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 改革？

「喂，你聽說了嗎，那個執政30多年的總督，中午說要主動辭職了。」

「是啊，而且還居然說什麼民主化改革...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一天。」

雖然是傍晚，施洗約翰學院的大廳中卻熱鬧非凡。

數小時已過，然而大廳內關於金中午發表講話的熱議仍然不減，各處響著激烈的討論聲。一群出生於平民家庭的學生正聚集在長桌旁，手持報紙，興奮地談論著即將到來的改革。

另一對看上去像是情侶的學生則從走道經過，猜測著下一任總督的可能人選。

「關於下一任總督，你覺得會是誰？」 女生看向身邊的同伴。

戴著眼鏡的男生低下頭思考著。

「不好說呢...雖說要進行改革，金也要辭職，但在這種關鍵時刻多半還是會讓可靠的人來掌舵。因此多半還是從內閣裡面選下一任總督，依我看多半是財政大臣喬治·史密斯。」

「我也這麼認為，他也任職十幾年了，除了金以外應該沒有比他經驗更豐富的人選了。」


他們一邊聊著，一邊向門外走去。



雖然在學院里，但學生之間的地位差異仍然明顯可見。在大廳最內側，一座高出一截的檯面上，約翰和他的近十名穿著早禮服的同伴們圍坐在一張精美雕刻的棕色長桌旁。毫無疑問，將黑色禮服敞開穿著的他獨自佔據了桌子較窄一側的位置，悠閑地品著茶，俯瞰著台下的眾人。

那對情侶的聊天內容也傳到了約翰的耳中。

他端起茶杯，對著身邊的人淡淡笑道， 「還沒確定呢。」

他喝了一口，儘管都是綠茶，但自己攜帶的高級茶葉和學院免費提供的茶水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在約翰的左手側，一位銀髮少年微微低下頭，畢恭畢敬的說道，

「我想多半就是了，畢竟不會有比令尊更合適的存在。」

其他人也都陪笑著點了點頭。

萊伊也不例外，他就坐在發言者的身邊。但笑聲一停，他就盯著紅茶中心的漩渦，咬住了嘴唇。

和身份不明的「克萊爾·溫迪」之間的交談才過去不到一周。在那場有衝擊性的對話的最後，她做了一個預言。

「金的時間也不長了。」

拋開將在一個月後進行的選舉不談，僅僅是金辭去總督一職已經足夠出乎意料。這個職位通常是無任期限制的，除非有本土的人事調動，目前從沒有過總督主動辭去職務。

身為帝國海外領土上最有權勢的存在，總督主動放棄自己的權力是前所未聞的。

在此之前也無任何前兆：既沒有新聞透露出金存在健康問題，也沒從身為財政大臣兒子的約翰那裡聽說過這件事。更何況從中午約翰聽到新聞時那驚訝的反應來看，他似乎也不比任何人更先知情。

雖然金已經年老，存在主動退位的可能，但萊伊無法相信退休后的生活會比大權在握更加有吸引力。不僅是總督，歷史上的國王皇帝們也基本沒有因為年齡或健康問題主動讓位的。

但不管怎麼樣，那名叫做『克萊爾·溫迪』的白髮少女當時留下的預言成真了。

(不光是上次的機密文件，就連這次也？！)

萊伊煩躁的用指尖敲打著桌子，實心的桌面不斷傳來厚重的『咚咚咚』的聲。

直到約翰用不耐煩的眼神盯了自己一眼后，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為了緩解這尷尬的氣氛，萊伊試圖引出個新話題。

他理了理衣襟，重新端正坐好，「話說，金在中午還提到過馬上要開始選舉，這真的沒問題嗎，我是指...」

「啊，你說那個啊。」

約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向後靠在椅背上。 「肯定是本土的要求吧，至於理由嘛，我猜多半是國王做出了讓步來應對這裡所謂的，額，自由派威脅。」

他擺了擺手，然後身體前傾將雙臂撐在桌子上，掃了桌邊的各位一眼。

「但那所謂選舉出來的議會多半只是個橡皮圖章。」

「哦？為什麼這麼說？」 銀髮少年很識趣的接上了話。

「因為要是讓真正的民主在這地方成功了，那豈不是說明在其他地方，比如本土，也能起效？這樣一來豈不是增長了自由派的氣焰？很明顯國王是不是真心想搞什麼民主化改革。倘若他真的想搞，他就會選擇在本土，而不是在這和本土隔了十萬八千里的破地方進行。」

約翰沉默了一下，看向自己的茶杯。「不過，這樣做也有好處。」

「什麼好處？」

「KANATA的人們的自治慾望也在高漲，這肯定是受到了什麼錯誤思想的蠱惑。做出一點讓步的姿態可以安撫他們，讓他們變得本分一些。 不需要真的搞得和合眾國或者德意志帝國一樣，我們只需要形式上看上去比較民主，然後想盡辦法讓人們相信這一點就好。其次，這樣做還能把本土自由派的注意力轉移到距離遙遠的KANATA上。對於國王來說，要是能稀釋這群人在本土的人數那就再好不過了。我猜很快本土就會想辦法連哄帶騙的把那幫自由派趕到這地方來。這樣一來，」

