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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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19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雖然兩人乘著馬車走遍各地,但並沒有旅遊的意思,都是居住、歸還贓物最後離開前往下一個地點,完全公事公辦。
凱特沒有任何玩樂的意思,只是在生活中繼續調侃萊辛,儘管看上去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但跟以前比起來少了些許活力,旅途中睡眠的時間也拉長了。似乎她並不習慣長期在外,而且每次完成任務後總是獨自在進行著些什麼,最後更是滿臉倦色。
萊辛曾問過,但每次都被簡單帶過,後來也就不再問了。
看來所謂的「物歸原主」不只表面上那麼簡單,萊辛能猜到一二,也能理解為何閉口不言,只是心中還是有些不滿。只是不滿歸不滿,她還是只能聽從安排繼續下去。
誰叫自己只是個犯人呢。
「......」
想到這段時間以來的日子,回想這整起事件的過程,內心猶如一團糾纏難解的毛線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就好像當初逃離森林後,不知道該往何處走的茫然。
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
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裡。
甚至想過,就這樣回去森林躲起來說不定會更輕鬆。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萊辛隱藏在貨物的夾縫之間,等待守衛們巡邏的空隙。雙手握緊又放鬆,袖子內藏著的石頭穩穩地固定在內,她不敢隨便將它拿出來,只是悄悄地碰觸,好像這個動作能帶來一絲安心。
——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老方法前進。
萊辛蹲下身子,向著走廊而去。
這一次要歸還的是狼族的物品,那是個水滴狀的胸章,是石質的,上頭沒有其他裝飾,僅有幾抹紅色的印跡,比鋼鐵都還堅硬卻輕若羽毛。這個東西的作用凱特沒有多提,只說是一個具有特殊含義的紀念品。
狼族始終是萊辛的陰影,不想在這裡多待。她很快便到達廚房——這一次要丟入木炭堆,拿出夾子夾住胸章,直接深入木炭堆中間偏上的位置後放開。
這個程度大約一個禮拜後就會被發現。
這裡隱約傳出的肉味實在讓萊辛不太舒服,獸人與一般野獸差異很大,但像她這樣的草食種看到草食動物的血肉,還是會本能地覺得不適。
萊辛捂著鼻子準備撤離,順著原路回去,不久便跨越大半個莊園,來到玄關大廳前。她不是從正門撤離,而是從一邊的護衛休息室借道,繞過現在無人的訓練場抵達圍牆。
狼族擅長集體作戰,改良至今的戰術聞名於各城邦,但這也讓牠們逐漸抗拒獨自行動。甚至年輕的個體大多都沒有學習過如何獨自作戰,萊辛一路看下來也正是如此,除了少數年長者,年輕護衛至少都是三名一組。
現在獨狼很少見了。
所以當萊辛準備翻越圍牆時,另一側卻恰好也有道身影翻進來。
那是一名狼族,從那還未齊的毛髮來看大概還未成年,似乎也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他人,一時之間也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來人是個少年,口水從嘴邊滴落,看到萊辛時還有點戒心,但他動動鼻子發現眼前的傢伙散發出的味道也是狼,態度一下子就隨便了起來。
「你是哪來的?」
少年指著萊辛的偽裝,眼神毫無畏懼:「全身黑黑的真噁心。」
小羊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眼前的孩子......直白到讓人感覺不到威脅。透過他的反應,萊辛大概能猜到自己的身體被凱特做了某種手腳,在意外發生時還有最低限度的保險。
這些偽裝要費不少力氣吧,想來凱特也不比自己輕鬆多少。
腦海一浮現那金髮的少女,萊辛感慨之餘又想起她背地裡的行為,心情非常複雜。
而面前的狼族少年見萊辛沒有任何反應,說話的態度越來越不客氣。
「喂,聾了嗎?」
真可愛。
如果是成年狼就算了,這種沒有心機的小孩萊辛可不會感到畏懼。不過現在也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她準備直接翻過圍牆離開,不理會這個小狼。
凱特跟萊辛提過這類意外狀況,如果能脫離就脫離,後續交由她收拾就可以了。雖然不想承認,但那個精靈對自己恐怕是真心的,絕對不會陷害自己。
萊辛幾次邁步便輕鬆跳到圍牆頂端,看都不看那個叫囂的狼族,雙眼一掃望向前方,瞳孔不禁縮成一線。
只見濕滑的液體化作詭異的曲線,延伸到平原的鴻溝內,上頭散落著大小不一的肉塊殘渣。潔白的雪浸染了鮮豔的紅,形成一道以惡臭堆積而成的路。那片血紅最終止於牆邊,一攤血水積蓄在此處,顯然那個少年是清洗身體後才翻過圍牆的。
剛才的位置還沒有那麼明顯,現在一跨越障礙,便能清楚嗅出血腥。
至少有三種不同的肉味。
萊辛差點就當場乾嘔,心中立刻浮現了答案。
——源自血源深處的本能,與他人廝殺的慾望,他們曾經是野獸的證明。
為了淘汰不夠強壯的個體,也為了證明身為獸人的力量,每年即將成年的孩子們都被允許互鬥。或是撕咬、或是踐踏,只要是符合「自然的規律」,那麼做什麼都可以。
不論生死。
這是這整個文化裡最古老、最血腥的傳統,也是獸人城邦林立的原因之一。萊辛曾「死」在這個規則下,名字從家鄉的名冊內被抹除,導致她直到現在都孤身在外流浪——像她這樣的存在每年都有不少。
他剛才去外面「打獵」了啊。
萊辛回頭看向牆內的少年,他已經察覺萊辛的身分不對,感受到眼前陌生人的目光,馬上回過頭、四足著地,向著宅邸內奔馳。
訓練場,寬廣,無人。
獨狼,未成年,平民。
──很弱小。
她的視野被紅色所填滿。
一陣微風吹拂而過,萊辛不過幾次呼吸便追上那個小狼。
伸手一抓,少年便失去平衡;雙腳一踩,少年便哀嚎著倒臥在地。
萊辛冷冷地看著抱著短腿的孩子,他的慘叫聲被影子吸了進去,化作一顆又一顆白色的光芒向上飄走,在深夜就像是毫不起眼的螢火蟲。
她就說吧,這種小孩對自己而言根本是笑話,哪怕是草食種也能夠輕易蹂躪。
——那當年為什麼會被這種廢物弄成現在這樣呢?
躲躲藏藏,只能以偷竊維生,與為數不多的同胞躲藏在最骯髒的角落。如今還被控制在掌心無法逃脫,被更複雜的東西束縛住。
她也是人啊,憑什麼?
凱特保養的漂亮雙角發出興奮的顫抖,接連不斷地吶喊著: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而萊辛向來不會無視心中的聲音。
她泛起扭曲而血腥的笑容。
低著頭,罪人對準那對淌下淚水的無助雙眼。
輕柔地向前推進。
——啪嘰。
萬籟俱寂。
……
正如先前所說。
——她在物理上對腦袋很有自信。
萊辛拖著破爛的屍體,將其拋在平原上一處不明顯的凹陷處。路上的血跡她沒有處理,直接跟其他的血混在一起了,就當作是她創造的祭祀了。
她不曉得現在是什麼心情,既不是對於過往的悲憤、也不是發洩仇恨後的愉快,就好像做完一件該做的事情一樣,心中毫無波動。
果然,她也留著野獸的血。
至於這場意外會不會影響任務,她擔心了一會兒後又馬上拋之腦後。
因為凱特說過,後續她會負責收拾。
不論發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