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銀色聖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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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02
以接取殺人委託或盜竊任務來為生的賞金獵人及清道夫之中,安以洵不是特別有名,畢竟入這行才兩年多,儘管有著任務0失敗的紀錄,但這幾乎是做這行必備的。
失敗往往代表死亡。
因此聖蒙地飯店的警備系統如此關注他,肯定有其他理由。
大廳中央有架鋼琴,有名穿著華麗的女人正在彈奏李斯特·費倫茨的La campanella《鐘》,女人臉上的舞會面具讓人看不清其貌。
她玉指輕揚,琴聲溫柔又飽含力量,其中的技術只能說是沒有被此樂曲吸引到的都不配聽古典音樂。
安以洵穿過人群走到櫃檯,準備拿出手機條碼,上面是風語給的房間訂位,這時他突然有了個想法。
沒有必要用他們給的房間,那個AFD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不能一直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用他人給的房間怪可怕的,還是自己訂一間房吧。
「先生?」櫃台服務員小姐疑惑地歪著頭,她盤起來的頭髮使耳朵後方幾釐米的嵌入式晶片明顯地露出來。
會裝這種進入肉體連結腦袋的玩意兒,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他人所有物,也就是某人財產的象徵,被嵌入者可以隨時收到嵌入者的即時語音訊息,也可以用來群體通話或是發射有害電波來「懲罰」被嵌入者,可以說是一種將自己人生賣掉的可悲烙印。
而另一種是為了突破腦袋中某種限制或是儲存大量資料用的,也就是把自己大腦裡再外接一個硬盤。安以洵一度有想過要這麼做,但是肉體改造什麼的對於「保守」的他來說還是太過於前衛且令人感到不安。
「啊…一間單人房,九樓的。」短暫恍神過後選擇了這個自己喜歡的數字樓層,今年聖誕節人潮相較往年也多太多了,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有什麼活動。
「好的,請稍等,幫您查詢有沒有空房。」服務員小姐笑容可掬,完全不像是在安以洵眼中被「奴役」的人。
「不好意思,我想看一下這個條碼是給哪個房間。」儘管決定自己訂房,安以洵還是有點好奇風語幫他訂的房間是什麼樣的,因此姑且問了一下。
服務員小姐立刻停下敲打鍵盤的手,幫他掃描了手機上的條碼。
「啊,這是連續三個晚上的十二樓總統套房喔。」
「九樓那間我不要了,就住這間。」
「呃?好的,馬上幫您辦理。」
老實說他萬萬沒想到風語對剛認識三個小時的人這麼好,也或許是他低估了AFD的財力,但答案是什麼都不重要,能夠免費住這種房間,就算有可能是陷阱也沒關係了。
「晚上好,安先生。」身後忽然傳來富有機械感的男性聲。
說話的人穿著全套的賽車防摔衣,連全罩式安全帽都還戴在頭上,此人正是聖蒙地大飯店的最高負責人;陳蒼煒。他相當欣賞地下城市的面罩文化,因此他總是一直帶著他心愛的安全帽,之前聽他說是限量款的全球只有十頂…不過安以洵對重機文化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不是很能理解。
在上層出任務時都會遇到這個人,他們的交情僅止於見到面會寒暄幾句,而且他似乎有強大的情報網或是某種第六感,能夠抓到誰是可能在飯店生事的危險分子。
「啊…你好…」安以洵平時喜歡將一些小店的老闆或是自己創業的人稱呼為總裁或董事長,多少帶有點開玩笑的意味,但在遇見實質意義上的總裁時卻不喜歡這樣稱呼,直呼名諱又讓人覺得不禮貌,因此他在打招呼時沒有加上稱謂。
「很久沒看到你了。」陳蒼煒的安全帽的面部位置顯示了「:)」的微笑符號,這讓一般人很難窺視他的情緒,但安以洵可不一樣。
在與風語一戰後,自己變得能夠看見更多情緒字眼直接浮現在人體周圍,而現在陳蒼煒周圍的不斷有淡淡的【怒】浮現出來。
他洩漏微微的憤怒光芒,並不是因為安以洵打招呼沒有加上稱謂。
「今天又來工作嗎?」陳蒼煒打探道,臉上的螢幕變化為「0.0」。
「呃…也不算…情況有些複雜。」安以洵在心中直接假定他是大自己幾十歲的長輩,因此對他沒有辦法以平時的輕鬆態度回應,自己曾經受過的教育使他面對長輩會下意識的謙卑起來。
「哦?難道是來看畫展的嗎?」陳蒼煒的憤怒光芒明顯緩和許多。
「畫展…啊!是啊,來看畫展的。」安以洵趕緊附和道,打算順勢取得一些情報,「這些遊客也都是為了畫展而來嗎?」
陳蒼煒沉默了一下,光芒變得有些詭異,安全帽螢幕顯示「ㅇㅅㅇ」。
「是啊,那個什麼…的畫展,我忘記他的名字了。」他在空中打了好幾個響指,隔著安全帽摸自己的額頭,「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詭異的光芒讓安以洵一瞬間感到不適。
他在套話。
沒講兩句就來這招?
