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碎——拾 <1>
本章節 1936 字
更新於: 2023-07-10
「今日由私為賓客沏茶。」
少女徐緩闔上茶室的障子門，正坐壁龕斜後方。指尖交疊，面對眼前櫻守屋客人鞠躬。
夾起盤上和菓子，她將甜品放至懷紙上，竹籤划入豆沙餡中，切出了一塊三角形。沾上內餡的竹籤用懷紙角邊擦拭乾凈后，輕推向男賓，雙方不語以敬茶道精神。
茶道過程細膩繁雜，這是少女來到隱世后所學的一項道學。
打開茶入，磨成粉狀的抹茶撲散到鼻尖，她將茶粉一勺一勺舀進茶碗，用柄杓倒入熱水，拿起茶筅均勻攪拌。
唰唰唰唰——
茶筅與碗摩擦聲窸窣響起，在嚴靜的茶道室添增幾分時間流動的證明。
碗中已飄散出濃濃茶荼味，少女將茶碗放在右前方，示意賓客點茶的敬客完畢，用完甜品可品茶香之意。
少女對於茶道十分感興趣，在其中除了沏茶能感受到賓客的敬重之外，默靜的時段所體認的清凈，是她來到櫻守屋時，心靈上的寄託，能夠遠離塵囂般的侘寂。
寂靜中，時間流動出的光澤，全數化作茶中之味，值得細品。
賓客取碗放至左手掌，順時鐘轉動茶碗三次，如再次轉開時間的枷鎖。碗中茶絲柔地流對方口腔，分別食飲三次后，用右手拇指、食指擦凈碗緣入口之處，重複轉碗，將茶碗還給少女。
「是一碗好茶呢。」主客正坐鞠躬，少女回應點頭、輕輕微笑。
「承蒙讚賞。」
「夢蝶進步非常快喔。」男賓和藹一笑，前世是茶道熱愛者，喝下少女所泡的第一碗茶正是他，輕而易舉辨出少女沏茶技術的先後差距。
「您過獎了，私還有諸多不足，勞煩主客見諒。」
「這孩子，還是這麼謙虛，果然是在櫻守屋做事的人員。」
少女閃爍的眼眸霎時黯然，但她鞠躬的動作以至於對方未察覺不對勁。
櫻守屋除了自己之外都是善人，而旅館人員都是隱世間的妖怪。也許是客人們生性善良，至此至今尚未有人對少女的身分進行批判。
這一切善良都使少女感到不安。
就算她忘卻了自己的記憶，生前依然累積了罪惡；即使她正在贖罪，並不會改變她是惡靈這件事。
「若無事，小的先行告退。」少女禮貌性地一笑，身體傾向後方門扇，右手撫著門框推開一小縫，另一手則拘謹而合乎禮法地開啟障門，一舉一動完美如標準動作。
站起身子，穿上木屐再次向對方行禮。
少女悄悄關上門，上勾的嘴角瞬時垂下。
「禮法做得不錯嘛？」
一道陌生的男聲由左方傳來，少女微愣一回，些微倉皇地收起失落的表情。
她望向對方，一頭白髮如瀑布傾瀉而下，和服外套上一件白羽織，狐媚的眼神帶著侵略性。
「奴婢不才，膽問如何貴公子稱呼？」
「完美到令人厭煩的禮法……看來是蓮教妳的。」
少女聞言，本磕頭的姿勢更為低垂。眼前的男妖與蓮似乎是能直稱姓名的關係，代表對方地位絕非同小可。
「夠了，爬起妳那快折斷腰的身體，我可不想跟妳耗在這。」男子一把攔下廊道經過的妖怪，拿下其中一位手上的木製托盤，蹲下身，重重地敲在少女頭頂。
「痛……！」她吃痛一聲，下意識扶著頭，看向上方得意洋洋的狐狸男子。
「自己跟上來吧！這可是蓮派給妳的任務。」
//
「妳之前都是擔任內勤，對吧？」
「是的，泉大人。」
狐狸男子輕搧手邊的摺扇，銀白色的髮絲在空中飄逸。
櫻守閣位於隱世的寄魂山，而少女眼前這位狐妖男子正是山中的守護神——泉。偶爾會下訪櫻守屋，但因極其窈媚的面孔而受到館中妖怪女子傾慕，總是會化身為其他妖怪，僅有受蓮委託事項時，會以真身行動。
