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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枷鎖 (4)
本章節 5599 字
更新於: 2023-09-23
街上人來人往，在夜晚時刻，走在大道上的人們反而越來越多。
今天似乎是波倫城的特別節日，不僅僅是攤位變多，有些人手上還拿著類似煙火的點燃物，不知道是要去哪裡放煙火。
也罷……我現在正準備要帶諾瑪去城市附近的小山丘，觀賞這座城市，順便看個煙火秀。
十分鐘過去了，我們也已經走到城市的北門口，這裡的人群比起夜市區還多了很多人，估計大家都是來這裡看煙火秀的吧！
「師傅，煙火秀到底是什麼啊？」
諾瑪提出了疑問，看來她還沒見過煙火啊……
「煙火啊……顧名思義就是會發出『砰！』的聲音，然後會有很漂亮的火花綻放在空中喔。」
「喔……火花……綻放在空中……」
說到火花，諾瑪大概只想得到人們燒殺擄掠的火花吧！至於煙火的火花，我不知道當她看到的時候，會露出怎麼樣的表情。
從城市的大門口向北走，地上的坡度也漸漸往上升，道路兩側的樹木越來越多，而在街上的人群依然不減，絕大部分的人都朝著前方，慢步走動。
我在前進的同時，也稍微看著諾瑪的臉，她現在的臉色似乎有點蒼白。
「怎麼了？有什麼困擾的事情嗎？」
身為諾瑪的照顧人，至少要注意一下諾瑪的心事吧……
不過諾瑪悶不吭聲，感覺有意隱藏她的想法。
算了吧……等到了山頭上再說。
過了不久，我們已經來到北方山丘的最頂端。
這裡的樹林並不少，但是在今天這個日子，樹林裡擠滿了人群，還好並沒有到很嚴重的地步，人與人之間還能夠有很大的走動空間。
我繼續牽著諾瑪的小手，走到了山丘上的最前方，這裡能夠看到整座波倫城的樣貌。
俯視整座波倫城，即使太陽已經落下地平線那麼久，城內的燈光依然在閃耀著，絲毫不見燈火熄滅的氣息。
「看啊！那裏就是我們剛才所在的波倫城！很美吧？」我大聲的說道。
在如此氣氛之下，我的食指比向前方，在黑夜下仍然有燈光照耀的波倫城，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世界奇景了。
諾瑪看著這一幕場景，也驚訝到說不出話，波倫城的夜景不只是繁榮，黃色的光芒猶如溫暖之心，不僅提供光芒，這光芒也讓人感到安心、舒適，就像回到了家一樣。
這樣的光景，我已經有五年沒有見到，上一次見已經是前世的時候了……
「當習以為常的事被消滅之後，人們才會感受到那件事的好……原來是這樣子的嗎……？」
我不經意的將這句留存在心念的話說了出來，畢竟這樣的景色真容易讓人感慨身上所經歷的一切事物。
諾瑪注意到我的話，稍微抬起了頭，看著我並且問了一個問題。
「師……師傅，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喔……我也不太清楚耶……」
並不是不清楚，諾瑪或許也知道這句話代表什麼，我說了出來恐怕只會讓諾瑪回想起那悲慘的經歷……
我再看著山丘前方的城市，發現有一個小小的火花從牆壁上竄了上去。
碰！
煙火在天空中發散，橘紅色的火花綻放出來，圍成一圈又一圈的圓，以最燦爛的姿態展現在我們山丘上的每一個人面前。
最後，火花因地心引力而落下，結束了它璀璨的生命。
「你看到了嗎？這就是煙火。」我向諾瑪說道。
煙火的綻放，讓我想到了生命力同樣短暫的蟬兒和蝴蝶。
如果人們如同蟬兒、蝴蝶一樣，用盡生命力活在這個世界上，不久之後華麗的死去，那根本不需要什麼天國，只要一個展現生氣的舞台就夠了。
雖然不久之後就會死去，但是這樣短暫而精彩的生命，又有誰會感到可惜呢！
但是，我們人類並不是如此，在這個世界上，什麼地方都有不幸，並不是說有著人類的天敵在後方追著跑，而是人與人在互相折磨自己，還互相使喚人們做事，這樣的日子枯燥又痛苦，誰會想過這種日子啊！
所以，我們才會幻想著，有一個天國在遠方，那裡沒有戰爭、沒有奴隸、沒有飢餓、沒有寒冷，是所有人都想要去的烏托邦。
可是，在這座波倫城裡，難道就不是天國嗎？
我和諾瑪兩人坐在一起，看著煙火持續的綻放，這樣的美景，讓我再待一天也不為過。
就在這時候，諾瑪又提出了一句問題。
