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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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19
貞國滅傚國三天後,北燕。
這段時間都是由高程在照顧受傷的兩人,對於高程來說,獵殺一些野獸讓她們三人能夠果腹並不成問題。更大的麻煩是他們害怕被無論是貞國或是燕國發現,所以即使身在寒冷的北燕山上,也只能用厚重的植物和毛皮取暖。
「哀……真想點個火來取暖。」茵在高程的攙扶下緩緩起身,這是她幾天來第一次能起身坐著,所幸當初胸口的刀傷因為甲冑的保護,並沒有傷到太深,反而是她摔下北牆的傷更重。
「不行啊侍郎大人,煙霧會讓敵人發現咱們的。」高程苦笑的附和著,弄來一些葉子和毛皮讓茵能靠在牆邊坐著。
茵皺了皺眉頭,說「我不是說叫我茵就好嗎?我已經不是你們的侍郎大人了。」
高程聽了也只能笑著賠罪,而後便把原先堆在角落的刀放到茵的身旁。
茵過了一會兒便看到了躺在不遠處的那人,這幾天下來茵都只跟高程有交談,反倒是那人完全沒說過一個字。
「嗯?趙念琴?」茵馬上就認出了那人的身分,原本她躺著沒有發現,但現在就能看到那人身旁的刀,大將軍的刀可是都有獨特的紋章的。
那人聞聲轉頭,果然就是趙念琴,原先的南軍大將軍。
但沒想到那人卻面露怒色,道「有什麼事情嗎?南宮茵。」
南宮?茵原本來還覺得莫名其妙,聽到這話便面色一沉「你怎麼會知道我父親的姓氏。」
「哼!」趙念琴輕蔑一笑,便起身繼續說「當年隨傚懷帝起義奪權,又與傚武帝一統天下的能人功臣,年紀輕輕就能一手遮天、權傾朝野,此等人放眼前朝誰不認識?」
這段話連高程都能聽出他字裡行間的名褒實貶,但茵卻沒有被他的話語牽著鼻子走,反而繼續靜靜看著趙念琴。
趙念琴也盯著茵良久,但最後反而是他先受不了開口「我是南宮伊康當年的副手,將軍。」
茵想了想,按照傚朝的編制,大將軍底下確實有兩位將軍作為副手,更何況她覺得趙念琴至少現階段不會是敵人,天知道這幾天他有多少機會能殺掉自己。
「得了,我也只是要個說法而已。」說完,茵就繼續躺下休息,山洞內又回到了往常的安靜。
再往後的幾天幾人也沒有多說話,一是沒有話題,二是療傷實在是太耗體力,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
就在他們傷好的差不多的時候,某次晚餐。
「趙念琴。」茵艱難的啃著生肉,隨口叫了一聲。
「怎麼?」
「你和趙璇紀同姓,你們有關係?」
當初茵剛發現這情況時也很疑惑,後來問傚丹生時才知道他們兩個都是在傚國剛建立時充軍的,軍中每個人都被查過底細,他們兩個也的確是同鄉。而這件事當時是許天負責的,不論是基於貞國,或是怕他們惹出什麼麻煩,反正不管是什麼原因,都讓許天將他們兩人安排到一個南一個北。
聽到是這個問題,趙念琴放下手中的肉,看著茵的眼神閃過一絲疲憊,彷彿這問題讓他回想起了什麼不快的回憶似的。
「他是本家的人。」
「趙家有分家?」
趙念琴聽到後笑了笑「妳沒出過京一定不知道吧?趙家當時在清燕地區可是富甲一方,我們家從很久以前就在趙家做事。」
「當年傚懷帝起義時,天下大亂,各地民兵軍閥、邪教商會開始圈地為王,試圖謀取更多利益的同時,想當然趙家也被盯上了。就是那時我的曾曾祖父為趙家當家擋了一刀,立了大功便被破格賜姓。」
「但好景不常,當時賜姓時其餘趙家人便頗有微詞,不論哪種原因,他們都不覺得我們家有資格姓趙,而這份矛盾他們在當家死後便想找方法宣洩出來。但他們總不能收回成命,打自己父親、祖父的臉,所以便想了個辦法,那便是分家。」
「雖然我們不用再做砍柴煮飯、燒水挑糞這種體力活,但來自本家的譏諷和輕視對我們的心裡是很大的負擔。」說完,他便嘆了口氣繼續吃飯。
茵聽完點了點頭。在廟堂裡官職就是一切,但在江湖上看的是錢、是德行。
當你為他人做事,幫助別人謀取利益、達成目的,他們也會愈加相信你,這稱之為「德」,這也才讓人能甘願幫助你、為你做事。
趙家代代在地方上積德,有極高的聲望,長年累積的關係和金錢也不是小小的僕人家能夠抗衡的,這也是趙念琴他們家不得不在那芬家中苟延殘喘的原因。
趙念琴在說完後便不再出聲,茵也陷入沉思,高程感覺氣氛有些尷尬,便急忙說「侍……茵!我能看看妳的刀法嗎?一直都只有聽說而沒有實際看過,我實在很好奇妳那妖魅的刀法。」
「我的刀法?」茵抬頭看著高程,此時她腦裡第一個閃過的竟然是她在北牆被打敗的場景,隨後她便搖搖頭,試圖驅散這想法「好啊,當然可以。」
不久後,茵站在一處空地,同樣是左手持著長刀、右手拿短刀,看著挺有架式,但她手卻顫抖得彷彿是第一次握刀一般,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
『那你有心魔嗎?』這是當時袁中在北牆上問她的問題,關於這她當然是否定的,但要是放到現在,她還能那麼肯定嗎?
