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逃到烏托邦的吸血鬼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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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04
1.
四周一片漆黑,僅剩莫名強烈的寒意包裹全身。
「我記得電燈在這……」
左手腕上的手移開,取而代之的是右手腕上傳來的輕柔力道。
「找到了。」
電燈啪一聲開啟,天花板上的黃色光線照亮四周。
三人所在的位置應該是一間小木屋,周圍的牆面、地面全部由木頭組成。中間是一張木桌和兩張木椅,左前方的牆邊則擺放著廚具。
右邊則有一個半掩蔽的通道,後面似乎是個小房間。
木屋整體大小不到十坪。
燈亮之後,高昀蓉才緩緩放開抓著陸佑晟的雙手。
「這是哪裡?」他微微點頭,像對方眼中的歉意表示沒關係後,朝高羽伶發問。
「玉山上的一間木屋,海拔三千公尺左右。之前出門玩的時候發現的,為了以防萬一,我在這裡標記一個影子,算是最後的後路。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
高羽伶在門口查看一會後,回來癱坐在椅子上。
「昀蓉我好餓……」
「不是喝血就會飽了嗎?」
陸佑晟坐在地上發問。多虧不久前的捐血袋,他現在還不太餓。
「那些血得存下來使用鬼術,怎麼可能當成食物。」
「是喔。」
兩人說話的期間,高昀蓉緩緩起身,在爐子邊蹲下,打開儲藏櫃的門。
儲藏櫃裡似乎有東西,陸佑晟也來到高昀蓉身邊蹲下。
裡面有好幾種罐頭,還有十多包乾麵條,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停在義大利麵醬的罐頭上。
「要吃嗎?」
「好。」
兩人互看一眼,他點頭應聲,高昀蓉則伸手挑選麵條和罐頭。
他仍將視線停留在高昀蓉身上。她穿著高中制服,上身的白襯衫凹凸有緻,下身則穿著短裙,因為直接蹲下來的關係,白皙的大腿在溫和的光線下顯得柔和。
「喔……」
為了拿儲藏櫃深處的東西,高昀蓉不慎失去重心,雙腿稍稍歪曲,白色內褲走光一瞬,陸佑晟趕緊撇開視線。
「我來吧。」
他吞口口水,伸手幫忙,將食材拿出來後,高昀蓉先炒洋蔥爆香,同時用另一個爐子煮麵條,又將義大利醬加進鍋內。隨著溫度升高,紅醬的香氣瀰漫在四周。
最後,將麵條加入醬中拌勻,香噴可口的義大利麵便起鍋了。
三人圍著餐桌,因為少一張椅子,陸佑晟坐在地上,吃著熱騰騰的義大利麵。飽餐一頓後,便輪流去洗澡。
剛才來不及回家拿行李,但木屋內有男性用的衣服,大多都是綠色的,也有免洗內衣褲,他便將就使用。
晚上十一點左右,高羽伶和高昀蓉已經在床上躺平,因為房內只有張加大型雙人床,他只能從衣櫃翻出新棉被,鋪在靠近內側,高昀蓉旁邊的地上。
這裡的海拔接近三千公尺,氣溫非常低,他像不小心把自己關進冰箱的小貓般,裹在棉被裡顫抖著身軀。
「你們覺得再來會怎麼樣?」
高羽伶的聲音沒有往常的活力,窗外的風聲迴盪在室內,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依稀能看見物體的黑影輪廓。
「如果……」高昀蓉稍稍翻動身體,面朝陸佑晟側躺。陸佑晟抬起頭,和床上的她對上視線。「公會繼續追殺我們,就代表我們存在被殺死的機率,再乘上代表生命永生的無限大,我們就會有被殺死的一天。」
看來這對姊妹很喜歡用永生的角度來看待事物。
「這樣說……是只能反抗了嗎。得消除可能造成我們死亡的因素。」
高羽伶寒幽幽的聲音異常恐怖。
「但那樣只會死得更快。」
「說的也是。」

床上兩人似乎苦惱著,而好不容易有時間冷靜下來的陸佑晟,則一邊發抖一邊重新思考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實。
「吶,陸佑晟你怎麼看?」
「什麼。」
「我們之後該怎麼做?總不可能一輩子躲在山上吧?」
「我是覺得還不錯,既然人類是大自然下的產物,那活在自然世界裡也沒什麼不好。」
「什麼跟什麼……」

