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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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11
4.
夕陽徹底西下,取而代之的是燃燒的火光照亮著夜空。
陸佑晟朝演武場的方向奔跑,火光映著他的影子,往後拉長、延伸。周圍有零星的破爛黑袍人朝著演武場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這起攻擊開始多久,敵人又進展到哪裡了。但如果赤虹直接大喇喇地發起攻擊,那代表著一件事──
敵人的軍隊到位了。
或許已經有人衝進村莊內也說不定,當務之急是快點趕回去。
因為身體還有些潮濕,加上只披著大衣的關係。他和高羽伶兩人一邊顫抖,一邊盡可能地奔跑。
忽然間,右邊一個黑影閃過,一個破爛黑袍人正朝他衝來,手中沒有武器。
「有人。」
他趕緊出聲,因為還穿著拖鞋的關係,兩人速度不快,一定會被追上。他決定轉身停下,黑袍人瞬間朝他撲來,他一個閃身,朝黑袍人的下顎揮出一記上鉤拳,這拳結結實實地打中了。
過去這兩個月,他除了一直被打之外,還學了些體術技巧。
黑袍人似乎頓了一下,他乘勝追擊,連揮了幾拳後覺得有點喘。對方卻沒有倒下。
「這、這人怎麼長這樣……」
高羽伶盯著黑袍人,閃到一邊。
黑袍人的雙眼空洞無神,幾乎看不見瞳孔,真要說的話,活像電影裡的殭屍。
儘管招到連續重拳,黑袍人像沒事一樣,再度朝陸佑晟撲來。
「哇喔。」
他低頭閃開,黑袍人在他身後的樹幹打出一個大洞。
「快跑!」他知道打不過,於是大喊一聲,拉著高羽伶往演武場的方向繼續跑。
然而,黑袍人的速度非常快,再次撲來。
他剛想躲,才發現黑袍人瞄準的是高羽伶。在對方極將得手的那刻,他一把撞開高羽伶的肩膀,轉身按住黑袍人。然而對方強烈的衝擊壓著他往後退,一路撞到松樹上。
「咳…….嘶咳……」
黑袍人面目猙獰,張開流著口水的大嘴,發出低沉怪異的嘶吼身。陸佑晟被對方緊緊按住肩膀,他只能推著對方的胸口,不讓噁心的大嘴靠近。
同時,也因為他背對著火光,狹長的影子出現在黑袍人身後。
高羽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透過鬼術來到黑袍人後方,一把鎖住他的脖子,腹部伸出尖銳而猛力的白骨,扎進黑袍人的體內。
肩膀上強大的力道消失了,黑袍人抽搐了一下,便倒在地上。
「嚇死我了,這到底什麼東西。」
陸佑晟靠著樹幹喘氣,雖然知道自己有強大的恢復力,但恐懼感仍然存在。
黑袍人倒在地上,身後流出一攤黑色的血液,黑血散發著惡臭。
「不管是什麼,他應該不是人。」高羽伶拍了拍破掉又沾上血跡的大衣,揚起下巴示意黑袍人的胸口。「他沒有心臟。」
黑袍人的袍子因打鬥而散開,下方的胸口是一個黑漆漆的窟窿,本該放有心臟的位置空蕩蕩的。
「這是殭屍嗎…….」陸佑晟頓了一下。「等等,赤虹他們的支派叫死靈對吧?」
「好像是。」高羽伶微微皺眉,看來她大概忘了。
「這說不定是黑霧的能力,用屍體來攻擊人。」
「天知道。」高羽憐拉起他的手,「我只知道我們再不走就完了。」
說的沒錯,周圍又有黑衣人發現他們,從原本的漫漫步行變成衝刺,朝他們追來。
兩人一路往演武場跑去,一旦被追上便由陸佑晟當擋箭牌,高羽憐再瞬移到後方插倒敵人。
兩人沿著下坡跑,涼亭從身邊掠過,離演武場不遠了。
忽然間,前方的路徑出現人影,對方一樣穿著破爛黑袍。
敵人有一頭烏黑的秀髮,還有一雙特別清澈、圓亮的雙眼。那雙眼睛他曾見過,至今仍無法忘記。