就像摔落馬的人會不敢再騎馬,對於曾經被殺的茵,她似乎發覺自己根本沒有會被殺的覺悟。當時面對許天也是自己藏招,實際上還是很游刃有餘的,說實話,她似乎還沒有捨命拚搏過。
「心有雜念是揮不了刀的。」趙念琴注意到這情況,小聲嘀咕著。
「…來咯!」茵做好心理準備大喝一聲,便照著記憶將刀法演練一番。
刀法還是那麼的行雲流水,快速且妖魅,但茵的眼神卻沒有了以往的堅定。
「花拳繡腿。」
「你什麼意思?」茵停下動作將刀尖垂下,盯著趙念琴。
「砍!」趙念琴朝茵丟了一顆果實,茵隨手揮一刀,果實便變成了兩半。
趙念琴搖了搖頭,又丟了一顆果實,說「砍正中間。」
茵再次揮刀,但跟第一次一樣,兩半不同大小。
「妳刀法的優勢就是快速又變化多端,但妳看看妳使出來的是什麼?妳是在跳舞嗎?出刀都沒用力、沒瞄準是要怎麼殺人?妳真的全力出過刀嗎?」
茵正想說話,但卻被趙念琴阻止「我知道妳想說什麼,全力出刀就沒辦法讓刀的軌跡有夠大的變化對吧?」
「妳也太容易滿足,無法讓刀轉彎就讓自己強壯,用手臂去抵抗刀的慣性!而不是放輕力量來做出這種半調子的東西。」
「但我以前比試從沒輸過,而且只要刀夠快還是能殺人……」就連往常強勢的茵也被此時趙念琴的氣勢震攝住,講話心虛了起來。當然最主要的是,她自己的內心深處也覺得趙念琴說的沒錯。
「狗屁不通!妳刀能多快?就算妳能夠一瞬揮出十刀,面對十個人他們只要一人一刀就跟妳一樣快了,一刀殺不死人妳還覺得有第二刀?還是妳覺得戰場上人人都很禮貌,一個一個上?」
趙念琴起身拉住茵的衣領,說「我忍妳很久了南宮茵。從小在宮中長大,不食人間煙火,妳以為我們在幹嘛?我們拚了命在生存,妳以為是在辦家家酒啊?」
「妳給我聽清楚了,妳這次不是輸給貞國、也不是輸給朱政,而是輸給了自己的傲慢和自負!」說完,趙念琴便鬆手把茵丟在地上,轉身回到了山洞中。高程看了看地上的茵,最後還是決定跟著進山洞。
茵癱坐在地上,兩手依然緊緊握著刀。她很難受,不僅是因為她被批評的體無完膚,更是因為她自己也十分清楚,趙念琴說的沒有一句錯話。
將自己致命的弱點隱藏,似乎能起到欺敵的作用,但是在每天每天「我很強,我的刀法很好」的自我催眠下,她連自己都騙過去了。小打小鬧還可以,當遇到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時,自己與木人樁無異。
回想當如自己做的所有事,尤其是那句『你打不贏我的,朱政。』,現在看來是多麼的可笑。
「那個……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過分?」趙念琴不可置信地看著高程「她要是因為這樣就想不開,我才真是看錯她了。」
「恩?」高程聽出了趙念琴的弦外之音。
後者擺了擺手「別這樣看著我,她一個這麼年輕的孩子光是能在亂世中以一敵三,替傚丹生抗下一切,這樣的心性就已經很厲害了。但要是她因此自滿,那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是嗎……」高程轉頭默默看著茵走進樹林的背影。
三天後,正當高程忍不住想進森林尋找南宮茵時,一個虛弱的身影出現在山洞門口。
「茵!」高程大叫一聲,便趕緊迎了上去。
「趙念琴……」茵虛弱的癱在高程身上,手中還握著兩把斷刀不放,下巴底在高程的肩膀上,直勾勾的盯著坐在山洞內部的趙念琴。
「怎麼?我以為你自尊心強到不會回來了。」
「趙念琴!」高程扶著茵,一邊瞪著趙念琴。隨後便轉頭看向茵「妳怎麼了?眼睛怎麼腫成這樣。」
茵並沒有搭理高程,而是對著趙念琴緩緩說出「教我……刀法…」隨後便倒在了高程的身上。
「哼。」趙念琴聞言,也只是笑了一聲,沒有做太多回應。
一旁的高程在看了看茵,又轉頭看了看趙念琴,忍不住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