「吶！這裡難道不是天國嗎？為什麼人們總是說西北方才是天國？」
我也大略知道，波倫城的景色和天國沒什麼兩樣。
然而，這句話的答案根本就不用多加思考。
「因為它離地獄太近了……」
這種事實無法反駁，擁有奴隸制的城市，又是帝國的大城市，怎麼想都不會把這座城市看作是天國。
「但是，這裡有其他地方沒有的美好，即便是奴隸，也有幸福的日子能過，待在這裡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災難發生吧……」我繼續回答諾瑪的問題。
在我說話的同時，又有煙火從城內發射出去，再次綻放在夜晚的天空中。
這次煙火的顏色是紫色。
「師傅，為什麼你會幫我逃出來？」
這次諾瑪問了我一句很深奧的問題。
「為什麼……妳會這樣問呢？」
「因為……每個人都想要到天國，不是嗎？那為什麼你……」
「怎麼了？」
「為……為什麼……為什麼……」
諾瑪突然說不出話，或許她根本連問題都沒有想好，又或是說她害怕聽到答案。
不過，我也大概知道她想要知道什麼。
「你想要我留在這裡嗎？」
對於我的提問，諾瑪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但是……我不能留在這裡……」
「這……為什麼……為什麼師傅不能留在這裡？」諾瑪錯愕的臉色浮現在面前。
儘管諾瑪多想要挽留我，我也絕不可能停留在這裡。
格沃爾商會的人們在等著我……
「這裡太過華麗、太過和平，習慣燒殺擄掠的我不適合這裡……」
「那……為什麼不能改過自新，重新開始呢？」
「沒有用的！！我在這世界上的孽，又或者是前世所做的孽，已經讓我在坐立不安了，即便在哪裡也沒辦法獲得重生。」
對話過後，只留下諾瑪一臉錯愕又不捨的眼神。
現在的諾瑪，只是慢慢平息心中的不解，脫口說出另一個問題。
「前世是什麼？」
這種問題對大部分的人來說，只是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吧！
但是我從諾瑪的眼神當中，看到了她的決意。
「你想聽嗎？」
我盯著諾瑪的雙眼，她絲毫沒有任何畏懼。
「嗯，我想知道你是誰。」
第一次看到諾瑪如此緊繃的眼神，看來她真的很怕失去我。
「好吧……我只講一次。」
如果能讓諾瑪知難而退，當然是最好的。
只怕她走上和我孫女同樣的道路……
「事實上……我是從其他世界穿越過來的人……」
……
☆
在來到這個世界以前，我過的生活並不怎麼樣。
我的父母對我不像其他人一樣，有很多時間能夠陪伴他們的小孩，他們整天在外都是在上班，無論是為了加班費、為了還清房貸，還是說為了讓生活品質更好，我只會在假日的時候看到他們的蹤跡。
儘管如此，他們對待我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們只會叫我趕緊讀書，找個能賺錢的工作，養活自己。
童年被教科書淹沒，成年被工作和錢淹沒，以至於我一直都沒有時間學習什麼是「愛」。
雖然我能夠養活自己了，不會被飢餓追著跑，也有足夠的錢拿來投資，甚至有一棟不便宜的住宅，但是這種枯燥乏味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嗎？
當然，我曾經有一個妻子，當初是用相親的方式交到的，而最後也理所當然的，離婚了。
因為妻子受不了我這樣沒有任何愛意的行為，待在這個家庭裡只有一天又一天的死寂。
離婚之後，兩個兒子都歸到我妻子底下，因為我沒有勇氣去跟妻子討到兒子的親權，我很害怕我的兒子討厭我，也不想繼續折磨我的前妻。
就這樣，又回到一開始的生活，過得還行，但是什麼樂趣都沒有生活。
然而，直到我前世年紀已經四十六歲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改變了。
我的妻子去世，我的大兒子也才十八歲，但是他無意間有了一個女兒。
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扶養他的女兒，而且妻子留下來的資產太少，於是他找到了我，讓我接下孫女，直到大兒子有足夠的能力再接她回來。
而這位孫女，也讓我學會如何去「愛」。
