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血族而言「吸血鬼」是不雅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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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13
據說薩沙伯爵生性浪蕩且風流,本身情史豐富、交際關係複雜。
關於這段傳聞,郝子頌很確定後半段是有待商榷的,因為薩沙伯爵不近女色,目前只有領養一個小孩。
而這個未來將繼承一切財產的孩子,就是被帶回家的郝子頌。
「還是待在家裡舒服。」
薩沙伯爵其實有點宅,郝子頌甚至覺得世人對他有所誤解。
眼前這個一返家就換上絲綢睡衣,趿著皮革拖鞋、嘴裡還叼根冰棒的身影,實在很難與殘酷的嗜血伯爵名號聯想在一起。
要說擁有一個吸血鬼養父有什麼缺點,那就是永遠會被當成小孩。畢竟人類的壽命在吸血鬼眼裡太過於短暫,這也是郝子頌無法忍受的部分。
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可在伯爵面前提到「吸血鬼」三個字,這個詞對他來說等同於汙辱血族的髒話。
「學校那邊還好嗎?」
「現在放暑假,還沒開學。」
「你應該早點叫我的。」薩沙伯爵揚起眉毛。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來不及⋯⋯」郝子頌的話還未說完,忽然感覺一隻手搭上肩膀,原來是薩沙伯爵要他坐下。
忘記有多久沒回到這個家,無論離開幾個月,這裡的擺設都沒有太大變化。薩沙伯爵偏愛溫馨的居家風格布置,郝子頌抬腳剛跨過大型的薰香蠟燭燈飾,就看到白色的長型沙發已鋪好毛毯。茶几上還有個下午茶托盤,上面擺著幾種不同口味的餅乾和一個圓形馬克杯,杯麵甚至還繪有一顆愛心的圖案。
「這家的手工西點很有名⋯⋯」薩沙伯爵拍了下手,一名身穿英式女僕裝的女性突然出現,「老爺,請問有什麼需要?」
郝子頌認出是豪宅的管家王姐,她跟隨伯爵已久,是少數知道伯爵隱居前那段歷史的人。
「你來介紹一下甜點。」伯爵指示王姐開始動作。
血族只能食用液體,無法享用正常的人類食物。薩沙伯爵特別喜愛與郝子頌一起用餐,且熱衷於觀看他品嘗美食的模樣,總不斷地對他提供各種食物。
郝子頌看到伯爵露出一臉期待,宛如等待吃播的眼神,立刻揮手婉拒:「我不餓,下次有機會再吃。」
「至少嘗一塊,我們好久沒見了。」薩沙使出溫情攻勢,古老血族的天賦是精神干擾,對人類來說有如催眠的效果。
雖然薩沙不打算對郝子頌使用能力,但當郝子頌看見伯爵顯示出可憐兮兮,像是內心受傷的表情,他只能無奈地暫時妥協。畢竟要和吸血鬼比耐心,人類是沒有勝算的。
再加上方才和林栙纏鬥,郝子頌確實感到肚腹有些空乏,也許是因為消耗過多能量的緣故。
「這次準備的是西點拼盤,粉紅色的餅乾是玫瑰花茶蝴蝶酥,圓形狀的是法式奶酥餅,上面有金箔點綴的則是巧克力脆餅⋯⋯」管家王姐上前講解,她穿著一套黑色的女僕裝,白色的圍裙綴有蕾絲花邊,耳際垂下兩縷較長的髮絲,包頭紮起後戴上女僕頭飾看起來非常專業。
郝子頌拿起一顆法式奶酥餅,咬下時濃郁的香味逬入齒頰,嘗起來的滋味確實令人垂涎。
「怎麼樣?人間美味吧。」彷彿是擔心小孩會餓著的長輩,薩沙忘情地對郝子頌說:「這些都是你的了,可以全部吃光。」
被一個永遠不死的吸血鬼溺愛,郝子頌只感覺自己的人生變得更加艱難。
目光撇過客廳側方的大片落地窗,幾叢綠意盎然的灌木植物印入眼簾,牆外是特別設計的露臺庭院,看起來就像漂浮於高樓頂上的空中花園。
「在想什麼?」薩沙問。
聽見薩沙的聲音,郝子頌將飄過去的視線收回。
「我很擔心你。」沉默半晌,薩沙伯爵像是等待已久的開口:
「怎麼會和狼人起衝突?」
「那純粹是意外。」
確認薩沙伯爵並不知道召喚邪神的事,郝子頌稍微鬆一口氣。
「薩沙伯爵。」
「嗯,怎麼了?」
郝子頌很少叫薩沙伯爵的全名,以為是故意拉開距離,伯爵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
「如果想解除契約⋯⋯有將召喚出的東西強行遣返的方法嗎?」
「當然有,怎麼突然問這個?」
聽到有解決的辦法,郝子頌幾乎跳起來,表情差點克制不住。
「是什麼方法?」
