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戰爭宣言

　　「……呼。好，走吧。」
　　做足心理準備後，我打開工會的大木門、走入一樓的餐廳。
　　映入眼中的，是遠比平常還要少、稀稀疏疏的探索家人群。其中，有大半是我認識、曾經相處過的同伴。
　　公爵探索團的人、碧莉斯、團長歐文。南方大陸的「人造英雄」三人組、多國籍的「探索家紛爭處理」三人組。
　　還有一些沒看過、明顯從未跟我相處的探索家們。令我意外的是，當初救治多人的、那位藍長髮傳教士小姐，也在隊列之中。
　　嗯？所以她是探索家？還以為她肯定是其他大使館的人、被臨時抓來做事呢。

　　「全員到齊了？所有願意留下來的探索家？」
　　至於站在台上、用手持木製大聲公呼喊大夥的，則是主持人‧帖斯提。他身後還站著大家十分熟悉、眼神慈祥、身穿圍裙的某位婦女——工會的老闆娘，同時也是餐廳的主要餐點負責人。
　　……先不論到底是誰、給這傢伙做了個有模有樣的無插電大聲公，老闆娘出席、這還真是罕見。
　　印象中，老闆娘除非有影響到工會運作的情況下，都不會親自出馬；就連警告打擾餐廳的惡徒，也都是交給我這類的熟客處理。
　　這也表示，事態是真的不容小覷了。

　　「好，那我開始說話囉？」
　　深吸口氣下，帖斯提朝所有人發表：
　　「首先，感謝各位！我代表自己的養父‧艾楔特公爵，誠摯感謝各位的留下！這也就代表，島上的最後一道防線、由我等負責了！
眾所周知，由於前兩天事件的關係，島上社會變得一團亂！各國大使被請出、而多數探索家逃離！
這都是『多虧』某幾個混帳！還真是不敢多謝啊，令人火大！」
　　下秒，帖斯提把某幾張畫像、從手中拿出。
　　其中包含了穿戴鵝毛護頸的某男子、駝背賊笑的另位男人，以及額外分開、兩張相異的畫像——全身毛絨的魅魔女性，跟她皮膚光滑、化為類人女性的模樣。
　　「注意這幾個傢伙！
奧斯伍德，主謀！企圖顛覆島上社會、把人類建構成『無能力需求』社會的噁心混帳！覺得要把社會摧毀一次才行的神經病！
費爾磊，共謀！奉行『魔物至上主義』、日前構築邪教，吸收貧民為教徒的智障！覺得要把社會、建構成人類不存在狀態的神經病！
至於最後這兩張、是同個人——我是說，是同個『魔族』！維斯，魅魔！想把島上變成魔族天堂的、我們的敵人！」
　　吼完三位對象的名字後，帖斯提皺起眉間。
　　「至於他們造成的災害，你們都清楚了。
再提醒一次！各位、就是島上最後的防線！也是人類的最前線！接著就開始分組、把他們找出來！
我沒在開玩笑——現在正式宣言，我們探索家工會、全面與這群人、『魔族陣線』開戰！這是直接戰爭！！！」

　　此番過度的演講，很快就引起台下一陣騷動；頓時間，我還以為不少人都又回到餐廳內、談論音量十分誇張。
　　戰爭……嗎。
　　雖然這麼小規模的對抗、能否稱為「戰爭」很讓我困惑，但是這或許也代表了、帖斯提本人的決心。
　　畢竟這裡、是他生長且活動的島嶼。是他的家。反對自己家、被飽含惡意的傢伙們佔領，也算是一種本能。
　　但我從他的話語中，可以感受到、更加強力的祈願。
　　就像是，自願成為守護人類文明的……堤防。
　　儘管自己在心中、已經提及很多次，我還是想稱讚、帖斯提的覺悟。他真的……成長了不少。
　　這下子，我也不好逃避了吧？哈哈，雖然我根本沒地方可逃……