是在檔案室裡,眼前的人長的和母親一模一樣。
陸佑晟僵在原地。
「喂,幹嘛停下來?」
耳邊傳來高羽憐的聲音,宛如輕風吹過。眼前的黑髮女人動也沒動,只是靜靜地站著,凝視著他。
「你是......」陸佑晟感到自己的嗓音沙啞,「媽媽嗎?」
『佑晟......你長大了。』
母親的聲音悠然而清晰,那雙烏黑圓亮的雙眼深具魅力,陸佑晟直勾勾的盯著,黑眸似乎散發著光芒。
眼前映著火光的森林逐漸扭曲,耳邊高羽憐的大吼聲也如風而去。
下一秒,眼前一片光明。
那是初秋時分,陽光和煦的午後,耳邊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陸佑晟坐在噴泉邊的矮石牆上,身邊有台娃娃推車,裡面躺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女還有一雙閃耀的黑瞳。
父母親在三公尺旁的噴泉邊肩並著肩,勾著手入座,面對不遠處幫忙掌鏡的路人,露出燦爛的微笑。
那是美好的午後,他享受著微風,和仍牙牙學語的妹妹一起胡言亂語,對著噴泉裡伸手,感受涼快的清水。
他們一起去吃晚餐,爸爸媽媽有說有笑,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他卻覺得好輕鬆。回家的路上,他在車上睡著了,被母親抱在懷裡,耳邊傳來悠然的歌聲。
記憶如跑馬燈走過,在腦海裡成為現實。
「你幹嘛不動啊!」耳邊傳來某人的大喊聲,聲響宛如來自遙遠的異世界,「他們圍過來了啦!」
眼前的畫面再次切換,父母第一次帶他們到朋友家,妹妹仍然躺在娃娃車裡,由爸媽照顧。在大人聊天的時間裡,他走到散著玩具的客廳角落。
那裡有個暗紫色長髮的女孩在玩積木。那一款積木家裡也有,他常常照著說明書堆出一座又一座建築,但女孩堆出的建築他從來沒看過。
積木以參差不齊的方式圍成牆面,往上堆疊的過程中沒有絲毫工整,女孩只是不斷確定積木是否穩固,從而不斷往上疊。最後再以奇特的方式,堆起天花板。
『你的房子醜斃了。』
他忍不住擠出聲音。
女孩聽了皺起眉頭瞪他,拿起一塊積木朝他丟來。
『好痛!』
積木硬生生的砸在他的額頭上,他呻吟了一聲。
『我的房子不醜。』
『我隨便堆都比你好看。』
『來啊。』
女孩讓出空間,周圍還有很多積木,陸佑晟滿懷信心,立刻照以往的記憶開始堆疊。
女孩在一旁看著,她身後有個更小的小女孩在爬來爬去,好像是他的妹妹,看起來跟昀蓉差不多大。
他堆得很快,幾分鐘後就蓋起一做正方形的房屋,牆面整齊而工整,天花板是三角斜瓦,他對著女孩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看吧?』
接著下一秒,旁邊爬著的小女孩往前揮手,直接摧毀他的作品。
『瑤依,不可以搞破壞啦。』女孩看似對著妹妹說教,實則哈哈大笑幾聲。『你這個大笨蛋,蓋成這樣瑤依就知道你在蓋房子啦,像我弄得破破爛爛的,他就不會來破壞了。』
『啊,是喔。』
那天下午,他跟著女孩學習該怎麼用積木蓋起一座又一座難看而破爛的作品,明明成品都難看得要命,他卻心滿意足。因為那是『他的作品』、是創意,而不是說明範例上的仿冒品。
「喂!陸佑晟你聽的到吧?」耳邊又傳來幽幽的女聲,他晃了晃腦袋,總覺得這聲音在哪裡聽過,但就是想不起來。「你中幻術了!把盯著你的眼睛找出來戳瞎就可以解除!聽懂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耳邊會有陌生人說話的聲音,他只覺得現在的生活輕鬆自在,沒有壓力,和朋友一起玩積木。
他抬起頭,發現在客廳聊天的母親一直盯著他,他對著母親微笑,母親也朝他微笑。