「而且照你們的邏輯……」他頓了一下,寒冷讓他的牙齒不斷顫抖。「活在都市裡隨時都存在著被車撞死的機率,將時間無限拉長我們總有一天也會死……」
不用說,另外兩人一定還記得前幾天的事。如果他沒有捨身相救,那高昀蓉就被車撞死了。
「住在山上也可能遇到地震和土石流啊…….這樣說來這世界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吧?任何露天的地方,都存在被隕石砸死的風險。」
高羽伶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悅。
「那就放棄掙扎吧,接受人有一天會死的事實。」
「你這傢伙……唉,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話說回來,活最久的吸血鬼現在幾歲了?」
「我也不知道,但目前還活著的,好像沒有超過五百歲的紀錄。」
「是喔,比想像中的還短……」
兩人交談著,他注意到高昀蓉已經閉上雙眼一段時間了,估計睡著了吧。
「嗯…….過去的人會把使用鬼術的人當成妖魔鬼怪,還會殺害吸血鬼,但隨著科學的進步,加上吸血鬼非常小心,讓自已排除在人類的科學系統外,現在沒什麼人會主動抓捕我們,我們才有辦法延續下來。」
「那吸血鬼的人口大概有多少?」
「我也不清楚。」
「是說,這些事你怎麼知道的?」
「看書來的,小時候我媽留給我的書,只是她失蹤了……」
「這樣啊……」
兩人越說越小聲,聊到一個段落後,高羽伶也安靜下來,沒多久便傳來微弱的鼾聲。
陸佑晟也縮進棉被內,只是寒冷讓他的顫抖無法止住,睡意不斷被消磨。
「要睡上來嗎?」
床邊的高昀蓉忽然睜開雙眼,他嚇了一跳。
「不用……睡上去高羽伶會宰了我。」
他以氣音回答,但高昀蓉仍往床中間擠,讓出一個空位。
「背靠背就行了。」
她說完後,逕自朝另一邊側睡過去,陸佑晟遲疑一下,最終實在抵不過寒冷,悄悄爬上床。
他裹著棉被,側躺在床的邊緣,後背則傳來另一個人的溫暖。