我除了學會去買尿布，去安慰我的孫女，還努力閱讀兒童書籍、育兒書籍，讓她能夠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我甚至辭掉了工作，轉而全心全力照顧我的孫女，因為我知道這才是我生活的目的。
當她開始學會說話的時候，真的是高興的不得了，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快樂的事情，當初靠自己的能力賺到一間房子的喜悅，遠遠比不過育女的歡喜。
三歲之後，我很珍惜每次陪她上幼兒園的時光，我的右手拉著孫女的小手手，一步一步走向幼兒園的大門，再慢慢目送園長帶著孫女幼兒園進去裡面，那段時光真的很美好。
然而，在孫女五歲的時候一切的事物都變了。
那時候泡沫經濟崩裂，我投資在股市的錢全部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我當時崩潰到了極點，因為我絕大部分的錢都投資在股市裡了。
在這次災難之後，剩下的錢沒有辦法讓孫女升上國中繼續唸書了……
我在這段期間用盡力氣在找工作，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畢竟我的年紀如此的大，誰還會找我這種人去公司上班呢？
不過，在我決定要把孫女送回我的大兒子那一刻，電話響了。
是黑幫老大打來的電話，他希望我能夠幫他們忙。
我得承認我自己有格鬥的能力，我的面貌也很兇狠，那位老大大概是看中了我的性格和樣貌，才讓我加入他們黑幫吧……
我自己快要走投無路了，想說把孫女送回去就加入黑幫，試試新的生活，畢竟我不能讓孫女融入這種環境。
可是當我站在大兒子面前，要將孫女送回去的時候，孫女卻開始大吵大鬧。
她已經對我產生依賴了……
大兒子對於孫女並不友善，他也承認當時是自己貪玩才留下這樣的累贅，此時的我非常憤怒，但是又不能動手，只好讓孫女留在自己身邊。
在這之後，我開啟了一段及溫馨卻也殘酷的生活。
我所在的黑幫免不了要殺掉仇敵，我一開始也狠不下心，但是最後總得收拾殘局，所以我學會了殺人。
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我竟然並不排斥殺人，抑或是說，我開始習慣且喜歡殺人了……
我為了不讓孫女知道我的經歷，屢次避開這種問題，當孫女感到好奇的時候，我馬上換掉話題，去談她們上課的生活。
這樣的溫馨也開始產生了破裂。
有一次黑幫大亂鬥，大概死了不少人，甚至警察已經發現我們黑幫的存在，雖然我們黑幫的名聲因此被傳播在外，但是我一點也不感到高興。
那天之後還發生了一件事，假日時間我陪著孫女到公園玩，孫女很意外的跟一個男生吵了起來。
當我要接孫女回去的時候，對面的男孩看著我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臉彷彿在跟我說，我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隔天，我的孫女和那位男孩又吵了起來，甚至開始打架。
再過一陣子，那個男孩說出了我的身份。
「你的爺爺是黑幫的一份子，我爸爸親眼看到了！」
這句話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腦海裡，第一次被別人知道我的黑幫身份，肯定是很不舒服的體驗。
不僅如此，我孫女也說出了她的反駁，而這一句話也讓我銘記了很久。
「是他不對！明明我爺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他憑什麼說我爺爺是最邪惡的大壞蛋！！」
孫女面對著我，很有信心的說出了這一句話。
然而，我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麼我的孫女能夠無止境的信任我呢……？為什麼要替我辯解……？
我……確實是壞人……
但是……但是……為什麼孫女把我當成英雄呢……
回到家中，我於是坦言我自身的所有經歷，我也決定好讓孫女去一家育兒院，我不想讓我的孫女繼續陪我走下去。
孫女也理所當然的……留了下來……
☆
「在這之後，我們的幫派陷入了危機，我屢次勸孫女離開我，但是她什麼都聽不進去……」
