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
本章節 2804 字
更新於: 2018-10-20
言姚的表情相當驚訝，她認出了眼前的這個人，但僅僅是一面之緣又何來所謂的了解和信心滿滿？
「所以這是讓你沒淋到雨的報恩？」
逢生噗呲的笑了出來，還笑得異常開懷，「妳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諷刺，我承認我是利用妳賭了一把，賭妳的能力可以救得了我們，但回頭拉住妳的這個決定可是真心實意的。」
「你是怎麼……」言姚還想繼續問，但馬上被逢生打斷。
「天很快就要全黑了，我們邊走邊說吧，回到家才是我們的首要任務。」
逢生伸出手，言姚遲疑了一下才牽上去，雖然疑點很多，但他說的話還是很有說服力，而且也給人一種很特別的安全感。
「不過，畢竟是一年前的事了，會忘記也是很正常的，只是那天實在是讓我太印象深刻，而且後來……」逢生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似乎意識到接下來的話不適合說出口。
「後來？」
後來我看到妳家的喪禮了。逢生不忍說出口。
那天的幾天後，吃晚飯時媽媽偶然提到附近鄰居的爺爺過世了，據說是孫女臨時返家發現的，一開始逢生並沒有做多餘的聯想，但過後幾天，又或許是一兩個禮拜後，那戶人家辦了喪事，原本以為會吵個好幾天，沒想到倒是靜得很。
從小被告誡路邊若有喪事不要亂看，這讓他經過時總是習慣性地將視線移開，但真的太安靜了，靜得讓人好奇。沒有幾個來來去去的親朋好友，沒有吵雜的音樂或說話聲，沒有繁瑣的儀式，即使偶爾看見有人出入，也都是禮儀公司的人員居多。
喪家呢？他只看到一個身形清瘦的女孩子，一身黑服，長髮綁成簡單的馬尾，前幾次都是遠遠的看不清楚她的臉孔，後來在上下學的路上看過幾次才認出來。
但是這些話要逢生怎麼說，不管怎麼說都像是在刨人家的傷疤。
「後來我發現我家離妳家滿近的，在同一條路上，所以上下學的路上一定會經過妳家。」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
「抱歉。」
言姚只是搖搖頭說了句沒關係，也請逢生千萬不要為此感到抱歉，她明白適當的隱瞞是出自於善意，畢竟關係到生死的話題總是很難提起，像此時此刻就是，從怪物的襲擊後，他們並沒有談論到任何一句關於存亡的語句。
他們離開學校後，沿途戰戰兢兢的，一點點聲響都會讓他們嚇得心跳不已，但那些聲響都只是風吹草動，因為整條路上簡直靜得駭然，好似整個街道被抽走了生氣。
閃爍的紅綠燈，因為地震而歪斜的路燈，以及停駛在路上的汽機車，沒有半個人，沒有任何掙扎、打鬥或逃生的痕跡，甚至連蟲鳴鳥叫也沒了。
天黑了，一路上幾乎只剩路燈的亮光，周遭的商家、住宅大多都是暗的並沒有開燈，超商的玻璃都震破了，從外面都能看到傾倒的成列架，熟悉的飲料店店員也不在櫃檯後，停在騎樓的外送車還插著鑰匙。
他們緊握著彼此的手，誰也沒有問誰任何問題，雖然相當慶幸沒有遇上任何怪物，但現在瀰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詭異，比起早先在學校逃跑時的害怕，還更多了一層對未知的恐懼。
下午六點十四分，他們先是到了逢生家，此時天色已然轉暗。逢生著急的開鎖進門，屋內沒有開燈還一片靜默，他爬上樓小聲的喊著家人，但最後還是鐵青著臉下樓。
「沒人？」
逢生搖搖頭，照裡來說這時間媽媽跟姊姊應該都在家，而且進門時有注意到外出鞋放在鞋櫃裡，鑰匙也還放在架上。等、等等，室內拖呢？逢生急忙走到玄關，的確是少了兩雙室內拖鞋。
叮。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人挫了一大下，聲音是來自廚房，聽起來應該是烤箱或微波爐發出來的，他倆互看了一眼，一前一後的往廚房走去。烤箱內沒有東西但有熱氣，看來是烤箱預熱完的聲音，而一旁的餐桌擺著一盤生的秋刀魚和一鍋還冒著熱氣的雞湯，流理臺上也瀝著看起來是剛洗好不久的菜。
