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察覺(1)

眼睛因他下著雨，心卻為他打著傘，這就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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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向陽此刻的表情，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
　　雙唇微微張開，原本炯炯有神的黑眸失了平日的光彩，顯得黯然空洞，肩膀下垂、脊椎略曲，縮在椅子上的模樣看起來就像隻特大號蝦米。
　　「小澤，我是不是即將要做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啊？」
　　「嗯。」
　　相較於呆滯狀態的於向陽，段雨澤正心平氣和的，替他整理頭髮。
　　下一秒，於向陽倏然伸爪扣住段雨澤纖細手腕，眼神中充滿哀求。
　　「我我我可以臨陣脫逃嗎？」
　　「不行。」段雨澤定眼看向他，薄唇吐露出冰冷的兩個字，乾脆俐落的將於向陽打回十八層地獄。
　　垂首哀傷的看著地板，只要一靜下來，緊張的感覺便會瞬間填滿全身，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於向陽深吸一口氣，接著又慢慢的吐氣，重複做了好幾次，雖然舒緩情緒的效果不彰，但總比什麼都沒做來得好。
　　事實上，於向陽會這麼緊張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今天這個場合容不下絲毫失誤。
　　每逢年底，各公司行號便會陸陸續續著手準備尾牙宴，集星也不例外，只是與一般慰勞員工一年辛勞的宴會在性質上有著些許不同，除了員工們在列席名單之外，也會邀請許多在業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前來與會，其中不乏有知名製作人、導演、設計師等等，除了聯絡感情，也為明年的工作籌劃佈局。
　　而尾牙宴上的表演更是藝人們展現這一年來辛苦磨練的最佳時機，只要能站上臺並且完美演出，讓臺下那些金主相中，新的一年必定光明璀璨。
　　於向陽這次的登臺獻唱不只是為自己的演藝生涯開路，也關係到譚云希的星路，這麼重的擔子扛在肩上叫他怎麼不緊張呢？
　　他現在的狀態就像是一壺燒開的水，經過了大哭大鬧的沸騰期，已達到溫度的最巔峰，短時間之內無法降溫。
　　於向陽的狀況段雨澤都看在眼裡，表面上雖然冷淡，但也不可能真的讓他自生自滅，於是他蹲下身，撫上於向陽的背讓其轉過來看向自己。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對你說的話嗎？」對上視線後，段雨澤壓低聲音，神情再認真不過。
　　只可惜，於向陽並沒有受段雨澤感染，他先是為兩人的距離如此接近，連對方呼吸時的吐氣都能感受到而愣了一下，接著又搔了搔頭，哈哈的傻笑。
　　「呃……你指的是哪一句啊？小澤那天對我說了很多話耶……」
　　「你的確擁有成為藝人所要具備的魅力，你的笑容能夠給人勇氣，即使在人海中，也能一眼看見你。」
　　段雨澤勾起嘴角，將曾經對於向陽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複誦一遍。
　　他的笑容總是這樣，宛若好茶滑入體內後存留在喉嚨那抹回甘的滋味，不濃烈、不苦澀，而是一縷淡淡的芬芳香氣瀰漫在口中……
　　讓人不自覺的感到一陣微微的怦然。
　　「看到你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我更加確信了，你能做得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好，只要你肯站上舞臺。」
　　這一刻，於向陽的眼眶中不再是灰暗一片了。
　　只因在他的瞳仁中，全是段雨澤的身影。
　　看著於向陽似乎平靜了下來，段雨澤拍拍他的肩，又提點了幾句話，便套上西裝外套離開休息室。
　　身為經紀人，在這類酒會上自然可不能安安穩穩坐在位子上，段雨澤開始為交際應酬忙碌，今天的他身著正式的全套黑色西裝，合身剪裁設計讓他看起來更為頎長，用髮膠將瀏海往旁固定，露出額頭更顯精神許多。
　　掛著公關式的笑容，他舉著酒杯穿梭於會場的人群之中，向腦內名單中的人物一一問好，直到燈光暗下、表演節目準備開始，才稍微停下腳步，將目光集中在舞臺上。
　　這場演出對段雨澤來說意義非凡，兩個多月以來，他和於向陽努力的成果將在這裡展現。
　　前途是一片灰暗，還是平坦的康莊大道？全都取決於於向陽接下來的演出。
　　當布幕升起時，一身雪白的譚云希立刻成為所有觀眾視線的焦點，宛如天使一般，大量的羽毛包覆著他的身軀，層層反覆的白色薄紗隨風飛揚，銀色亮片點綴其中，在燈光昏暗的室內中更加耀眼奪目。
　　伴隨著如雷的掌聲，譚云希領著所有樂團成員向臺下致意，接著左手一擺，讓觀眾們的目光隨著他的引導轉移到吉他手身上。
　　初次登臺的於向陽穿著並不像譚云希那般華麗，只是簡單的一件米白色毛衣，搭上刷白的牛仔褲。
　　或許會有人以為這就是當紅歌星與菜鳥新人待遇上的差距，但事實上在這背後隱藏著複雜的穿衣哲學。
　　譚云希身材偏瘦，和高挑勻稱的於向陽站在一起，顯得像個紙片人一般風吹就倒，因此需要大量的裝飾和寬鬆的衣物來凸顯他的存在；而於向陽的外表本來就夠吸引人，不多加修飾，反而能突顯他天然陽光的氣質。
　　被數十雙眼睛盯著瞧，於向陽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扣緊手中的吉他，咬著牙正眼迎向觀眾。
　　他知道自己不能躲、不能逃，為了所有支持他的人、為了在臺下看著他的段雨澤，一定要挺住！
　　彈片落在琴弦上撥出第一個音，也帶出了接下來輕快流暢的旋律。
　　鼓聲隨之響起，貝斯聲和鍵盤樂音融入了音樂中，形成一股特殊的力量，透過音響迴盪於室內中，在人們的胸口鼓盪。
　　於向陽接著發現，他的手逐漸變得柔軟靈活，音符的渲染力掩蓋了他心中的焦躁不安，現在的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向觀眾們唱出心底的聲音。
　　伴奏聲逐漸減小，於向陽和譚云希互看了一眼，以充滿自信的嗓音展現苦練許久的二重唱：