儘管回答錯誤不至於在這大庭廣眾下被怎麼樣,但陳蒼煒的光芒確實飽含著「你要是回答錯誤我就當場幹掉你」的色澤。
安以洵立刻集中精神看著他,安全帽妨礙了這雙特的眼睛所擁有的解析能力,但還是得以看出陳蒼煒心中所閃過的幾個字眼。
路…范…米
路德維希.范米德倫?
風語稍早也有提到,這之間肯定有什麼關聯,在飛機上的時候沒有仔細問清楚是安以洵的失策,他那時候還昏昏沉沉的,沒有追問為何提到這個人。
「路德維希.范米德倫。」安以洵擠出一個連眼睛都微笑的高級假笑答道,「我從以前就很喜歡他的畫作了。」
他是范米德倫的粉絲沒錯,這點他沒有說謊,畢竟每次畫展他都不會缺席。
「這樣啊,我對這種文藝活動不太了解啊。」對於這樣的回答,陳蒼煒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回應道,「話說你還帶了女人來啊。」
「啊?」
安以洵疑惑地出了聲。
陳蒼煒指了指他身後。
只見方才應該已經離開的銀髮少女依舊黏在安以洵身後幾步的距離,糖葫蘆已經吃完了,現在他正好奇地東張西望。
「我從沒看過你帶女人來開房,真是恭喜你了。」安全帽螢幕變成了陰陽怪氣的「(✿>◡❛)」顏文字,「我都不知道你喜歡這種看起來幼小的女人,平時都說喜歡年紀比自己大的,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啊。」
安以洵很確定那頂破安全帽上顯示的表情肯定都不是陳蒼煒現在真正的情緒,但對於這點他也不好說什麼。
「不是的…我…」
說到這,他忽然靈光一閃。
帶著這女孩似乎可以降低被當作滋事分子的疑慮,陳蒼煒也會比較信任自己,那麼就將計就計吧。
「啊…是啊,最近喜歡這種可愛型的...」
這次安以洵的假笑可以說是相當糟糕了。
「安先生,您的房卡。」剛剛都不敢打斷自己老闆說話的服務員小姐見他們對話告一段落,藉機遞出房卡。
本來打算趕緊開溜,但安以洵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對著陳蒼煒再次開啟了話題。
「對了,請問您知道AFD是什麼嗎?」
【危】。
空氣中短暫閃過這個字。
「你小子是哪裡聽到這東西的?」
剛才好不容易轉化的輕鬆氣息轉瞬間再次煙消雲散,陳蒼煒的語氣變得有些粗俗,機械音也低了幾分。
安以洵心中警鈴大作。因為跟才對方跟自己開玩笑,所以不小心口無遮攔了起來。AFD這個詞不知道會不會引來殺生之禍。
「我在上個任務的委託人口中聽見的,那時候沒有問清楚是什麼。」
陳蒼煒的安全帽上的顯示螢幕沒有出現任何言文字。
「那就忘了吧,不是什麼重要東西。」他轉身離開大廳,揮了揮手,「住宿愉快。」
既然對方避而不談,便沒有追問的必要,目前可以知道這個AFD是個不值得深入危險之地調查的東西。
目送陳蒼煒離開的同時,安以洵反射性地將剛才大廳埋伏的所有便衣警衛的位置掃視了一遍,那是不是針對自己的目光還有待商確。
他二話不說立刻前往房間所在地,不過他沒有坐電梯,而是選擇手扶梯,從上到下再次觀察整間飯店。
每層樓安全出口有三個,全都在樓梯附近,滅火器六個,CPR急救包跟防毒面具各一個,圍欄高度150公分,除一樓外每層樓高度…
「唉!」身後的銀髮少女戳了戳他的腰,「我們要去哪裡?」
見銀髮少女終於向自己搭話,安以洵感到好氣又好笑。
「蛤?」
「我說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要去十二樓的…不對,你打算跟我去?你到底想幹嘛?」
「我今天沒地方住,在等你回家借住一下。」銀髮少女用大大的眼眸盯著安以洵,一臉理直氣壯。
「我為什麼要讓你住?而且我剛剛不是給你買吃的了嗎?」
這城市的乞丐現在都這麼高端了嗎?可這傢伙看起來不像乞丐啊?安以洵心想。
銀髮少女再次用手點了一下安以洵的額頭,不過除了剛才那淋浴的感覺外,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你這小鬼到底有什麼問題?」
「奇怪…沒用嗎?」銀髮少女驚訝地瞪大雙眼,似乎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你這動作是在做什麼?」
「哼哼!說來你可能不信,這是我的超能力!我可以消除別人的記憶,並且看見我的人會快速地對我失去興趣,還有任何錄影設備都記錄不了我!」她得意地抬起下巴,滔滔不絕地解釋。
等等。
安以洵腦袋高速閃過蘇鎧月給的任務資訊。
銀髮少女、記憶消除、到處騙吃騙喝。
這是,任務完成?