當天晚上,他躺在母親的懷裡,聽著她哼著搖籃曲,閉上眼睛。
他覺得世界很美好,沒有任何壓力,只有家人的愛和溫暖,還有朋友能一起玩,好想一直待在這裡。
母親黑幽幽的雙眼凝視著他,那雙眼睛極具魅力,明亮而動人,他不自覺地朝著雙眼伸手。
「喂,你走過去幹嘛?」耳邊那煩人的大叫聲再度傳來,有些氣喘吁吁。「你這笨蛋中幻術了啦!」
在他伸手即將觸摸那雙黑眸的同時,母親一把抱住他。
『佑晟好可愛,永遠待在媽媽的懷裡好嗎?』
『好……』
歌聲繼續想起。
寶寶睡,
乖乖睡。
黑夜沉靜而淒涼,
噬血的敵人伺機而動,
但在媽媽的懷裡,
睜開眼睛仍是一片光明。
耳邊的歌聲緩慢而動聽,意識漸行漸遠。他覺得眼皮好沉、好想睡,想讓掙扎的意識在此時停下。
「別再靠近了!他會殺了你!」
耳邊的喊聲再度傳來,他睜開沉重的眼皮。歌聲仍在繼續,他發現將他抱在懷裡的母親,眼裡寒光冷冽。
「給我清醒過來!」
耳邊再度傳來大吼聲,腰際後方突然傳來恐怖的陣痛,猛烈的疼痛感摧毀了腦海中的幻象,真實的他睜開雙眼。
他離眼前穿著黑袍的女子不到五公尺,前方演武場的火越燒越旺,周圍的樹木和人影全部染上橘紅色的色彩。旁邊的地上倒著幾個腹部被穿孔的黑衣人,看來剛才發生過一場大戰。
「快醒來!」
大吼聲從耳邊響起,有人從身後緊緊抱著他,後背傳來柔軟的壓力,而在腹部的位置則傳來劇痛。
高羽伶正在抱著他,六根白骨穿刺在他體內。
「痛……痛死了。」劇痛讓他不禁顫抖,沉重的腦袋清醒了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前方盯著她的黑袍女人早已沒了應有的美麗雙眼,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幾乎沒有瞳孔,只剩眼白的眼睛。
「她、她是我母親……」陸佑晟顫抖地開口。「我想起來了,我全部想起來了!我們從小就認識,媽媽會唱搖籃曲、會帶我們到處玩,幾乎不會罵人……」
兒時的記憶全部恢復了,他記得高羽伶,也記得瑤依,她應該姓高而不姓莊。
「她是一具屍體!」高羽伶的大吼聲傳來,對方仍從身後摟住她,白骨已經收回了,但劇痛還在。「聽好,我也想起以前的事了,她的眼睛能喚醒我們的記憶,更差勁的是,還會讓我們沉溺在最美好的事裡面。」
「但……你還是清醒的。」
陸佑晟覺得自己一直看到幻影,黑袍女子的雙眼一下清徹,一下又變得只剩眼白,多虧腹部的劇痛讓他仍保持清醒。
「我一直在幻象中戳瞎他的眼睛,他就控制不了我。」
周圍又有個黑袍人衝過來,高羽伶直接撲過去,刺出體內的白骨,同時抽出匕首抹了對方的脖子,將其解決。
黑袍女子似乎發現幻術失去效用,一個傾身,朝陸佑晟全速衝來。
他沒有閃避,推住對方伸出的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阻擋對方。然而,腹部的劇痛讓他使不上力,加上對方力氣太大,讓他的腳步不斷往後滑。
火光在地面拉出狹長的影子,因為站位轉換的關係,他的影子延伸到母親的身後。
高羽伶從影子中現身,摟住黑袍女子的脖子。
「不要殺她!她是我媽,我們想辦法讓她清醒過來就好!」
不管怎麼樣,眼前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他對著高羽伶大吼。
高羽伶堅毅的眼中閃爍著火光,下一秒,白骨從她的腹部穿出,硬深深刺入母親的體內。
「不要!」
強大的推力消失了,隨著高羽伶鬆手,身穿黑袍的母親往後仰躺在地,黑色的血液染黑了青草,那雙空洞無神的雙眼像屍體一樣,混濁而死灰。
「我都要你住手了!」
陸佑晟朝母親撲過去,明明他都對高羽伶下指令了啊,為甚麼還發生這種事?