2.
「咳嗯。」
耳邊傳來有些刻意的咳嗽聲,陸佑晟緩緩睜開雙眼。
清晨的日光從窗邊灑落,房間周圍盡是柔和的木色。
後背仍傳來昨晚就存留的溫柔。他緩緩轉頭,發現自己仍維持著側躺,身後的高昀蓉不知何時已轉頭面向他,雙手環繞過他的腰間,停在腹部的位置上,前胸貼著後背,散著黑髮的睡臉令他不禁多看兩秒。
「咳嗯。」
咳嗽聲再度傳來,陸佑晟抬頭隨著聲音看去,發現高羽伶正雙手抱胸,站在床尾看……不,是瞪著兩人。
「呃、早安啊……」
「給你個機會解釋,為什麼你會睡在床上。」
高羽伶一步步走到眼前,嘴邊露出的閃亮虎牙此刻就像獠牙一般。
「地、地上太冷了……而且我整晚都維持這個姿勢。」
明明想解釋他沒有任何意思,卻覺得有點心虛。
他趕緊動了動身體,試圖搖醒身後的高昀蓉。
叩叩叩!
忽然間,客廳的方向傳來低沉的敲門聲。兩人隨即轉過頭。
這裡是海拔三千公尺左右的高山,有誰會在這種地方敲門?
「先把昀蓉叫醒。」
「我已經醒了。」
「啥。」
高羽伶微微皺眉,高昀蓉則揉揉雙眼,悠哉的坐起身。
叩叩叩!
敲門聲再度傳來,三人交換視線後,高羽伶快步來到客廳,另外兩人跟在後面,從通道處窺視門的方向。
高羽伶從爐子邊抽出一把菜刀,走到門邊,輕輕把手按上門把。
叩叩叩!
敲門聲再度響起時,她一把拉開門,門後出現一名全身穿著黑衣,戴著黑色面罩的人影。人影的腰間則繫著兩把武士刀。
在人影反應過來之前,高羽伶瞬間消失,影子也從地面褪去,下一秒,在門外牆邊的影子出現,從後方將刀橫在黑衣人的脖子前。
「不準動。」
看來為了以防萬一,她昨晚已經在門外標記影子。
「請你冷靜。」
黑衣人的聲音有些低沉,應該是名男性。
「正常人不會帶武士刀在路上吧?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你殺過人嗎?」
「你再廢話就準備當第一個。」
黑衣男比高羽伶還矮一些,藍色的雙眼清澈又銳利,其中沒有絲毫緊張和害怕。
陸佑晟瞄一眼身邊的高昀蓉,她直視著黑衣男,估計隨時準備好使用鬼術。
黑衣男緩緩舉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夾住菜刀刀背,輕輕一揮,菜刀便從高羽伶手中被抽出。
似乎沒料到緊握的菜刀會被輕鬆抽走,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們別緊張,我沒有惡意。」黑衣人往後退一步,確保三人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我知道公會在追捕你們,我們可以提供庇護。」
「庇護?」
高羽伶微微皺眉。陸佑晟注意到高昀蓉的雙眼在短暫的一瞬發出閃光,又立刻退去。估計是黑衣男的話引起兩人的注意。
「你們是什麼組織?」
「烏托邦。」
「……有意思。」高羽伶點點頭,思索一下後,朝屋內走來。「我們會跟你走,稍等一下。」
「烏托邦是什麼?」
隨著高羽伶眼神中的催促,陸佑晟迅速進房間收拾東西,一邊發問。
「我母親的書上有寫,唯一能信任的組織就是『烏托邦』,其他事就不清楚了。」
「是喔……」他瞄一眼站在客廳的黑衣男,「我們還是得小心點。」
目前來看,對方並沒有惡意,但一切小心為上。
「當然,你們別離我太遠。」高羽伶回到客廳,從冰箱裡拿出裝有捐血袋的保冷袋,回到房間後,各丟一包給另外兩人。「先喝掉吧。」
接過捐血袋,他拔開塞子,仰頭就喝。
冰涼新鮮的鮮血竄過喉嚨,獲得生命的快感充斥全身,不知不覺整袋血喝完了,甚至還有些不滿足。
高羽伶則連喝兩袋,喝完後三人拿著行李走出門。
外頭有條蜿蜒的柏油路,三人跟著黑衣男一步步往山上走,空氣相當稀薄,但對能活到永生的吸血鬼而言,一下就能適應。
沿著柏油路往上一段後,黑衣男轉進松樹密林中的小徑。隨著清晨的寒風吹來,三人紛紛縮起脖子,將口鼻埋進從木屋借來穿的大衣裡,擠在一起在寒風中前行。
松樹林相當茂密,約莫過了五分鐘,便已不見來時路徑。地面長滿高山特有的地衣,清晨的鳥鳴響徹山谷,呼呼風聲吹的針葉林發出沙沙聲響。
「喂,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高羽伶對著前方的黑衣人低聲喊到。
「我是辨識者。」
對方只是冷冷回應,完全沒有回頭。
幾人不斷往前,茂密的樹林似乎無止盡般,因為太過寒冷,三人都沒什麼交談的意願,就這樣走了兩個小時,終於鑽出松樹林。
眼前是一大片木屋群,木屋有高有低,連綿的往深山處延伸。深山的方向有一片又一片的農田,上面生長著高山蔬菜和高山果樹。四周被茂密的松樹團團包圍,根本不會有人發現玉山深處竟然還藏著村落。
放眼望去,就像位於高山的原始村落。
三人跟著黑衣男踏著泥土地面,沿著中間的道路往村莊深處走去,四周偶爾出現一些村民,對三人投來訝異的眼神,黑衣人則一一像他們打招呼。根據其他人對黑衣人的稱呼,得知他的名字是安白。
村莊中央有一個直升機停機坪,上方停著一台迷彩過的直升機。經過停機坪約五十公尺處,有一間更大的木屋,木屋佔地超過百坪,有四層樓高。
「女王在裡面,她想見你們。」
安白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完後,示意門邊拿著步槍的守衛打開大門,領頭往三樓走去。
周圍的一切全部由木頭構成,摸起來具紋理又沒有冬天的寒冷。
來到三樓,兩扇門邊的守衛替幾人開門,門內是個寬廣的大廳,有如宮殿般。盡頭處有一塊增高過的空地,上面有個女人端正的跪坐著,批閱著矮桌上的資料。
女人的黑髮盤著古代女子特有的髮鬟,再以金製的簪做固定和裝飾。她身著淡藍色旗袍,有冰玉般的容顏。
兩邊有不少女侍做著各自的事,看見幾人出現後。紛紛在女人前方的兩側席地而坐。
「那是女王大人,你們要在她前方十步的距離跪坐。」
「還女王大人,裝模作樣。」
高羽伶發出鄙夷的聲音,前方的黑衣男似乎微微皺眉,但仍繼續往前走。
幾人的腳步聲迴盪在寧靜的大廳中,雖然說得很小聲,卻莫名清晰。
「別亂說話欸……」
「如果這點小事也無法包容,我們趁早閃人微妙。」她則無所謂的呢喃著。
回想昨天被公會抓去,高羽伶毫無懼怕的亂放話,在了解對方的來頭前,別惹禍上身才是上策。但也能理解她的擔憂,如果對方是暴君般的存在,那就走為上策。
三人來到女人前十步的距離,他和高昀蓉在高羽伶兩側端正的坐下。高羽伶則一臉陰沉,盤腿坐著,一手插在大腿上撐著頭。
安白在女王跟前低語幾句後,轉身到旁邊,靠著牆站著。
眼前被稱為女王的女人則繼續批閱桌上的資料,沒有抬頭的意思。
「你母親說『烏托邦』可以信任對吧?」
因為高羽伶撐著的頭歪一邊,耳朵就在他嘴邊,兩人交談的音量很低。
「是這樣沒錯……但我爸媽很早就失蹤了,如果這個組織有點用,我不會到現在都沒被聯絡上吧?真要說的話,說不定坐在那裡的女人,是個無能傢伙。」
這點和陸佑晟很像,他從小就在養母家長大,他是被領養的。
「先靜觀其變吧。」
隨著時間過去,腳底板逐漸發麻,二十分鐘後,前方穿著淡藍色旗袍的女人,終於放下筆,抬起頭來。