我的雙手開始顫抖，以前的回憶越是想，越覺得那份恐懼和罪惡感不斷的往心裡頭竄。
前世的回憶讓我感到慚愧，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又不得不去回憶。
「於是……當我看到我的孫女拿起家中的電話……撥打1,1,0這三個數字時，我……」
語氣突然停頓，再說下去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該死，明明能夠忘記，也應該忘記的回憶，怎麼又想起來了呢……
「我……我……」
我的雙手試圖舉起，卻因為心中思念的纏繞，逐漸放下。
我怎麼了……變成這副德性……
我……我……
……
當諾瑪突然說話的同時，視線才逐漸恢復，拉回到這個現實的異世界……
「師傅……你怎麼流淚了……」
「咦……」
同時，隔壁天邊又有煙火綻放開來，深藍色的光芒照耀在我與諾瑪的臉龐。
「我…………」
被這麼突然的叫回來，我肯定是沉溺在前世的悲傷太久了吧……
但是，不應該再回憶了，那隻會讓自己陷於無止境的憂愁裡，再也回不來……
「抱歉……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嗯……沒關係……」
我將臉上的眼淚擦乾，繼續將我的經歷講完。
「最後，我開始逃難，在經過一條馬路的時候，被闖紅燈的大卡車撞死。」
回想起自己死去的那一瞬間，就覺得人生是如此的短暫且不幸，但是這畢竟是過去了，總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回憶起自己的經歷吧……
「在來到這個世界的同時，我先見到了世界的神，雖然他讓我年輕了五歲，也讓我聽懂這裡的語言，但是僅此而已。
最後，就是我建立格沃爾商會，闖蕩一陣子之後被其他人陷害，做了五年的奴隸。」
「然後，在拍賣會上遇見了我，是嗎？」諾瑪突然回話。
「嗯，接下來的事不必我再多說了。」
我們兩人站了起來，我正好想要將我最終的想法告訴諾瑪。
「諾瑪，你和我的孫女很像，同樣都很忠誠。但是，是時候該結束了。」
「為什麼……我們到現在的旅行不是都好好的嗎？」
「格沃爾商會在西塔走廊重新建立起來，他們現在的目標和以往不一樣了，我剛才接到聯絡到了他們，我……不得不回去……」
我兩手緊握，絕對不能讓諾瑪落入格沃爾商會的手裡……
「那……我不能去嗎？」諾瑪再一次發出疑問。
「不可以！！他們現在的目標是抓到值錢的商品，你曾經是奴隸，一定會被他們抓走！」
「那殺掉他們不就好了嗎！！」
「不可能！！殺掉之前的隊友這種事……我做不到……」
「為什麼？他們不是壞人嗎？」
「他……他們曾經陪我上山下海，殺掉很多的壞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變壞了，所以……所以……」
我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連諾瑪還是曾經的隊友，都分辨不出誰好誰壞了……
現場一片吵雜，其他人已經看完煙火，準備好要下山了，我們卻在這種地方爭吵……
也因為如此，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話……
「你可以回去剛才那群人的家中，和希薇亞同居在一起，也可以獨自一人前往西北方的天國，唯獨跟我一起走這件事……我不允許……」
嘴上這麼說，但是我的心裡卻是滿滿的猶豫，若是諾瑪離開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還存在嗎……
而諾瑪的回答呢？根本就不用去猜想……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跟你一起走。」
諾瑪突然跨進前方，將雙手伸向我的背後，緊緊的抱住著我。
「不要這樣……」
我想要推開諾瑪，但是……
我的雙手停留在諾瑪的旁邊，連推開的力氣都沒有……
「我……對不起……」
我彎下身子，抱住了諾瑪的身軀，同時也再一次留下了眼淚。
