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太陽雨（#2）

終章 太陽雨（#2）

鬧鐘響起。

意識隨即浮上水面。

我從床上跳起來，迅速地開始洗臉、刷牙、把昨天準備好的衣服換上，然後回到廁所鏡子前整理睡翹的一頭亂髮，順便看看穿搭怎麼樣。

「嗯，還說的過去吧。」

淺灰的襯衫與白上衣，下半身是直筒牛仔褲。我盡量把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就好像第一次跟女朋友約會那樣正式又緊張。

畢竟是要去見她。

「走吧。」

我出發了。

先是到附近的捷運站坐到台北車站，再坐機場捷運到桃園機場。這可是第一次坐機場捷運，還兩手空空，只帶了最基本的錢包等隨身物品而已，畢竟要出國的人不是我。

第一次懷著這種替人送行的心情坐上第一次的機捷，總覺得一切都很新鮮，這種莫名的亢奮感和五味雜陳的情緒聚在心頭。

然後，我便抵達桃園機場。

進入航廈之後，一股冷氣的涼風便撲面而來。放眼望去，明明才早上八點左右，依然有一堆人在登機櫃檯前排隊，這副機場內的景象雖說每次出國都會看見，但對此時的我來說彷彿事不關己。

我只需要尋找一個女孩的身影即可。

我拿出手機的Line，打開一個女生的對話框，輸入訊息。

「我到了。」

『你真的來了啊！』

「這不是廢話嗎。」

她說她正在跟家人告別，叫我在一旁等等。見對方傳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貼圖當作收尾，我露出一抹笑容，然後乖乖坐在旁邊的座椅上等她。

雖然已經提過很多次了，但身旁的人都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或是大包小包的，只有我兩手空空，還是會有點不自在。

我只是來看她踏上旅程而已。

但其實，就算沒有物理層面上拖著行囊，我也差不多該踏上屬於我自己的旅途了吧。

已經是時候了。

就在我思索著這些事情時，有人從後面矇住我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耳中聽到熟悉的女性嗓音，那女孩的聲音，曾讓男孩魂牽夢縈了無數時光。

有時，因為實際計算起來太過麻煩，男孩會將那段時光統稱為「七年」。

因為「七年」比六年或是八年還要好聽，也別有一番詩意。

「還能是誰，當然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生。」

「嗯哼。」

聲音的主人滿意地拿開雙手，然後從我背後繞回我的面前。

「怎樣，想我嗎？」

李芷晴格外戲謔地問。

「想死妳啦。」

「嗚哇，超直球。」

見她又害羞又好笑的反應，我也露出笑容。

「⋯⋯⋯⋯」

「⋯⋯⋯⋯」

不過我們沒有再說些什麼，而是任由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我有點尷尬地看著她，只見她也這樣看我，視線相交的那一刻，我們倆不約而同地笑了。

「哈哈哈。」

「嘻嘻。」

「真是的，都最後一天還是這樣啊！」

「對啊！」

我們聊天的時候，話題總是擅自斷掉，這樣的情況真的是見怪不怪了，但我們卻都會因為這種無聊的日常而傻笑著。

正是因為那些過往十分瑣碎、十分微不足道，所以當這些「平凡」的碎片堆砌起來的時候⋯⋯才會顯得格外重要吧。

名為「青春」的故事，也因此有了不容小覷的重量。

想到這裡，我不禁又收起了笑容。

這段故事，也將要在這裡結束了。

今天，我就是為了將它劃下句點而來為李芷晴送行的。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

女孩說。

「暑假什麼的我還會再回來的喔？大不了等個一年，就能見到我啦。」

「這一年會像一世紀一樣漫長耶。」

「說不定寒假就會回來啊！那就才半年！總之，你就好好期待下一次的重逢吧。」

「⋯⋯我會的。一定帶三千朵玫瑰花來接機。」

「不用那麼誇張，一朵就好啦。」

還沒聊多久，李芷晴也差不多該走了。

「那⋯⋯時間差不多了。」

「⋯⋯嗯。」

「再見嘍，別太想我。」

李芷晴站起身子，拉著行李，稍微往前走了幾步。

「等一下！」

我站起身，向前邁進了一步。

還有最後一件沒做的事。

在跟李芷晴道別之前，必須完成的事情。

那是在六個月前的情人節，我們早就該完成的一件十分重要、卻又微不足道的事。

「李芷晴，我⋯⋯」

李芷晴回頭，彷彿早已知曉我呼喚她的意義，露出一抹靦腆笑容。

我必須說出那最後的台詞。

為了讓這個長達七年的故事落下帷幕。

「我喜歡妳。」

我將最真摯的心意、絕對假不了的心意、不需多加修飾的感情傳達給她。

聞言，李芷晴微微睜大了雙眼。

隨後，呆滯的嘴角很快便轉為莞爾笑容。

只見李芷晴快步往我走來。

輕輕地，封住了我的嘴唇。

我能感受到她微微踮起的腳尖、極近距離下朦朧不清的眼睫毛、以及顫抖雙唇的濕潤觸感。

這是一個極輕的吻，只有踮腳的那個瞬間她的唇才貼上了我的。

在那瞬間感覺到的溫度電流中，我彷彿看見了幻覺。

我看見了收到巧克力時，她那驚喜與羞澀交雜的表情；看見了第一次約會時開心地大力擺動我手的畫面；看見了手機另一端映照著鮮紅學士服的幸福男女；看見了在那灰暗的陰雲下訴說自己塵封夢想的她；看見了身處雨中的她淋濕的肩膀；看見了摩天輪上她溫柔地戳了戳我的心臟；看見了那場被她捧在手心的太陽雨⋯⋯