「你們只有兩條路,加入我們或離開。」
對方的聲音相當冷酷。
女王緩緩起身,腳下穿著一雙莫名可矮的兔子造型室內拖。從台上走下,白皙的大腿在旗袍側邊若隱若現,來到三人五步前的位置。
「哎,會在深山中稱王的,我記得只有猴子。」
喂……
污辱性極高的言論,讓陸佑晟嚇出一身冷汗。
女王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起伏,在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樑和高冷的臉龐之下,高羽伶的挑釁宛如身外之物般,無法撼動她。
倒是站在不遠處的黑衣男安白,已經將其中一把刀微微出鞘。
「呃,抱歉失禮了,她的表達一直有點障礙……簡而言之,我們想多了解一下『烏托邦』是什麼,畢竟我們不久前才剛被追殺,又忽然被帶來這裡,還搞不太清楚狀況。」
恐怖視線鎖定過來的同時,高昀蓉伸手輕拍高羽伶的手臂,這才讓她把話吞回去。
只要對方不是暴君,這點小事就應該不會太在意。
「『烏托邦』和『公會』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的。」
「我會盡可能理解的,若是可能,請您不吝說明!」
他把手撐在地上,身體往前鞠躬。
高羽伶沒有反應,高昀蓉則微微低下頭表示敬意。
「嗯。」
女王朝身邊的女侍揮手,女侍們搬來一張矮桌和泡茶器具,面對三人席地而坐。熱茶似乎一開始就燒好了,女王優雅地掀起外衣袖口,操作茶具。
溫熱濃厚的茶香徐緩散開,從溫壺、置茶到後續的沖茶、奉茶,女王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期間沒有人說話,周圍靜謐的彷彿無人一般。
盛著淡褐色茶的淺色茶杯置於前方的桌面,裊裊細煙挾帶著茶香升起。

「請用。」

「謝謝。」

他和高昀蓉點道謝,雙手捧茶緩緩湊到嘴邊,啜飲一口。

「在茶桌上沒有階級之分,這是我喜歡泡茶的理由,也是『烏托邦』最終的理想。」

「真矛盾的理想吶,『女王大人』。」

高羽伶優雅的端起茶杯,刻意一字一句。

女王沒有針對高羽伶的挑釁做出回應,而是輕輕放下茶壺,逕自開口。

「自人類歷史開始,飢荒、殺戮、疾病和天災便從無止息。直到如今,世界各地仍有無數人流離失所,看似和平的社會,殺人、偷竊、詐騙等各樣暴力也不斷發生,無數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迎接突如其來的死亡……即使如此,還是有人不斷合理化、或是轉眼不看世界上的苦難。」

女王忽然說起和主題不太相關的事,眼神隱含著悲傷,冰冷的臉龐好像無法做出笑容般,嘴唇微微顫動,以輕柔的聲音敘述著某件令人不快的事實。

「短短七八十年,一失足便會喪命的人生裡,實在沒有時間去關心他人、甚至整個世界的苦難……但是吸血鬼不同,正因永生伴隨,我們能客觀看待人類。」

女王的聲音優雅柔和,稍稍暫停說話,替三人添上新茶。

「就連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都可能遭遇被砂石車拖行後腰斬的慘劇。」

說著,女王抬起頭,朦朧的雙眼直視著陸佑晟。

「這種情況下,你們覺得人類會以什麼心態生活?」

「呵……總不可能直接去死吧?除了好好活下去還能怎樣?」

高羽伶不以為然的回答後,像灌酒似的把桌上的茶一飲而盡。

「茶泡的不錯呢。」

女王只是緩緩替其添上,沒什麼女王的架子。

陸佑晟知道,女王想說的不是這點,直觀的推斷,答案應該也不難猜。

但因為對解答的本身不太甘心,他欲言又止。

右邊的高昀蓉瞄他一眼,微微動了動嘴唇。

「是自私吧。」

「答對了。」女王的嘴角稍稍上揚,眼中卻沒有笑意。「自私指的不只是行為,而是心態──只要自己開心,其他什麼都好。這種心態便是自私的體現。」

「公會……是這個樣子嗎?」

說到這裡,他似乎知道女王想說什麼了。

「嗯,『為自己活』就是公會的核心思想,要徹底達成目標,就必須統治人類。」

說到這裡,他大致理解了,同時注意到高昀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高羽伶則皺著雙眉。

「公會的計畫來自德國哲學家尼採的理想社會制度。他們將人類分成三個等級:第一級是最具精神力量的知識份子,負責創造價值並擔任統治階層;第二級是意志堅強的人,負責執法和維護社會秩序;第三級則是平庸的社會大眾,除了成為廉價勞動力之外,也是公會的糧食來源。吸血鬼只需坐享其成。
「至於『烏托邦』,則和公會完全相反。『烏托邦』的理想是和人類共存、雙方一律平等。我們杜絕一切會對他人造成傷害的慾望,以人類最原始的模式在大自然生活。」

