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甜膩

一間位於百貨公司地下一樓，掛著紅底白字招牌的餐廳內人聲鼎沸，店外叫號的電子看板以及排隊的人流更是絡繹不絕。

從門口旁那擦得透亮的大面玻璃櫥窗望去，開放式廚房裡頭各個身著白色廚師袍的師傅正製作著小籠包，在扁平麵團裡包入新鮮肉餡，巧手一捏就成了一顆顆渾圓飽滿的小籠包，堆疊得像小山的蒸籠散溢出熱呼呼的蒸氣，一籠又一籠等待著每個前來品嚐的顧客，準備大大滿足他們的味蕾。

「來賓1088號、來賓1088號有在現場嗎？」

「3位都到齊了嗎？那在麻煩您跟著這位服務人員，他會帶您到座位上，謝謝。」

「歡迎光臨——」

身著白襯衫與深咖啡馬甲，打著小領帶的服務人員面帶微笑、彬彬有禮領著客人入座。

受過專業訓練的服務人員絲毫不因人潮而手忙腳亂，各個井然有序的各司其職，秉持著服務精神和善對待每位前來用餐的客人。

「您好，請問今天想吃點什麼呢？」

一位將瀏海旁分，胸前名牌上掛著「副經理——林暻澄」的服務員在餐桌旁微微彎腰，親切地問著。

通常副經理是不需要出來外場幫忙的，不過因為今天人潮太多，加上有外場的服務員臨時請假，林暻澄就出來支援了。他剛來到這裡工作時，也是從外場的服務人員做起，是過了幾年才升職成為副經理的。

「這是七、八桌的。」

「好。」

出餐時，內場人員，也就是開放式廚房的部分廚師，會端著餐盤等待著外場的服務員接手，除非外場真的忙不過來時，內場的人才可以直接送餐到客人面前。

「為您送上小籠包、牛肉湯⋯⋯」林暻澄姿勢端正，一一將冒著熱煙的餐點優雅地放到桌上，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

然而將餐點交接完後，那名送餐的內場人員卻沒有馬上回到崗位工作，而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林暻澄的背影。

林暻澄跟其他外場人員的服裝一樣，不過褲子的尺寸似乎是小了些，每當他彎腰為客人服務時，那件過於貼身的褲子就導致臀部曲線更加明顯——

渾圓飽滿，顯得性感。

陳啟揚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著這樣的林暻澄，蹙著眉有些不滿。

明明就包的緊緊的，怎麼看起來這麼色氣呢？是在誘惑人嗎？

不過因為陳啟揚是內場人員，所以他全身都包得緊緊的，臉上還戴著口罩跟廚師帽，別人自然就看不到他的表情。

林暻澄送完餐，一看到人還在原地，馬上走到陳啟揚的身旁，低聲催促道：「陳啟揚！愣著幹嘛？人那麼多還不快回去幫忙。」

「嗯，知道了。」被警告之後，陳啟揚摸摸鼻子，才拖著腳步走回廚房。

他們兩個雖然是情侶，不過關係也沒公開，加上林暻澄基本不會把私人感情帶到職場，他在工作上還是很嚴格的。

陳啟揚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幾步，還是偷偷回過頭用眼角餘光瞅一眼——

太貼了⋯⋯實在太貼了⋯⋯

他在心底暗自決定，今天回去之後絕對要把林暻澄現在穿的這件褲子沒收。

其實林暻澄的身材本來就不錯，可以用穠纖合度來形容，穿上制服甚至像有穿上高檔西裝般的加乘效果，只要他在外場服務，就會時不時就看到某幾桌的女生對他投射出愛慕的眼神。

當然，這也可能是陳啟揚情人眼裡出西施。

但每次遇到這種狀況，陳啟揚都沒能說什麼，畢竟這是工作。他只能把滿腔醋意發洩在小籠包身上，像團著了火的火球在台前咻咻咻地包著小籠包，動作變得超級有效率。

不過手速快雖快，讓人意外的是陳啟揚並不會因此而馬乎，每一顆小籠包甚至特別漂亮，廚房裡的前輩還曾經以為是陳啟揚突然發憤圖強，還因此稱讚過他。

殊不知，其實只是醋罈子被打翻罷了。

一天很快就在忙碌之下結束了，店外的人潮終於因為接近打烊時間而減少，最後只剩零星幾組尚未用完餐的客人。

待客人都用完餐，員工也逐一打卡下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場內最後只剩下林暻澄跟陳啟揚還沒離開。