「很遺憾,制伏一具屍體不算殺人。」
是這樣嗎?在高羽伶眼裡這只是一具屍體,所以根本無法阻止。
母親只披著一件破爛的黑袍,心臟的位置空空如也,身軀冰冷而將硬,面如死灰。
誰……是誰把她變成這樣的?
失蹤的這十幾年,母親到底經歷了什麼?公會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她的身體有很多傷痕,皮膚都是汙垢,死去的臉龐宛如帶著怨念。
陸佑晟已經想起一切,他的母親失去了丈夫後,肯定遭受了凌辱,又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我們該走了……」
他蹲坐在地上,一臉迷茫。
高羽伶突然從身後摟住他的脖子,因為剛才的戰鬥,她的大衣鬆了,只穿泳衣的身軀緊靠著他,嘴唇靠到他耳邊,暗紫色的髮絲撫著他的後頸。
「往前看,你要往前看……還有朋友等著我們,烏托邦也等著我們。你已經救不了你的母親,但你能完成他的願望。」
溫熱的吐息縈繞在耳邊,還有薰衣草的淡香。
「他的願望嗎……」母親有什麼願望?
「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對吧?」
「嗯……」
他微微點頭,將黑袍微微上拉蓋住母親的臉,緩緩起身。
兩人互相凝視著,火光映著臉龐。
高羽伶披著大衣,裡面暗紫色的泳裝和起伏的身材軀都沾著黑血。
陸佑晟的瀏海變得凌亂,淚痕滑過臉龐。
他盯著高羽伶宛如紫水晶般的雙眸,擠出聲音。
「謝謝你。」聲音有些沙啞,對方的表情沒有以往的傲嬌或不可一世,而是一臉柔和。「我們走吧。」
兩人轉過身,邁步朝燃起大火的演武場跑去。

木屋全毀了,演武場的火勢很大,地上有屍體,有人被火焚燒而死,有人被黑袍人活活打死,全身都是傷痕。這些人都無法使用鬼術,面臨力量和防禦高大的黑袍人,完全沒有辦法。
到處都是屍體,兩人沒有多看,承受著大火旁的高溫,跑過學校。
學校區域的一百多棟木屋全部都在燃燒,即使隔著二十多公尺,他們都感到皮膚在發燙。
「直接回村子。」
這裡估計不行了,陸佑晟朝著通往村子的小徑跑去。從這裡到村子走路須兩個小時,大約六公里的距離,得跑上好一陣子。
「那裡!」
高羽伶指向前方不遠處,一台倒在松樹旁的白色越野摩托車,摩托車旁倒著一個人,陸佑晟透過右眼觀看,對方已經失去生命跡象,沒有顯示X光片。
「你會騎車嗎?」
「這種打檔的越野車我不會。」
高羽伶搖搖頭。
「那我來吧。」
鑰匙還插在摩托車上,陸佑晟把車子扶正,確認剎車還正常,龍頭沒有歪多少,轉動鑰匙,一把跨上摩托車接著發動。
「咦?你會騎?」
高羽伶一臉意外,愣了一下後跟著掛上後座。
「當然,去看看哪個身心正常的男大學生不會騎打檔車的?」
他難得露出自豪的笑臉,高羽伶只是捏了一下他的側腹。
「快走吧。」
引擎聲傳來,他迅速打檔,催下油門,往前疾馳而去。小徑的路面不太平整,上下坡起伏,震動劇烈。
「喔啊!」
一陣顛頗過後,後方傳來叫聲,接著一雙手臂環繞住他的腹部,緊緊抱住,後背再次傳來柔軟的按壓。
「你是故意的吧!」摟抱忽然變得緊密,腹部的穿刺傷還沒完全復原,有些疼痛。「故意剎車吃我豆腐嗎?你這個變態。」