他攤開雙手，

「國王能在本土享受穩固的權力同時，還能理直氣壯的對那些自由派說道 『看吧，我們已經在進行民主化改革了』。 」

萊伊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被坐在對面的人搶先了。

「既然是改革，總得一步步來。至於要花多久才能實現這個最終目標...」

約翰笑了笑，

「那就不好說了。就算是讓他們進行了選舉，只要我們牢牢把握住對媒體和其他資源的控制，就總能讓事情往我們希望的方面發展。」

原來如此，長桌兩邊的人紛紛點了點頭，讚歎於約翰的遠見。

約翰身邊的銀髮少年更是露出激動的表情，興奮的說道,

「所言極是，而且這樣一來讓令尊成為總督就更加正確了。相信只有他才能夠掌控這個局面，畢竟當年的大蕭條期間他可是穩定社會和經濟的功臣。」

約翰點了點頭，露出自信的笑容。

「人們對那場事件的恐懼仍然存在，與此同時，他們也對KANATA和鄰國美國在處理危機方面的截然不同表現有著鮮明的印象。只需通過一些巧妙的宣傳，再次激發這些情感，我相信選舉結果將毫無意外。所以，今後並不會有什麼實質上的變化。」

說罷，他無視了身邊的那些奉承聲，再度靠再椅背上。

在掃了眼台下嘈雜的學生們后，約翰將目光望向更遠處，從敞開大門中透過窗戶，出神地望著外部的景色。

區區學院滿足不了他的野心。

（只要這麼繼續發展下去的話，終有一天..）

約翰沉浸在幻想中，露出一絲微笑。



與此同時，在幾公裡外的總督府內，兩位少女正站在棕色的辦公桌邊上。

「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嗎？」

「嗯？你指什麼？」 伊莉莎將手中剛倒完的茶壺輕輕的放回桌上，然後將一個白色瓷杯遞給了優。

黑髮少女接過茶杯，雙手捧住。

「就是剛才提到的宣傳之類的方法。如果刻意這麼去做的話只會增加人們的反感吧？而且那些自由派只會對這種沒有誠意的行為感到更加憤怒。」

伊莉莎搖了搖頭，

「如果只是在官方廣播中沒日沒夜的重複毫無新意的口號確實令人心煩，因此我們可以使用更加聰明些的做法。比如說讓保守的學者專家們去報紙上發表社論或者接受電台採訪之類...總之方法多的是。」

「但就算這樣，宣傳和大眾的認知截然相反，真的能起到效果嗎？就算能的話，也需要大規模的長期投入才能改變他們已有的認知...」

伊莉莎喝了口茶，「並非相反。」

「欸？但是我記得民調的結果是...有改革意願的佔六成左右？」 優皺起了眉。

白髮少女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走到窗戶前，盯著外面的楓樹。

「確實如此，但這也只能說明大部分的人或多或少的有一點自由方面的傾向。具體而言，這個群體還能再進行更加細節的區分———比如說，是支持大刀闊斧的改革還是緩慢的一點點修復？是否願意以穩定為代價來換取更多的自由？是支持君主制還是追求共和？總而言之，這些人對自由都有不同的標準，換句話說就是能讓他們滿意的價格各不相同。我相信大部分人並不期望我們能在很短的時間就能變得像合眾國那樣，而且說不定他們也不願意變成那樣———對比一下之前的大蕭條時期就知道了。我們的政府通過果斷的干預將損失儘可能的降低並且保持了社會的穩定，而他們的民選總統直到任期最後才開始支持立法進行干預，國會還一直為此爭 論不休。只要讓KANATA的人們重新意識到這一點，就能讓他們變得不那麼激進。 更何況很多人都是信教者，就算他們有自由傾向，他們的部分價值觀仍然趨向於傳統和保守。因此只要我們對他們的那部分傾向釋放些善意，進行一些有限的改革，應該就能讓這些人滿意了。至於剩下那些更加激進的部分人群，比如那些想要廢除君主制的共和派和極左翼，真正支持他們的又有多少呢？」

黑髮少女點了點頭，

「確實。至於剩下的那四成不喜歡變革的人，我想他們要麼是君主制支持者要麼是十分忠誠的教徒，或者兩者都是———反正不是對現狀不滿的人。 話說回來，那也較為激進的主張的支持者，比如魁北克獨立或者KANATA獨立之類，應該也被算在『改革派』那一類里了。看來這個民調不能以簡單的左翼右翼來進行區分...不過，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她低下了頭，露出一絲遲疑的神色。

「嗯？」 看出優有心思的伊莉莎走近了她，「怎麼了嗎？」

「沒什麼，」 黑髮少女猶豫了一下，

「只是，我以為您會很樂意在這裡進行政治改革，然後把KANATA建設的像您在論文上寫的那樣... 」

「啊，你說這個啊。」

伊莉莎的腳步停了下來，尷尬的笑了笑。

她想起來自己當時確實在那篇論文上除了政治框架的改革外，還為了湊字數而寫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新聞審查和宣傳方面的改進。

