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醋意

早晨的陽光從窗戶灑入，把空氣中的塵埃映照的閃閃發亮，光線打在熟睡的臉龐上，陳啟揚摟著林暻澄，彼此相互依偎在一起。

兩人因為疲勞而睡得沉，眼下都掛著淺淺的黑眼圈，不過兩人在睡夢中無意識昂起的嘴角讓畫面看起來幸福極了。

叮叮噹噹叮——叮叮噹噹噹——直到手機的鬧鐘響起，林暻澄迷糊地呻吟幾聲，翻來覆去好一陣子才起床把鬧鐘給按掉。

林暻澄打了個慵懶的哈欠，頭髮翹起幾根呆毛，和在職場上總把自己整理成乾淨俐落的樣子形成反差。

林暻澄發矇呆坐了一會，才從睡意中緩緩回神，他先是拿起床頭櫃的手機，把昨天沒能回覆的訊息一一回覆。

當他看到沒有新的訊息進來時，仍不免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的父母作息正常、睡得早，沒有注意到他已讀不回。

雖然現在才回已經有點太晚了，不過就先這樣吧。林暻澄看向身旁睡的沉的陳啟揚，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至於回家一趟的時間林暻澄還在考慮，不過他還是先回了句「下次休假時就回去」作為回答。

因為下次休假是難得兩人休同一天，他已經跟陳啟揚約好要出去逛逛，要去陳啟揚期待已久的海生館玩。

林暻澄心想反正父母也不清楚他的班表，這一次他想以陳啟揚為主，下下次放假再回去就行了，偶爾一次應該無傷大雅。

畢竟之前總是以父母之言為優先，已經推遲兩人的約會好幾次了，他也該把重心放到陳啟揚身上了。

把該處理訊息回覆完，林暻澄才伸手輕觸陳啟揚的額頭，替對方撥去睡得凌亂的棕色髮絲，輕聲喚醒他，「揚⋯⋯該起來了。」

像是美夢被意外中斷，陳啟揚把頭埋進枕頭裡，明顯還想再賴床一陣子。

「啟揚，該起床了，上班要遲到了。」林暻澄放軟音調，耐心地再呼喚一次。雖然要叫醒一個喜歡賴床的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但因為對象是陳啟揚，這件事似乎也成了一種享受。

畢竟，對林暻澄而的言，能看著自己的愛人在身旁醒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起、床、了。」見人像鴕鳥似的躲到枕頭裡，林暻澄玩弄起對方的頭髮，想方設法喚醒他。

看陳啟揚一點反應也沒有，林暻澄的手指游移到後頸，開始故意騒起癢來。

不騷還好，一騒起癢來就不得了，像是打開了某種野獸的開關，陳啟揚猛地彈起來，一下子就撲倒了林暻澄。

「喂！」林暻澄被嚇了好一大跳，正要開口喝斥對方時，嘴巴又被堵了起來，「唔⋯⋯」

陳啟揚俯下身，親吻身下的人，他低聲呢喃：「再做一次⋯⋯」

聽聞，林暻澄臉瞬間漲紅，他猛地抬起腿，狠狠踹了陳啟揚一腳，大聲吼道：「你、你這隻精力旺盛的臭狗——」

「啊！好痛！」陳啟揚被這麽一踢，直接清醒了大半，退到一旁捂著腿哀哀叫著。

「嗚嚶⋯⋯」陳啟揚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對方，看起來委屈極了，像隻垂著尾巴的喪氣大狗狗。

