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苦甜

陳啟揚跟林暻澄已經在一起四年多了，兩人是同居的狀態，不過關係沒有對外公開，也因此回家時通常會故意錯開，等到車棚才偷偷會合。

雖然陳啟揚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林暻澄非常在意，所以像今天這樣整個餐廳剛好剩下他們兩個，能夠光明正大的並肩而行實屬難得。

不過也沒得牽牽小手就是了⋯⋯陳啟揚眼巴巴地望著林暻澄。

「別再看了，看穿都不給你，回到家再說。」林暻澄瞅一眼，像是冷冷地說，但耳根依舊紅通通的。

「哼⋯⋯」陳啟揚癟癟嘴，握著剛剛那隻因為不安份又被狠狠打了一下的手。

他們的代步工具就是一台125的普通摩托車，兩個大男人擠一台雖然稍嫌擁擠，但陳啟揚可喜歡得不得了——因為可以貼貼。

陳啟揚打開車廂，先是替林暻澄戴上安全帽，再彎下身幫他拉上綁帶，林暻澄完全不需要動。

一開始林暻澄還會為此感到不好意思，一邊掙扎一邊嚷嚷著要自己來，但在陳啟揚的堅持之下，久了自然也成習慣。

陳啟揚替對方整個戴好以後，就會拍拍安全帽示意，再跨上機車、收起中柱，將機車移出停車格好讓林暻澄上車，整個流程一氣呵成。

「上來吧。」

感受到重量以及貼在後背的熟悉溫度時，陳啟揚從後照鏡看過去，問：「抓好了嗎？」因為他戴著3/4罩式安全帽，所以聲音悶悶的。

「好了。」林暻澄探頭回應，雙手牢牢抓住後扶手。

陳啟揚伸手，把林暻澄的雙手扣到自己的腰上，說：「不是抓後面，是這裡。」

「不要。」林暻澄馬上就把手抽了回去，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陳啟揚瞥了一眼，勾起一抹壞笑，猛地催下油門，「唷呼——」

「唔啊！」一個瞬間，慣性讓林暻澄嚇一大跳，雙手反射性地環抱住陳啟揚。

「哈哈，抓好啦。」

「陳啟揚——」林暻澄氣地吼了一聲。

一台機車馳騁在無人的街道，伴隨著引擎聲，紅色尾燈在夜色裡劃出瞬閃即逝的線條。

林暻澄罵歸罵，但只是嘴巴硬了些，最後還是乖乖抱著、倚靠在對方身上。

陳啟揚分神從後照鏡看了幾眼，看到像隻溫順小貓靠在身上的愛人，不免激起壞心思，想得寸進尺一下。

「你今天罵我，我好難過欸，嗚嗚。」陳啟揚語帶委屈地說。

「誰叫你在工作上發呆，就算不是我，被其他上司罵也是活該。」林暻澄低低地說。

想當初陳啟揚還是個什麼不懂的菜鳥時，林暻澄就已經當上副經理了。

甚至在陳啟揚剛來面試時，林暻澄還是面試官的其中之一。

「我想應徵外場⋯⋯」陳啟揚坐得端正，戰戰兢兢地開口。

「為什麼會想來我們公司呢？」另一個扮白臉的女面試官率先詢問。

「因為我們家是開小籠包店，從小跟著爸爸做麵糰，所以對於貴公司非常嚮往，所以⋯⋯」

沒等陳啟揚把話說完，扮黑臉的男面試官直接打斷他，「那你應徵錯了吧？你不是應該應徵內場的廚師或點心學員？」

「呃、呃⋯⋯」沒預料到準備好的內容會被打斷，陳啟揚一時之間只能吞吞吐吐地回應，「因為我對外場的服務人員有點憧憬，想試看看⋯⋯」

然而，做餐廳外場的服務員還是得評估外貌的，陳啟揚長得高大粗獷，又因為緊張而笑的僵硬，當其他面試官面面相覷，正有意把陳啟揚刷掉時，還是林暻澄給了他一個機會——

「行，那就試試看吧。」

之後林暻澄在外場親自帶了他一陣子，不過陳啟揚最後還是被送到內場廚房去了。

雖然兩人在工作上的交流變少，但就在一次員工聚會下，兩個人因緣際會湊到一塊，感情快速升溫。

陳啟揚勇敢跨了一步，林暻澄也不再逃跑，於是兩人便成了情侶。

不過，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夜晚的涼風撫過肌膚，後座坐著再熟悉不過的人，數不清一起騎過多少次的這條道路——陳啟揚喜歡這樣的時光。

