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沙門劫難度 王者勢怎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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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21
熱鬧的長安即使傍晚過後,依舊燈火通明,甚至可以說令人喧囂難耐,但一街之隔的校尉府,卻顯得清靜不少。重兵把守著大門口,不讓閒雜人等在附近逗留。

曹誅府下的公子盼盼,今年大約五歲,他硬是被高若明接回來「讀書」,宇文真不放心,讓尉遲靈跟來─這就是她為什麼來到長安的理由。有一天晚上,尉遲靈回到校尉府,盼盼正在讀書,他小手上一條一條紅紅的,像是被先生責罰過,尉遲靈很心疼,於是上前問問。

「我今天處罰阿福,不過先生偏要說我欺負阿福……我實在說不過他。」

「阿福?你是說高伯伯的大公子嗎?為何你要處罰他呢?」尉遲靈好奇地問。

「因為阿福欺負豆子,他說豆子頭髮不夠黑,所以把墨倒在豆子頭上,我看了好生氣,所以也把墨倒在阿福頭上,阿福就哭了。」

「你說的豆子是二公子嗎?他不是阿福的弟弟嗎?為何要欺負豆子呢?」

「唉呀,姑姑,你的問題好多呀。」盼盼嘆了一口氣。「阿福說他沒有弟弟,阿福說大人告訴他,豆子不是弟弟,是『野種』…姑姑,什麼是『野種』?」

「呃…大概就是說小孩子很調皮,像個野孩子一樣…吧。」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扯到孩子身上,尉遲靈一時半刻也回答不出來。

「姑姑,你騙我對不對?」聰明的盼盼一眼就看穿尉遲靈說謊。「母親常常說你調皮,卻從來沒說過『野種』。」

「盼盼,今天先生教了什麼啊?」尉遲靈趕快轉移話題。

「倫理,還有百家姓,還有…」盼盼開始回想今天學了些什麼,童言童語的,說得也不是很清楚。但尉遲靈總是一會傻笑,一會嘟嘴,一臉就是心裡有事的樣子,顯然沒聽到。

「姑姑,先生說阿福與豆子都姓高,還有他們的姑姑與高伯伯一樣,也姓高,而你卻不與父親一樣,姓曹?」

「姑姑?」

「啊?」尉遲靈總突然回過神。

「姑姑,上課不專心是要挨打的!」盼盼不高興。「為何你不與父親一樣姓曹?」

懵懂的盼盼長大了,也會開始關心身旁的人事物了,尉遲靈摸摸他的頭,開始嘰哩呱啦滔滔不絕地講起當年的事,大致上是說,宇文真與尉遲靈在父執輩時兩家相好,後來尉遲家因為戰亂的關係而流離失所,小孩子只剩下尉遲靈一個,於是就寄養在宇文家,尉遲靈從小就跟宇文真玩在一起。隨著宇文真嫁來曹家,當時尉遲靈非要來不可,唯一的方法就是認曹家的兒子作乾哥哥。

至於曹家兄弟鬩牆的事,她隻字未提。她回想著,宇文真原本已與曹清成親了,但是因為被冠上了「誣陷朝廷」這種爛罪名而遭到通緝,最後逃亡,可悲的是整個曹家與他切得一乾二淨,宇文真想要幫曹清,卻反被曹誅關了起來。往事一幕幕又浮現出來。她又想到,曹清逗弄宇文真的方式,簡直跟綦毋建一模一樣,沒多久,綦毋建竟然佔據了她的腦海。

「…先生今天還教我寫自己的名字。」盼盼伸出生嫩的小手,提起墨汁還沒乾的筆,在紙上寫呀寫,畫呀畫的。

「你看。」

尉遲靈沒有理會,因為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綦毋建,想著他在澡堂怎麼了,想著他是如何摟著她,嘴角不禁揚起傻呼呼的笑意。

「姑姑,你看我寫得好嗎?姑姑?姑姑?」

「喔喔!好極了!」尉遲靈忽然驚醒,她發現盼盼在紙上畫了一個大王八。

「你這臭小子,連姑姑也敢欺負!」尉遲靈捏了捏盼盼的鼻子。

「姑姑你總是心猿意馬的……先生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怎麼教我寫呢。」盼盼在嘲笑她。