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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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似乎是波倫城的特別節日，不僅僅是攤位變多，有些人手上還拿著類似煙火的點燃物，不知道是要去哪裡放煙火。
也罷……我現在正準備要帶諾瑪去城市附近的小山丘，觀賞這座城市，順便看個煙火秀。
十分鐘過去了，我們也已經走到城市的北門口，這裡的人群比起夜市區還多了很多人，估計大家都是來這裡看煙火秀的吧！
「師傅，煙火秀到底是什麼啊？」
諾瑪提出了疑問，看來她還沒見過煙火啊……
「煙火啊……顧名思義就是會發出『砰！』的聲音，然後會有很漂亮的火花綻放在空中喔。」
「喔……火花……綻放在空中……」
說到火花，諾瑪大概只想得到人們燒殺擄掠的火花吧！至於煙火的火花，我不知道當她看到的時候，會露出怎麼樣的表情。
從城市的大門口向北走，地上的坡度也漸漸往上升，道路兩側的樹木越來越多，而在街上的人群依然不減，絕大部分的人都朝著前方，慢步走動。
我在前進的同時，也稍微看著諾瑪的臉，她現在的臉色似乎有點蒼白。
「怎麼了？有什麼困擾的事情嗎？」
身為諾瑪的照顧人，至少要注意一下諾瑪的心事吧……
不過諾瑪悶不吭聲，感覺有意隱藏她的想法。
算了吧……等到了山頭上再說。
過了不久，我們已經來到北方山丘的最頂端。
這裡的樹林並不少，但是在今天這個日子，樹林裡擠滿了人群，還好並沒有到很嚴重的地步，人與人之間還能夠有很大的走動空間。
我繼續牽著諾瑪的小手，走到了山丘上的最前方，這裡能夠看到整座波倫城的樣貌。
俯視整座波倫城，即使太陽已經落下地平線那麼久，城內的燈光依然在閃耀著，絲毫不見燈火熄滅的氣息。
「看啊！那裏就是我們剛才所在的波倫城！很美吧？」我大聲的說道。
在如此氣氛之下，我的食指比向前方，在黑夜下仍然有燈光照耀的波倫城，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世界奇景了。
諾瑪看著這一幕場景，也驚訝到說不出話，波倫城的夜景不只是繁榮，黃色的光芒猶如溫暖之心，不僅提供光芒，這光芒也讓人感到安心、舒適，就像回到了家一樣。
這樣的光景，我已經有五年沒有見到，上一次見已經是前世的時候了……
「當習以為常的事被消滅之後，人們才會感受到那件事的好……原來是這樣子的嗎……？」
我不經意的將這句留存在心念的話說了出來，畢竟這樣的景色真容易讓人感慨身上所經歷的一切事物。
諾瑪注意到我的話，稍微抬起了頭，看著我並且問了一個問題。
「師……師傅，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喔……我也不太清楚耶……」
並不是不清楚，諾瑪或許也知道這句話代表什麼，我說了出來恐怕只會讓諾瑪回想起那悲慘的經歷……
我再看著山丘前方的城市，發現有一個小小的火花從牆壁上竄了上去。
碰！
煙火在天空中發散，橘紅色的火花綻放出來，圍成一圈又一圈的圓，以最燦爛的姿態展現在我們山丘上的每一個人面前。
最後，火花因地心引力而落下，結束了它璀璨的生命。
「你看到了嗎？這就是煙火。」我向諾瑪說道。
煙火的綻放，讓我想到了生命力同樣短暫的蟬兒和蝴蝶。
如果人們如同蟬兒、蝴蝶一樣，用盡生命力活在這個世界上，不久之後華麗的死去，那根本不需要什麼天國，只要一個展現生氣的舞台就夠了。
雖然不久之後就會死去，但是這樣短暫而精彩的生命，又有誰會感到可惜呢！
但是，我們人類並不是如此，在這個世界上，什麼地方都有不幸，並不是說有著人類的天敵在後方追著跑，而是人與人在互相折磨自己，還互相使喚人們做事，這樣的日子枯燥又痛苦，誰會想過這種日子啊！
所以，我們才會幻想著，有一個天國在遠方，那裡沒有戰爭、沒有奴隸、沒有飢餓、沒有寒冷，是所有人都想要去的烏托邦。
可是，在這座波倫城裡，難道就不是天國嗎？
我和諾瑪兩人坐在一起，看著煙火持續的綻放，這樣的美景，讓我再待一天也不為過。
就在這時候，諾瑪又提出了一句問題。
「吶！這裡難道不是天國嗎？為什麼人們總是說西北方才是天國？」
我也大略知道，波倫城的景色和天國沒什麼兩樣。
然而，這句話的答案根本就不用多加思考。