「別撒嬌了，今天晚上還有員工聚餐。」林暻澄撇過頭，下床徑直地走向衣櫃，像是很冷漠的拒絕了。

雖然被拒絕很傷心，但陳啟揚看到林暻澄那紅紅的耳根覺得可愛，馬上就原諒他了。

「那你答應我不要喝太多，如果到時候我沒能坐你旁邊的話。」陳啟揚盤腿坐在床上，笑嘻嘻地欣賞著眼前可以稱之為藝術的穿衣秀，一邊提醒著。

「好，知道了。」林暻澄擔保，畢竟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酒量跟酒品都不好。

正當林暻澄剛穿上襯衫時，陳啟揚突然出現在旁邊，伸出了手——

「我說，現在不行⋯⋯」林暻澄正色警告，但話還沒說完，那隻手徑直地略過自己，落到了前方衣櫃的衣架上。

陳啟揚笑咪咪，勾起嘴角壞笑著，戲謔地說：「我只是要拿衣服欸？」

一瞬間，林暻澄白皙的肌膚再次染上紅潤，不過這次多半是因為羞恥。

「誰⋯⋯誰管你啊！」

「啊！」

陳啟揚又吃了重重一拳以後，兩個人才依序把自己給打理好，出門去上班。

進到公司時，兩人依舊故意錯開，裝作是分開來的。

「早。」

「暻澄哥早！」

例行性的打完招呼以後，就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了。

相對於昨天假日的人潮，今天平日就減少許多了，雖然空著的座位席依舊所剩無幾，但至少林暻澄不需要再支援外場。

他巡視著每一區服務員服務客人的狀況，一邊教育新進的員工，一邊提醒該注意的事項。

不過職業病犯了的時候，他還是不免插手服務員分內的工作。

「不好意思，這顆小籠包送上來的時候破了，我稍等會再補一顆新的給您。」

「為您加茶喔。」

陳啟揚端著蒸籠，在交接處等待外場的服務人員來領取，他瞅了一眼在桌旁正為客人加茶的林暻澄。

很好⋯⋯陳啟揚口罩裡的嘴角偷偷上揚。

因為今天展現出「優美」的——只有從茶壺從半空中倒出來茶水的完美弧度，並不含林暻澄彎腰時變得明顯的臀部曲線。

陳啟揚在心底得到了一個結論——果然昨天那件褲子是罪惡的，還好有沒收起來。

除此之外，陳啟揚還暗暗下定決心，改天在家裡的時候要叫林暻澄再穿一次給他看。

把蒸籠遞出去以後，陳啟揚滿心歡喜地回到開放式廚房，兩手專心包著小籠包，心裡實則期待著今天晚上的甜蜜時光。

兩人分別在內外場忙碌著，很快的一天就過去了。

下班後，因為要聚餐的關係，員工們擠在更衣室裡嘰嘰喳喳地聊著天，後來還是林暻澄催促道，他們一群人才鳥獸散，排著隊依序離開會議室。

「啟揚，你等等怎麼去？」一名女同事見陳啟揚從男更衣室走了出來，在門口攔住對方，問道。

「騎車吧。」陳啟揚語調持平，沒什麼想搭理的意思。

「那你可不可以順便載她一趟？」

陳啟揚明顯不想，回頭瞅了一眼正剛拆下領帶的林暻澄。

「沒關係。」林暻澄用唇語跟陳啟揚示意。

雖然林暻澄本來就不太會表露情緒，但陳啟揚還是不喜歡他對待自己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不好意思，可是我只有一頂安全帽欸。」陳啟揚昂起營業式的笑容，還是回絕了對方。

打發對方以後，陳啟揚又回過頭，吐了吐舌頭，用唇語對林暻澄說：「我、不、想。」

因為他知道，林暻澄只是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下變得擅長隱忍，而下意識把自己的需求擺到最後。

這並不是他的錯。陳啟揚這麼告訴自己，然而胸口卻仍不免產生一絲酸楚。

林暻澄朝他笑了笑，再度用唇語回應道：「謝謝。」

每當如此，陳啟揚總是暗自把這份心情吞到肚子裡去，試圖獨自消化，他轉過頭，身影沒入了人群當中。

今天員工聚餐的地點，恰巧跟陳啟揚第一次參加員工聚餐的餐廳是同一間，也就是在那一次在隔壁的巷子裡不小心撞見哭泣的林暻澄。

距離那時已經過了好久⋯⋯陳啟揚凝視著無人的巷弄，心裡想著。

大批員工魚貫而入的進入餐廳，人們隨意地找了個位置坐下，陳啟揚也沒再逗留，跟著進入店裡。

他選擇坐在靠近店門的座位，刻意挑選了隔壁沒人的位置。

「不好意思，可以坐在你旁邊嗎？」一位女同事撩起碎髮，彎著腰露出笑容問。

陳啟揚抬眸，發現是剛剛前來詢問能不能載她一程的那兩個人。

「嗯⋯⋯」陳啟揚杵著下巴，悠悠地回應，「不然你坐我對面，然後你們兩個剛好也可以一起坐？」

兩名女子互看一眼，很快就答應了，她們像隻麻雀開始吱吱喳喳地開啟話題，不斷把話語權交到陳啟揚身上，明顯就是想多交流一會。

陳啟揚開啟社交模式，不過也就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大多都是嗯嗯哈哈就帶過去，等對方自己再接續說下去。

