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陪伴

回到租屋處，兩人站在玄關時，陳啟揚見自己的愛人那麼可愛又忍不住扳起對方的臉頰，吻了幾口才心滿意足的去洗澡。

林暻澄雖然總是會嘮叨個幾句，但陳啟揚知道其實他對自己非常溫順，也知道他只是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接受愛意，所以用比較犀利的態度來偽裝。

然而，當陳啟揚滿心歡喜地走出浴室，搖著尾巴準備好好跟愛人親暱一下時，又看到林暻澄垂著腦袋、蜷縮著身子坐在地上，雙眼直盯發散著藍光的手機。

看到對方如此專心，陳啟揚就知道一定又是那所謂的家人傳訊息來「關心」了——林暻澄是用「關心」這兩個字，來對他解釋那完全不合邏輯的內容以及訊息的數量。

每當陳啟揚看到林暻澄落寞的身影以及恍惚的眼神，總是不免感到一陣熅火。不過很明顯的，林暻澄並不願意讓別人觸碰這一塊，所以陳啟揚也只能用別的方式給予安慰。

林暻澄總看得出神，就像是現在陳啟揚已經走到身後都沒能注意到。

如同第一次員工聚餐在店外的時候，林暻澄都沒能注意到站在轉角的他。

陳啟揚不能明白，這種傷人的言語是如何一看再看，卻又每每都看得如此專注？

明明都是那麽難受不是嗎⋯⋯陳啟揚在心裡想著。他彎下身，乾脆看看又是什麼訊息讓愛人恍神到如此地步。

結果才看沒幾眼，陳啟揚的眉頭都快皺成小山了，尤其是那一句「放假回家一趟」。

因為林暻澄對待家人的模式，可以用「有求必應」四個字來形容。

光是願意把螢幕上這些冗長又充滿情緒勒索的訊息一字不漏的全部看完，就能知道他心裡有多看重家人。

按照林暻澄的個性，陳啟揚知道他一定會回去，即便每次回去都只是討罵跟討打，也依然會回應家人的請求。

而在陳啟揚眼裡，那些人都配不上「家人」兩個字。

片刻過去，林暻澄才像是突然回神，猛地轉過頭，吞吞吐吐地開口：「啊，你洗好了⋯⋯」可他看了陳啟揚一眼卻又急忙回過頭，顯得慌張。

僅僅一霎，當那失落的表情時映入眼簾時，陳啟揚再也忍受不了，直接擋住那該死的手機，「別看了，你不是說回家嗎？已經回家了，嗯？」

陳啟揚把手機從對方手中搶了過來，再把人抱到床上，這對身材壯碩、有六塊肌的他根本輕而易舉。

「等⋯⋯我還沒洗⋯⋯」林暻澄在身下胡亂掙扎著，視線時不時飄向手機。

陳啟揚看得出來，雖然林暻澄確實不喜歡沒洗澡就碰床，但實際上還是糾結著手機裡的訊息。

「等等我會換備用的床單，之後我會洗，沒關係。」陳啟揚把人壓在床上，禁錮在雙臂之間，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因為如果不這麼做，陳啟揚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轉移林暻澄注意力的方法。

「那你等我一下，至少讓我回一下什麼時候回去⋯⋯」林暻澄伸出手，試圖拿起那隻被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卻硬生生被陳啟揚給壓了回去。

陳啟揚不想自己的愛人回去受罪。

「你還要讓我等多久呢？」陳啟揚壓低嗓音，眼神染上一絲情慾，開始親吻對方的臉頰、額頭，在他耳邊低語，「小貓咪。」

陳啟揚試圖勾起對方的慾火，但顯然效果不彰。

「不是，可是我還沒回爸媽⋯⋯」

林暻澄一直以來總是把家人放第一，無論他們對他做了什麼，「家人」這兩個字對他而言就像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也無論陳啟揚對林暻澄做了多少，似乎都遠遠不敵那兩個字。對此，陳啟揚總隱隱約約地感到不悅。