「這個理想……應該比公會的還難。」

高昀蓉緩緩開口。

「嗯,即使人類和吸血鬼共好,世上的苦難也無法消失……但至少,我們能取得心靈上的平和。」

「原來如此。」高昀蓉點點頭,清澈的雙眼望向女王。「『烏托邦』不是物質上的。只要內心平靜,外界的紛擾就不會成為問題。也難怪你們要住在深山裡。」

「真有智慧。」明明不是笑,女王的嘴角卻再度上揚。「不過,在公會倒下之前,這一切都無法實現。」

這是當然的,公會還會捕獵吸血鬼以取得新鬼術,如果「烏托邦」完全不與人爭,反而會成為公會的獵場。

陸佑晟手裡握著茶杯,仔細聆聽耳邊的一字一句。

「我手邊的情報顯示,你們正被公會追殺,加上你們的鬼術價值,被抓後估計無法活命……加入『烏托邦』會成為必然的選項。只是之後,我希望你們好好思考人生該為什麼而活。」

女王烏黑的長髮和身上的旗袍整理得有條不紊,雙手輕輕放下,置於大腿上方。
單從外貌,幾乎……不,是完全無法看出她這個人的缺點。
從她腳上的兔子室內拖來看,倒是多了一點可愛。

「我想加入。」陸佑晟第一個擠出聲音。「對了,我還有個問題想問。」

「問吧。」

「我記得能把人類變成吸血鬼吧,公會難道不會用這種方式吸收想獲得永生的人嗎?」

「吸血鬼平均十年才能鬼化一個人類,期間本體會比原本脆弱,所以大多不會這麼做。」

「原來如此……」

自稱是鬼還真不習慣。

他不禁回想幾天前,第一次和高羽伶在醫院相遇,那時她也知道進行鬼化後身體會變得脆弱嗎?

偷偷瞄隔壁一眼,卻被斜眼瞪回來。看來不是錯覺,高羽伶今天真的心情不好。

「我也加入。」高昀蓉仍端正的坐著,雙眼正視女王。

「好吧,我也加入,但別想叫我做事。」

「『烏托邦』的每一位都必須替全體著想。」

「嘖,知道啦。」

女王輕聲提醒後,緩緩起身。兩側的女侍紛紛上前收下茶具和桌子。

「加入『烏托邦』者,必須成為我的眷屬。」

女王高冷的語調帶著一絲威風,她朝旁邊伸手,靠牆待命的安白便拔刀遞出,同時旁邊的女侍在三人面前各放一個碗。

女王接過武士刀,將刀橫著架在陸佑晟的肩上。

「陸佑晟,你願意成為我的眷屬嗎?」

「咦……」

突如其來的發展讓他稍感意外,瞄一眼身邊的高羽伶,卻發現對方露出奇怪的冷笑,朝他點點頭。

仔細想想,雖然名義上是主僕關係,但實質上卻是以鬼術換取對方的忠誠,女王透過把自身的鬼術分給眷屬使用,也確保眷屬的忠心。
應該無妨吧。

「……我願意。」

唰!

刀刺進他的肩膀後抽出,女王把沾血的刀刃沾在碗裡,旁邊的女侍拿起碗遞給女王。

之前高昀蓉解釋過成為眷屬的方式,由母體喝下眷屬的血,融合血液後再由對方喝下,契約便成立。眷屬會獲得母體一部份的能力,母體則換來眷屬的屈服。

然而,他在意的是高羽伶不久前的冷笑。

不受束縛的她,明知道今天要成為他人眷屬,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想法瞬間略過腦海,陸佑晟瞬間意識到她笑的理由。

「不能喝!」

他出聲大喊,女王湊在嘴邊的碗停在空中,低下頭來。

「我不確定該怎麼說……但你要是喝我了的血,可能會變成我的眷屬。」

不知道確切過程為何,但高羽伶當初就是接觸到他的血液,而反過來成為眷屬。

「白。」

「他全身都瀰漫霧氣,我分辨不出來。」

「霧氣?」

陸佑晟有些疑惑,辨識者看見的不是X光影像嗎?