「因為它離地獄太近了……」
這種事實無法反駁，擁有奴隸制的城市，又是帝國的大城市，怎麼想都不會把這座城市看作是天國。
「但是，這裡有其他地方沒有的美好，即便是奴隸，也有幸福的日子能過，待在這裡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災難發生吧……」我繼續回答諾瑪的問題。
在我說話的同時，又有煙火從城內發射出去，再次綻放在夜晚的天空中。
這次煙火的顏色是紫色。
「師傅，為什麼你會幫我逃出來？」
這次諾瑪問了我一句很深奧的問題。
「為什麼……妳會這樣問呢？」
「因為……每個人都想要到天國，不是嗎？那為什麼你……」
「怎麼了？」
「為……為什麼……為什麼……」
諾瑪突然說不出話，或許她根本連問題都沒有想好，又或是說她害怕聽到答案。
不過，我也大概知道她想要知道什麼。
「你想要我留在這裡嗎？」
對於我的提問，諾瑪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但是……我不能留在這裡……」
「這……為什麼……為什麼師傅不能留在這裡？」諾瑪錯愕的臉色浮現在面前。
儘管諾瑪多想要挽留我，我也絕不可能停留在這裡。
格沃爾商會的人們在等著我……
「這裡太過華麗、太過和平，習慣燒殺擄掠的我不適合這裡……」
「那……為什麼不能改過自新，重新開始呢？」
「沒有用的！！我在這世界上的孽，又或者是前世所做的孽，已經讓我在坐立不安了，即便在哪裡也沒辦法獲得重生。」
對話過後，只留下諾瑪一臉錯愕又不捨的眼神。
現在的諾瑪，只是慢慢平息心中的不解，脫口說出另一個問題。
「前世是什麼？」
這種問題對大部分的人來說，只是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吧！
但是我從諾瑪的眼神當中，看到了她的決意。
「你想聽嗎？」
我盯著諾瑪的雙眼，她絲毫沒有任何畏懼。
「嗯，我想知道你是誰。」
第一次看到諾瑪如此緊繃的眼神，看來她真的很怕失去我。
「好吧……我只講一次。」
如果能讓諾瑪知難而退，當然是最好的。
只怕她走上和我孫女同樣的道路……
「事實上……我是從其他世界穿越過來的人……」
……
☆
在來到這個世界以前，我過的生活並不怎麼樣。
我的父母對我不像其他人一樣，有很多時間能夠陪伴他們的小孩，他們整天在外都是在上班，無論是為了加班費、為了還清房貸，還是說為了讓生活品質更好，我只會在假日的時候看到他們的蹤跡。
儘管如此，他們對待我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們只會叫我趕緊讀書，找個能賺錢的工作，養活自己。
童年被教科書淹沒，成年被工作和錢淹沒，以至於我一直都沒有時間學習什麼是「愛」。
雖然我能夠養活自己了，不會被飢餓追著跑，也有足夠的錢拿來投資，甚至有一棟不便宜的住宅，但是這種枯燥乏味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嗎？
當然，我曾經有一個妻子，當初是用相親的方式交到的，而最後也理所當然的，離婚了。
因為妻子受不了我這樣沒有任何愛意的行為，待在這個家庭裡只有一天又一天的死寂。
離婚之後，兩個兒子都歸到我妻子底下，因為我沒有勇氣去跟妻子討到兒子的親權，我很害怕我的兒子討厭我，也不想繼續折磨我的前妻。
就這樣，又回到一開始的生活，過得還行，但是什麼樂趣都沒有生活。
然而，直到我前世年紀已經四十六歲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改變了。
我的妻子去世，我的大兒子也才十八歲，但是他無意間有了一個女兒。
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扶養他的女兒，而且妻子留下來的資產太少，於是他找到了我，讓我接下孫女，直到大兒子有足夠的能力再接她回來。
而這位孫女，也讓我學會如何去「愛」。
我除了學會去買尿布，去安慰我的孫女，還努力閱讀兒童書籍、育兒書籍，讓她能夠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我甚至辭掉了工作，轉而全心全力照顧我的孫女，因為我知道這才是我生活的目的。
