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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27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冰冷的地面上多了幾塊碎瓷。

「滾!別讓我再看見你!」宋宣瞪著身前驚住的妻子怒吼,最後氣極的他乾脆自己拂衣離去。

周語敏凄涼一笑,笑容很是苦澀,她的陪嫁嬤嬤走來,低聲問:「夫人,值得嗎?」

「值嗎?在宣哥哥對我越來越差的這數月以來,我不斷的自問自己。」周語敏抬頭看向宋宣出去的方向,嘴角深情的勾起:「不值得,但我願意。」

聞言,嬤嬤輕嘆一聲,轉身離開,她知道勸不了。

直到看不見嬤嬤的身影,周語敏才開口補充:「況且我命將絕,能多愛他一點是一點。」說完,她拿出白帕子咳了幾聲,鮮紅的血灼傷了眼。

花園內。

宋宣負手佇立,眼望青天,神情滿是愁。

有一深衣男子徐步走來,舉步間沉穩內斂,面上無任何情緒涌動,他問:「為何?」

宋宣轉身,垂眸道:「兄長也是有愛妻的人,應當明白我的想法。」

男子搖了搖頭道:「我與你嫂子皆是醫者,生死之事早已看淡了。」

宋宣問:「那侄兒呢?」

男子仰頭輕聲道:「若我們是你們,會告訴他,畢竟也瞞不了多少年。」

宋宣看著剛離開的屋子方向道:「可我們不是你們。」

男子不解:「你一個副將軍,弟媳是江湖中人,生死之事不應看得比我們還淡才對嗎?」

宋宣苦笑:「正是因為身分,生死一瞬的日子讓我們更加惜命。」

男子欲言又止,最後低嘆一聲,默默離開。

早在幾個月前,他見到周語敏就察覺其命不長了,是她一直苦苦央求,才心軟答允不說。

而宋宣,身中劇毒也是不肯說的人,非要在所剩的時間內逼深愛他的妻子斷情。

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出現在男子心中,他不明白,既然活不久了,應該要好好珍惜時光才對,這樣就算選擇餘生痛苦,也苦的甘心。

