。

「你要錢做什麼?」

「有錢才能有力量。」

「你要力量做什麼?」尹知予持續追問。

安以洵拿起魚飼料灑進魚缸裡,三條可愛的小魚一整天沒吃,立刻就衝了過來搶食。

「七年前,那時我十六歲,我父母被高裕放的高利貸搞到去自殺。」他的語氣毫無波瀾,彷彿在講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然後我跟我的女朋友因為吵架,導致她跑到屋外,在下層的雨中暴露太久,眼睛進太多有毒性的雨水而失明。」

尹知予聽到這裡時倒抽了一口氣。

「她失明之後很難過,天天想要尋死。」他說,「我知道是我的錯,所以我將眼睛捐給了她。」

「那你現在的眼睛…」

「對,不是我的。」安以洵笑了出來,「說來你可能不信,我跟惡魔做了交易,她將眼睛給我使用,但我必須答應她三件事。」

安以洵像洩氣的氣球一樣垮坐在沙發上,金瞳在昏暗的房間中閃爍。

「到現在我都還覺得那是幻覺,不過我的眼睛在那時候確實恢復了光明,然後有了這種看透人事物的能力。」

「我相信以洵。」尹知予翻了個身,變成趴在床上的姿勢,「後來呢?」

「後來…」安以洵緊握雙拳,有些吃力地說,「我剛把眼睛捐給她之後,她馬上說要去上層當模特,無法與一個失明的人走下去,然後就離開我了。」

「太過分了吧!」尹知予忿忿不平,「她…她好歹也帶你上去啊!」

「我以為他會一直待在我身邊,但我錯了,她臨走時拋下一句:等你變得強大後再來找我。」安以洵苦笑,

這句話是一個詛咒,並不是想要跟她在續前緣,也許是想要展現更好的自己給她看,告訴她,沒有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我也過得很好。

「還是你是想把她臉上那本是你的眼睛挖出來?」

路西法的聲音突然在腦中響起。

「然後我認識的人在同一時間全部開始看不起我,認為我是累贅。」他敲了敲腦袋,試圖把剛才路西法說的忘掉,「然後我就遇到賜與我眼睛的惡魔。」

也許路西法也是AFD眼中的某種異常吧,安以洵心想。

「你答應了惡魔什麼事?」尹知予臉色凝重地問。

「還不知道,等他告訴我囉。」

「我還以為以洵身手這麼好事因為跟惡魔做交易。」

「這倒不是。」安以洵補充說明,「我是兩年前當賞金獵人的,但在那之前我有五年的時間在一個武術高手的門下修行。」

是啊,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快去洗澡吧,妳今天有多買換洗衣物對吧?浴室妳可以隨便使用,我要先瞇一下。」

在玩弄過床上所有玩偶後的尹知予跑去打開浴室的門,這算是一間乾淨的整體衛浴。還算滿大的,還有一個浴缸,簡單的盥洗用品一應俱全。

「那我去洗囉~」她從浴室探頭出來,「等等我要繼續聽以洵的故事!」

沒有回應尹知予,安以洵以打坐的姿勢閉目冥想,這幾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

乃文,我一定會讓妳看看我現在有多堅強。

鈴鈴鈴!

手機鈴聲在他大約冥想了八分鐘時響起。

安以洵感到有些煩躁地拿起手機,來電顯示是風語。

「喂,請說。」

「喲,近來可好。」風語的語氣像是在吃東西。

「還能怎樣,我們也才分別六小時左右。」安以洵表現得不耐煩,「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要通知你,你說的那女孩我們找到了。」

聽到這消息,安以洵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

「真假?!」

沒想到AFD的辦事效率如此之高,自己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了快一年都找不到。

「你找這麼久是正常的,因為她現在被高裕的副總經理…帶在身邊。」風語語帶保留的說。

高裕這兩個字在風語說出口時,安以洵的腦袋彷彿被重擊了一樣。

高裕,佛格海恩三大企業之一,曾經害自己父母被逼死的惡毒資本企業。

「高裕!」安以洵拿手機的手都快把手機捏碎了,「你說她現在在副總經理身邊是什麼意思!?」

「你先別激動,我就是知道你會這樣我才沒有講太清楚。」風語邊補充邊安撫他,「那女孩現在改名了,她現在跟著高裕的家族姓氏,叫做高乃文。」

安以洵的手機殼出現了一道裂痕。

「你說跟他們姓是什麼意思!說清楚!」他幾乎是用吼的在問,「為什麼?他嫁進去了?」

「我就叫你冷靜了,貓頭鷹。」風語再次提醒他,「你現在在這裡無能狂怒也沒有用,仔細聽我說完。」

「…好,請繼續說吧。」

「他在七年前,也就是你與他分別的那一年,加入了某模特公司,在那之後過了兩年被高裕的高層相中,被取回去當小妾,現在生了兩個小孩,可最近有被打入冷宮的情況。」風語嘆了口氣,一字一句緩緩地說,「然後現在…貓頭鷹,你還在聽嗎?」

