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昨日的妳和今日的我們(完)

　　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城市。

　　任安旭搭著舅舅同事的車返家。車內只有他和舅舅同事兩人，將車子開了一段路後，舅舅同事瞄了他一眼，清了清喉嚨。

　　「今晚你就在家休息，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來處理，明天早上，我再過去看你。」

　　任安旭坐在副駕駛座，背挺得筆直。他直盯著前方的擋風玻璃，他聽到駕駛座的人說的話，他想試著做出一點回應，但他擠不出半點聲音，連動一根手指都覺得費力。

　　「安旭，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受，但你一定要挺下去。」舅舅同事不知道第幾次清清喉嚨，「你舅舅一定也會這麼想的。」

　　就在一個小時前，他舅舅經過手術搶救後仍舊回天乏術。整整一小時，他的內心經歷了否認、憤怒、崩潰，再到現在強烈悲痛的情緒轉變。

　　他和舅舅最後一次見面是五天前，星期天晚上。

　　周末過後，他舅舅就因為追捕近期在逃的通緝犯，幾乎都沒回家，本來昨天凌晨他舅舅獲准回家休息，不料，回到家沒多久，他舅舅接獲通緝犯的目擊舉報，又火速趕出門，然後，他這一去就沒再回來了。

　　「我們一定會逮捕那名嫌犯，讓你舅舅安息。」將車子停靠在他的家門前，舅舅同事轉過身，以堅定的語氣對他說。

　　任安旭看著他，想做出一些表情表示他聽到了。但注視似乎已經是他現在能做出大的反應。

　　舅舅同事拿了一根菸，但似乎隨即想到他在場，又把菸收了起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現在的事，但你真的要挺住，往後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他重重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做這一行的宿命。誰都不知道是自己還是犯人會先走。」

　　舅舅同事將車子熄火，走下車，陪著他走進屋裡。

　　「這是我的臉書，我加你了，等你心情穩定一點，再上去確認，未來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傳訊息給我。明天早上我過來之前也會先傳訊息給你。」

　　舅舅同事在玄關處停留，沒有繼續往裡面走，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把自己的臉書個人頁面展示給任安旭看。

　　任安旭點了點頭。回到熟悉的地方後，他稍微恢復一點力氣。

　　等到舅舅同事離開後，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走回房間。他很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堅持走上樓，走進房間，並關上房門。

　　一切對他來說都太不真實了。他很難形容那是一種感受，非要形容的話，就是他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他側身躺到床上，抱著膝蓋，整個人蜷縮起來。

　　時間、空間或溫度此刻對他來說就像不存在一樣，他的大腦彷彿短路故障一樣，只覺得整個腦門一片發麻，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什麼都想法都沒有。

　　他只剩下舅舅一個親人了，現在連舅舅都不在了。

　　如果這個世界，連一個關心自己的人都沒有，那這樣的世界對他而言還有任何意義嗎？

　　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了過來。

　　嗡――

　　他拿起手機，低頭一看，這時才赫然注意到李新月打電話過來。

　　「喂？」他單手摀著臉，發出的聲音比他預期中還沙啞。

　　「我到了。但我沒看到你，你在路上嗎？」

　　什麼路上？

　　任安旭揉了揉臉，語氣遲疑，「什麼意……」說到一半，他猛然睜大眼睛。

　　糟了！他完全忘記他今晚和李新月約吃飯的事。

　　「怎麼了？」

　　「抱歉，我……我完全忘記這件事了。我現在還在家。」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

　　「抱歉，我……今天可能沒辦法和妳吃飯。」任安旭拉了拉領口，「就在剛才，我……抱歉，我以後再跟妳說。但我今天沒辦法和妳吃飯了。」

　　李新月喔了一聲，聲音輕柔，「沒關係，還好我有打給你。」

　　「抱歉。」任安旭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表示歉意，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說完一句話後，便匆匆結束對話。

　　掛斷電話後，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直到李新月傳來新訊息，他才如夢初醒，抓著手機，離開床舖。