當店門又被推開時，陳啟揚欣然抬頭，知道那朝思暮想的人終於來了。

「暻澄哥，這裡還有一個空位欸？」陳啟揚拉開椅子，像是很自然地邀請。

「啊⋯⋯」林暻澄閃過一絲訝異跟遲疑，但最後還是順勢坐了下來，「那我就坐這吧。」

「好！人都到齊了吧？」店經理環視一圈，見人基本上都到齊了，拿起麥克風大聲呼喊，「大家舉杯——」

玻璃杯撞擊得響亮聲響迴盪在整個餐廳，寒暄過後每桌開始各自開啟話題，自然而然形成以桌為單位的小團體。

在林暻澄跟店經理打完招呼回到位置上以後，就看出坐在陳啟揚正對面的女生對他有意思，另一位正積極的一搭一唱想把兩人湊在一塊，攻勢不斷。

林暻澄的視線飄移，用餘光偷偷瞅著陳啟揚的反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卻也插不上話題，只能裝作若無其事靜靜地喝著酒。

畢竟他也感覺得出來陳啟揚已經試圖迴避，只是禮貌性地回應對方罷了。

陳啟揚雖然仍有一搭沒一唱得應付著女同事，但自從自己的愛人進到餐廳以後，整顆心就都到林暻澄的身上了。

所以，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林暻澄那隱晦的目光，也察覺到其中的醋意。

相對林暻澄的悶悶不樂，陳啟揚心裡可是甜滋滋的很。

不過，陳啟揚還是捨不得自己捧在手心上的人垂頭喪氣，於是，他偷偷牽起了林暻澄在桌面下的手。

「呃？」林暻澄嚇一跳，手中的酒杯明顯晃了一下，灑出幾滴酒水，反射性地想抽開手。

「暻澄哥，你沒事吧？」陳啟揚故作吃驚，用另一隻空閒的手遞出了衛生紙，「是不是喝太多了啊？酒杯都拿不穩了。」

然而，當林暻澄剛轉過頭、一對上眼時，那雙凝視著自己的棕色眼瞳竟然充滿了安撫意味。

僅僅是一瞬的不安，居然都被陳啟揚給捕捉到了。那雙深邃的眼眸像是有股魔力，讓林暻澄沈醉在裡頭。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啟揚，耳根開始發燙。

同時，林暻澄也看出來那雙直盯著自己的眼瞳裡還有另一個意思，陳啟揚在警告他不要再喝了。

「啊哈哈⋯⋯」林暻澄撇過頭，乾笑了幾聲，溫順的把酒杯放回桌上，因為在不知不覺當中，他確實已經喝過量了。

「剛剛說到哪啊？」看酒杯回到桌面，陳啟揚轉過頭，繼續應付著那兩名女同事，「然後呢？妳們繼續說。」

不過，手卻牽得很緊。

林暻澄是手腳冰冷的類型，而陳啟揚頭好壯壯，體溫在全身分佈的很平均，一股暖意從兩人相碰之處蔓延，林暻澄故意用另一隻手杵著下巴，擋住自己的表情。

或許是酒意上頭，也或許是感性早就超越過了理性，林暻澄雖然仍覺得這個行為不妥，不過他卻沒有抽回手。

因為陳啟揚所給予這份無微不至的安全感，讓林暻澄心裡早就軟成了一片汪水。

此刻他只想卸下平時對外的偽裝跟高傲，老老實實地沈溺在名為愛的酒罈裡。

林暻澄垂著腦袋，眨著眼睛，感覺酒精在體內開始發酵。

他不禁想著，如果沒有遇到陳啟揚，又或是當初推開陳啟揚的話⋯⋯他是不是一輩子都無法感受到真正的愛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