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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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26
《長生劫》
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
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
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天或壽,
唯聖人能通其道。
序
十二月的雪,無比寒冷。
一顆雪粒緩緩地飄落在棋盤之上,恰好降落在線和線交會之處,雪粒周圍放著一顆顆黑子和白子,棋盤之外,卻是放著兩杯熱茶,緩緩散發著熱氣。
一個青年,一個老人,正進行著對奕。
啪——
一顆白子,猛地下到了雪粒所在的位置,無情地壓碎了雪粒。
「——哦?」
手執黑子的青年看見這一著妙著,稍稍叫好了一聲。
見這絲毫不留手的青年終於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就連手執白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老人都不禁露出了一絲得意之色。
如今,棋盤上的戰鬥正進入最為緊張的地步,在棋盤四角的大局已定,留下的卻是最為危險的邊緣地帶。
正所謂『金角銀邊草肚皮』,圍棋兵家必爭之地,就是處於角落之地的邊緣地帶,一方面是因為佔領這裡最具效率,而另一方面亦是因為這裡易守難攻,而相反,棋盤的中央地帶則因為難以成功佔領,容易會被對手乘機翻盤,將前期所儲積的優勢一次敗光,因此往往在最後才會開始為棋手所爭奪。
而界乎於兩者之邊緣地帶,雖無角落之易守,但也沒有中原之易攻,但往往兇險無比,對兩個高水準的棋手而言,邊緣的一戰,往往就意味著兩人的勝負。
青年思考片刻,只見黑子和白子的爭鬥已經進入最白熱化的階段,只要下錯一著,這場棋局的勝負恐怕就已經決定了。
青年眉頭一揚,先是下了一子,只見這顆黑子被白子所包圍,竟是一副『送吃』的姿態。
老人看得眉頭一皺,觀察了一下棋盤,明白少年的用意,暗暗冷笑了一下,又下了一子,竟然沒吃掉剛才少年送吃的一子,而是在旁又下了一子,反使自己送青年吃兩子!
老人清楚得很,只要剛才吃了青年送吃的一子,青年立馬就會再送吃五子,然而到那時,自己的棋形就會被迫變成幾乎必定落敗的『刀把五』(棋型的一種,當形成這種棋型,後手下棋者幾乎必定落敗。),到最後只會讓青年輕鬆吃下自己的棋,最後輸掉這決定勝負的邊緣之戰。
「嘿。」
自己的陷阱被老人發現,青年卻只是嘿嘿一笑,反手吃了老人送的兩子,此時,老人卻皺起眉頭,他執起白子,思索了良久,手緩緩落著,雖反吃了青年兩子,眉頭卻越皺越深。
因為——現在的棋局,又回到了四步之前。
青年緩緩下了一著,又是『送子』的一著。
老人的兩個眉頭都快合二為一了,忽然地舒展開來,淡淡地哼了一聲。
「『長生劫』(圍棋的一種特殊的棋型)……在這種時候,只要兩方面都不願意讓步,那這裡就會無限循環嗎……你是在哪學到這鬼東西的?」
他算是看出來了,青年這明顯是特意為之。
青年嘿嘿地怪笑著,說道:「老頭子,你老得連自己書房裡的書有甚麼都忘了嗎?」
「放屁,我怎麼會不記得,我的書房那有這種鬼東西?」
「不不不,我可不是說這個書房。」
老人心中忽地一寒,只見眼前的青年平常那輕浮的氛圍忽地一凝,變得沉重且恐怖。
「我是說,『丹青衛』總府的書房,袁大人。」
錚——
老人聽見眼前那只是有數面之緣的青年這樣說時,眼中爆發出一陣寒芒,被老人放在一旁的劍猛地一震,高速地飛向眼前的青年,便要一劍將他刺穿——
此時,棋盤之上,剛才青年所下的那顆『送吃』的黑子忽然爆發出璀璨的五彩光芒,從棋盤上猛地一彈,爆出陣陣狂風,捲散棋盤上的黑白雙棋以及周遭的細雪。
黑子猛地擋在劍尖前,在不停地盤旋著,只見劍尖無力停在黑子前,竟絲毫不進!
老人緩緩地瞪大眼睛,似是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一般,失聲喊道:
「『風陰棋』!?怎麼可能!?」
青年臉上殘忍的笑容依舊不變,雙手一拍,笑道:「你認得啊,那就好辦了。」
隨著青年的那一聲拍擊聲,黑子忽然分成了三個,只見兩顆黑子忽地出現在劍身的兩邊,高速旋轉著,猛地對著劍的同一個位置一夾!