手機被丟在沙發上,安以洵扶著牆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向洗手台嘔吐,沿路經過的魚缸被他打翻了,魚缸整個摔落地面碎了一地,小魚們無助地彈跳,書櫃的書也被他撞倒,大量的書本被他弄道地上。

他胃裡本來就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吐,導致大量胃酸湧上來,嗆到他的鼻子,淚水與口水不斷流出。

可小魚是無辜的啊…

他轉頭想要將魚拿起來放回水裡,但腳步一步一個踉蹌,一腳踩死了兩隻小魚,在摔倒在碎玻璃上後又壓死了一隻。

安以洵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鋒利的魚缸碎片把他的手和手臂割得傷痕累累,火燒般的疼痛傳到了大腦,痛感越發劇烈。

原來這就是自己,普普通通的、什麼都做不到的傢伙,玻璃碎片都能把他割得鮮血淋漓,痛得他臉部抽搐。他沒有權勢、沒有財力、更沒有廣大人脈,換成其他人,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被玷汙,甚至有可能是她自願的。現在去見她又能做什麼?答應她變得強大之後再去見她,可已經來不及了,那女孩已經是人妻且都有了小孩,如果她過得幸福還好,但最可怕的事情是她竟然被當作他人的小妾。

現在呢?坐飛機殺上去將他們所有人抹殺掉?但這又能代表什麼,解決什麼問題?

時光是不能倒退的,所有悲劇都是當事者的能力不足造成,當年沒有能力保住的女孩,七年後卻已沒有機會再讓你表現,無論你現在多麼有權有勢,你砍得死所有人,但你砍不掉他已經被你最討厭的人們弄髒的事實。

鮮血慢慢滴到地毯上,安以洵失神地跪坐在地面,直到一張素淨美好,沒有一絲霞慈,宛如天使要親吻她般的臉控靠近他。

「你怎麼了?剛剛你在外面弄得好大聲,我好擔心。」穿著浴袍的尹知予輕輕捧著安以洵的臉龐,她努力擒住淚水,「怎麼把手弄成這樣…醫藥箱在哪裡?我幫你清理傷口!」

安以洵沒有回應,只是空洞地看著她。

「不需要,別管我。」他說,「我們才認識沒幾天,別跟我裝親密。」

尹知予的臉孔倏然雪白,嘴唇癟了癟,雙眼出現水霧,小嘴唇抿得緊緊的,本來忍住的倔強淚水不爭氣地滑落。

「你不要這樣,我不想看你這樣子…」她拚命把嗚咽聲壓下去,可是眼淚還是如斷線的珍珠般的滾滾而下。

安以洵見到尹知予哭泣的表情莫名有種強烈的既視感,與他埋藏在記憶深處、很少回想起來、某個重要的人的笑容重疊交錯,使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在意你嘛!」尹知予哭得花容失色,「所以你不要講那種話讓我難過…」

聞言,安以洵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他用染血的雙手溫柔地抱住尹知予,他們的額頭貼在一起。

「對不起,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他輕聲道歉,「原諒我好嗎?」

她蹙眉看著安以洵,他們的距離很近,只要再稍微近一點便會嘴唇相貼,但她不敢跨越那短短的距離。

安以洵也顧不了手掌上的痛楚,熱熱的鼻息弄得他有些癢,他伸手將尹知予的頭髮撥到耳後,用纖細的手指溫柔地玩弄她的耳朵。

這個動作讓尹知予半推半就的掙紮起來,用一股剛好部會干擾安以洵玩弄她耳朵的力氣扭動著。

「唔…我…」她的臉頰迅速升溫發燙,心跳聲如打鼓般越來越快。

這時安以洵的浴袍從他流線的身上滑下來,露出右半邊的肩膀。

尹知予想都沒想就貼了上去。

但在這一秒,她愣住了。

她看見安以洵的右肩後方有一個傷疤,是一個咬痕。

「這…這是…」大量的資訊湧進尹知予的腦袋,讓她腦袋一片混亂。

她連忙推開安以洵,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因為浴袍是安以洵的尺寸的關係而被輕易扯開,她露出半個胸埔和兩條白臂,一對雪白的乳房隱伏在白色襯衫裡面。她那白嫩如霜的肌膚被安以洵一覽無遺。

最重要的是她胸口中央一顆極為明顯的痣。

比剛才還要大量的資訊及記憶在安以洵腦中爆炸開來,他頓時眼前一黑。

「妳…原來妳是…!」他努力想站起來,但是這大量的記憶讓他頭痛欲裂,方才眼睛使用過度的後遺症也在此時蔓延開來。

他眼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尹知予連面罩都沒戴便慌慌張張地衝出門。

「等…等等。」

安以洵在碎玻璃中再次暈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