　　演說結束後，透過歐文與其副團長的管理，各探索家開始分為多組、打算對多處可疑迷宮進行探查。
　　現在的目標是，越快找到那夥人越好。就前幾次的經驗來說，要是可以逼得他們提前行動、多少可以減去損害程度。
　　只是，對方肯定也會意識到這點。現在，就是某種程度的鬼抓人——看是他們先到「終點」、還是我們先抓住他們。
　　想到這裡，我就不禁望著自己手上、那把被臨時皮套包住的「殤牥寶劍」。
　　上次是遇到蠻多意外沒錯……可即便拿著這把好用的寶劍，還是打了個平手。
　　我……真有能力阻止他們嗎？

　　「怎麼啦，志涼？」
　　聽聞後方傳來的招呼，我轉過頭去、就看到笑容溫和的帖斯提。
　　「我們這次的確也是沒阻止成功……但是，起碼小鎮活下來了。他們沒有完全得逞。」
　　帖斯提的話語中、確實有讓我感受到鼓舞氛圍，可……
　　「你覺得我們、下次還有勝算……嗎？」
　　說出這些話語的當下，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喉頭傳來的震動，是如此地不安。
　　第一次是對方找上門來、才有機會處理掉，而第二次、多虧了阿萊助陣；這次，要不是各種完美配合、也沒機會拯救下小鎮……
　　說是這樣說，其實還是付出了重大犧牲——「風俗街」的部分工作者、為對抗魔物而犧牲的探索家，還有、「住院街」幾乎所有人……
　　這都還是在、對方未做足萬全準備才達到的「成果」。要是給他們完全得逞……
　　我實在不敢想像，那將會是何等的地獄。
　　更何況……光是應付這種狀況，我們就分身乏術、耗盡所有精力了。

　　「我說實話——或許、沒有。」
　　帖斯提的眼神瞇起、嚴肅的氣息油然而生。
　　「但即便如此，也只剩我們能站出來了。在我的生命結束之前，我不想看到、那群人得意洋洋的嘴臉。」
　　哼，這可真會說話啊。
　　「怎麼，去了東帝國一趟，說話變得油嘴滑舌起來了？」「才不是哩。倒是你，幾個月沒見、總算要認真面對這些事了？」
　　聽聞彼此調侃的字句，我們不禁相視而笑。
　　是啊。自從帖斯提歸來之後，這還是我們頭次、好好一對一聊起天。
　　我相信成長的，不是只有身體能力、還有心靈層面。起碼，對付「絕望」這回事，我不覺得「放棄」該是個選項了。
　　帖斯提這傢伙、也是同樣的——即便保護的力量、可能遠遠不及對方，他也絲毫沒打算退縮。我如此感受到。
　　「是啦。我不想面對、對方也會找上門來。欸你知道嗎，那個奧斯伍德、甚至在我拿完寶劍後，跑過來偷襲我欸。真是有夠噁心。」
　　「真的假的？那你打退他了？」「廢話。儘管那傢伙、對『能力』的操作力又更上一層樓了。」「欸？等等，跟我說說詳情……」

　　在交換這次事件中、彼此遭遇的情況下，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奇特的氛圍。
　　就像是與某個能推心置腹的好夥伴、痛快抒發心情的感覺。明明只是簡單地、抱怨了敵人對自己的攻擊行為。
　　不只是吐苦水，連聽取帖斯提的憤怒跟不快、都使我情緒暢快。看他說得嘴沫橫飛、火冒三丈的神情，更讓我體會深刻。
　　這瞬間，不知怎地……我感覺、相當重要。
　　可能要我為了守護這樣的風景，我也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　※　※