「啟揚⋯⋯」林暻澄罵完，心裡還是有點心疼自己的另一半，實屬刀子嘴豆腐心的類型，等到紅燈停下來時，他主動蹭上陳啟揚的肩頸。

「等等，我都是汗⋯⋯」陳啟揚怕自己有汗臭味，想要躲開。

「沒關係。」

雖然隔著安全帽，但陳啟揚還是聽得出來對方在撒嬌，他回過頭把林暻澄的安全帽擋風鏡往上扳。

「怎麼了？」林暻澄抬眸，狐疑地問。

緊接著，只見陳啟揚勾起嘴角，兩人的安全帽相碰，一個吻倏地落在他的唇上——

啾。

「嘻嘻，」陳啟揚得逞以後，就又馬上轉過頭催下油門，不給對方嘮叨的機會，「原諒你。」

「陳、啟、揚！」林暻澄被撩的滿臉通紅，嘴巴像波浪符一樣氣得起起伏伏。

某種程度上來說，林暻澄確實拿陳啟揚沒轍，可與此同時，心裡也不免一陣悸動。

他好喜歡這樣的陳啟揚。這份心情有時候甚至比林暻澄自己所意識到的，還要在那之上。

回到兩人的租屋處，才剛打開家門，陳啟揚又猛地撲了上去，揪著臉頰親吻了好幾口才依依不捨地放手，說：「等我啊。」

每當陳啟揚做出這種行為時，林暻澄總是不免嘮叨個幾句，但同樣的，每當陳啟揚做出這種把愛意轉化為具體行動的表現，實則給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甚至，多少彌補了林暻澄在原生家庭當中沒能得到的那份愛。

「呼⋯⋯」結束整天的辛勞，林暻澄累的大嘆一口氣，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浴室傳來嘩啦嘩啦的淋浴水聲，林暻澄因為還沒洗澡，所以不會碰床，他隨意坐在地板上打開手機，查看一天累積下來的訊息。

才剛打開螢幕，映入眼簾的是將近百則的通知。

「爸爸：你要做那種沒前途的工作到什麼時候？」（時間：九點二十四分）

「爸爸：現在連訊息都不用回了是嗎？」（時間：九點三十分）

「媽媽：暻澄，算媽媽拜託你，不回你爸沒關係，但至少我們一起去看醫生好嗎？」（時間：十點八分）

「媽媽：性向的問題交給媽媽認識的醫生，他說他一定會把你治好的。」（時間：十點二十分）

「媽媽：你這樣不讀不回，為人母的我很傷心。你還沒有生孩子，是不能體會我的心情的。」（時間：十點三十五分）

「媽媽：如果你的兒子也生成你這副模樣，你會很難過的。」（時間：十點四十分）

「媽媽：下次放假回家一趟，好嗎？」（時間：十點五十三分）

林暻澄垂著眼眸，雙眼盯著螢幕上的每一條訊息，雖然數量眾多，但他還是從頭到尾把一字一句看了個仔細。

其實父母所言的這些，林暻澄幾乎可以說是倒背如流了，可是每當有新的訊息進來，他還是會把每則訊息都瀏覽過一次，縱使每次都是心如刀絞。

因為對林暻澄而言，父母還是父母，家人還是家人，他無法視若無睹。

他垂著腦袋，抿了抿嘴，手指在鍵盤上游移，思考著該怎麼回覆。

滴噠——

突然，一顆冰冷的水珠滴落林暻澄的肩頸，他嚇了一跳、猛地從思緒中回神，回過頭發現陳啟揚已經從浴室裡走出來了，「啊，你洗好了⋯⋯」

可當林暻澄想起他還沒回覆家人時，回過頭想要傳訊息時，手機螢幕就已經被陳啟揚的手給擋了起來。

「別看了，」陳啟揚裸著上半身，只是隨手繫了條浴巾擋住下半身，頭髮連吹都沒吹，濕漉漉的不斷落下水滴，「你不是說回家嗎？已經回家了，嗯？」

陳啟揚奪走對方的手機，彎下身摟住林暻澄，把人抱到床上。

「等⋯⋯我還沒洗⋯⋯」林暻澄推著對方，因為不想讓還沒清洗的身體碰到乾淨的床而掙扎著。

「等等我會換備用的床單，之後我會洗，沒關係。」陳啟揚把人壓在床上，禁錮在雙臂之間，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雖然他平時幾乎都會聽林暻澄的話，不過在床上時陳啟揚還是比較強硬霸道的類型。

「那你等我一下，至少讓我回一下什麼時候回去⋯⋯」林暻澄伸出手，試圖拿起那隻被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卻被陳啟揚壓了回去。

「你還要讓我等多久呢？」陳啟揚壓低嗓音，眼神染上一絲情慾，開始親吻對方的臉頰、額頭，在他耳邊低語，「小貓咪？」

「不是，可是我還沒回爸媽⋯⋯」

在林暻澄把話說完以前，陳啟揚就把人推到床上，堵住了那雙仍想說話的嘴唇。

林暻澄被吻的迷濛，不知不覺也閉上了眼，勾住對方的脖子迎合起來。

陳啟揚吻著人的同時，趁林暻澄不注意偷偷分神瞅了幾眼那隻仍亮著螢幕的手機。

光看了一下就能知道內容大概在說什麼，陳啟揚面露不悅，眼神一暗就把手機給翻了過去。

「別再跟那種披著家人的皮的人聯絡了⋯⋯」陳啟揚皺著眉，用著只有自己聽得清的聲音低喃了一聲。

「嗯？」當覆在自己嘴上的唇突然分開，林暻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眸已經染上一層水潤，顯然沒聽清對方的話。

「沒事。」陳啟揚隨即昂起笑容，寵溺地輕撫對方的額頭，裝作若無其事繼續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