雖然也有提到為了下議院的組成而進行一場全民範圍的選舉，不過當時並沒有說明自己是否會幹預其中。

但面對優的提問，公主殿下還是點了點頭。

「我確實是在這樣做，不然我就不會去設立一個下議院了。 但是，政局的穩定是非常重要的。畢竟改變總的一步步來，如果過於迅速的話，就容易造成不可控的局面。對了，不是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嗎：『革命不會在最危險的時候發生，而是在事情剛剛開始出現好轉的時候』。雖然近些年王國稍微放寬了審查，允許一些溫和的批評存在，也在大蕭條期間為了防範潛在的革命而實行了八小時工作制和最低工資標準，但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在表示認可后，優繼續說道。

「這我是能理解的。但是現在已經確保了內閣繼續連任，您的權力也不會受到影響，就算多了個下議院來對法案進行審查和表決我想應該也不會帶來穩定上的問題。就算他們提出了一些比較激進的法案，總是有辦法來搪塞過去的，比如，額，時機還不成熟之類。而且再怎麼說還是有可控的上議院來限制他們...」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真正擔心的地方，

「我只是好奇依靠媒體和資金去操控選舉是否有必要，因為這樣很有可能成為反對派攻擊的目標。雖然理論上可以將他們的批評從新聞中審查掉，但如果這麼做的話，是否會顯得誠意不足？而且，是否能起到安撫作用就不好說了...」

伊莉莎揚起了眉毛，她原本以為優會像個自由派那樣批評現在的改革實際上只是表面功夫，但沒想到對方只是在關心這麼做之後的潛在影響。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優所說的事情確實會發生。

「你說的是對的，這麼做的話想必自由派議員會抓住這點大做文章吧。但好在我們是第一次大選，還可以用經驗不足的借口搪塞過去。至於以後是否禁止此類事情再度發生，我覺得我們只要確保在保守黨執政期間，也就是現在的內閣，保持了自治領的繁榮和穩定，大部分人們應該就不會再在意這件事。 正如你所說，下議院並不會產生威脅。但是為了確保強有力的行政權力，還是讓下議院的多數黨和內閣成員所屬黨一致比較好。因為，」

白髮少女停頓了一下。

「因為？」

伊莉莎繼續說道，

「因為要是下議院否決我們想通過的法案就麻煩了。雖然可以通過行政命令直接強行實施，但我更希望能夠得到下議院民選代表的授權，至少形式上看上去是這樣。同理，要是讓上議院否決下議院通過的法案，也會增加民眾的不滿，畢竟上議院的議員不是選舉產生的。 若是能將這些問題全在下議院中就解決的話，公眾會更容易接受我們的決定的。 難得有這麼做的機會，就這麼直接把權力交出去的話也太可惜了。更何況，雖然我們有進行一些宣傳，但最後進行的仍然是無記名投票。如果人們願意將權力讓渡給我來換取對他們的保障，那我為什麼要拒絕呢？」

優慫了慫肩，身為衛隊成員，她的任務只是負責伊莉莎的安全。既然本人認為這樣不會有問題，她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是不反對啦。 一個穩定的社會確實對人們有好處。我也相信你不會因為有了權力就變成那種歷史書上面的暴君。」

「當然不會。」 伊莉莎翻了個白眼。 「我的個人喜好也和歷史上的那些暴君毫無相似之處：我沒有什麼征服世界或者像法國人那樣大規模建造宮殿之類的想法，至少目前來說是這樣。雖然我可能會在歷史上沒那麼出名，但至少這對那些普通民眾來說是個好消息。比起這些，我只想好好享受我的日常生活。」

黑髮少女點了點頭，

「但偶爾去插手一下政治事務？」

「如果我有興趣的話。 但是，掌握權力並不意味著我要去什麼都管，只是在我想去做某件事的時候能確保做到。歷史上有些君主日理萬機，甚至還有過勞死的存在。而像德國那樣的君主立憲就將君主從這些繁瑣的事務中解放出來，這是個很不錯的發明，雖然皇帝沒什麼實權了。但如果我在保留絕大部分權力的同時還能將自己從事務中解放出來，這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嗎？」

這確實是個兩全其美的構想。

雖然這並不是君主立憲，只是結合了現代文明的君主制：王族除了在法律上的豁免外，還可以隨心所欲的插手行政，立法和司法。

將日常的大部分事務交給總理處理，自己只是在「必要的時刻」進行干預。

但如果保守黨能做到永遠執政的話那就更棒了，聯合王國永存！

「您喜歡就好。」

雖然在伊莉莎的身邊可以暢所欲言，優也並不打算對伊莉莎對於權力的執著發表感想。根據多年來與她的相處經驗，她並不擔心面前的公主殿下在獲得權力後會對社會造成危害。

畢竟這位白髮少女以前曾告訴過自己和克萊爾，她崇拜的對象是挪威王國的哈康七世——那可是位堅持人民在投票支持君主制后才決定接過王位的國王。

想到這裡，意識到一件事情的優環顧了一圈對於兩個人來說略顯空曠的總督辦公室。

「話說回來有件事我在意很久了，克萊爾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