「蓮要妳去見習外接客人的工作，要我在一旁看著。真是的，山神居然還要被麻煩這種差事。」泉不耐煩地道，加快腳步走離屋內的廊道，少女緊跟在後，經過浴池門外之際，卻被一道力量緊拉住無法前進。
手上傳來一股黏糊油膩感，少女頓時明了又是誰的搗亂。
「垢子！」
「夢蝶……要不要進來泡個澡……浴池的污垢少得快讓我餓死了……」含糊不清的話語呢喃道，少女身後的妖怪醜陋如一攤爛泥，有著蛇一般長的舌頭，緊緊纏繞在她的手臂。
垢子是櫻守屋浴池的清理員，他唯一的食物是浴池內的油垢臟污，當人們使用完浴室，就是他享用餐點的時候。但也許是櫻守屋是布滿善人之地，靈體上的污穢不足以讓垢子飽餐一頓，自從少女來到櫻守屋，垢子時不時就邀請她進浴池泡澡。
「別鬧了，我有事情。」少女微皺眉頭，起初來到櫻守屋，垢子對她的舉動確實令她驚嚇過度，但知曉她沒有惡意之後，也就放寬心了。
但她並不喜歡垢子如此明顯的舉動。
她能明了垢子渴望她的污穢，而這侵略性的行動再次提醒了她是骯髒的惡靈。
尖銳的話語是無法被分解的礫石，她悶哼一聲，薄唇微微掙開，本想反駁卻害怕在泉面前不合禮數，將擱在喉嚨的礫石吞回肚中。
只要吞下去，遲早會消化的。
「垢嘗，信不信我現在就進去泡個澡，把你的食物全部凈化光光？」泉轉過身，指著垢子纏繞少女的舌頭，邪惡地笑了一聲。
「泉大人有事啊……在下先行告退……」垢子聞言泉的威脅，嚇得收回舌頭，一股腦縮進浴池了。
泉嘆了口氣，隨後繼續往前，少女依然不動聲色，靜靜地跟在後頭。
垢子躲進浴池，露出一隻眼睛，直愣愣盯著少女的背影。
「夢蝶……記得要來喔……」
少女徐緩闔上茶室的障子門，正坐壁龕斜後方。指尖交疊，面對眼前櫻守屋客人鞠躬。
夾起盤上和菓子，她將甜品放至懷紙上，竹籤划入豆沙餡中，切出了一塊三角形。沾上內餡的竹籤用懷紙角邊擦拭乾凈后，輕推向男賓，雙方不語以敬茶道精神。
茶道過程細膩繁雜，這是少女來到隱世后所學的一項道學。
打開茶入，磨成粉狀的抹茶撲散到鼻尖，她將茶粉一勺一勺舀進茶碗，用柄杓倒入熱水，拿起茶筅均勻攪拌。
唰唰唰唰——
茶筅與碗摩擦聲窸窣響起，在嚴靜的茶道室添增幾分時間流動的證明。
碗中已飄散出濃濃茶荼味，少女將茶碗放在右前方，示意賓客點茶的敬客完畢，用完甜品可品茶香之意。
少女對於茶道十分感興趣，在其中除了沏茶能感受到賓客的敬重之外，默靜的時段所體認的清凈，是她來到櫻守屋時，心靈上的寄託，能夠遠離塵囂般的侘寂。
寂靜中，時間流動出的光澤，全數化作茶中之味，值得細品。
賓客取碗放至左手掌，順時鐘轉動茶碗三次，如再次轉開時間的枷鎖。碗中茶絲柔地流對方口腔，分別食飲三次后，用右手拇指、食指擦凈碗緣入口之處，重複轉碗，將茶碗還給少女。
「是一碗好茶呢。」主客正坐鞠躬，少女回應點頭、輕輕微笑。
「承蒙讚賞。」
「夢蝶進步非常快喔。」男賓和藹一笑，前世是茶道熱愛者，喝下少女所泡的第一碗茶正是他，輕而易舉辨出少女沏茶技術的先後差距。
「您過獎了，私還有諸多不足，勞煩主客見諒。」
「這孩子，還是這麼謙虛，果然是在櫻守屋做事的人員。」
少女閃爍的眼眸霎時黯然，但她鞠躬的動作以至於對方未察覺不對勁。
櫻守屋除了自己之外都是善人，而旅館人員都是隱世間的妖怪。也許是客人們生性善良，至此至今尚未有人對少女的身分進行批判。
這一切善良都使少女感到不安。
就算她忘卻了自己的記憶，生前依然累積了罪惡；即使她正在贖罪，並不會改變她是惡靈這件事。
