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麻煩就麻煩吧
本章節 3342 字
更新於: 2023-09-04
李仁皓下定決心，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一把寶劍旋即出現在他手中。
血雨蛇劍，這把武器曾經屬於李仁皓的父親，已故的龍西堂前任主人李信皇。
沾染無數鮮血的寶劍，不僅用來剝奪異種人性命，更是昔日百步蛇一族征討各地時，專門用來斬妖除魔的殺手鐧。
刻意停下腳步，李仁皓高高舉起手中寶劍，大聲對近在眼前的漆黑巨手說道。
「那邊的！祢好好看清楚，我拿著什麼？」
呼應李仁皓的話語，只剩下大拇指的巨手停頓幾秒，緊接著彎曲指節，往相形渺小的他直撲而來。
雖說巨手無法如同傳說故事，硬生生把獵物抓到半空中，祂光是一根指頭就能給人造成重創，而李仁皓在此之前就施展輕功避開。
李仁皓巧妙地躲避巨手，期間操持繼承自父親的武器，在巨手前揮舞吸引對方注意力，引誘那根大拇指在原地打轉。
想當然，這不過是誘敵策略，用來掩飾李仁皓真正的目的。
（去吧──騰蛇鐵鎖。）
早在拔劍之前，李仁皓已經用短刀割開左手掌心，提前以鮮血在這片土地布局。
寶劍跟自己都是作為欺敵之用，在這段時間盡可能溫存力量，製造出強度與尺寸足夠的鐵鎖。
如同李仁皓所料，巨手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完全沒有察覺暗中逼近，將祂團團包圍的鐵鎖，遭到束縛的祂沒辦法繼續施展攻擊。
（接下來就靠妳了，郁。）
不必明說，人在山下的潘曉郁算準時機，向南港這裡的精靈獻上祈禱。
李仁皓感受到一股溼氣，緊接著山裡開始起霧，將他與鬼怪盡數吞入其中，沉浸在有如流水的過往記憶當中。
『該死的妖怪，快放下我的族人！』
耳邊先傳來男子的威嚇，而後便是發射砲彈的聲響。
李仁皓睜開眼睛，發現記憶中的風景是夜晚時分，眾多士兵正駐紮在山邊，目睹足以讓日月無光的巨手來襲。
男子轟斷巨手一根手指，又有部下被剩下四根手指抓住，帶領士兵的他於是大喝一聲，接連朝巨手開砲。
最終，巨手被打得只剩大拇指，更變化成為一座山，無法繼續作亂。
（從以前到現在，我們一族對付妖魔鬼怪，果然都是格殺無論。）
傳說中，國姓爺鄭成功帶領軍隊前來臺北，沿路上用寶劍跟大砲斬妖除魔，在各地掃蕩危險的鬼怪。
故事終究是故事，歷史上的鄭成功只在臺南一帶活動，不可能勞師動眾北上征伐，然而他的生前事蹟並非空穴來風。
李仁皓靜待眼前景物消失殆盡，恢復成原本拇指山的模樣，緩緩吐出一口氣，對著本是巨手的拇指山輕聲呢喃。
「我跟祖先不同，並沒有要消滅祢的意思，六張犁的妖怪。」
當年因為鄭成功帶領外族入侵，百步蛇一族被迫離開家鄉北上開墾，在陌生的土地安身立命。
三峽的鷹哥與鳶妖、六張犁的巨手、劍潭的龍怪，還有宜蘭外海的龜怪──某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替大家降伏各地妖魔鬼怪，久而久之被傳成鄭成功斬妖除魔的故事。
人們不知道的是，這些事蹟都是李家的祖先所為，而他就和過去的李仁皓一樣，憑藉強大異能抹殺所有異己。
那時候的百步蛇一族沒有選擇，惡劣的環境迫使他們對鬼怪痛下殺手，現在的時代已經不同，李仁皓更不是那位殺無赦的祖先。
「我不要求原諒，但現在是代替我太太，感謝祢一直留在這裡，守護巫人族的北方祭壇。」
當年的百步蛇一族，他們在不知不覺間誤入巫人族的地盤，被巨手當成意圖破壞祭壇的外敵。
李家的祖先對此渾然不覺，甚至還破壞了祭壇基石，無怪先前南港山神會發自內心感嘆，祭壇竟然還有辦法撐到今日。
傷害已經造成，錯誤更是無法挽回，李仁皓能做的是反省與謹記在心，不要讓自己重蹈祖先的覆轍。