　　因應事件而召開的會議、一直延續到中午後。不只是包含事項宣布，其中還有十分重要、關係到在場全員的另一件事。
　　老闆娘身為工會的管理者，決定在徵詢公爵探索團的意見後，把現場殘留、同意一起對抗那「魔族陣線」的探索家，分成好幾個小組。
　　小組最少包含三人、至多能到五人，並盡可能地分開探索、確保所有迷宮都不留漏洞；同時，由於各國已經撤出、再加上要揪出那幾個搞事的混帳，所有迷宮、現在正式完全解禁。
　　不用再審查什麼身分文件、也不看探索家等級、或公爵開不開放了——現在所有迷宮、都是調查對象，要找的也只有、「魔族陣線」的兩人一魔。
　　這樣的方案一端出，自然引起不少探索家們的歡呼與熱烈；相較於無法承接委託、賺不到錢這回事，會留下來的笨蛋，幾乎都比較在意錢以外的事，也就對這樣的政策、感到十分興奮了。
　　更別說，目前食衣住行的費用，都暫時由公爵本人代付。堅守於小鎮上、當地的商家們，也支持守護家園的探索家們，目前都不對探索家本人收費、而是直接朝公爵請款。
　　……要是當初離開島上的探索家們、有貪小便宜的人的話，得知此消息、或許連用游的都想游回來。哼，我們可是要留下來賭命的。

　　安排完探索家們的分組後，第一件工作、很快就上門來——不只要繼續協助「風俗街」與「住院街」的善後和重建，還有因此死亡的居民們、其後續的葬禮相關手續。
　　探索家們先無視探索小組清單、依能力分成兩隊，開始行動。被排在重建組的我，利用著手上「殤牥寶劍」、內建術式的幫助，生成各種幫忙搬運的風跟水，加快不少作業速度。
　　另一方面，無意間看到旁邊的下葬組、那過於沉重的氣氛，我實在是難以呼吸。只能說，幸好自己不是在那裡幫忙……
　　泣不成聲的凝重感、瀰漫死亡的氣息。哪一項都是必須要承受、屬於他們組別的重擔。我盡可能不想受影響，專注於搬運工作上。
　　直到——某個詭異的現象發生。

　　「呃，那麼、就這幾個地區囉？」
　　某個頗有朝氣的女音話落後，地面立刻傳來不太妙、轟隆作響的震動感。
　　這、這是在鬧哪招……？
　　實在是忍不住、回頭觀看下葬組作業的我，嚇得完全僵在原地。
　　只見那幾塊被白石粉標註、預定挖空的方形泥地，居然是「自動」下塌、建成了方方整整的埋葬穴；那簡直像是預先挖好、用遙控器操作的詭異模樣，引起我腦海一片混亂。
　　呃，這裡的世界觀、應該還沒有電梯……等等，就算有、那也不會先挖好在這裡……等等等，剛才那裡、還是實心的吧……？
　　……我覺得、還是不要理解好了。現在先專心處理自己的事務，別管、別管。嗯。

　　尤其是明天、我與帖斯提還要面對新團隊，不該先消耗自己的精神。
　　說來也不好意思，因為當下、與帖斯提聊過頭了，所以錯過了跟分組組員打招呼的時機；帖斯提說，他與老闆娘自告奮勇，要優先與較為生澀的新探索家組隊。
　　這傢伙……不知道又在搞什麼東西。就不能來個像西克他們這樣、我不用分精力照顧的人員嗎？
　　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我抱著不期不待、不受傷害的想法，繼續埋頭幫忙重建。