想到這裡他瞇起一邊眼睛,掃視女王和黑衣男安白。女王的X光似乎有股能量在循環;安白的骨架輪廓則顯得模糊不清。

「這種霧氣只有我能看見……剛才能找到你們,也是因為你們使用鬼術後殘留下的霧太重。」安白雙手抱在胸前,瞥了高羽伶一眼。「她的鬼術雖然強,但殘留的痕跡太明顯,難怪會被公會盯上。」

「哎,酸葡萄心理真難看,反正我比你強多了。」

「方便說一下你的鬼術嗎?」女王對兩人有些火藥味的對話視而不見,只是盯著陸佑晟發問。

「嗯……我的恢復力很強,只要喝血,多數的傷都會在短時間復原。」

「喔……」女王輕輕將食指貼上嘴唇,朦朧的雙眼眨了幾下。「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女王的語氣似乎知道什麼。

之前就聽高羽伶說過,自己可能是某些稀有種,這讓他更好奇了。

「返祖現象多數體現在某些部位,那女孩不同於他人的骨骼結構是一個例子。只是,像你這麼強烈的,我活這麼久從沒見過。」

這麼久是多久?他差一點問出口。

「你怎麼知道的?」

被點名的高羽伶微微瞇起眼。這麼說來,她腹部上的六根骨頭,其他吸血鬼確實沒有。
「我是辨識者啊。」安白在一旁不屑的開口,「這種蠢問題就別問了。」
剛進大廳時,安白曾先到女王旁耳語。
「你說什麼?」
高羽伶已經露出閃亮的虎牙。
「那,為什麼會有返祖現象。」
他趕緊提問,轉移兩人緊繃的氣氛。身旁的高昀蓉仍端正的坐著,仔細聽著幾人對話。
「目前的推測是,始祖和鬼化後的對象繁衍後代,才讓吸血鬼的原始特徵不斷被削弱,而最原本的吸血鬼,就保有著極強的恢復能力。」
昨天高羽伶說過,目前沒有五百歲以上的吸血鬼活著,過去的始祖應該都不在了。
「總之,你們兩個會成為公會優先抓捕的對象,由其是你。」
女王伸出食指,指著他的鼻子。
「那、如果我沒辦法成為你的眷屬,還能待在『烏托邦』嗎?」
「不會沒辦法。」女王緩緩蹲下,身材波濤胸湧,朦朧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白皙的大腿從旗袍下露出來。「只要在你精氣最弱的時候進行儀式,還是能讓你成為眷屬……這也是吸血鬼繁衍緩慢的原因,因為那件事後,身體會虛弱一陣。」
「那件事是……」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的雙眼不自覺瞪大。
「交配,男性吸血鬼在交配後會異常虛弱,那時候就能進行儀式了。」
「喂,你說這些是找死嗎?」
高羽伶的雙眼極度陰沉,暗紫色的長髮往前散在臉前。
「當然,這只是學者們的研究,我沒興趣這麼做。」
他還有些傻眼,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性。

「不理我啊。」

女王始終沒看高羽伶一眼,她不爽的發出低沉的嘶吼。陸佑晟注意到她緩緩伸出手,碰觸女王的影子。

緊接著下一秒──

高羽伶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安白身後出現一個人影,高羽伶在他後方憑空出現,伸手握住武士刀的刀柄。

在安白轉身反擊前,高羽伶再次消失。

唰的一聲,她從女王的影子裡鑽出,武士刀被她的鬼術一起傳送過來。她舉起刀,朝女王重重砍下。

「喂……」

才剛想下命令制止,女王瞬間舉起手,拔出固定在髮鬟上的金簪,黑髮四散,鏗!的一聲高舉右手,金簪擋住武士刀。

「少瞧不起人!」

高羽伶再次揮刀,與此同時,女王朝著她的肚子踢出一腳。

看似微弱的攻擊卻蘊含著巨大的能量,高羽伶被踢中後,往後飛出去,在地上翻滾十幾米,碰!的一聲,重重的撞在大門上。

而做出踢擊的女王,白皙的雙腿徹底露出,只剩旗袍的衣襬擋在褲襠處。

「媽的……」

趴在地上的高羽伶再次消失。
下一秒,黑影從陸佑晟後方出現,一腳踩在他的肩上,向上跳起,朝女王揮出武士刀。

啪!

女王踢起腳上的兔子拖鞋,拖鞋竟然以極高的速度,打飛武士刀。緊接著,女王一個回身,朝她的腦袋踢出迴旋踢。

高羽伶趕緊低頭,腳尖點地的瞬間再度消失。

這次她從安白身後出現,安白沒有反應過來,被拍了一下腦袋,另一把刀再次被拿走。

「這傢伙!」

安白轉身用手肘攻擊,高羽伶再度消失,出現在女王身後。

「夠了。」

女王瞬間轉身,揮出一拳,高羽伶來不及反應就被打飛,重重的撞在牆上,跌落在王座的高地上。

武士刀從空中落下,插在她耳邊的地上。

「別打了。」

剛撐起身體的她,聽見陸佑晟的喊聲後,無力的癱倒在地。

同時陸佑晟注意到,一旁的安白僵在原地,身邊的高昀蓉則雙眼放光。

「沒事了……」

他輕輕拍了拍高昀蓉的肩膀,她眼睛的光芒才黯淡下來。

「抱歉……但他剛才真的想對姐姐動手。」

「不用道歉,你做的很好。」

他緩緩起身,重新跪坐下來。

「女王大人,非常抱歉,高羽伶的失控是我的責任,任何責罰我都願意扛起。」

女王低頭凝視他。

再怎麼說,對一個組織的頭動手,絕對不是小事。雖然高羽伶不知道在想什麼,今天異常火爆,但要是再讓她負責,那她絕對不會屈服,情況反而會更難搞。

「她不準再那麼做。」女王轉過身來,沒穿拖鞋的一隻腳,抵著他的下巴將其抬起。下巴傳來冰涼的觸感。「如果她剛才是對安白下手,我就有可能失去一個重要部下……你確定你真的能負責?」

