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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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21
今晚是我最後一次在山貴的房間中過夜。
雖然山貴在地板上有鋪一片草蓆,但地板還是很硬,令我睡得很不舒服。
仔細回想起來,我這三個月都是這樣熬過夜晚的,我真佩服我自己,居然有這等毅力。不過事實上,我的能耐可不只如此。過去兩年,我在宿舍也是只睡木板床,完全沒在舖床墊的。
現在時間是半夜兩點,我和山貴這兩位現役大學生才正準備入眠。他剛剛把電燈關掉後,我們兩人才到各自的床上睡。啊、不對!我睡的是地板。
白天的台北充斥著喧囂,但是半夜卻是異常的寂靜。房間裡只剩下冷氣機微弱的運轉聲和電風扇的轉動聲。
我還沒打算閉上眼進入夢鄉,只是靜靜地躺在地板上、靜靜地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所以說,你明天就要去林月兒家住了吧?」
突然間,山貴向我搭話。
「是啊,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啊!」
「是是是~我知道,畢竟我也是共犯啊!」
說得也是,在我的一再央求下,他幫我偽造了證件,成功地瞞過了月真姊的雙眼,成為我簽約時的一大助力,然而他也因此和我一同承受了犯罪的危險性。
一想到他願意為了我做出這種事,就算他平常在怎麼戲弄我,我還是會感動的。
「嗯,多謝啦!」
「哼!我才不是為了你好呢!笨蛋!」
「噁……你不要突然變成傲嬌屬性好嗎?有夠噁心的!」
喂!現在是你耍傲嬌的氣氛嗎?明明你平時根本不是這種屬性,裝模作樣只會讓人倒胃。
「什麼!?你男扮女裝住進學妹家才叫噁心吧!」
「唔!」
我頓時啞口無言。
他說的完全沒錯,徹徹底底的戳中我的痛處。
雖然我一再說服自己我是為了省錢才向月兒租屋,月兒她也從未清楚地確認我的性別,事情發展成現在的情況也算是陰錯陽差,因此我才稍微感到心安理得。但是在旁人眼光看來,我就是一個男扮女裝住進學妹家的變態。
「哇哈哈!無話可說了吧!」
「對啦、對啦!你說的都對!」
山貴洋洋得意地大笑,我則是自暴自棄的狀態。
「呼嘿嘿~」
看著我自暴自棄的樣子,山貴更是樂此不疲,發出了奇怪的噁心笑聲。
欸欸欸!笑得這麼噁心可是交不到女性朋友的喔,你注意一點……
等等!這傢伙不是還認識系花劉瞳璇嗎?這麼說來,他根本就比我還受歡迎嘛!我在繫上可是連一個女性朋友都沒有。
「不過,你搬走以後,這個房間就只剩我一人了啊……」
山貴的語氣頓時轉為嚴肅。
他平常很少正經地說話,這令我頗為驚訝。
我轉過頭看向床上的山貴,想要瞧瞧他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不過他的身體早已朝向另一側,因此我沒能瞧見。
我微微地嘆了口氣,然後輕聲地說:
「是啊!」
「總覺得很寂寞啊……」
「我也是。」
山貴這傢伙平時挺惹人厭的,還曾經拿趕我走來威脅我,但一想到如今我真的要離開了,看來他還是會感到落寞的。
不過就會寂寞這點而言,我也是相同的。和他住在一起也已經三個月了,轉眼間我就要離去,要說不會哀傷肯定是騙人的。
我以後想必會懷念這裡吧!即使山貴家的地板又冰又硬,但也不知不覺間成為我重要的歸屬。
我沉浸在離別的氛圍中,心底泛起了感動的漣漪。
「以後每個月拿不出你三千元的零用錢了啊……」
「……」
什麼!你現在擔心的居然是這件事?
先生,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談錢嗎?把我的感動還來啊!
