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3續

　　聽到這句話，顏映星來不及防備地臉色一僵。

　　古少淩似是未有所察，略微歪頭，像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夠精確地又補了一句：「嗯……不對，我應該問，映星，你討厭自己的長相嗎？」

　　顏映星一愣，反問道：「那哥呢？喜歡自己的長相嗎？」

　　「喜歡啊，為什麼不？」古少淩挑起了單邊眉。



　　顏映星抿起唇，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不管說什麼，最後總會回到那種心靈雞湯的迴圈。

　　比如激進一點，有：長得那麼好看，就已經拿到人生勝裡組的半張門票啦，有什麼好嫌的？

　　或是溫柔一點的，有：長得好看，也是一種本事嘛，而且、人不就該擁抱自己的一切嗎？

　　於是，說來說去，彷彿就是他自己不好好珍惜這副皮囊。

　　可那些他所經歷過的，因為長得秀氣而被嘲笑娘娘腔、長得好看吸引大家的目光反被同儕排擠、幼瘦白的體態被不懷好意的有心人士盯上地騷擾……

　　這一切的一切，又要讓他如何接受、擁抱這樣的自己？

　　誠然，蘇老師以自己的經驗告訴他，如何化成優勢，化妝、穿著乃至於cos，確實吸引了不少目光與好感，蘇老師樂在其中，他也為她開心，可卻不是他所想要的、也非他能辦到的，因為對他而言、仍舊是批著他人的外皮，而非顏映星。

　　直到碰到古少淩──

　　幾個月前的相處，舉凡衛晨曉提到有關古少淩小時候的綽號、被衛母誤認為小女孩、也因長相而被霸凌等等，都能見到這位哥哥激昂的情緒起伏，他一直以為，他們有相同的困擾，所以從未問起。

　　可現在對方卻要穿裙裝？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參加走秀？

　　顏映星真不知道為什麼、也說不出來的失望與失落，就好像、失去能夠互相舔舐傷口的同伴？

　　

　　「要不、回神一下？」古少淩彈了個響指，喚回顏映星的注意力。

　　顏映星一個機伶，定睛地看向古少淩，眼神有些許受傷、又有點反抗的防備。

　　古少淩卻是噗哧一笑，「怎麼？以為我要灌輸雞湯給你？」

　　顏映星抿著唇，還是保持沉默。

　　「啊哈，你也知道，我向來對這種老套什麼心靈喊話非常感冒，而且，這裡不開竅的話，說再多也沒用。」古少淩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後，轉而點向自己的心，「不過嘛，有句話，是我自己一直以來的準則，就是：長相是父母給的，是基因定的，卻是我肆意發揮與定義的。」

　　

　　顏映星斂下眼瞼。

　　果然，換湯不換藥，不就還是那句別管他人目光、擁抱自己嗎？

　　可即便擁抱自己又如何？霸凌與歧視的眼光，就會停止嗎？

　　不會，只會變本加厲罷了。

　　

　　「映星，外在的聲音永遠不會停，該停的，是你自己腦袋給自己的侷限與批判。」

　　顏映星抬起眼，受傷的表情一覽無遺，「我、我沒有。」

　　「是嗎？嗯～看來是我以己度人了，因為我曾經有。」

　　沒預料到的坦承，顏映星頓時一怔。

　　「所以，我真覺得以前的自己蠢爆了，幹嘛去在乎別人的眼光與批判？哦，更正，是毫無相關的人的眼光與批判。」古少淩微微聳肩，「說實話，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後，我就更加不理解，為什麼當初我要在意成這樣地自找罪受。」

　　顏映星呼吸一滯，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地道：「少淩哥你現在說不在乎、就真不在乎了嗎？那又為什麼對國中時期被霸凌這件事，那麼耿耿於懷？」



　　聞言，古少淩不合時宜地想起，這大概是少數看見顏映星如此具有攻擊性的一面──尤以是對他們這群哥哥，還突然有種莫名的驕傲、以及：真不愧是我的感慨？

　　被這樣想法逗樂歸逗樂，古少淩面色不顯，但語氣十分輕鬆地道：「我耿耿於懷的點，除了添加對你聿爔哥的討厭濾鏡、咳，當然，現在沒了，卻從來不是因為我的外貌、他人眼光與指指點點，而是在於，當時我怎麼就這麼傻，不懂的處理這些事。」