　　※　※　※


　　【第三人稱】

　　時間點、暫時回到「襲擊事件」結束的不久後。
　　「呼……呼……咕噗！」
　　緊急從小鎮街區逃出、飛往隱密山區後，維斯於某處山林降落，並企圖逃往沒有人煙的地區。
　　她受到志涼的猛烈攻擊，完全止不住吐血，撐著狼狽又無力的身軀、於茂密的叢林內找尋安身之處。
　　完全不明白、對方到底用了什麼伎倆，居然讓些許的魔力、沿著自己的血管四處亂竄，讓自己體內魔力完全沒得控制，連最基本的站立行走、也受到極為嚴重的影響。
　　相較於人類，像維斯這樣的魅魔、相當仰賴自己魔力運作肌肉組織；要是魔力枯竭，甚至能殺掉一個魔族、理由是無法控制心臟肌肉。
　　他們也完全無法對此做抑制，這就如同呼吸排泄一般、是部分不可控的生理機能；雖然能微操魔力流向，卻還是需要魔力協助控制肌肉。
　　所以志涼朝其體內、施放的「魔力衝擊」，才會如此致命。要是再不阻止此股魔力亂竄，維斯就命在旦夕。
　　「有……有什麼……辦法……」

　　正當維斯幾乎要失去意識前，她看見了那個、自己行動前物色中的洞穴。
　　洞穴前倒著幾名人類守衛、明顯是不久前才死亡，還沒什麼外傷；他們皆全身肌肉呈粉色、癱軟於地，宛如沉沉睡去般，毫無呼吸心跳。
　　「咦……？」
　　不可思議地，察覺到人類守衛身上、有某人下手痕跡的維斯，沒感受到敵意；她緩緩移動殘缺的軀體，靠近了暫時無人看守的洞穴附近。
　　從獨特的術式建構來體會，維斯很快就了解到、這其實是「迷宮」入口處；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有人類在此鎮守。
　　可這些人類死亡時、上頭殘留的魔力氣息，為何如此熟悉？
　　受限於體力的極限，維斯毫無判斷力，只管連滾帶爬地、走進「迷宮」的內部。

　　隨著「迷宮」入口、那狹長的走道上，火把被術式引發而點燃，維斯訝異地發現到、自己見過的臉孔出現。
　　「……喲。」「維斯大人？！」
　　朝其簡單招呼的，是貴族服飾破爛、臉色難看的奧斯伍德；一旁急忙上前、邊滴汗邊試圖包紮維斯的，則是駝背的費爾磊。
　　「……原來是你們做的。」
　　現在總算回想起，屍體上的殘留魔力、為奧斯伍德特徵的維斯，一放鬆下來、便渾身癱軟。
　　「等——維斯大人！！！奧斯伍德你這混帳，快來幫忙！」「好好好——不要吵——」
　　於是如此這般，被稱為「魔族陣線」的三人、幸運地會合。

　　此後，他們交換了彼此的遭遇、並得出了結論。
　　費爾磊的「彈頭」，如今威脅性不如之前；雖然還是有機動性的優勢上，然而探索家們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只要知道集中群眾、就能迅速壓制災害。
　　奧斯伍德這邊，也受到志涼的成長所震撼。現階段，或許連維斯自己面對志涼、也不見得有勝算。
　　而維斯雖然僥倖存活，同樣意識到單靠自己、沒可能再完全應付這些探索家。除了一開始、他們警惕的「人造英雄」外，還有許多值得警戒、戰鬥技巧高超的傢伙存在。
　　這些都導向最終的共識——他們，需要更加有計畫、且得活用「團隊」才行。
　　「我們……這次失敗了。但是、離成功也只差一步。
就算因為那個人造英雄、所以『闇魔力』術式大概也不能再考慮了……可是，研究這術式的途中，我注意到一件事。」
　　奧斯伍德這時提出的計畫，很快就讓躺於「迷宮」入口走到上、休養中的其餘兩者集中注意。
　　「人類，你想說什麼？」「聽起來，你有好計畫啊？」

　　「當然。這計畫成功的話，我們就能把對方徹底打倒。
這需要動用島上、『迷宮』中的所有魔物……就讓我把這座中西島、成為魔族的天堂……！」
　　許下如此豪願，三人於討論了細節後、也恢復不少元氣。他們接著就往「迷宮」深處躲藏，並開始著手、進行這孤注一擲的最終計畫。

　　這便是，島上最大戰役的、開啟契機。


　　【第三章　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