看來我錯看這傢伙了,山貴果然就是個只會破壞氣氛的混蛋。
「以後在房間裡辦事也不用怕被發現了啊……」
「……」
呃、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想知道你在這個房間裡偷偷做了什麼。
「房間也會變得很寬敞呢……」
「是啊,特別適合你這種龐然大物。」
剛剛的他說的前兩句讓我實在是傻眼得無言以對,不過這次我總算逮到機會調侃他了,這讓我心情舒暢了些。
龐然大物這個詞彙用在山貴這個破百公斤的人身上真是用得巧妙。正所謂「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蓋一……」
「喂!你剛剛在暗諷我是癩蛤蟆吧!」
唔……果然還是用得太簡單了嗎?居然這麼容易就被他發現了!
可惡!下次我得再想個高明一點的諷刺方式。
山貴正瞪著我,他很怒。
不過我可沒打算因此就範,我不論如何也不會承認我的想法被他給猜中了。因為一旦承認這件事,就彷彿我承認自己輸他一等。
「沒有。」
「我不信。」
「真的沒有。」
「我真的不信。」
「我就說我真的沒有!」
「我就說我真的不信!」
「……」
好煩!這個輪迴到底要持續多久!
算了!裝睡好了。我可不想陪你耗在這種無意義的對話上。
我轉過身朝向看不見山貴的那側,然後閉上雙眼準備睡覺。
不過正當我這麼打算的時候,我的耳邊卻開始傳來陣陣如雷的打呼聲……
「齁──齁──齁──」
什麼!?山貴這傢伙竟然比我還早睡著!
我們聊的上一句話不是才不過一分鐘前的事而已嗎?你這入睡的速度到底怎麼辦到的?
聽說沒煩惱的人都會睡得比較好,山貴這傢伙肯定是個無憂無慮的笨蛋。
然而,即使他是這樣一個無憂無慮的笨蛋,他終究是我無可取代的朋友,一個隨時隨地能帶給我歡樂的朋友,一個能在我最需要幫助時向我伸出援手的朋友。
謝謝你啊!山貴,你是我這一生中遇過最好的朋友。
我帶著笑意,緩緩地進入夢鄉……
*
也許是因為昨天太早起,睡得不夠多的關係,今天我睡得特別久,直到下午兩點才起床。
不過跟我比起來,我身旁還有一個更會睡的人在,那就是吳山貴,他今天直到下午四點才醒來,而且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本來就重得跟豬一樣,再繼續睡下去恐怕真的要變成一頭豬了,這讓我很擔心他的未來。
他一醒來,我就換好女裝立刻找他和我一同把裝箱好的行李搬到月兒家的樓下。
行李分別被我分裝成五箱大小不一的紙箱,裡頭裝有我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其中以書佔多數。總的看來,這些行李並不多,畢竟我本身就沒什麼閒錢買多餘的東西。即使是買下的這些書,也是以二手書居多。
我不希望在我女裝時和山貴有太多的接觸,以免被月兒發現我的身分。山貴幫我把行李搬到月兒家樓下後便匆匆離去,接下來就剩我一人將行李搬進住處。
月兒的家是在一棟公寓大樓內,位於六樓的一間房子。光靠走樓梯上去的話算有點高,不過這棟大樓是有電梯的,所以其實只要搭乘電梯就行了。
雖然自己一個人搬會比較辛苦,但為了不被發現,這點難度算不了什麼。
正當我準備打開大樓的大門時,門突然就被人從內側打開了。
「學姊!妳終於來啦!」
迎面而來的,正是月兒天真無邪的笑容。
「咦?」
看到這一幕,我一瞬間愣住了。真不曉得月兒在這裡迎接我是巧合還是已經在樓下等我很久了?
「妳怎麼……會在這裡?」
「欸嘿嘿!因為家裡太久沒其他人了,所以很期待嘛!」
月兒又跑又跳地穿過我的身旁,然後站在我的行李附近。
唉!看到她現在飄飄然的笑容,我感到既開心又不安。一方面,受到她情緒的渲染,我心情也變得特別好;然而,另一方面,想到萬一我被她發現是男的,而不是她所期望的學姊,不知道她會有多難過。
不行!我不能有這種負面的想法!我的計畫是無懈可擊的,這種事情是絕不會讓它發生的!我應該要這樣子想才行。
沒錯!我絕對要守護住月兒現在的笑容!我握緊了拳頭,暗自在心中宣誓。
「怎麼啦?學姊,快點搬上去呀!」
「啊!好的。」
月兒見我遲遲沒有反應,急忙地催促我行動。我趕緊轉過身對著她點點頭,然後跑向我的行李。
「嘿咻!」
我一口氣抱起了兩箱,打算速戰速決。
這時,月兒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詫異地說:
「哇!學姊妳的力氣好大。」
「是、是這樣嗎?哈哈……」
糟糕!一不小心用太多力氣,Man過頭把月兒給嚇傻了。
要是被她懷疑可就不好了!我急忙尷尬地補充道:
「其、其實這樣還滿吃力的啦!」
看來接下來還是一箱一箱地搬就好,否則很快就會穿幫的。
沒錯!我得更謹慎點才行!