「你是說『心不在焉』吧。」尉遲靈又捏了捏盼盼的鼻子

「姑姑,你是不是想成親了?」

「啊?怎麼會?姑姑怎麼會想成親?」

「母親說,一個女子不時地發傻發笑,必定是想成親了。」

「莫瞎說,姑姑這番是來看著你的,免得你掀了高伯伯的家。」

「母親說,如果一個女子說話時臉紅的話,必然是在說謊,姑姑你說是不是?」

「啊?是嗎?姑姑我…」尉遲靈手摀著臉,她以為自己臉紅了。

「盼盼沒說姑姑臉紅啊。」

「你、你這小東西…屋裡頭太熱了,姑姑去外頭透透氣。」尉遲靈實在弄不過這個小鬼頭。

「今日降雪了,都快凍死盼盼…」

這時外頭一陣敲門聲。「尉遲姑娘,外頭有找。」

「這麼晚了,誰啊?」

「說是一位綦毋公子。」

「如意郎君來了。」盼盼一直笑。

「盼盼,你莫要對別人說喔,尤其是高伯伯。」尉遲靈起身,要往外面去。

「知道了,不然姑姑嫁不出去,盼盼會難過的。」

尉遲靈出了大門看到綦毋建在街角等她,她一個箭步上去就要打人。

「登徒子,三更半夜安什麼心?」

尉遲靈頻頻出手攻擊綦毋建,結果被綦毋建抓住了手,一把拉進懷中。

「才半日工夫不見,你便如此迫不及待?」

「什麼迫不及待!」尉遲靈掙扎了半天,發現自己怎麼動也動不了,就這麼牢牢地被摟著。「算了,我打不贏你,你愛怎麼著便怎麼著吧。」

綦毋建靠近尉遲靈的耳朵,輕輕地說,「這可你說的啊。」並且露出一絲邪惡的微笑。

「你、我是說合情合理的範圍。」

這時高若潔關上窗縫,似乎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就這樣,高若明時時不再府中,綦毋建晚上也有很多機會帶著尉遲靈出去,他們踏遍長安每個角落,每個坊間,也帶她離開了原本的舒適圈,看見長安真實的景象。

「怪了,這裡怎麼一堵又一堵的高牆?」

尉遲靈對眼前的現象相當不解,因為當時的長安是以「坊」為單位來算位置的,一個坊相當於一個社區,每個坊幾乎都是方形的,距離外面的道路都隔著高牆,如同城中之城一樣,坊內的巷子總是人潮洶湧,外面的大路是當時的主要幹道,除了車水馬龍之外,還是車水馬龍,沒有半個商鋪,白天車馬奔馳相當危險,入夜卻變得一片荒涼,除了巡守的官兵之外,看不到任何活著的生物。

「我初來長安時也有這般疑惑,當時我問了問官兵,他說『朝廷要你活什麼樣,你便活什麼樣,哪來的廢話!』沒錯,整座長安城滿是監控,滿是操弄,不可出一點亂子,有時連吸一口氣都覺得壓迫。這豈是你一鄉下來的黃毛丫頭所能知曉。」綦毋建感慨地說。

「不許這麼說我!」尉遲靈皺起眉頭,狠狠地打了一下綦毋建。「黃毛丫頭又如何,但我還是不許你說這字眼!」尉遲靈真的生氣了,綦毋建輕輕地摸摸她的頭。

「什麼人!」似乎尉遲靈太大聲了,驚動了附近巡守的官兵,當時的長安是有宵禁的,他們違反了禁令被官兵追捕,綦毋建拉著尉遲靈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甩開追兵。回過神來,一棟焦黑頹圮的建築物在他們眼前,讓他們大吃一驚。

「這、這不是伽藍寺?」尉遲靈驚訝地說。

「終於動手了…終於動手了……」綦毋建看著這棟建築物滿腔憤慨。

「這是怎麼回事?」尉遲靈問。

「朝廷要沙門返家還俗,否則要燒毀伽藍寺。只因沙門不拜君王,不納賦,便誣陷他們飲酒噬肉,荒淫無度,妖言惑眾,形同邪教,甚至牽涉謀反。實在可惡至極!」

忽然在遠方有叫囂聲,他們隨即前往察看,只見一群人,有僧侶,有在家居士,有更多信徒,聚集在某衙門口,要求官府釋放被抓走的僧侶。他們倆溜到了一處空屋,跳到了屋頂上,看到大約有百餘人在抗議,一排官兵擋在官府前頭,手持弓箭,忽然一聲令下…他們竟對著民眾射擊!官兵射殺了手無寸鐵的人們,現場頓時血流成河,哀號遍野。綦毋建一把摀住尉遲靈的嘴,怕她叫出聲來。

在那處空屋中,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的尉遲靈,哭得唏哩嘩啦的,綦毋建安慰著她。

「這官兵大多是盧脩大將軍的,恐怕當中也有高若明的人。」綦毋建看起來忿忿不平。

「不行,我回去便要問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尉遲靈哭的梨花帶淚,用哽咽的聲音說。忽然間她想到了一件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看著綦毋建。

「將軍近期不會回來,聽說他將去朔方討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