「這是什麼情況……」逢生覺得乏力，兩個小時前他還坐在教室裡想著待會晚餐會是什麼，但這樣再無趣不過的生活，怎麼只過了一個多小時就完全變調了。
言姚拿出手機看，但跟剛剛一樣完全沒有訊號，現在的她也是毫無頭緒，她想了想便問道：「能開一下你家的電視嗎？說不定會有避難的消息或相關的新聞也說不定！」
「妳覺得有可能嗎？」逢生頹喪的坐在沙發上，邊說邊打開電視，果然跟他所想的一樣，不論怎麼轉台都只有沙沙的訊號聲。
言姚突然覺得胸悶、喘不上氣，心跳的速率快得幾乎跟訊號聲同步了。她不明白這樣的焦慮是從何而來，若是因為災難和未知那理所當然，但一早呢？在什麼都還沒發生的早晨，她就從連惡夢都沒有的睡眠中驚懼而醒。
逢生似乎察覺到言姚的不適，他按了開關便將遙控器放回茶几上，沉默了良久才開口：「回來的路上我們走了二十幾分鐘，別說怪物了，竟然連一個人也沒遇到。」
言姚想了一下，今天不合常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踏出校門口後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路上也沒有任何血跡，那些怪物或其他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你抓著我跑時，我們前面不是還有人嗎？」言姚說到一半，她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接下來的句子梗在喉間，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我知道，我們拐上樓梯後人就不見了，明明我們前面少說也有好幾個是往樓上跑的，怎麼可能轉個彎就消失了？而且太安靜了，整個學校多少人卻在躲進教室後就沒了聲響，沒有了任何騷動？」逢生幫言姚接了下去，這部分他也有注意到，但那個當下根本沒時間去思考逃命以外的事情。
像是物件突然被拔除了。言姚心想但沒有說，她也不知道這想法是從哪冒出來的簡直是天方夜譚，而且她也很怕多說什麼刺激到逢生，畢竟如此短的時間內，連悲傷都來不及的劇變，再加上一次兩個至親不見，心情可不是馬上就能平靜下來的。
言姚輕嘆：「像一場夢一樣，或根本只是幻覺。」
「我手臂上的傷可是疼得很。」
說完他們倆相識一笑，無可奈何的。
「還是你先去洗個澡？」逢生下意識回了個好，但正在思考的他過了幾秒才解讀到言姚的問句，猛然地轉頭看向她。
言姚被盯得臉頰有些潮紅，現在是一男一女獨處，自己又問了這種問題的確是很難不讓人想歪，「我、我沒有什麼意思……」
看到她羞怯的反應，逢生差點笑了出來，他一開始的確是愣住，但後來轉頭盯著她看是故意的。但看來反應有點做過頭了，他趕緊咳了兩聲，表示自己先去沖個澡冷靜冷靜，順便把腥臭的制服換下來。
回想著從地震發生後到現在的種種疑點，逢生心不在焉的搓著泡沫，家裡畢竟沒有被闖入，也沒有急忙逃生的痕跡，就像學校的人、路上那些店家員工一樣，比起他能想像出的各種可能來說更像是消失了。
「消失、消失……」逢生在嘴裡重複唸著。
蓮蓬頭的水打著，彷彿跟記憶裡鮮血噴灑在身上的觸感重疊。
突然出現的怪物？
他們班是靠其中一側樓梯最近的，地震發生後也是最先下樓，當時有些同學還在嘻笑打哈，然後不知道哪個方向傳來了尖叫聲，順著方向看過去便看到了巨大的怪物，從四面八方而來，就這樣莫名的出現了。
根本來不及細看細想，不知道是誰的斷臂被扔進人群之中，此起彼落的慘叫跟任何因恐懼或疼痛的聲音猛然灌進腦門，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害怕，而是救她。
救她，並且活下去。
逢生無奈的笑了一下，把水龍頭關緊。
「所以這是讓你沒淋到雨的報恩？」
逢生噗呲的笑了出來，還笑得異常開懷，「妳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諷刺，我承認我是利用妳賭了一把，賭妳的能力可以救得了我們，但回頭拉住妳的這個決定可是真心實意的。」
「你是怎麼……」言姚還想繼續問，但馬上被逢生打斷。