　　是什麼絕望　讓你如此悲傷
　　是什麼悲愴　使你眼神迷茫
　　你陰鬱的臉龐　是永不止息的雨季
　　流落於何人心上　被世界遺忘

　　於向陽環視著眼前的人們，數十張臉孔從他眼前閃過，沒有留下絲毫印象，直到對上那雙狹長的鳳眼時，於向陽才將目光停在某一處，不忍再移開視線。

　　從前是你守護我　現在換我為你撐傘
　　即使羽翼殘敗　你仍然是我的天使

　　——小澤，你說過在人海中能一眼看見我，但是，你知道嗎？

　　讓你的願望　不再是妄想
　　讓你的笑容　因幸福綻放

　　——臺下人海茫茫，但在我眼底，也只有你的身影。

　　為你編織名為勇氣的雙翼
　　翱翔於璀璨的星河之際

　　人們大多是因為譚云希才花時間欣賞這場表演。
　　但在實際演出中真正吸引他們眼球的人，卻是於向陽。
　　在舞臺上盡情高歌的於向陽是那麼的耀眼燦爛，瞬間擒獲住他人的目光；他的聲線中包含著一股溫厚的力量，沁人心脾，注入滿滿的勇氣，在寒冷的冬季中聽見他的歌聲，立刻感到薰風拂面，彷彿還能嗅到夏天的氣息。
　　段雨澤能大膽推斷，每個被於向陽吸引的聽眾，大概都不會相信他在上臺前還是一副哭喪著臉的窩囊模樣。
　　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段雨澤早就發現，沉浸在表演中的於向陽，在短時間之內會忘記原本充斥於全身的緊張感，全心全意的投入，讓自身的魅力發揮到極致，這大概是跟笨蛋在一時間只能專注在一件事上的定律有關。
　　笨蛋也有能讓人羨慕的地方呢……段雨澤在心中默道。
　　此時，一道不算太陌生的女聲傳入了他的耳裡，在悠揚的旋律中顯得格格不入。
　　「段雨澤！」
　　他立刻旋過身，朝女性行了一個微躬禮。
　　「倪雅小姐。」
　　站在段雨澤面前的女性，盤起一頭棕色微捲長髮，露出纖細秀美的頸項，身著紫羅蘭色的無袖小禮服，腰身收緊的設計將她玲瓏有緻的身材修飾得更加完美，腳踩鑲滿粉色水鑽的高跟鞋，讓一雙傲人的修長美腿毫不掩飾的展現在世人面前。
　　那雙桃花眼在聽見段雨澤對她的稱呼後，立刻產生了一抹微微怒意，少女向舞臺勾了勾下巴，粉色嘴唇中吐出的話語和甜美容貌不太相符。
　　「那小子就是你現在的搭檔吧？」
　　「是的。」對於她真正的說話方式已經非常習慣的段雨澤毫不猶豫的點頭。
　　「喔？看起來——」倪雅玩味般的拉長語音，勾起一抹輕蔑的笑，「也不怎麼樣嘛。」
　　「他是一塊璞玉，」段雨澤將目光投射到於向陽身上，曲子已經接近尾聲了，於向陽仍然不懈怠的以認真的態度彈奏每一個音符，這樣努力的模樣讓人看了不自覺得揚起嘴角，「只要經過雕琢，就能發出璀璨的光芒。」
　　段雨澤在說這段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於向陽，以致於他沒發現，站在一旁的倪雅竟不自覺得咬緊下唇，眼中的怒火已壓抑不住，熊熊的燃燒著。
　　「看來你還挺中意他的嘛！」倪雅雙手抱胸，語氣酸溜溜的道：「於向陽……身為前輩的我，就大發慈悲的指導他兩下吧！」
　　「感謝妳的好意，但是倪雅小姐，妳應該知道的。」段雨澤正面對向倪雅，將她赤裸裸的怒意盡收眼底，相對的，段雨澤的眼神也失了溫度，瞬間降到冰點。
　　「我會全力保護我的藝人，就像當時保護妳一樣。」
　　段雨澤的誓言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曾令她撕裂心肺的畫面在倪雅的腦中閃過，提醒了她，當時的自己是多麼無能為力。
　　然後她聽見了，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
　　「那我就等著看，你能護著他到什麼程度！」
　　如雷的掌聲響徹雲霄，掩蓋住了倪雅失去理智的怒吼，卻無法抵擋接下來於向陽即將面臨的風雨。
　　把想說的話都撂出來後，倪雅毫不留戀的甩頭就走，留下不自覺收緊雙拳，直到她的身影沒入人群中才將視線收回的段雨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