當李仁皓慎重其事，向拇指山的方向俯首，天上傳來陣陣悶雷聲，細雨隨之落在地面。
眼前的岩壁沒有說話，平靜得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奇妙的是李仁皓有種感覺，這是來自巨手的答覆，讓有如眼淚的雨水洗淨所有一切。
（差不多該回去了。）
拇指山沒有再次暴起作亂，表示潘曉郁那邊的儀式進行順利，自己可以回去和他們會合。
李仁皓正準備下山，突然一陣激烈的狂風撲面而來，令人感受到寒意更萌生不安之情。
就算自己不在家人身邊，杜佑臣具備異種人血統，南港山神也不至於袖手旁觀，這股不祥的預感究竟從何而來？
被沒來由的預感驅使，李仁皓加快腳步飛奔下山，在看到家人毫髮無傷之際，總算是鬆了口氣──
「皓！你背後！」
李仁皓因為妻子驚聲提醒，險險躲開攻擊，不料此舉正是來者的意圖，為了鎖定真正的獵物。
由於主動出聲，潘曉郁的位置已然暴露，只見數道亮晃晃的白影，飛向她的所在位置。
（郁……！）
千鈞一髮，杜佑臣揮舞手中雙刀，及時打掉來襲的飛刀暗器，保護護衛對象不受傷害。
李仁皓旋即恢復理智，藉由飛刀的來源處判斷敵方位置，一個跳躍降落在蒙面刺客前，打算操控鐵鎖拘束來者。
未料刺客不是省油的燈，接二連三躲過鐵鎖，逼得李仁皓提劍上前，以劈砍方式進行近距離攻擊，卻是傳來金屬碰撞的鏘然聲響。
定睛細看，刺客手上拿了一柄長劍，先擋下李仁皓的攻擊，又接連遞劍反攻。
刀劍並非李仁皓慣用的武器，相對刺客則是用劍好手，己方只能勉強維持不要中招，無暇操控鐵鎖予以反擊，直到杜佑臣加入戰局才逆轉情勢。
刺客眼看狀況生變，翻身就要遠離現場，李仁皓再次使出鐵鎖，結果只來得及搆到對方兜帽，立刻使勁將之扯落。
午後陽光下，一對以深橘色為底，邊緣逐漸轉為黑色的獸耳，生在戴著面罩的刺客頭頂上。
（……那是……）
身穿黑色勁裝的人影突然一沉，落入用來傳送的地面黑洞，轉瞬沒了蹤跡。
李仁皓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先前所見的光景仍在腦中徘徊著，一時之間無法將之抹滅。
原因無他，那人隸屬於不應出現在此地，在臺灣理應早已滅絕的種族。
（虎族的異種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
禮世生命總部的廳堂，身穿華服的少年盤腿坐在太師椅上，皺著眉頭的他輕輕嘖了一聲。
（隔了這麼多年，居然又捲土重來啊，那些大型貓科動物。）
年齡不可考的華巳，不僅親身經歷龍西堂與南嬴幫惡鬥，早在歷史沒有記載的年代，就默默旁觀這座島上的生物彼此競爭，為了爭奪生存資源而打得你死我活。
然而，現在的局勢跟以往不同，華巳再也不是過去那個無拘無束，向來置身事外的鬼怪。
（必須擬定對策才行，實在有夠麻煩，真羨慕南港山上的死小鬼。）
華巳因為煩悶而揉了揉眉心，稍微閉目沉思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連串咕咕咕、呱呱呱……多種禽類啼叫的聲音。
心裡大致有底，華巳無奈地從太師椅上起身，往廳堂的大門走去。
（肯定又是那傢伙吧。）
民間信仰有所謂的「開光雞」和「引路鴨」，是一種藉由動物流血並且放生野外，替人消災解厄的儀式。
禮世生命經辦喪葬事務，偶爾遇到客戶使用雞鴨進行儀式，但法事後依慣例不能食用動物，乾脆在公司旁邊設立家禽小屋，收容殯儀館送來以及民間救援的流浪雞鴨。
雞鴨的數量日漸增多，現在已成為禮世生命的另類觀光景點，特別受到喜歡可愛動物的小朋友歡迎。
果不其然，有個衣服沾滿羽毛的男孩，正急急忙忙從家禽小屋衝出來，躲避好幾隻撲騰著翅膀、朝人啼叫的雞鴨，華巳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你怎麼老是學不會教訓？動物生來就討厭異種人的，去摸牠們根本自討苦吃。」