　　顏映星一個皺眉，顯然不覺得這是古少淩的真心話。

　　古少淩不以為意，「你要說，到現在，難道我就沒有因為外貌而受到變態的騷擾、或是被某些不如我的人嫉妒甚至是造謠嗎？」

　　「大、大學生……不是應該、我以為……」顏映星瞪圓了眼。

　　「嘖嘖嘖。」古少淩伸出食指，左右搖了搖道：「年齡從來就不是判斷一個人成不成熟的準則，實際年齡三四十歲、心智年齡勉強稱得上十歲的多的是。」

　　熟悉的犀利說話方式，顏映星扯了扯嘴角，卻是擔憂他地問：「那少淩哥現在……」



　　「總會有懂我的人、知道我的人，甚至退一萬步來說、也總會有即使不了解但欣賞我的人存在。」古少淩定睛地注視著顏映星，「我該結交的、是那些人；該聽從的建議、是來自於那些人，而不是只看到我的外貌、穿著打扮就評判我的人。」

　　「以及，人脈廣有人脈廣的好處，但圈子小又如何？朋友貴在交心，所以，對我而言，我要找的是、能讓自己舒服的相處，與自己、與朋友、與周遭，甚至是與這世界。」

　　嘖，都說不搞心靈雞湯那一套了。古少淩發現自己又走回原路地撇了撇嘴，然後像是想到什麼地又道：「哦，對了，話說回來，你現在碰到那些人、那些事，難道沒有反擊能力嗎？不說打架，就說體育競技什麼的，你應該甩你們班那些『孔武有力』的男生好幾個等級吧？」

　　

　　顏映星還在為古少淩前面說的那些話沉思，現在聽到這裡，又是一愣，然後眉頭再次打了千千結。

　　可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卻偏偏也是因為這樣，就又被排擠的更嚴重。

　　總是一個人，明明什麼都沒做、就覺得四周傳來竊竊私語的討論聲，同學們不敢明目張膽的跟他一起、無論什麼分組都是被挑剩的那一個……就算自己認可自己，屏蔽掉那些聲音，但結果還不是一樣嗎？

　　以及，什麼叫做能讓自己舒服的相處？

　　如果上述那些一直發生，怎麼可能會舒服？

　　

　　「那就得要看你是希望過什麼樣的生活了呀。」古少淩微微歪頭，沒有因為這樣略顯咄咄逼人的質問生氣。

　　於是顏映星倒抽了一口氣，他是真沒料到，自己居然一個不小心全說出口了。

　　「我說過了，在我這、想說什麼說什麼，沒有關係。」古少淩在顏映星懊惱的神情下，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一點也不介意地又道：「一再發生，是真挺煩人的，也確實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但這就是生活啊，要不爆發、要不忍耐，所以我才說，看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那少淩哥你……」

　　「我當然是選擇爆發呀～幹嘛委屈自己？」古少淩無辜地眨了眨眼，又再次點了點自己的心，「雖然爆發對我的國中生活、於現實來說，並沒有得到什麼改善，但至少我這裡舒服了，嗯──好吧，多少還有一點不一樣，比方說少了一些沒必要的麻煩。」

　　這很古少淩，卻不是顏映星，但、他還是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看上去還是一臉茫然。

　　見狀，古少淩不改犀利、一針見血地問：「你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嗎？」

　　「什麼？」古少淩腦筋動得太快，顏映星一時間捉不住，迷茫地看著他。

　　「我說的是，你們班上那些人啊，無論是排擠你的、或者是被迫不與你往來的那些人。」



　　顏映星嚥了嚥口水。

　　他不曾想過這問題，但他曾暢想過，假如有天能夠融入班級、能跟同學成為朋友，一起打鬧、一起做課業。

　　可隨著莫名其妙的霸凌越來越嚴重，那些明明同組時能很愉快的分工合作、卻在分組後立刻扭頭不認人的──他是真的感到難過與迷惘。

　　想成為那樣的人嗎？

　　因為受過那樣的痛苦，顏映星當然不願意成為霸凌別人的人，但如果是怕自己也被針對、而選擇為狼狽為奸的那群人……儘管他很明白，後者不願出頭也是人之常情，可換位思考，他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嗎？

　　不，他不想、也不願。

　　於是，對於這問話，他毫不猶豫地搖頭。

　　