「若無事，小的先行告退。」少女禮貌性地一笑，身體傾向後方門扇，右手撫著門框推開一小縫，另一手則拘謹而合乎禮法地開啟障門，一舉一動完美如標準動作。
站起身子，穿上木屐再次向對方行禮。
少女悄悄關上門，上勾的嘴角瞬時垂下。
「禮法做得不錯嘛？」
一道陌生的男聲由左方傳來，少女微愣一回，些微倉皇地收起失落的表情。
她望向對方，一頭白髮如瀑布傾瀉而下，和服外套上一件白羽織，狐媚的眼神帶著侵略性。
「奴婢不才，膽問如何貴公子稱呼？」
「完美到令人厭煩的禮法……看來是蓮教妳的。」
少女聞言，本磕頭的姿勢更為低垂。眼前的男妖與蓮似乎是能直稱姓名的關係，代表對方地位絕非同小可。
「夠了，爬起妳那快折斷腰的身體，我可不想跟妳耗在這。」男子一把攔下廊道經過的妖怪，拿下其中一位手上的木製托盤，蹲下身，重重地敲在少女頭頂。
「痛……！」她吃痛一聲，下意識扶著頭，看向上方得意洋洋的狐狸男子。
「自己跟上來吧！這可是蓮派給妳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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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之前都是擔任內勤，對吧？」
「是的，泉大人。」
狐狸男子輕搧手邊的摺扇，銀白色的髮絲在空中飄逸。
櫻守閣位於隱世的寄魂山，而少女眼前這位狐妖男子正是山中的守護神——泉。偶爾會下訪櫻守屋，但因極其窈媚的面孔而受到館中妖怪女子傾慕，總是會化身為其他妖怪，僅有受蓮委託事項時，會以真身行動。
「蓮要妳去見習外接客人的工作，要我在一旁看著。真是的，山神居然還要被麻煩這種差事。」泉不耐煩地道，加快腳步走離屋內的廊道，少女緊跟在後，經過浴池門外之際，卻被一道力量緊拉住無法前進。
手上傳來一股黏糊油膩感，少女頓時明了又是誰的搗亂。
「垢子！」
「夢蝶……要不要進來泡個澡……浴池的污垢少得快讓我餓死了……」含糊不清的話語呢喃道，少女身後的妖怪醜陋如一攤爛泥，有著蛇一般長的舌頭，緊緊纏繞在她的手臂。
垢子是櫻守屋浴池的清理員，他唯一的食物是浴池內的油垢臟污，當人們使用完浴室，就是他享用餐點的時候。但也許是櫻守屋是布滿善人之地，靈體上的污穢不足以讓垢子飽餐一頓，自從少女來到櫻守屋，垢子時不時就邀請她進浴池泡澡。
「別鬧了，我有事情。」少女微皺眉頭，起初來到櫻守屋，垢子對她的舉動確實令她驚嚇過度，但知曉她沒有惡意之後，也就放寬心了。
但她並不喜歡垢子如此明顯的舉動。
她能明了垢子渴望她的污穢，而這侵略性的行動再次提醒了她是骯髒的惡靈。
尖銳的話語是無法被分解的礫石，她悶哼一聲，薄唇微微掙開，本想反駁卻害怕在泉面前不合禮數，將擱在喉嚨的礫石吞回肚中。
只要吞下去，遲早會消化的。
「垢嘗，信不信我現在就進去泡個澡，把你的食物全部凈化光光？」泉轉過身，指著垢子纏繞少女的舌頭，邪惡地笑了一聲。
「泉大人有事啊……在下先行告退……」垢子聞言泉的威脅，嚇得收回舌頭，一股腦縮進浴池了。
泉嘆了口氣，隨後繼續往前，少女依然不動聲色，靜靜地跟在後頭。
垢子躲進浴池，露出一隻眼睛，直愣愣盯著少女的背影。
「夢蝶……記得要來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