李芷晴、李芷晴、李芷晴⋯⋯

我們一路走來的軌跡，如同走馬燈般出現在我眼裡。

我知道這一切都會結束。

我知道，這些故事絕不會是命運安排。

我知道，這是我們兩人一起選擇的故事。

這一切，都將在這裡劃下句點。

最後，我看見那個獨自在音樂教室彈琴的女孩。

而我已經走進那間音樂教室。

我站在李芷晴身後。

只見她蓋上琴蓋，回眸。

「對不起呢，謝謝你喜歡我。」

李芷晴難掩臉上那抹羞澀的紅暈，露出莞爾一笑。

那笑容宛如天空下起太陽雨時，陰雲之間所窺見的青空一般。

而隨著雨停，撥雲見日的青天也露出真身，在腳旁的微小雨窪之中，閃閃發光。

看見那笑容，我才發覺自己已經站在雨停的地方。

這樣啊。

原來我一直以來，就是想聽到這句話。

少女拒絕少年七年來的任性心意，本應如此。

她已經帶走我的所有心意了。剛剛那個吻，就是她已經承載了我所有心意的證明。

這樣我就不會再躊躇不前了。

我可以真正放下重擔。這個由我所寫的故事，已經停駛於最終章的月台；這個由我作為主角演繹的故事，已經可以迎來謝幕式。

我可以，前往下一個故事了。

即使那裡，已經不再有李芷晴。

輕吻的酸甜觸感還殘留在唇上，心中因為失去了重要的情感而變得空蕩蕩的，但是我卻感到莫名的灑脫。

「謝謝妳。」

那麼我能說的也只有這個了。

我跟李芷晴以笑容相視，然後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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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李芷晴出境不久後，我便收到一通叫我去停車場等某個人的訊息。

「妳怎麼來啦？」

一坐上副駕，我就問坐在駕駛座的陳霜。

「本來是想來跟她道別的，但還是把機會給你吧。」

「這還真是謝謝妳啊，還讓妳送我回去。」

「畢竟都來了。」

陳霜蠻不在意地說。

她很快地開上高速公路。

我望著窗外消縱即逝的風景，心頭不禁一陣酸楚。

「你沒事吧？」

陳霜沒有看我，當然也不會知道此刻我所想的。她只是單純地關心我的心情。

「專心開車啦。」

「喂，我可是很認真的在關心你耶！」

「喔喔，謝謝妳的關心啦。」

「好隨便！」

我想起李芷晴。

那個我單戀七年的女生，明明不懂愛的形式和方式，卻還是笨拙地陪在我身旁。

單戀的對象沒能和自己相愛，這當然是件著實讓人痛苦的事情。那種痛楚，不但酸澀，還很冰冷，讓人感到寂寞、感到悲傷、感到失落，甚至感到很不值得。

但她用她的方式，讓我擁有了一段快樂的初戀記憶。

哪怕是充滿酸楚的一段感情，也因為有她在，多了許多笑容與淚水。正因為有這些難忘的記憶在⋯⋯

我把手握在微微刺痛的心頭上。

李芷晴。

我無聲地呼喚著妳的名字。

因妳失戀受傷的人是我；被妳救贖的人卻也是我。

本應空蕩蕩的內心、本應痛徹心扉的失戀，卻因為妳而湧現了許許多多的感動。那些感動，如同照射在水窪上的陽光，閃爍著、散發著耀眼光芒。

緊扣在心中的悲傷是妳給我的，而纏繞在心中的溫暖也是。多麼矛盾啊，但這些事物確確實實地，是我喜歡過妳的證明。

再度想起和妳有關的一切時，我臉上浮現的，肯定會是笑容吧。

一定會是充滿苦澀卻又釋懷的笑容。

總有一天，我能懷著那笑容，和別人訴說與妳一起度過的時光。

我露出微笑，不禁看了一眼駕駛座的陳霜，她也淺淺一笑，將車開往那個沒有李芷晴的世界。

單戀七年的女生沒有和我成為情侶。

但一定不會錯的是，我們共同擁有了一段不可抹滅的重要回憶。

在這個沒有李芷晴的世界裡，我會將這份既堅強又溫柔的回憶，帶到未來——帶到故事的下一頁。





《單戀七年的女生和我成為情侶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