陳啟揚先到更衣室更衣，而林暻澄還在餐廳做最後的巡視。

陳啟揚換完衣服之後，就坐在板凳上靜靜地等待自己的愛人，像隻乖巧的大狗狗。

「久等了，剛巡完。」林暻澄風塵僕僕地走進更衣室，一整天雖然都待在冷氣房，但因過於忙碌還是滴下幾滴汗珠，他隨手抹了抹，經過陳啟揚前面時，他瞥了一眼，走到櫃子前扯下領帶準備更衣，帶著上司的口吻，指責道：「你今天怎麼那麼心不在焉？」

沒想到下班以後還要被唸，陳啟揚癟著嘴沒說話，看著自己情人的背影，一想到那玲攏有志的身材居然一整天都被別人看的精光，醋意大發。

陳啟揚起身，悄悄站到林暻澄身後。

陳啟揚比林暻澄高了半個頭，看著對方的後腦勺跟後頸，忍不住伸手，不安分的從後方環抱住林暻澄的腰間。

「喂！這裡是公司⋯⋯」林暻澄渾身一顫，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頭就要推開他，誰料一轉頭便是一個熱吻強硬地落在唇上，「唔——」

陳啟揚將人禁錮在自己跟櫃子中間，手扣住對方的下巴，將有些乾澀的唇瓣覆上，僅僅堵住林暻澄的嘴。

像是把積累在心中的濃濃醋意傾瀉而出，陳啟揚吻得很深，讓林暻澄喘不過氣，交疊的雙唇親吻了半晌才分開。

「陳啟揚⋯⋯你⋯⋯」當陳啟揚一鬆口，林暻澄胡亂地抹著嘴唇，馬上就想要斥喝對方的行爲，可沒想到當林暻澄抬眸時，居然對上一雙隱含零星火光的眼睛。

「你以後不準穿這件褲子⋯⋯」陳啟揚撅著嘴，低低地說。

「蛤？為什麼？」林暻澄瞠著眼，不明所以，「不管怎樣你先鬆手⋯⋯」

「太貼了⋯⋯」陳啟揚力氣大，自然完全忽略對方地掙扎，他垂喪著腦袋，輕輕倚靠在林暻澄的肩上，語氣滿是落寞，「我不喜歡你被別人看⋯⋯」

聽聞，林暻澄放棄掙扎，臉龐染上淺淺的紅暈，上司的威嚴之氣全無，一時之間因為害羞而不知如何回應。

林暻澄個性傲嬌悶騷，不太會用言語安慰自己的另一半，正當他想著該如何安撫這隻像是撲在身上的沮喪大狗狗時，身體先是自動起了反應，他舉起手想要拍拍陳啟揚的後腦勺。

沒想到在手碰到腦袋的前一刻，陳啟揚突然抬起頭，貼近林暻澄耳旁，壞壞地勾起嘴角，用著富有磁性又低啞的嗓音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好想從後面⋯⋯」

沒等人把話說完，林暻澄在聽懂的瞬間，臉立刻漲得像番茄一樣紅，那隻在半空中的手更是直接往陳啟揚腦袋狠狠尻了一拳。

「啊！好痛！」陳啟揚連退好幾步，捂著像漫畫般腫出一顆顆包子的後腦勺。

「你、你這隻發情的臭狗——」林暻澄氣急敗壞，語氣很是急促，「誰准你在職場這樣了？」

「嗚⋯⋯」陳啟揚像是受了滿腹委屈，兩眼水汪汪地望著對方。

兩人就這麼無聲對看片刻，最終還是林暻澄先在那雙睜得圓滾滾的棕色眼眸敗下陣來。

「嘖⋯⋯」林暻澄轉過頭，拿了背包就要走出更衣室，「走了，臭狗。」

「呃？可是你還沒換⋯⋯」陳啟揚一瞬間愣住了，因為林暻澄還穿著制服，他以為是林暻澄真的生氣了，緊張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會再鬧你⋯⋯」

聽聞，林暻澄停下腳步，耳根變得通紅，他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陳啟揚悄聲呢喃一句——

「你不是說你想嗎⋯⋯」

因為音量很微弱，陳啟揚霎時還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直到字句在腦內緩慢消化完以後，他才欣喜若狂地睜大了眼。

「澄啊——」陳啟揚飛奔到林暻澄身旁，把對方整個人寵溺地摟入懷裡，笑得開懷。

「你別黏上來啊！」林暻澄又被嚇了一跳，雙手死命地推著陳啟揚肆無忌憚撲上來的身體，「回家、先回家啊！你想被我揍嗎！」

在變得冷清的百貨公司地下室、幾乎打烊的商店街上，此刻著兩人迴盪著打鬧的聲音。

一吵一鬧，不過兩人的臉蛋上都掛滿了笑意。

對林暻澄跟陳啟揚而言，這段下班以後一起回家的路程絕對是一天當中最幸福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