「我我我才沒有去摸！你你你你不要造謠……！」
「是噢？你說什麼就什麼吧，石定宣。」
男孩叫作石定宣，是南嬴幫赤炎聖母的兒子，由兩位異種人結合所生的後代，跟潘玉莉就讀同一所國小。
石定宣抖掉身上的羽毛，裝成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不以為意的樣子向華巳探問。
「請問龍神使者，潘玉莉她在嗎？」
「你找她幹嘛？」
「沒幹嘛啊？就是剛好路過，問她暑假作業寫完了沒。」
「不用你擔心，潘玉莉為了跟爸媽去拇指山郊遊，拚死命在一天之內寫完了。」
華巳撇了撇嘴，對著眼前的石定宣瞇起眼睛，接續先前的話語。
「至於潘玉莉本人，她剛剛是來過禮世，現在和李仁皓夫婦回家了，真可惜你慢了一步。」
聽到華巳這麼說，石定宣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表情，悻悻然表示反正快開學了，他跟潘玉莉在學校也能見面，踏著搖搖晃晃的步伐離去。
目送那個失落的背影，華巳不由得有感而發，抬頭看向天花板。
（緣分還真是不可思議。）
曾經敵對的鬼怪，仍然替巫人看守祭壇，即使受傷也不改其志。
一度對立的組織，現在停止惡鬥，後人更是自然而然地接近彼此。
家禽小屋裡的開光雞和引路鴨，原本是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深怕因為接觸而帶來不幸的煞星，現在可以安心在這裡頤養天年，受到小朋友的親近與愛護。
即使有過流血與犧牲，在最後迎來好的結果，不必繼續忍受痛苦的話，那份恨意是可以消除的嗎？
（麻煩就麻煩吧！這都是我必須做的，重要的事情。）
華巳以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在小屋中自由走動，看起來無憂無慮的雞鴨們，隨即掉頭走回禮世生命的總部。
血雨蛇劍，這把武器曾經屬於李仁皓的父親，已故的龍西堂前任主人李信皇。
沾染無數鮮血的寶劍，不僅用來剝奪異種人性命，更是昔日百步蛇一族征討各地時，專門用來斬妖除魔的殺手鐧。
刻意停下腳步，李仁皓高高舉起手中寶劍，大聲對近在眼前的漆黑巨手說道。
「那邊的！祢好好看清楚，我拿著什麼？」
呼應李仁皓的話語，只剩下大拇指的巨手停頓幾秒，緊接著彎曲指節，往相形渺小的他直撲而來。
雖說巨手無法如同傳說故事，硬生生把獵物抓到半空中，祂光是一根指頭就能給人造成重創，而李仁皓在此之前就施展輕功避開。
李仁皓巧妙地躲避巨手，期間操持繼承自父親的武器，在巨手前揮舞吸引對方注意力，引誘那根大拇指在原地打轉。
想當然，這不過是誘敵策略，用來掩飾李仁皓真正的目的。
（去吧──騰蛇鐵鎖。）
早在拔劍之前，李仁皓已經用短刀割開左手掌心，提前以鮮血在這片土地布局。
寶劍跟自己都是作為欺敵之用，在這段時間盡可能溫存力量，製造出強度與尺寸足夠的鐵鎖。
如同李仁皓所料，巨手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完全沒有察覺暗中逼近，將祂團團包圍的鐵鎖，遭到束縛的祂沒辦法繼續施展攻擊。
（接下來就靠妳了，郁。）
不必明說，人在山下的潘曉郁算準時機，向南港這裡的精靈獻上祈禱。
李仁皓感受到一股溼氣，緊接著山裡開始起霧，將他與鬼怪盡數吞入其中，沉浸在有如流水的過往記憶當中。
『該死的妖怪，快放下我的族人！』
耳邊先傳來男子的威嚇，而後便是發射砲彈的聲響。
李仁皓睜開眼睛，發現記憶中的風景是夜晚時分，眾多士兵正駐紮在山邊，目睹足以讓日月無光的巨手來襲。
男子轟斷巨手一根手指，又有部下被剩下四根手指抓住，帶領士兵的他於是大喝一聲，接連朝巨手開砲。