「我也來幫妳!」
月兒向我喊了一聲,順手提起了其中一箱行李。
「嗚哇~好重!」
可是,她的力氣卻連一箱都拿得很吃力,連想要走路都舉步維艱,往前走一步就左右搖晃兩步,好像隨時都會跌倒,令人捏一把冷汗。
望著她走路搖搖晃晃的危險樣子,我苦笑道:
「如果覺得很重的話,可以不用管沒關係喔。」
「不行!我一定要幫學姊的忙!」
她的語氣相當堅定,彷彿我不讓她幫忙就會要了她的命一樣,這讓我怎麼忍心拒絕她的好意呢?
看著她努力的樣子,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沒辦法!至少提點她一下搬東西的方法吧!
「好吧!那妳可以試著把東西的重量轉移到胸口上喔,也許會輕鬆點。」
據說,人體的重心位於胸口附近,因此搬東西時越接近胸口越能夠將物品的重量轉移到身體上,以達到減輕手臂負擔的效果,感受到的物品重量也就輕了許多。此外,搬東西時可以先蹲下後再搬起,而不是直接彎下腰來搬,這樣一來也能夠防止腰受傷。
「咦?好像沒那麼重了耶!謝謝學姊!」
月兒照我說的做了之後,似乎變得輕鬆了許多,臉上再次恢復笑容。
看見她又一次展露笑顏,我的心情也舒坦了些。
「不會,我才應該謝謝妳才對。」
「欸嘿嘿!這沒什麼啦!」
月兒害羞地笑著說,然後便和我一同走進公寓大樓內。
我們首先搭乘電梯上樓,將行李放入我的房間內後,兩人再各搬一箱行李回來,這樣搬家就算告一段落了。
很好!我站在自己房間內的一隅,滿意地看著我未來生活的地方,以及剛剛才搬完、放置在地上的五箱行李。
先暫時休息一下,等等再想要怎麼擺放這些行李吧。
沒想到,月兒一搬完行李,沒打算休息,就直接將紙箱給打開了。
「學姊,這些東西要怎麼放呢?」
月兒從紙箱中拿出一本書向我問道。
哇啊啊啊!!!!她果然還想要幫我擺放行李,要是被她看見不妙的東西就真的不妙了……啊!我指的不妙的東西是指刮鬍刀之類的東西喔!
我一見狀,急忙衝向前把紙箱給蓋住,慌張地說:
「接、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了!」
「嗯?怎麼了嗎?」
「呃、這個嘛……我的東西想放哪裡自己會比較清楚啦!」
「這樣啊……」
月兒似乎接受了我的說法,放下手中的書一臉惋惜的走出房間,並關上了門。
「呼~」
她總算離開了。
我向空中吐了口氣,放鬆地倚著床邊癱坐在地上。
我隨手拿起剛剛月兒拿過的書看了一眼。嗯~是之前課堂上用到的參考書,沒什麼問題。是說我真的沒有什麼奇怪的書,我說真的。
「學姊!真的不用幫忙嗎?」
剎那間,月兒又再度打開了門。
「真的不用了啦!」
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我一口氣跳了起來。
「欸嘿嘿~」
月兒似乎是覺得我無奈的樣子很有趣,面帶笑意關上門離去。
喂!這對心臟可不好,不要笑得這麼開心好不好?
幸好我剛才休息時沒有打算把女裝換下來,不然可就真的完蛋了!