「是的……我會負全責。」

他被迫仰起頭,擠出聲音。

她注意到身旁的高昀蓉正微微瞇眼,緊盯著女王的雙眼。

「這樣也好,管好眷屬是你的責任。」女王放下腳,朝旁邊的女侍揮手。估計剛才下的命令,讓女王看出兩人間的主僕關係吧。「你們三個從現在起加入『烏托邦』,明天開始跟安白一起訓練,到時候我會展示鬼術,就由你負責。」

女王說完後,轉身邁步離開大廳。

不太確定展示鬼術時得負責什麼,至少目前看起來,應該沒什麼事。

安白一句話也沒說,撿回武士刀後也轉身離開。

陸佑晟則扛起倒在地上的高羽伶,連同高昀蓉,跟著帶路的女侍朝村內的木屋走去。

3.

木屋外相當寒冷,他把高羽伶扛在右肩,按著她的腰後,讓她的下半身在前,上半身在後。兩個人緊貼在一起,多少帶來一些溫暖。
「我醒了啦……放我下來。」
肩上的包袱蠕動著,他稍微施力扣緊。
「你的腳斷了。」
高羽伶的臉上和手部都有瘀青,右腳踝關節變形。不論是被踢在地上滾,或是被拳頭打飛,那些力道都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這樣蠢斃了,放我下來啦……」
她的聲音相當微弱。
「放心吧,既然生命是永恆的,那我也會看見你無數次的蠢事,所以不用擔心。」
「說什麼你……」
高羽伶伸手亂揮,因為被扛著,她的臉貼在陸佑晟背上,拳頭捶在他的腰際和屁股。
「很痛欸……」
其實一點也不痛。
「沒事。」
走在旁邊的高昀蓉拖著行李,伸手拍拍高羽伶的後背,這讓她緩緩停下亂揮的手,最後認命地垂下。
兩人跟著女侍往女王的宅邸後方走去,盡頭處的松樹林邊有間單層小型木屋,女侍幫幾人開門,這是間三人房的小屋。他把高羽伶放上床後,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高昀蓉從行李拿出一包捐血袋,湊到高羽伶嘴邊,墊高後頸,讓血液順著喉嚨注入體內。
「恢復可能要點時間,不像你這麼快。」
「只喝一包夠嗎?」
「夠,她早上喝過兩包了。」
靜謐的木屋裡,只有時鐘滴滴答答的背景音,抬起頭,牆上的時鐘正好指在十的位置。
「你要吃點東西嗎?」
「我不餓。」高昀蓉彎腰收拾行李,將裝著捐血袋的保冷袋放進小型冰箱。「倒是想出去走走。」
兩人關門上鎖,來到屋外。
初春的寒風咻咻,陸佑晟縮起脖子,朝著松樹林的方向走去。
林子裡幾乎沒有開發痕跡,地面是稀疏的落葉和蘚胎地衣,松樹看似生長茂密,空隙卻能讓人穿梭其中。不遠處出現一條由人走出的小徑,兩人肩並肩朝著小徑走去。
幾天前還是平靜的大學生活,忽然發現自己是吸血鬼,擁有特異能力,本想趁此機會好好過日子,沒想到轉眼間被人追殺,還來到深山中。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終於能好好調適心情。
「你學校那邊有什麼打算嗎?」
高昀蓉還在讀高中。
「只要三天沒到校,校方就會通報,應該也會派人到我家,到時候就會發現我和姊姊失蹤了。」高昀蓉微微抬起頭,眺望遠方,「未成年突然失蹤,警方應該會主動調查,說不定會挖掘出吸血鬼的秘密喔。」
「要是能那樣就好。」
「那麼,你覺得『烏托邦』這個組織怎麼樣?」
高昀蓉稍稍放慢腳步,雙手背在身後,側臉過來,清澈的雙眸中似乎帶著好奇。
「挺有理想的,不過……」
他頓了一下。
「不過什麼?」
「會很無聊吧。」
如果每天活在既定的環境中到永遠,那等於被困住。
「真實際的答案。」
「那你呢?」
這次換他投去視線。
「我倒不在意那些,不管再怎麼平淡,只要能平安地活著就好了。不過……」
他靜靜等著接下來的話。看來,兩人的內心仍然存著疑惑。
「人類的私慾不可能完全根除。」高昀蓉將食指抵在唇邊,表情像在挑選用詞。「不然,你覺得人類為什麼學習知識?」
「這…..」突然問起不相干的話題,但看著高昀蓉沉思的表情,他仍低頭思考。「為了更便利的生活吧。」
答案很難簡單概括,但從車子、房子、道路、手機等隨處可見的發明來推斷,這個答案應該不差。