最終，巨手被打得只剩大拇指，更變化成為一座山，無法繼續作亂。
（從以前到現在，我們一族對付妖魔鬼怪，果然都是格殺無論。）
傳說中，國姓爺鄭成功帶領軍隊前來臺北，沿路上用寶劍跟大砲斬妖除魔，在各地掃蕩危險的鬼怪。
故事終究是故事，歷史上的鄭成功只在臺南一帶活動，不可能勞師動眾北上征伐，然而他的生前事蹟並非空穴來風。
李仁皓靜待眼前景物消失殆盡，恢復成原本拇指山的模樣，緩緩吐出一口氣，對著本是巨手的拇指山輕聲呢喃。
「我跟祖先不同，並沒有要消滅祢的意思，六張犁的妖怪。」
當年因為鄭成功帶領外族入侵，百步蛇一族被迫離開家鄉北上開墾，在陌生的土地安身立命。
三峽的鷹哥與鳶妖、六張犁的巨手、劍潭的龍怪，還有宜蘭外海的龜怪──某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替大家降伏各地妖魔鬼怪，久而久之被傳成鄭成功斬妖除魔的故事。
人們不知道的是，這些事蹟都是李家的祖先所為，而他就和過去的李仁皓一樣，憑藉強大異能抹殺所有異己。
那時候的百步蛇一族沒有選擇，惡劣的環境迫使他們對鬼怪痛下殺手，現在的時代已經不同，李仁皓更不是那位殺無赦的祖先。
「我不要求原諒，但現在是代替我太太，感謝祢一直留在這裡，守護巫人族的北方祭壇。」
當年的百步蛇一族，他們在不知不覺間誤入巫人族的地盤，被巨手當成意圖破壞祭壇的外敵。
李家的祖先對此渾然不覺，甚至還破壞了祭壇基石，無怪先前南港山神會發自內心感嘆，祭壇竟然還有辦法撐到今日。
傷害已經造成，錯誤更是無法挽回，李仁皓能做的是反省與謹記在心，不要讓自己重蹈祖先的覆轍。
當李仁皓慎重其事，向拇指山的方向俯首，天上傳來陣陣悶雷聲，細雨隨之落在地面。
眼前的岩壁沒有說話，平靜得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奇妙的是李仁皓有種感覺，這是來自巨手的答覆，讓有如眼淚的雨水洗淨所有一切。
（差不多該回去了。）
拇指山沒有再次暴起作亂，表示潘曉郁那邊的儀式進行順利，自己可以回去和他們會合。
李仁皓正準備下山，突然一陣激烈的狂風撲面而來，令人感受到寒意更萌生不安之情。
就算自己不在家人身邊，杜佑臣具備異種人血統，南港山神也不至於袖手旁觀，這股不祥的預感究竟從何而來？
被沒來由的預感驅使，李仁皓加快腳步飛奔下山，在看到家人毫髮無傷之際，總算是鬆了口氣──
「皓！你背後！」
李仁皓因為妻子驚聲提醒，險險躲開攻擊，不料此舉正是來者的意圖，為了鎖定真正的獵物。
由於主動出聲，潘曉郁的位置已然暴露，只見數道亮晃晃的白影，飛向她的所在位置。
（郁……！）
千鈞一髮，杜佑臣揮舞手中雙刀，及時打掉來襲的飛刀暗器，保護護衛對象不受傷害。
李仁皓旋即恢復理智，藉由飛刀的來源處判斷敵方位置，一個跳躍降落在蒙面刺客前，打算操控鐵鎖拘束來者。
未料刺客不是省油的燈，接二連三躲過鐵鎖，逼得李仁皓提劍上前，以劈砍方式進行近距離攻擊，卻是傳來金屬碰撞的鏘然聲響。
定睛細看，刺客手上拿了一柄長劍，先擋下李仁皓的攻擊，又接連遞劍反攻。
刀劍並非李仁皓慣用的武器，相對刺客則是用劍好手，己方只能勉強維持不要中招，無暇操控鐵鎖予以反擊，直到杜佑臣加入戰局才逆轉情勢。
刺客眼看狀況生變，翻身就要遠離現場，李仁皓再次使出鐵鎖，結果只來得及搆到對方兜帽，立刻使勁將之扯落。
午後陽光下，一對以深橘色為底，邊緣逐漸轉為黑色的獸耳，生在戴著面罩的刺客頭頂上。
（……那是……）
身穿黑色勁裝的人影突然一沉，落入用來傳送的地面黑洞，轉瞬沒了蹤跡。
李仁皓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先前所見的光景仍在腦中徘徊著，一時之間無法將之抹滅。