薩沙伯爵將吃完的冰棒棍放在碟子上,手指揉捏著太陽穴:「你該不會又遇到什麼麻煩事⋯⋯假若不刻意躲避我,或是沒進入那家俗氣的標本店,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意外。」
王姐將桌面收拾乾淨,往伯爵的茶杯注入熱水,薰衣草的香氣飄散出來。
「我只是好奇。」郝子頌解釋為遇到憶陀教團成員,雙方因終止召喚儀式的方法不同而有些爭執。
「那是屬於禁忌的咒語,你有聽過『強制獻祭咒』?」
「——『強制獻祭咒』?」郝子頌有點吃驚。沒想到「強制獻祭咒」是真實存在的。
在現今,雖然巫者的存在已浮上檯面,算是被社會納入。但是人們對於巫術仍有許多禁忌與未解之謎。
而「強制獻祭咒」正列為特殊禁術的一種。
「你應該知道,『強制獻祭咒』可以打亂原有的順序,甚至將獻祭品的對象轉移⋯⋯實施此咒語的代價也十分高昂。」薩沙伯爵發出嘆息。「總之,最好不要輕易嘗試⋯⋯那是強大而危險的咒語。」
「這咒語能救出原本的祭品?」郝子頌問。
聽到要拯救祭品,薩沙的臉上立刻浮現狐疑的表情:「祭品不就是用來犧牲的,你怎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為幫閔鈦宇解除成為邪神祭品的危機,郝子頌只得否認:「問問而已。」
薩沙無意去理解郝子頌的想法,對他來說,存在的意義大於一切。至於從嘴巴吐出來的到底是真相還是謊言,其實也不重要。
沙發的椅墊十分柔軟,但坐久還是會使身體僵硬。郝子頌嚐了口巧克力脆餅,過於甜膩的味道令人上癮,宛如薩沙伯爵那快將他淹沒的關愛。
「你的母親就是和憶陀的成員勾搭,才會身處於危險之中⋯⋯驅魔師絕不是你值得來往的對象。」薩沙伯爵就坐在郝子頌身旁,但說出來的話既冰冷又殘酷。
郝子頌知道標本店憎恨血族、一如薩沙鄙視追捕自己的人類獵者。
於是迴避著伯爵的目光。
他時常覺得身為血族的薩沙,對待人類的態度過於無情和鄙夷。就像薩沙使喚王姐的方式一樣——目光絕不會與之交會,彷彿對方並不存在於眼前。
但習慣無視人類的血族伯爵,卻又對郝子頌特別照顧。關於這個困惑薩沙總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你和其它人不同。」
年幼的郝子頌曾以為巫者是自己的命運。
不單因為他的母親是一名女巫,而是本身的特異體質,使得他從小就習慣與那些非人之物交流。
身為女巫的後代,郝子頌卻覺得自己沒有繼承到母親的能力。
郝子頌從未聽母親講述過女巫的事蹟,就連母親是女巫的身分,郝子頌也是從薩沙伯爵的口中得知。
「雖然你的母親是女巫,」薩沙伯爵曾對年幼的郝子頌說:「不代表你和她一樣。」
在母親過世後,郝子頌就被薩沙伯爵收養。至於消失的生父,由於不願透漏身分,就一直以父不詳的空白欄位帶過。
隨著年齡的增長,原本含糊的回答也變得日益沉重。
至於薩沙伯爵則始終維持著一貫的姿態,但郝子頌早已不是從前的小孩。
啜飲了一口茶,薩沙伯爵這才放下杯盤:「有時你必須自願放棄一些事情——畢竟你可是血族的眷屬。」
無視郝子頌瞪大的雙眼,薩沙伯爵用手指禫過他的衣領,彷彿上面有看不見的灰塵。
「怎麼不說話了。」薩沙見郝子頌陷入沉默,將拿起的瓷杯又放下:「我也是為你好,那些驅魔師各個目光短淺⋯⋯」
薩沙伯爵的聲音彷彿在催眠,在鑽入耳朵時帶走一部分意識。
就在郝子頌快閉上眼睛時,管家王姐過來詢問是否需要添熱水。
「嗯。」郝子頌說好後,方才突來的睡意立刻驅散。
他瞥了眼薩沙伯爵,感覺很多事已和以前不同。
薩沙伯爵的衣服總是潔白如新,彷彿連一絲頭髮都不會沾染。也因如此,看起來反而過於完美,失去屬於人的那道痕跡。
「多吃一點。」薩沙伯爵說。
郝子頌已吃不下,肚腹飽脹,好似身體也沒有多餘的空間。於是選擇默不作聲地抗議。
他與薩沙伯爵的爭吵總是在沉默中進行,如同現在。
「先幫您收拾餐具。」每當氣氛陷入僵持時,只得依賴管家王姐在恰到好處的時機解圍。
伴隨著清脆的杯盤堆疊聲,薩沙伯爵瞥了最後一眼後,終於起身回房。
「請保持清醒。」管家王姐輕聲呼喚。
只有當薩沙伯爵離開後,王姐才會主動和郝子頌搭話。
「尤其在用餐的時候。」
王姐有條不紊地收拾桌面,在彎身拿取茶壺時湊近郝子頌耳邊輕語:「今日的甜點,這間也曾是你母親的愛店。」
在王姐將點心收回盒中時,一張小卡從盒外滑落至地上。
宛如某種刻意地提醒,郝子頌剛撿起卡片,管家已翩然離去。
桌面被收拾乾淨,郝子頌仔細端詳那張小卡,上面用燙金的字體寫著:
「女巫沙龍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