「那便利的生活是為了什麼?」
「呃…..讓日子過得更輕鬆?」
他不知道確切的答案該是什麼,明明是在回答,語氣中卻帶著疑問。
「很單純的想法。」高昀蓉微微一笑,明明比他還小兩歲,笑容卻顯得成熟。「如果只是為了讓生活變得輕鬆,那我們的社會早就是烏托邦了。」
她停下腳步,撫摸著身旁的高山灌木,望向前方三十公尺左右,一隻正在啼叫的玉山杜鵑。
便利的生活能大幅提高生產量,更高密度的產能也更不怕物資短缺。只要科技發展一個地步,讓所有人不愁吃穿,那這個答案確實有理。
「是無盡的慾望。人類學習知識的目的,是為了獲取更多金錢、權力、地位,同時為了享樂。」倏然壓低的聲音,和清澈的鳥鳴呈現對比。「只想貫徹利己主義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無可避免『他人即地獄』這個殘酷的事實,那就不可能達到『烏托邦』。」
還真複雜,不過稍稍思考還是能理解。
「吃飽了卻想吃更多、有衣服仍想換新的,砸下許多資源,只為了享受短暫一瞬的聲光娛樂。對自然的消耗,人類沒有隨著科技進步而減少,而是使用到耗盡的一天。」似乎是被女王的想法引起共鳴,她輕嘆口氣。「人類不斷將可用資源,轉成不可用資源……等到資源耗盡,屬於人類的災難就會降臨。」
「聽起來,不是不可能……」
「三百年前,世界人口數不過幾個億,如今已超過八十億。這種資源消耗速率前所未有,如果不透過理論推算,接受必然的現實,就不可能避免災難。」
這個話題令人沉重,如果高昀蓉說的是事實,等於否定多數人類的生活模式,沒有多少人聽見還笑得出來。
但,如果每個生命有限的人,都貫徹利己主義精神,那麼,資源將會有浩劫的一天,「地獄」也會來臨。
「這麼說來,就算會無聊,你也認同『烏托邦』囉?」
稍微消化這段令人不快卻誠實無比的發言,他得出結論。
「是的。」高昀蓉一邊撫摸著灌木叢,轉過頭來。「但我不覺得無聊喔。」
「是喔。」
可能是自己還無法理解其中的樂趣吧,他只是點頭應聲。
也或許,他需要更常用永生的思維來思考世間的一切。
「不過,我不認為『烏托邦』能改變人類的現況……如果照這樣思考下去,我們不就得在永世裡,對人類社會發生的悲劇視而不見嗎?那樣的『烏托邦』或許只會是認知下的結果。」
「這麼說來……也是呢。」
這些問題,確實值得思考。
有件事實,也不得不承認。
「你真聰明。」
「大家都這麼說。」
他笑了一下。
「你在學校人緣不好吧?」
「嗯……這我不否認。」
高昀蓉嘟起嘴,將視線移開仍在鳴叫的杜鵑,緩緩邁開步伐。
「一般高中生才不會想這種事。」
有朋友玩的話更不會去想。
「我本來就不是一般高中生了。」她微微一笑,逕自加快腳步,「而且,人緣不好並不是這個問題。」
她將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被衣服裹住的樣子莫名可愛。
「是因為他們有一天會死,不管建立起多深厚的感情,也只有永遠分離一途。」
「所以避免與人交往嗎?」
「是的。」
「聽起來有點悲催。」
「不過這麼想,也讓我更珍惜已經有的朋友。」
她眨眨清澈的雙眸,陸佑晟理解般的點點頭。
兩人欣賞著風景,路上偶爾交談幾句,幾個小時後回到小木屋。
晚餐時間,女侍送來餐點和換洗衣物,告知三人明天的行程,高羽伶也起床用餐,她的傷恢復很多,不過腳踝和肩膀仍隱隱作痛。
明天開始要接受女王的訓練,今晚三人十點便上床就寢。
三張單人床分別獨立,高羽伶睡在最靠近門的位置,依序是高昀蓉和陸佑晟。
高山的深夜,除了寒冷之外,靜謐的不可思議。
「吶,你不準爬上昀蓉的床,聽懂了嗎?」
「我才不會……」
才剛閉上眼,就傳來高羽伶冷冷的說話聲。
話說回來,她該不會是因為這件事在生氣吧?
高昀蓉靜靜地說出「兩位晚安」後,便沒有人再開口。
他緩緩閉上眼,試著讓心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