一股極為難聽的磨擦聲傳來,只見老人的劍渾身一震,隨即斷成兩截!
當老人認出了青年手上的法寶時,再看到自己的劍被風陰棋斷成兩截,他的身影早已化成了一道虛影,便欲逃走。
下一刻,他卻停了下來。
一顆黑子,緩緩停在老人的脖頸處,緩緩旋轉。
「你再動,它就會穿過你的脖子,明白嗎?」
青年淡淡道。
老人站在棋盤邊,心中驚懼交集,進退兩難。
「現在,坐回來。」
老人坐了回去,臉色緊繃。
青年看著老人,笑容滿面。
「你想怎樣?」
那三顆阻擋劍鋒的黑子緩緩收回到青年的手中,變回了一顆黑子,青年愉快地把玩著手中的黑子,臉上似笑非笑。
「……你是誰,怎會有『風陰棋』?」
老人繼續問道。
「你看看棋盤。」青年顧左右而言他。
老人看向棋盤,只見棋盤上的棋子早已被『風陰棋』彈起時的狂風掃得一幹二淨。
只有在棋盤一邊的『長生劫』,儼然不動。
老人正在想著青年這樣做的意思,青年道:「常有人言道,一場棋局,就是一場戰爭。」
青年不等老人回應,便續道:
「在戰爭的巨輪下,每個人都只是一顆棋子,你可以只是一顆『送吃』的棄棋,也可以是一個舉足輕重的『神之一手』,但是無論你成為怎樣的角色,你卻無法改變被下的命運,也沒有辦法去改變這盤棋的規則。」
青年殘忍地笑了,說道:
「長生劫,就像是人生,人們盲目地追求著所謂的勝利,卻不知道,無論如何,卻只會留下具具枯骨,無從破局。」
青年這樣說道,然後情緒忽然變得極為激昂。
「如今中洲,商朝看似輝煌無比,實則奸臣賊子當道,黎民百姓日日流離失所,卻只能盲目地被送往戰場,化為一具具枯骨!如今,正是要建立新的秩序之時!」
老人聽見青年的怒吼,一時間沒有想過眼前的青年竟有如斯大志。
然而,下一刻,卻看見了青年的冷笑。
「唔,其實我開玩笑的,你信了?」
「你!」
老人羞憤大吼,而青年則只是冷笑連連,淡淡說道:
「這盤棋,從來就不會有勝利一日,而我要做的,只是令它更亂而已,這樣才可以達到我的目的。」
青年輕輕一擺手,棋盤上的長生劫立即被掃出了棋盤,黑白雙子分別回到了棋匣之中,青年臉上笑容越來越深,說道:
「來個賭局怎麼樣?我執白子,你執黑子,我再讓你三子,你輸,交出「丹青衛」總府書房鑰匙,我輸,我立即離開,你自然絲毫不損。」
老人見青年要讓他三子,聞言大怒,聽見他的要求,更是冷笑,說道:
「我不是以為我會信你吧?」
青年的笑意越來越深,幾乎已經去到了嘲笑的地步,眼睛看著老人脖頸間那緩緩旋轉的黑子,說道:「現在不是你想不想信,而是你必須去信。」
老人臉上冷若寒霜,卻不說話。
青年哈哈一笑,一擺手,在他那邊的黑子棋匣便轉到了老人的手上,而老人的白子棋匣也轉到了青年手上。
「開始吧!」
。。。
雪下得更兇了。
青年緩緩呼出一口氣,只見氣息化成了一股氣霧,緩緩飄散。
「這邊也是越來越冷了啊。」
他隨手緊了緊身上的厚披風,手上把玩著一把鑰匙。
「早知道再多喝幾口熱茶了,真是冷死了。」
青年這樣自言自語地抱怨著,一邊戴上了披風的兜帽,一邊將鑰匙塞進口袋裡。
「唉,趕快去給那小子這鑰匙,那我就能休息一陣子了……」
青年這樣鼓勵著自己,便快步離開。
在青年身後的棋盤,白子以完全壓倒性的方式,將黑子打得潰不成軍。
老人的身體,躺在冰冷的雪地,流出的鮮血卻又融化了鮮血,將雪化成一團團的霧…
而青年的身影,也隨之越來越遠,再也不復見。
(序章—長生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