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的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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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17
  再醒來整整兩個小時後,劉無央終於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失憶了。
  「好吧,至少我不是醜八怪?」
  不情不願的凝視浴室裡那麵嶄新發亮的鏡子,劉無央摸了摸自己那光滑的下巴。
  晶瑩剔透的鏡麵在挑高三米天花板上那盞水晶燈照拂下顯得格外閃亮,以至於鏡子裡那個年約二十上下青年的面孔也連帶的散發一絲貴氣。
  劉無央眨了眨眼,烏黑的瞳孔中閃爍著點點迷茫。
  對於鏡面呈現的臉蛋,他完全沒有半點印象。
  不是常見的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套情節,是真真正正,八竿子打不著,腦子裡沒有半點痕跡的陌生。
  奇怪的是,腦中沒有一絲一毫記憶的劉無央,卻又具備(或至少自認為具備)一定審美觀念,以至於他能夠很清楚的,用一種中立客觀而不帶絲毫感情的第三人視角分析起自己五官。
  說不上英俊帥氣,但也稱得上端正大方,再加上浴室燈光美氣氛佳的外部條件加持,甚至可以說具備某種程度以上的魅力——如果撇開那雙漆黑眼眸中濃濃的頹廢的話。
  不對不對,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怎麼看失憶後的第一件事,都不該是朝著鏡子對自己犯傻吧?
  他用力搖了搖頭,努力平復自己情緒。
  幾分鐘後,等確認恢復理智後,劉無央從口袋裡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安樂渡假村遊客需知》。
  看了眼這本自己醒來已經翻的滾瓜爛熟,都快能把其中一大堆有的沒的資訊倒背如流的冊子,劉無央眼皮不自覺一跳。
  不知為何,他心底總有種莫名奇妙毫無來由的「直覺」——這本「遊客需知」大有問題。
  好吧,一個腦袋裡沒有半點記憶的傢伙,居然有膽子妄稱「直覺」?
  想到這,劉無央只能無奈的攤開那本小冊子,將夾在那本小冊子中央的泛黃紙條抽出。
  藉助浴室高掛的水晶吊燈,那張泛黃紙條被照映的金黃發亮,使上頭本就優美的字體昇華的彷彿藝術傑作般帶著些許神聖意味——光是拿著這張紙條,劉無央都快要覺得自己身價倍增了。
  奇怪,明明沒半點記憶,為什麼他總覺得財富這種高度抽象性的事物卻總能讓他不由自主的肅然起敬?
  拋開腦中雜亂思緒,劉無央把目光集中在那張紙條上的字體。
  不是中文...呃,會有這種本能反應,難道自己母語是中文嘛?
  說奇怪也奇怪,不奇怪也不奇怪,雖然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地,對過去、現在、未來通通一片迷茫的他,卻又矛盾的對各類常識還有某些技能如數家珍。
  當然,「失憶」在醫學臨床上本來就有各種定義與症狀,他此刻的現況倒也不稀奇。
  胡思亂想一陣,聚焦在紙條字體上的視線終於開始在他腦海中彙整合鮮明的訊息——他開始閱讀並嘗試理解上頭的內容了。
  不同於那本早就被他翻的快要爛掉的《遊客需知》,這張泛黃紙條上的內容劉無央只有在剛醒來,從床頭櫃上發現小冊子隨便翻閱時看過一眼。
  也就是那不經意的一瞥,讓劉無央知道自己的「名字」(假如紙條內容訊息正確無誤的話),同時腦殼疼的彷彿快要裂開一般。
  「親愛的無央·劉先生:
  當您讀到這份紙條時,不知幸運還是不幸的,代表您已經抵達安樂島上的渡假村了。
  那裡的確是一處山明水秀的度假勝地,不僅有著全天然無汙染的自然海景、七星級以上超豪華飯店房間與服務、甚至還有一整座從未被開發過的山林,最重要的,如此奢侈的一切,在未來整整一個月內,將由不到十位幸運VIP遊客獨享。
  只是很可惜,您,劉先生,不是遊客——儘管您是以遊客的身份與名義踏足此地。
  請記得您的職責,您身為我們晨星保險公司最優秀的事故調查員的職責——找到真相,確認雷蒙德·斯坦利的死活。
  自從民俗學家斯坦利先生離奇失蹤以來,已經過了三年有餘。
  依法律規定,我們顯然免不了賠償責任,對於我們如此信譽良好、歷史悠久、財務狀況極佳的大企業而言,一點賠償費自然無關緊要,可也正因我們在保險業的領先地位,自然得責無旁貸承擔起更多義務,並不得不很遺憾的注意到某些事實。
  斯坦利教授是為偉大的學者,世家出身的他沒有沉浸在花花世界的浪蕩與放縱當中,反倒精益求精的鑽研學問,並為考古學界、民俗學、人類學做出莫大貢獻。
  可是,多年來無休無止的學術生涯在耗盡斯坦利先生精力的同時,多年的離群索居也讓他性格大變,加上親朋好友過世後獨身一人的近況,我們對他的警戒等級也一再提高。
  即便如此,三年前,這名名揚四海的大學者卻在南太平洋群島調查時離奇失蹤,只留下一位遠房姪女繼承他的一切。
  令人遺憾的是,整整三年了,政府警方、搜救人員仍未得到斯坦利先生一絲一毫的訊息,除了他那位年輕的遠房姪女仍堅稱他仍在世外,各方面證據都表明他已離世。
  然而,就在一個月前,斯坦利先生的繼承人卻提出出人意表的證據——幾張斯坦利先生的近期生活照。