原因無他，那人隸屬於不應出現在此地，在臺灣理應早已滅絕的種族。
（虎族的異種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
禮世生命總部的廳堂，身穿華服的少年盤腿坐在太師椅上，皺著眉頭的他輕輕嘖了一聲。
（隔了這麼多年，居然又捲土重來啊，那些大型貓科動物。）
年齡不可考的華巳，不僅親身經歷龍西堂與南嬴幫惡鬥，早在歷史沒有記載的年代，就默默旁觀這座島上的生物彼此競爭，為了爭奪生存資源而打得你死我活。
然而，現在的局勢跟以往不同，華巳再也不是過去那個無拘無束，向來置身事外的鬼怪。
（必須擬定對策才行，實在有夠麻煩，真羨慕南港山上的死小鬼。）
華巳因為煩悶而揉了揉眉心，稍微閉目沉思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連串咕咕咕、呱呱呱……多種禽類啼叫的聲音。
心裡大致有底，華巳無奈地從太師椅上起身，往廳堂的大門走去。
（肯定又是那傢伙吧。）
民間信仰有所謂的「開光雞」和「引路鴨」，是一種藉由動物流血並且放生野外，替人消災解厄的儀式。
禮世生命經辦喪葬事務，偶爾遇到客戶使用雞鴨進行儀式，但法事後依慣例不能食用動物，乾脆在公司旁邊設立家禽小屋，收容殯儀館送來以及民間救援的流浪雞鴨。
雞鴨的數量日漸增多，現在已成為禮世生命的另類觀光景點，特別受到喜歡可愛動物的小朋友歡迎。
果不其然，有個衣服沾滿羽毛的男孩，正急急忙忙從家禽小屋衝出來，躲避好幾隻撲騰著翅膀、朝人啼叫的雞鴨，華巳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你怎麼老是學不會教訓？動物生來就討厭異種人的，去摸牠們根本自討苦吃。」
「我我我才沒有去摸！你你你你不要造謠……！」
「是噢？你說什麼就什麼吧，石定宣。」
男孩叫作石定宣，是南嬴幫赤炎聖母的兒子，由兩位異種人結合所生的後代，跟潘玉莉就讀同一所國小。
石定宣抖掉身上的羽毛，裝成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不以為意的樣子向華巳探問。
「請問龍神使者，潘玉莉她在嗎？」
「你找她幹嘛？」
「沒幹嘛啊？就是剛好路過，問她暑假作業寫完了沒。」
「不用你擔心，潘玉莉為了跟爸媽去拇指山郊遊，拚死命在一天之內寫完了。」
華巳撇了撇嘴，對著眼前的石定宣瞇起眼睛，接續先前的話語。
「至於潘玉莉本人，她剛剛是來過禮世，現在和李仁皓夫婦回家了，真可惜你慢了一步。」
聽到華巳這麼說，石定宣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表情，悻悻然表示反正快開學了，他跟潘玉莉在學校也能見面，踏著搖搖晃晃的步伐離去。
目送那個失落的背影，華巳不由得有感而發，抬頭看向天花板。
（緣分還真是不可思議。）
曾經敵對的鬼怪，仍然替巫人看守祭壇，即使受傷也不改其志。
一度對立的組織，現在停止惡鬥，後人更是自然而然地接近彼此。
家禽小屋裡的開光雞和引路鴨，原本是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深怕因為接觸而帶來不幸的煞星，現在可以安心在這裡頤養天年，受到小朋友的親近與愛護。
即使有過流血與犧牲，在最後迎來好的結果，不必繼續忍受痛苦的話，那份恨意是可以消除的嗎？
（麻煩就麻煩吧！這都是我必須做的，重要的事情。）
華巳以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在小屋中自由走動，看起來無憂無慮的雞鴨們，隨即掉頭走回禮世生命的總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