當她開始學會說話的時候，真的是高興的不得了，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快樂的事情，當初靠自己的能力賺到一間房子的喜悅，遠遠比不過育女的歡喜。
三歲之後，我很珍惜每次陪她上幼兒園的時光，我的右手拉著孫女的小手手，一步一步走向幼兒園的大門，再慢慢目送園長帶著孫女幼兒園進去裡面，那段時光真的很美好。
然而，在孫女五歲的時候一切的事物都變了。
那時候泡沫經濟崩裂，我投資在股市的錢全部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我當時崩潰到了極點，因為我絕大部分的錢都投資在股市裡了。
在這次災難之後，剩下的錢沒有辦法讓孫女升上國中繼續唸書了……
我在這段期間用盡力氣在找工作，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畢竟我的年紀如此的大，誰還會找我這種人去公司上班呢？
不過，在我決定要把孫女送回我的大兒子那一刻，電話響了。
是黑幫老大打來的電話，他希望我能夠幫他們忙。
我得承認我自己有格鬥的能力，我的面貌也很兇狠，那位老大大概是看中了我的性格和樣貌，才讓我加入他們黑幫吧……
我自己快要走投無路了，想說把孫女送回去就加入黑幫，試試新的生活，畢竟我不能讓孫女融入這種環境。
可是當我站在大兒子面前，要將孫女送回去的時候，孫女卻開始大吵大鬧。
她已經對我產生依賴了……
大兒子對於孫女並不友善，他也承認當時是自己貪玩才留下這樣的累贅，此時的我非常憤怒，但是又不能動手，只好讓孫女留在自己身邊。
在這之後，我開啟了一段及溫馨卻也殘酷的生活。
我所在的黑幫免不了要殺掉仇敵，我一開始也狠不下心，但是最後總得收拾殘局，所以我學會了殺人。
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我竟然並不排斥殺人，抑或是說，我開始習慣且喜歡殺人了……
我為了不讓孫女知道我的經歷，屢次避開這種問題，當孫女感到好奇的時候，我馬上換掉話題，去談她們上課的生活。
這樣的溫馨也開始產生了破裂。
有一次黑幫大亂鬥，大概死了不少人，甚至警察已經發現我們黑幫的存在，雖然我們黑幫的名聲因此被傳播在外，但是我一點也不感到高興。
那天之後還發生了一件事，假日時間我陪著孫女到公園玩，孫女很意外的跟一個男生吵了起來。
當我要接孫女回去的時候，對面的男孩看著我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臉彷彿在跟我說，我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隔天，我的孫女和那位男孩又吵了起來，甚至開始打架。
再過一陣子，那個男孩說出了我的身份。
「你的爺爺是黑幫的一份子，我爸爸親眼看到了！」
這句話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腦海裡，第一次被別人知道我的黑幫身份，肯定是很不舒服的體驗。
不僅如此，我孫女也說出了她的反駁，而這一句話也讓我銘記了很久。
「是他不對！明明我爺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他憑什麼說我爺爺是最邪惡的大壞蛋！！」
孫女面對著我，很有信心的說出了這一句話。
然而，我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麼我的孫女能夠無止境的信任我呢……？為什麼要替我辯解……？
我……確實是壞人……
但是……但是……為什麼孫女把我當成英雄呢……
回到家中，我於是坦言我自身的所有經歷，我也決定好讓孫女去一家育兒院，我不想讓我的孫女繼續陪我走下去。
孫女也理所當然的……留了下來……
☆
「在這之後，我們的幫派陷入了危機，我屢次勸孫女離開我，但是她什麼都聽不進去……」
我的雙手開始顫抖，以前的回憶越是想，越覺得那份恐懼和罪惡感不斷的往心裡頭竄。