　　不管怎樣，還是吃點東西吧，至少讓自己動起來……

　　他走出房間，邊走邊看李新月傳來的訊息。

　　『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了，但希望你保重。好好休息！』

　　『嗯。』

　　單手送出訊息後。他點開臉書，確認了舅舅同事的交友邀請。先前他同時用本帳和分帳申請加入主題為解夢的社團，這時，通知欄提醒解夢社有人發布新貼文。

　　夢……

　　對了，他的夢似乎連接著過去。

　　如果解開夢境謎題的話，他或許可以透過夢境救回舅舅的性命。

　　任安旭連忙登出帳號，再此登入分帳，找到自己先前留下的貼文，他想再確認看看有沒有人有類似的經驗，或許可以給他一些指點。

　　他很快找到自己的貼文，點開下方的留言。

　　與他最後一次查看時相比，留言又變多了。他飛快地看過一則又一則的留言，心跳砰砰地跳。

　　『其實我也有類似的經驗，但狀況稍微和你有一點不同。』

　　看到某一則留言時，他的呼吸一瞬間暫停。

　　有……有了。

　　真的有人和他遇到相同的事。

　　任安旭連忙在留言下方回覆，他全身都在顫抖，幾乎要握不住手機。

　　『請告訴我實際狀況！我需要你的幫助。拜託！』

　　等不及對方回覆，他點下那名網友的頭像，想直接傳訊息給他。剛點開聊天室，正要輸入問題，那名網友回覆了他的留言。

　　『好啊。』

　　這樣回覆會不會太短。

　　同一個時間，李新月盯著手機螢幕，思忖片刻，她又在自己的回應下方補上一句話。

　　『不過我的狀況和你不太一樣……』

　　打到一半，她看到發文的那名網友送來的好友邀請。她想了一下，刪除輸入到一半的留言，按下好友確認。

　　嗡――

　　按下確認不到一秒，手機跳出來電的畫面。沒想到對方會立刻用打電話過來，她愣了一瞬，大概對方是真的急了。

　　她清了清喉嚨，點下接聽，「喂……」

　　「抱歉，突然就打給你。但是除了妳之外，沒有任何人遇到和我一樣的狀況，現在只有妳能幫我了。所以拜託妳了，請妳把妳知道的事都告訴我……」

　　……咦？這個聲音！

　　李新月握著手機，表情呆了一瞬，直到耳邊的說話聲停下來後，她猛地回過神，遲疑地問：「……任安旭？」

　　她聽到電話另一頭的呼吸聲短暫停止。

　　半晌，她聽到對方有些驚訝的反問：「妳怎麼知道我……」

　　他沒有認出她的聲音。

　　「是我啊。我是新月。」李新月趕緊開口，「安旭，你遇到什麼事了？你為什麼想知道夢的事？」

　　說實話，她現在驚訝到快要說不出話來。

　　「我……」任安旭的聲音顫抖了一下，「我不知道留言的人就是妳。我遇到了一些事，妳現在還在那間餐廳嗎？我過去找妳，我想當面說會比較清楚。」

　　李新月已經離開餐廳，她正在等公車，聽到任安旭的話，她從長椅站了起來，目光向周圍搜尋。

　　「不……我已經離開了。不過我在等公車。」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對面的咖啡店，「這樣吧，藏壽司對面有一間咖啡店，我在那裡等你。」

　　「好，我過去找妳。」

　　李新月盯著通話結束的畫面，單手摀住嘴巴。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任安旭也和她一樣會做那種夢？而且根據他的貼文，他的夢似乎不止能夢到過去的事。

　　她和他同班這麼久，竟然沒發現這件事。

　　這麼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陸謙宇傳的第一張紙條會與夢境有關……不，等等，順著這個思路想的話，難不成陸謙宇也知道夢的事？

　　不會吧……

　　李新月的心跳飛快，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是被無數的毛線纏繞起來，越想越混亂。

　　原本她想進到咖啡店等任安旭，但越來越多的問題讓她靜不下來，索性就站在咖啡店外面等人。

　　過了一會兒，她從騎樓盡頭看到任安旭的身影。他先是停下，東張西望了一會，看到她之後，又快步朝她跑來。

　　算了，有什麼問題以後再說吧。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朝著自己跑來的任安旭舉起手臂。

　　不管他遇到什麼事，她會幫他，因為現在這種情況，她太需要一個同伴了，她也需要他的幫忙。

　　她一定要救回他哥哥。

　　然後這次，她不會再讓任何人犧牲。

　　（第一集，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