　　「是吧，所以啦，近墨者黑，不跟那種人交朋友，非常好，要我說啊，別拉低了自己的格調，這裡找不到朋友，總有其他地方能找到。」古少淩拍了拍他的肩，「如果只盯著一處，那些真正能夠當你朋友的人，你就看不到了。」

　　顏映星抬頭看向古少淩，「……這是說，少淩哥你們嗎？」

　　「耶？我們不是嗎？你小心你花花哥、岑文哥當場哭給你看喔！」

　　「少淩哥！」顏映星好氣又好笑地喊了古少淩一聲。

　　古少淩雙手一攤，然後又揉了揉他的頭，「但我說真的吧，映星你確實長得好看，比我要好看，我很喜歡哦。」

　　「少淩哥……」

　　「有些觀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養成，想要轉個念頭，當然也需要一點時間，所以不急，你再想想，總能找到你想成為的那個樣子。」

　　「所以少淩哥現在找到了嗎？」

　　「嗯～一半一半吧，我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再打扮一下，說是女孩子也會有人相信，我不能說是樂在其中吧，但其中還真有不少樂趣，尤其是在整人這一塊。」古少淩神采飛揚地對顏映星挑了挑眉。

　　可以想像的出來，顏映星微微勾起嘴角，目光又再度放在剛剛被古少淩放回桌上的設計圖。



　　古少淩的視線跟了過去，略微沉吟了一會兒，道：「嗯，是啊，我也喜歡被稱讚，不喜歡被指指點點，不過，這是我想做、也是我覺得能做的事情，要說喜歡嘛……目前還真找到了點興趣，所以、簡單來說，我不想為別人的話語阻止了自己的腳步。」

　　「何況，服裝、化妝、外貌，只是展示自己的一種方式，即便視同一件衣服，每個人穿起來的感覺都不一樣，不是？」

　　

　　顏映星點點頭，稱不上是被說服了，因為表情還是有些遲疑。

　　雖說、像是蘇格蘭裙是男生穿的，可是整體搭配上，依舊能展現出男性的風采，完全不會有任何──比方說，這群裝，既顯腰身、又顯修長的俐落，一眼看去，就是女性形象的幹練風。

　　依照古少淩的外貌與身段、嗯，這是他們的共同點，除了長年練武而特有的柔韌身材，體質上也比較偏向線條型肌肉、簡而言之，就是無法像衛晨曉、鐘聿爔與向宇倫那樣練出大塊肌肉，再加以兩人的骨架又小，即便古少淩身高來到一八零，看起卻還是一副弱不禁風的纖瘦。

　　因此，如果穿上這裙裝，或許……

　　

　　「懷疑啊？」

　　「也不是，就是……沒辦法想像少淩哥穿這件衣服的樣子。」

　　「不是沒法想像，是覺得，我穿上了，就是在穿女裝，是吧？」

　　被戳破了的顏映星抿著唇，略帶抱歉地看著古少淩。

　　

　　「嗯～好吧，就當做提前破哏也沒關係，反正詩音本來就有打算邀請你們，你就等著看，我怎麼撐起這件設計吧。」

　　「以及，我是認真的，我喜歡我的長相，也很樂意他人對我外貌的讚賞，當然，要看語境跟場合，跟哥、跟宇倫、跟你們，我不是真的生氣，因為知道你們是真心誇讚的，所以我也只是鬧著玩，如果是其他那些……」古少淩揚起一抹「和善」的燦笑。



　　顏映星早已摸清這位哥哥的脾氣，明白那抹「和善」笑容的那個「和」可能堪比「核」，便乖巧地不再多問。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想法，也真是在我開竅之後，才領悟到的呢。」

　　顏映星先是不解啊了一聲，轉瞬間理解到這開竅指的是靈能的開竅，不由得疑惑地問：「為什麼？」

　　「因為長相沒有豁免權啊，你說，那些魔神、魑魅魍魎，會因為我長得好看，就不把我當補品了嗎？當然不會啊。」想起小時候跟老師們出任務、那些被追著跑的遭遇，古少淩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過於生動的描繪，讓顏映星是真沒忍住地，露出了今晚最真切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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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筆者沒有長的漂亮的困擾，但也確實曾因為身材、容貌而被霸凌。

霸凌零容忍。

希望每個人都能有一顆包容與尊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