前世的回憶讓我感到慚愧，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又不得不去回憶。
「於是……當我看到我的孫女拿起家中的電話……撥打1,1,0這三個數字時，我……」
語氣突然停頓，再說下去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該死，明明能夠忘記，也應該忘記的回憶，怎麼又想起來了呢……
「我……我……」
我的雙手試圖舉起，卻因為心中思念的纏繞，逐漸放下。
我怎麼了……變成這副德性……
我……我……
……
當諾瑪突然說話的同時，視線才逐漸恢復，拉回到這個現實的異世界……
「師傅……你怎麼流淚了……」
「咦……」
同時，隔壁天邊又有煙火綻放開來，深藍色的光芒照耀在我與諾瑪的臉龐。
「我…………」
被這麼突然的叫回來，我肯定是沉溺在前世的悲傷太久了吧……
但是，不應該再回憶了，那隻會讓自己陷於無止境的憂愁裡，再也回不來……
「抱歉……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嗯……沒關係……」
我將臉上的眼淚擦乾，繼續將我的經歷講完。
「最後，我開始逃難，在經過一條馬路的時候，被闖紅燈的大卡車撞死。」
回想起自己死去的那一瞬間，就覺得人生是如此的短暫且不幸，但是這畢竟是過去了，總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回憶起自己的經歷吧……
「在來到這個世界的同時，我先見到了世界的神，雖然他讓我年輕了五歲，也讓我聽懂這裡的語言，但是僅此而已。
最後，就是我建立格沃爾商會，闖蕩一陣子之後被其他人陷害，做了五年的奴隸。」
「然後，在拍賣會上遇見了我，是嗎？」諾瑪突然回話。
「嗯，接下來的事不必我再多說了。」
我們兩人站了起來，我正好想要將我最終的想法告訴諾瑪。
「諾瑪，你和我的孫女很像，同樣都很忠誠。但是，是時候該結束了。」
「為什麼……我們到現在的旅行不是都好好的嗎？」
「格沃爾商會在西塔走廊重新建立起來，他們現在的目標和以往不一樣了，我剛才接到聯絡到了他們，我……不得不回去……」
我兩手緊握，絕對不能讓諾瑪落入格沃爾商會的手裡……
「那……我不能去嗎？」諾瑪再一次發出疑問。
「不可以！！他們現在的目標是抓到值錢的商品，你曾經是奴隸，一定會被他們抓走！」
「那殺掉他們不就好了嗎！！」
「不可能！！殺掉之前的隊友這種事……我做不到……」
「為什麼？他們不是壞人嗎？」
「他……他們曾經陪我上山下海，殺掉很多的壞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變壞了，所以……所以……」
我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連諾瑪還是曾經的隊友，都分辨不出誰好誰壞了……
現場一片吵雜，其他人已經看完煙火，準備好要下山了，我們卻在這種地方爭吵……
也因為如此，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話……
「你可以回去剛才那群人的家中，和希薇亞同居在一起，也可以獨自一人前往西北方的天國，唯獨跟我一起走這件事……我不允許……」
嘴上這麼說，但是我的心裡卻是滿滿的猶豫，若是諾瑪離開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還存在嗎……
而諾瑪的回答呢？根本就不用去猜想……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跟你一起走。」
諾瑪突然跨進前方，將雙手伸向我的背後，緊緊的抱住著我。
「不要這樣……」
我想要推開諾瑪，但是……
我的雙手停留在諾瑪的旁邊，連推開的力氣都沒有……
「我……對不起……」
我彎下身子，抱住了諾瑪的身軀，同時也再一次留下了眼淚。
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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