「是路面顛頗害的啦!」
龍頭一下左一下右,前方是下坡,兩人沒戴安全帽,高速朝著村子的方向衝去。
「哎喲,你該不會之前這樣載過女生吧?順便偷吃人家豆腐?」
他感覺高羽伶的臉頰貼在他的後頸上,兩人緊緊貼在一起,強烈的寒風來襲,隨著離演武場越來越遠,前方變得昏暗,僅靠著強烈的車頭燈繼續前行。
「才沒有。」
耳邊的風聲很大,他提高音量。
「是沒吃過豆腐還是沒載過女生?」
「都沒有啦!」
他又大喊一聲,越野車繼續前行。因為路途變得極為崎嶇,再說話會咬到舌頭,於是兩人安靜了一會兒。
一段時間後,路面逐漸變得平坦,硬土大道出現在眼前,離村子剩不到兩公里了。前方仍然一片漆黑,看來村子應該沒有著火。
他覺得頭有點暈,腹部的穿刺傷仍然傳來隱隱疼痛,照理說,這種傷口應該幾分鐘就會好。
「話說回來。」身後高羽伶的聲音柔軟很多,他感到後背輕微的蠕動,對方似乎有些彆扭。「我剛剛那樣會很奇怪嗎?......我的身體能伸出白骨,殘暴又噁心,對吧。」
「不會啊。」
「吶,這回答很敷衍吶。」
「你就是你啊,有什麼好奇怪的。」他注意著路況,以毫不在意的語氣說道。「只要是你就是正常的,至少在我眼裡是這樣啦。」
「哼。」
對方只是輕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覺得高羽伶應該臉紅了。
摩托車繼續前行,一路上沒有其他人影,一直來到村子的邊緣,前方突然出現一層濃霧。
他停車後暫時熄火,兩人下車。
眼前的濃霧無法用一般的視線看穿,範圍相當廣闊,形成一道高大的牆面阻擋在前方。
「這是安白的鬼術。」陸佑晟透過右眼觀看,白霧的另一端出現幾個倒在地上,微弱的X光片。「另一邊好像不太妙。」
「去看看吧。」
陸佑晟還來不及阻止,高羽伶便消失在白霧裡,他趕緊跟上。
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來到白霧的另一邊,看來白霧純粹是阻擋視野用的,只有薄薄的幾公分厚。
兩人快步跑過昏暗而廣大的草地,朝著壕溝跑去,那後方倒著好幾個X光片微弱的身影,除此之外,沒有人任何人站著。
有幾盞探照燈照向壕溝前方的區域,隨著兩人逐漸靠近,透過微弱的光線,陸佑晟看清了倒在壕溝旁的幾個人影。
有好幾具屍體,還有幾個瀕死的烏托邦成員,他們的X光片相當微弱。
「你還好嗎?」
他朝最近的一名士兵衝去,對方是名金髮男子,嘴角流著血,胸口被打出一個窟窿,鮮血流了一地。
儘管吸血鬼的存活能力比凡人要來的好,但陸佑晟相當清楚,再這樣失血下去,他絕對必死無疑。
他咬開手腕,將鮮血滴入金髮男子的嘴裡。
對方微微動了動嘴唇,沒多久,出血停止了,X光片逐漸充滿能量。
「其他人呢?」
金髮男子緩緩睜開眼睛。
「都在軍事總部……快去那裡……大家的鬼術都失效了,待在外面遲早會被辨識者找到……」
金髮男子說的沒錯,如果敵人開始清場,那很可能會透過辨識者殺光所有殘存的人。
他迅速跑到每一個還有生命跡象的人身邊,把鮮血滴入他們嘴裡,確保他們的生存。
「喂。」在他走向最後一個人時,高羽伶忽然從身後按住他的肩膀,盯著他的腰際。「你的傷口怎麼還沒復原。」