現在只要把這女孩打昏扛去找蘇鎧月領錢就好,但如今有風語那邊的事情要處理,所以先把她關在房間裡就好。
「喂!我在跟你說話!」銀髮女孩抗議道。
「別吵,三十萬。」安以洵拿出手機,在好友名單裡搜尋蘇鎧月的連絡資訊。
「什麼啊…呀!」
沒有注意到電扶梯已到達盡頭的銀髮女孩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摔出去,這時安以洵一個順手輕鬆接住了她。
「你你你!你偷抱我!」她立刻甩開安以洵的手,嘟起小嘴抱怨道。
「你這傢伙想訛人是不是?」聽她這麼說,安以洵整個人繃不住了,打算先跟她吵一架在聯絡蘇鎧月。
「你要賠償我…你要讓我住你房間,你等等再開一間房。」
「你這小鬼!剛剛花我一堆錢還有臉這樣說!」
「唉啊啊!對了!我剛剛那算伴遊,我收費很貴的。」
「你這…」
安以洵面對這樣無理取鬧的女性總是被吃得死死的,也有可能是這女孩的行為模式讓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你老爸老媽沒教過你倫理道德是不是?禮義廉恥懂嗎!?」
「我爸媽…」提到父母,銀髮少女臉色突然沉了下來,「我爸媽…唉?」
眼淚順著她的白皙的臉蛋流了下來,輕輕滑落至地面。
「呃…抱歉,」見銀髮少女留下,安以洵忽然無法罵下去,「你父母…怎麼了?」
如果提到父母會有這種反應,那代表多半是已經離開人世或遭遇什麼不幸的事,這時侯再追問顯得有些不禮貌,但是他還是很好奇這樣漂亮的女孩怎麼會在佛格海恩的夜晚遊蕩,原因跟父母應該脫不了關係。
「我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你父母怎麼了?」
「應該說我不記得了。」銀髮少女低下頭用袖子擦拭眼淚,「我甚至不記得他們還在不在,只要一想到他們我就會哭,可是我連找警察都不敢找,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從去年開始就一直用別人的吃別人的,然後再消除他們的記憶。」
安以洵大致能夠推測這女孩意外把自己的記憶給消除了,但是怎麼樣的心理創傷才會想起父母時感到悲傷卻又不敢找警察幫忙?
「你的記憶是從去年開始?」
「差不多…」
「你記得今年幾歲?」
「尹知予,今年應該十九了。」她抿起小嘴。
尹知予…真是特別的名字,竟然才十九歲歲。
總之先讓他住一晚,明天再將她交給蘇鎧月吧,安以洵這麼盤算著。
「話說你也太奇怪了吧?剛剛都不講話,沒想到是個這麼吵的人。」
「我我我,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壞人。」尹知予抱怨道,「你看起來就壞壞的,一身黑衣帶把刀,搭手扶梯還站左邊。」
忽然,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安以洵不假思索地從懷裡拿出藍芽耳機,接通電話的同時確認了一下尹知予依舊跟在自己身後,她正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喂?」
「喲,還沒逃跑嗎?」電話那頭傳來風語的揶揄,他的聲音含糊不清,似乎在吃東西。
「廢話少說,我到房間之後要幹嘛?」
「嗯?你還沒到嗎?就算用走的應該也不會那麼久呀?」電話對面傳來嚼薯片的聲音。「總之,我配置了我的兩名部下過去找你,他們會跟你說明明天早上的行動內容。」
「所以你打來就是為了關心一下我嗎?」安以洵這時已經成功到達總統套房樓層,轉個彎就看見一條長長的走廊,整層樓只看見兩三個人的氣息。走廊盡頭是路德維‧希范米德倫的畫作《表參道的惡魔》的複製版,畫中的惡魔是一名女性形象,白髮即腰、半張臉有著惡魔般的紋路,一顆眼睛閃著白色光芒,以及白色玫瑰髮飾,身上沾有鮮血。因為太遠的關係,他感覺這幅畫似乎含有生命的氣息。
「…算是吧,你到了嗎?」風語隔了一段時間才發問。
「怎麼這麼問?」一陣不安感傳遍全身,因為沒有直接看到對象,因此安以洵那雙特殊的眼睛無法得知風語的情緒或內心想法。「喂?大叔?」
電話被掛斷了。
「嗯?怎麼了?」尹知予傻楞楞地問。
他還沒來得及疑惑,大量的資訊就先映入眼簾。
【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危】。
身穿西裝的長髮男出現在走廊盡頭,擋在畫作面前,手裡握著一張識別證。
西裝男將識別證丟到安以洵面前,識別證上寫著大大的AFD,以及一張染血的男性大頭照及個人資料。
AFD一等幹員,詹源祈。
看來這就是我沒緣見個面的同事是吧?安以洵寒毛直豎,顫抖的手按在刀柄上。
西裝男溫文儒雅地鞠了個躬,輕聲詢問:
「兩位,請問牌在你們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