夜間。

晚風穿樹蕭蕭響,似問人愁與不愁。

周語敏見宋宣未回房,遂悄悄走到一個小角落,往書房的方向看去。

燭火猶亮,門上映著宋宣執筆書寫的影子。

想起早上事情的周語敏沉吟半晌,大步走向廚房。

一段時間過去,一個嬤嬤端著一碗熱湯敲書房的門。

宋宣頭沒抬直接道:「進來。」

嬤嬤推門而入,微微一禮:「副將軍,這是夫人讓老身送來的,並讓老身轉告莫因氣她傷了身子,不值得。」

宋宣仍沒抬頭,語氣冰冷:「放下,離開。」

嬤嬤稱是,依言照做。

門一關上,宋宣就一改方才的淡漠,迫不及待的拿起熱湯喝。

溫度正好,料是他喜歡的,滿滿的情意與關心於此湯中呈現。

「語敏,你可真傻。」宋宣內心極甜卻又複雜,笑容有寵溺又有無奈。

某個轉角處。

周語敏伸手扶住正要行禮的嬤嬤問:「如何?」

嬤嬤嘆答:「副將軍連頭都沒抬,一眼都沒看,老身實在不知他的想法。」

周語敏垂頭:「知道了,嬤嬤你先去休息吧!」

待人走後,她抬頭望向書房那裡,眸底的深情、不舍、哀傷毫不掩飾的流露。

半個月後,邊境外敵來犯。

「副將軍,戰期將到,將軍說瞞不了,讓小的前來接您。」一個小兵恭敬的行禮說道。

宋宣面無表情的點頭,示意小兵先退下,免得被一個人發現。

離府前,他命府中之人不可告知周語敏自己的去向,接著往花園的方向留戀的看了一眼才翻身上馬,帶著親隨與物資跟小兵一同前往軍營。

而此時正在花園裡的周語敏蹙起了秀眉,內心莫名的煩悶。

之後幾日,她都沒見著宋宣,府中氣氛也甚是古怪。

「管家,副將軍去哪了?」周語敏實在憋不住了,直接招來管家詢問,語氣給人種不可逆的威嚴。

管家目光遲疑了,但終歸是活了半百的老狐狸,不足一瞬便已恢復正常:「不知,夫人可是有何要事嗎?」

周語敏置於身前交疊的手一緊,心頭升起的擔憂讓手心滲出了汗,她搖頭讓管家先去忙,獨自在原地思考。

天光耀眼,長空如洗,微風拂面襲來,周語敏複雜的目光掃到了站在書房外佇立的守衛,忽然想到了什麼,瞳孔猛地一縮。

「宋宣!」她咬牙怒道,而後高喊:「來人備馬!本夫人要出去『散心』。」

以往周語敏定會好好待在府中等宋宣回來,回不來就用餘生打理好這個家,死後無愧的去見他。

可現在,周語敏命不久矣,與其顧家待郎歸,不如同生共死一次,哪怕能幫上一點忙都是好的。

棕馬急速賓士著,此時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君為國披戎裝,我為君赴疆場。

黃泉碧落、天涯海角,攜手與共。

不知多久過去,天色已暗,忽然韁繩一拉,駿馬減速停下。

周語敏俐落下馬,向軍營門口大步走去,步步皆含怒意,敢瞞著她出征,不氣才怪。

「見過宋夫人。」守門兵躬身行禮道。

周語敏沒理兩人,身形一晃已進軍營,獨留兩個一臉錯愕的士兵走向副帳。

一進帳內,她便看見正在盯著地形圖蹙眉深思的宋宣,滿腔怒火瞬間化為心疼,竟完全氣不起來。

「你怎麼來了?」宋宣轉身看她,全帳溫度驟低。

周語敏不退反進,眸中的倔顯而易見:「此次征戰,不管你願意還不願意,我一定要陪你。」

宋宣垂於兩側的手抖了一下,壓制內心的悸動,面上卻仍無一波瀾:「九死一生,你亦願?」

周語敏目光堅定:「是。」

宋宣內心掙扎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想自私一回:「軍營內目前沒有多的帳,你與我同住。」

周語敏淡笑:「自然。」

幾日後,戰期到。

宋氏夫婦身穿銀甲並肩而立,耀眼奪目。

某穿金甲的將軍:「......」

風頭被搶了?應該帶媳婦來的!

不久,戰起!

滿場嘶吼,刀光劍影,時間無情,戰甲染血,屍橫遍野。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斜陽似血,戰場紅的如一朵朵盛開的彼岸花。

營帳內,周語敏見宋宣背後長長的血痕,心臟頓時用力一縮,呼吸漸促,她咬牙忍住劇烈的心疼,輕柔的給他上藥包紮。

宋宣死察覺了愛人的心疼,內心情緒隨之起伏,恨不得自己身上無傷。

周語敏將用具收起,熄燈上床躺好,待宋宣也躺下時,鑽到他懷中淡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晚都會等我熟睡時偷偷抱著我入睡。」

宋宣手一頓,默默放下正要收回的手,繼續抱著。

月正當中,夜晚靜謐。

周語敏忽感胸口悶痛,喉嚨一甜,重咳出血。

宋宣驚醒查看:「語敏!」他向外急喊:「來人,傳軍醫!」

燭火微晃,軍醫的手搭在面色比紙白的周語敏腕上。

「夫人病入肺腑,恐怕活不過三日。」軍醫之言如寒冰,一點一點的冷凍宋宣的心,令他神情呆滯。

將軍擺手讓所有人隨自己離開,給這對夫妻獨處。

「語敏......」宋宣蹲在床沿握住她的手。

「宣哥哥對不起瞞你這麼久,你不會怨我吧?」周語敏垂眸問。

「你是我最愛的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怨你。」宋宣柔聲道。

周語敏甜甜一笑,心中已是知足。

剩下的時間裡,宋宣都盡心儘力的陪伴周語敏,日子就像回到從前那般,只有幸福與快樂,而無憂愁。

第三天清晨,周語敏於宋宣懷裡永遠的閉上雙眼,紅顏薄命令人嘆。

宋宣沒有哭、沒有言語,就這麼呆呆的抱著愛妻的屍身,水米未進,誰也勸不了。

半天後,屍身已僵,他雙眸猛地一凝,似下定了什麼決心,幾近瘋魔的殺意與冰冷氣勢,生人勿近。

三日後,一個滅敵全軍的計策,陷阱內皆血海,瘋鬼副將宋宣之名就此遠揚。

回城之後,副將軍府內入眼儘是白,府中眾人跪在靈堂外的青磚上,神情悲哀。

宋宣提著一把長劍走進靈堂至棺前,那劍周語敏贈他的定情信物,亦是隨他出征無數的佩劍。

堂外眾人不解的望著宋宣,想尋得答案,奈何後者此刻眼裡、心裡皆是棺中人,壓根沒回頭。

忽然一陣寒風吹來,白布飄蕩,在眾人驚呼之時,長劍已出鞘,一轉、一抹,持劍者頸上有了一條深深的血痕,偏黑的血濺棺,人倒氣絕。

為情殉情。

陰界冥河小舟渡,碧落黃泉攜手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