  經公司鑑定專家確認,這些照片並非合成圖像,出於公司規章制度與對保險受益人的尊重,我們不得不派遣您,本公司最優秀的調查員前往安樂島渡假村——照片寄發地址蒐集進一步情況。
  請記住,您永遠都是我們晨星保險的調查員,不要被眼前的美景疑惑了雙眼,牢記你的使命。
  您親愛的朋友,晨星保險理賠部經理沃爾夫敬上。」
  這封信...問題很大啊。
  強壓住彷彿腦漿炸裂的痛苦,攤開紙條囫圇吞棗的把其中內容讀過一次,劉無央憑空冒出無窮問號。
  紙條上的優美字體組成的單詞他每個都看得懂,可偏偏排列組合成一篇完整文章後,他卻沒了半點頭緒。
  表面上看,這是一封常見的交代任務給屬下(加上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激勵)的信函。可仔細推敲,卻發現漏洞幾乎千瘡百孔到當著面對劉無央說:「我有很大問題喔!」的地步。
  一封正式的,交付給公司下屬的「指示」,不該用上這麼多不清不楚的詞彙。
  當然,這或許還能用「我和這位經理先生私人關係良好,所以他是用個人身分而非長官的立場交談」來解釋。
  但是,另一個不可迴避的缺陷,卻是哪怕劉無央絞盡腦汁想說服自己只是杞人憂天一時失憶太緊張而疑神疑鬼的做不到了。
  而那個缺陷,就是「語氣」。
  「不知幸運還是不幸」、「你永遠都是我們晨星保險的調查員」、「牢記你的使命」,這些話語字裡行間都隱隱透漏股讓劉無央本能不寒而慄的氣息。儘管並非基於理性邏輯論證,但他的「本能」,更準確來說——感性的直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他眼前一切非比尋常的意義。
  更何況,那張紙記載的內容未免也太...該怎麼形容呢,太恰到好處?
  感覺就是設身處地,替一個臨時失去所有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來到此地要幹什麼的迷惘者「解釋現況」,更明確來說,就像是一本早就寫好的劇本,只等演員跳上舞台拉開序幕。
  只可惜,儘管腦海的胡思亂想的頭頭是道,但連一個最基本線索都沒有的劉無央知道他其實只是在無意義的隨便揣測。
  不過...
  小心點總沒錯。
  把泛黃的紙張揉成一團塞進口袋,他對著鏡子再次深深地長吸一口氣。
  他發自內心的期望那些荒謬的「預感」只是錯覺,只是機緣巧合下的誤會,只是失去記憶感到徬徨無助所產 生的幻想。
  他走出浴室,赤裸著雙腳踩在柔嫩的繡著金絲幾何圖案地毯,感受由金錢鋪就的舒適——撲面而來的奢華氣息以其堪稱「宏偉」足夠數人橫躺的巨大床榻將財富這一抽象概念徹底具象化。
  「奢侈啊,奢侈。」
  有這麼一瞬間,劉無央甚至願意將那封自己那位長官奇怪的語氣解釋為「自家下屬以工作為名去享受」的「羨慕妒恨」。
  「話說回來,既然我是來工作的,也許...也許手機裡頭會有更多線索?」
  順著視線朝床榻盡頭旁雪白床頭櫃上拜訪的手機,劉無央走了好幾步路才抵達寬敞的不像樣(大概十幾坪)房間的另一側,將烏黑的手機撿起。
  「密碼,呃...呃...欸,對了,指紋啊!」
  正心急如焚的劉無央高聲驚呼——他甚至能順便印證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紙條所說的「劉無央」。
  如果他能用自己指紋開啟這台手機的話!
  按下開機鍵,看著眼前一閃而過的開機畫面,手機屏幕上亮起幾個碩大數字——9:32?
  啊?可是...
  現在是晚上,不對!我差點忘了時差!
  劉無央想起不久前看過的紙條。
  既然這座「安樂島渡假村」是座位於太平洋上的小島,那麼,他一個保險公司職員,顯然是沒那份容許長久居住在此地的,從那張紙條記載內容來看,哪怕他是今天剛剛抵達此地也不奇怪。
  所以,我是忘了調時差了?
  半信半疑的盯著手機,劉無央首先確認了手機螢幕上的字體是中文,以通常邏輯推斷,「他」的母語是中文應該是可以蓋棺定論的事實了。
  有趣,連這點小事都得耗盡心思才能確認?真是夠麻煩的...
  一邊抱怨,劉無央一邊將二拇指輕輕放上手機背面。
  啟動人心的時刻到了,到底能不能成?忐忑不安的咬著牙,瞪大雙眼死死盯著螢幕。
  「哈哈哈!成了!」
  看了眼螢幕上讓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的APP,劉無央笑的愈發張狂。
  叮咚叮咚叮咚!
  緊隨開機之後顯示程序軟體的,是一大串橫飛亂跳的信息,有聊天軟體的,有社交平台的,有電子郵件的,總而言之——有無數可以側面透露手機主人個人身分的線索。
  「欸?」
  正當劉無央打算一個個看過「認識自己」時,某個奇特的消息卻闖入他的視線範圍。
  那是封簡訊,夾雜在一大堆有的沒的資訊裡頭,簡潔有力的表明了意旨——而且是極其少見的中文。
  「小心赴宴,不要後廚。」劉無央歪了歪頭,「可是,這是什麼意思?」
  扣扣扣!
  「您好,先生。」一陣清澈的嗓音床頭櫃旁的對講機內傳出,「我是您的專屬服務人員凱莉,廚師長為所有VIP遊客準備的歡迎宴已經準備好了,請問您要出席了嗎?」
  不是英文...也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語言。
  聆聽對講機內那陣抑揚頓挫卻不屬於他所熟知,卻又莫名其妙能理解其中意思的語言,劉無央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我...我到底要不要去赴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