他低下頭,腹部的穿孔傷還在。
「不知道……」
他蹲下來,將鮮血滴進倒在地上的士兵嘴裡。
「你體內的鮮血儲備不夠了,如果受到攻擊,很可能會死。」
高羽伶的聲音變得嚴厲。
「似乎是這樣……」確認士兵的生命跡象回復後,他緩緩起身。「這附近有血袋能補充嗎?」
「沒有。」高羽伶搖搖頭。「每一具士兵的補給包我都確認過了,他們的血袋不是破了就是喝完了。最近的補充點是女王宅邸和軍事總部。但再往前一定都是公會的人。」
在探照燈的光線下,高羽伶的臉龐變得陰沉。這讓他想起在山上考驗的事。
「你得直接取用人血。」
「但他們都瀕死了。」陸佑晟微微瞪大雙眼,他才不要吸那些士兵的血,他不想害死他們。
照理來講,這點傷口應該不至於讓體內的鮮血儲備不足,但因為這幾天沒有訓練的關係,陸佑晟已經三天沒有補充捐血袋了。
兩人凝視著彼此,高羽伶的眼神堅毅。陸佑晟隨時提防著,他有預感,高羽伶會對倒在地上的人動起歪念頭。
誰知道,對方忽然一步往前,摟住他的後頸,兩人的下顎靠住彼此的肩膀。
「咬我吧,我的內臟、骨隨裡全部都儲滿鮮血。」對方的聲音柔和。「這玩意兒太好喝了,我每天都到演武場偷拿。」
原來如此,跟陸佑晟不同的是,高羽伶每天都飲用血包,所以體內有非常豐富的鮮血儲備。
「飢渴的感覺很難受吧?尤其在身體無法復原的時候。」耳邊的聲音呢喃著,他微微低頭,盯著高羽伶露出的白皙頸子。「我知道你不想傷害其他人,但我的話就沒關係喔。現在這個身體是你的,你可以無限的汲取,品嘗美妙的滋味、至高無上的享受。」
寧靜的夜晚,耳邊柔軟的聲音彷彿優美的歌聲,嘹然而起。
他彷彿看到白皙的頸子下,如美酒般鮮紅的血液在流動。
他張開嘴,一口咬下。
他彷彿醉了,悠然的歌聲在腦海中盤旋。
這是生命!
他想起那天晚上高羽伶的考驗,當時嘴唇覆上的當下,他的理智是如何被消磨殆盡的。
這和捐血袋完全不同,是新鮮的血液、是純粹的生命。
「嗯喔……啊啊啊!喔哼……」
高羽伶的呻吟聲呢喃在耳邊,但在他耳中的,確是無比優美的歌聲。
鮮血一口接著一口,他吸吮著白皙而柔軟的頸子,他恨不得一口吸乾,吸得一口也不剩。
「呃……喔哼……嗚啊啊啊……」
耳邊的呻吟聲越來越淒厲,即使仍沉靜在優美的氛圍中,理智仍從深處被喚醒,他清醒過來。
兩人站在探照燈下相擁著,他腹部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傷口完全復原。他移開嘴,高羽伶的脖子上有他的咬痕。
「喔……」
高羽伶忽然失去支撐,癱軟在他懷裡,他趕緊扶住她的肩膀。
「還好嗎?」
「沒事……只是頭有點暈。」
「抱歉,我想我太過了。」
「不會喔……」
高羽伶抬起頭來,紫水晶般的雙眸閃爍著,她的暗紫色長髮有些凌亂,臉龐微微泛紅。
「你要是還渴的話,可以繼續。」
一雙手摟著他的後頸,他的腦袋被按進高羽伶的頸子裡。
薰衣草香傳來,胸口柔軟而溫暖。
「不,這樣就夠了。」他拉回身體,輕拍高羽伶的肩膀,正視著他的雙眼。「我們該走了。」
「嗯。」
兩人又凝視了幾秒,才重新邁出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