接下來,我把這五箱紙箱打開,將裡頭的東西一一放好位置、並做好收納,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完成。
擺放好行李後,我伸了一下懶腰,慵懶地往後倒在床上。
嗯~真舒服!床躺起來非常地柔軟,彷彿整個人身陷在寧靜的深海之中。這應該就是最近很流行的記憶床墊,看上去就很貴的樣子。
回想起這幾天以來的努力,還有今天所獲得的成果,我不禁欣慰地笑了。
呼!這樣一來,總算都結束了……
天龍國大作戰,成功──
──才怪!
以RPG遊戲來比喻的話,現在也才不過打贏第一關BOSS罷了,之後還有無數的考驗在等著我呢。
瞞得了一時,但我瞞得了一世嗎?這才是「天龍國大作戰」這項計畫真正的困難處。
可是,我也已經在心底發誓過,我絕對要守護住月兒的笑容,所以我絕不能讓我的真實身分被她發現!
更何況,要是被她發現的話,我就會無處可去,淪為台北街頭的死人骨頭。
沒錯!接下來就是男人的戰鬥!我一定會努力活下去的!
這一刻,月兒突然又打開了門衝進來。不過這次我早有心理準備,不會被嚇到的──
「學姊~妳一定流了很多汗對吧!要和我一起洗澡嗎?」
「噗──!」
可是當我聽到月兒驚人的發言後,我差點嚇傻了眼。
喂!我說這位小姐,我們很熟嗎?怎麼突然間就要一起洗澡了?
重點是,我可是個生理男性,這種事件根本就不允許發生!
「呃……我看還是不要吧。」
「這樣啊~我知道了!」
月兒點點頭,雀躍地哼著歌離開房間。
呼!我再次度過危機。
話說月兒到底在想什麼啊?她好像一直很想親近我的樣子,可是我們明明才認識不過五天的時間而已。只能說她真是個奇妙的女孩。
我從口袋中拿出我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上頭顯示時間是六點多。
時間也不早了,先去買個晚餐吃吧。
我的食量並不大──準確來說,是我已經習慣處於低食量的狀態。今天一整天雖然都沒吃東西,但我現在也只打算在便利商店隨便買個泡麵吃。
之後我就坐在便利商店吃著泡麵,一直到吃完以後才回去住處。
我回到房間後,便立刻鎖上了門,準備一條毛巾和更換衣物進浴室洗澡。
房間內附有廁所和浴室是我的一大福音,這樣我就能夠避免出去外面洗澡而被發現真實身份的風險。
「哇賽!好高級啊!」
我一走進浴室,忍不住驚嘆了一聲。
這裡的浴室和廁所是各自獨立的,而且浴室內還分成淋浴和泡澡兩種功用的水龍頭。此外,空間也很寬敞,光是浴室大約就有兩坪大的空間。一般來說,正常房子內的衛浴設施都會變成大雜燴,在一坪大的空間內把所有功能都塞在一塊,顯得相當壅擠。
正當我要脫掉衣服時,我才發現我頭上還戴著假髮,於是我先拿下了假髮。
這弄濕會挺麻煩的,以後要注意不能帶進來浴室才行。我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然後將假髮放在一旁的架上。
接著我也把身上的女裝給脫掉,打開了蓮蓬頭的水,開始淋浴。
淋浴到一半的時候,我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浴缸。
話說這裡不是有個浴缸嗎?我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洗淋浴澡呢?泡澡顯然比較舒服啊……
於是,我一洗完淋浴澡,馬上就進了浴缸泡澡!
「呼~好舒服啊~」
我將脖子以下全都浸泡在浴缸內,享受著久違的泡澡。這兩年睡在木板和地板上造成的肌肉酸痛彷彿一夕之間全消失了,真是神奇。
上次泡澡是什麼時候呢?我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我自從上了大學以後就再也沒泡過澡,這倒是千真萬確。
不過……總覺得這樣洗兩次澡很奢侈啊……
但是我仔細想想,有很多人每天都要洗兩次澡、甚至三次!相較之下,過去的我實在太節儉了!
好!我決定了!以後我每天都要泡澡!
在我考慮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時,浴室的門卻突然間被打開了──
「欸?」
門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