不過家人確實是無可替代的存在，陳啟揚知道心底那份燃起的怒火並不是林暻澄的錯，他只是看不慣他們對林暻澄的態度，也多半有心疼的意味在。

於是，在林暻澄把話說完以前，陳啟揚就把人推到床上，堵住了那雙仍想說話的嘴唇。

看著懷裡的人被吻的迷濛、閉上了眼，陳啟揚用眼角餘光看向在床頭櫃那隻仍亮著螢幕的手機。

當一條又一條亂七八糟的訊息映入眼簾，陳啟揚眼神一暗，乾脆直接把螢幕翻到背面，省得看了煩躁。

「別再跟那種披著家人的皮的人聯絡了⋯⋯」陳啟揚皺著眉，心裡的不快不禁脫口而出，不過還是控制了音量。

陳啟揚看著身下噙著生理的淚水、癡癡望著自己的漂亮人兒，不禁回想起第一次看見林暻澄哭的樣子。

在那次以前，林暻澄在他的印象裡，一直都是充滿魅力的成熟上司，更是憧憬的目標。

那次——是陳啟揚剛轉到內場一陣子，第一次參加員工聚餐的時候。

當時陳啟揚因為是剛入職的新人，在氣氛使然之下，被前輩們不斷灌酒，雖然他酒量不錯卻還是不勝酒力，最後實在悶得不得了，只好從人聲吵雜的餐廳裡逃出來透透氣。

可以說陰錯陽差，也能說是因緣際會。

當陳啟揚從餐廳門口踏出來，正想要去隔壁的巷弄吹吹風時，混著訊號雜音的刺耳咆哮聲無預警地鑽入耳裡，雖然聽不清內容，但隱隱約約感覺得到語氣很激動。

陳啟揚從巷弄轉角探頭一看，發現林暻澄拿著手機正在講電話，那聲音是從貼在他耳邊的手機傳出來的。

「⋯⋯沒未來的服務生⋯⋯領那種薪水⋯⋯我們一家在餐廳⋯⋯都覺得丟人！

「⋯⋯同性戀的兒子？啊？講話啊？」

聲音斷斷續續的，陳啟揚沒能聽得很清楚，只隱隱約約聽到了部分的內容。

「爸⋯⋯對不起，我⋯⋯」

原本在職場上昂首挺胸、充滿自信的身影變得唯唯諾諾，嘴唇開開合合卻沒能吐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對待顧客總是面帶淺淺的笑容，游刃有餘應對著各種情況的林暻澄，此刻的神情顯得無比混亂，浮現在臉上更多的情緒是慌張。

從沒有見過對方這個樣子，陳啟揚不自覺地攥緊拳頭，雙眼發愣地盯著這跟印象中判若兩人的林暻澄。

那一直以來從容冷靜的模樣早已蕩然無存，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正在竭力隱忍住瀕臨潰堤的情緒。

然而，就算再如何壓抑，他還是在電話另一頭爆音的時候崩潰了。

「不要叫我爸！

「我真後悔當初沒把你射在牆上，只生你哥就好了！

「⋯⋯你不用再回來了，我寧願當作從沒有你這個兒子。」

「喀——」

對方更是直接狠狠掛斷了電話，只見林暻澄怔在原地，那隻貼在耳邊拿著手機的手遲遲沒放下。

半晌，那隻手才無力地墜落到大腿旁，他攥緊手裡的手機，有些顫抖。

雖然林暻澄沒有開擴音，但在陳啟揚探頭以後，手機裡的聲音更是大到他都能隱約聽出內容。

在剛剛的電話當中，傳入耳裡的甚至還有玻璃碎裂的刺耳聲響、女性試圖阻止的聲音，還有，最後幾句話的內容。

陳啟揚因為震驚而瞠大了眼，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兩人的距離其實很接近，只要林暻澄抬頭就會發現有個人站在巷弄的轉角，但顯然他沒有這個心思跟餘力。

一顆顆斗大的淚珠從低垂的眼角掉落，只見林暻澄抿著嘴，用手臂胡亂地抹著像是不受控制而滿溢出的淚水，肩膀不能自已地顫抖著。

看到這幕，一股無以名狀的怒火在陳啟揚心中零星燃起。

怎麼有人能夠對自己兒子說這種話？

甚至讓這麼漂亮帥氣的一個人成了如此脆弱無助的樣貌？

複雜的思緒與想法交雜成混沌，陳啟揚心裡堵得發慌。

又為何⋯⋯自己這樣的心情還摻雜了一絲苦澀跟心疼？

陳啟揚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胸口。似乎是從此刻開始，他對於林暻澄的情感不僅僅再是純粹的憧憬——

他想去擁抱他那份無人知曉的脆弱跟無助。

伴隨著餐廳店門被打開的鈴鐺聲，陳啟揚跨出了一步⋯⋯

「嗚⋯⋯」

陳啟揚身下的林暻澄嗚噎一聲，突然抱住陳啟揚，把他從回憶的思緒裡拽了回來。

「怎麼啦？」陳啟揚回過神，溫柔地問，「痛嗎？我慢點？」

林暻澄搖搖頭，抱得很緊，腦袋埋在陳啟揚的肩窩裡，小小聲地啜泣著。

陳啟揚感覺到淚水落在肩上的濕熱觸感，他安撫地揉揉對方的腦袋，親了幾口作為安慰。因為他感覺得出來，林暻澄這時的淚滴並不是自然分泌出的生理淚水，而是隱含一些情緒的宣洩。

不過陳啟揚並沒有拆穿，因為林暻澄不喜歡把情緒表露在別人面前，而現在這是他偽裝自己的一種方式，也是一種無聲的傾訴。

陳啟揚並不奢求對方能親口說出那些積累在心底的心傷，畢竟林暻澄比他大了幾歲，還很要面子。

就連當初員工聚餐也是逼不得已，才不情不願地躲到自己的懷裡。

陳啟揚看著對方的髮漩，寵溺地勾起嘴角，唇貼在林暻澄耳邊，說的很小聲，「乖，我的小貓咪，我在。」

「不、不要這樣叫我⋯⋯我比你大⋯⋯」林暻澄哭歸哭，還是倔將地回應，聲音帶著濕濕的鼻音，惹人憐。

陳啟揚微微一笑，沒再說話，取而代之的是輕拍幾下那微微顫抖著的腦袋。

陳啟揚只希望在林暻澄哭泣的時候，能夠陪伴在他的身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