「天很快就要全黑了，我們邊走邊說吧，回到家才是我們的首要任務。」
逢生伸出手，言姚遲疑了一下才牽上去，雖然疑點很多，但他說的話還是很有說服力，而且也給人一種很特別的安全感。
「不過，畢竟是一年前的事了，會忘記也是很正常的，只是那天實在是讓我太印象深刻，而且後來……」逢生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似乎意識到接下來的話不適合說出口。
「後來？」
後來我看到妳家的喪禮了。逢生不忍說出口。
那天的幾天後，吃晚飯時媽媽偶然提到附近鄰居的爺爺過世了，據說是孫女臨時返家發現的，一開始逢生並沒有做多餘的聯想，但過後幾天，又或許是一兩個禮拜後，那戶人家辦了喪事，原本以為會吵個好幾天，沒想到倒是靜得很。
從小被告誡路邊若有喪事不要亂看，這讓他經過時總是習慣性地將視線移開，但真的太安靜了，靜得讓人好奇。沒有幾個來來去去的親朋好友，沒有吵雜的音樂或說話聲，沒有繁瑣的儀式，即使偶爾看見有人出入，也都是禮儀公司的人員居多。
喪家呢？他只看到一個身形清瘦的女孩子，一身黑服，長髮綁成簡單的馬尾，前幾次都是遠遠的看不清楚她的臉孔，後來在上下學的路上看過幾次才認出來。
但是這些話要逢生怎麼說，不管怎麼說都像是在刨人家的傷疤。
「後來我發現我家離妳家滿近的，在同一條路上，所以上下學的路上一定會經過妳家。」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
「抱歉。」
言姚只是搖搖頭說了句沒關係，也請逢生千萬不要為此感到抱歉，她明白適當的隱瞞是出自於善意，畢竟關係到生死的話題總是很難提起，像此時此刻就是，從怪物的襲擊後，他們並沒有談論到任何一句關於存亡的語句。
他們離開學校後，沿途戰戰兢兢的，一點點聲響都會讓他們嚇得心跳不已，但那些聲響都只是風吹草動，因為整條路上簡直靜得駭然，好似整個街道被抽走了生氣。
閃爍的紅綠燈，因為地震而歪斜的路燈，以及停駛在路上的汽機車，沒有半個人，沒有任何掙扎、打鬥或逃生的痕跡，甚至連蟲鳴鳥叫也沒了。
天黑了，一路上幾乎只剩路燈的亮光，周遭的商家、住宅大多都是暗的並沒有開燈，超商的玻璃都震破了，從外面都能看到傾倒的成列架，熟悉的飲料店店員也不在櫃檯後，停在騎樓的外送車還插著鑰匙。
他們緊握著彼此的手，誰也沒有問誰任何問題，雖然相當慶幸沒有遇上任何怪物，但現在瀰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詭異，比起早先在學校逃跑時的害怕，還更多了一層對未知的恐懼。
下午六點十四分，他們先是到了逢生家，此時天色已然轉暗。逢生著急的開鎖進門，屋內沒有開燈還一片靜默，他爬上樓小聲的喊著家人，但最後還是鐵青著臉下樓。
「沒人？」
逢生搖搖頭，照裡來說這時間媽媽跟姊姊應該都在家，而且進門時有注意到外出鞋放在鞋櫃裡，鑰匙也還放在架上。等、等等，室內拖呢？逢生急忙走到玄關，的確是少了兩雙室內拖鞋。
叮。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人挫了一大下，聲音是來自廚房，聽起來應該是烤箱或微波爐發出來的，他倆互看了一眼，一前一後的往廚房走去。烤箱內沒有東西但有熱氣，看來是烤箱預熱完的聲音，而一旁的餐桌擺著一盤生的秋刀魚和一鍋還冒著熱氣的雞湯，流理臺上也瀝著看起來是剛洗好不久的菜。
「這是什麼情況……」逢生覺得乏力，兩個小時前他還坐在教室裡想著待會晚餐會是什麼，但這樣再無趣不過的生活，怎麼只過了一個多小時就完全變調了。
言姚拿出手機看，但跟剛剛一樣完全沒有訊號，現在的她也是毫無頭緒，她想了想便問道：「能開一下你家的電視嗎？說不定會有避難的消息或相關的新聞也說不定！」
「妳覺得有可能嗎？」逢生頹喪的坐在沙發上，邊說邊打開電視，果然跟他所想的一樣，不論怎麼轉台都只有沙沙的訊號聲。
言姚突然覺得胸悶、喘不上氣，心跳的速率快得幾乎跟訊號聲同步了。她不明白這樣的焦慮是從何而來，若是因為災難和未知那理所當然，但一早呢？在什麼都還沒發生的早晨，她就從連惡夢都沒有的睡眠中驚懼而醒。
逢生似乎察覺到言姚的不適，他按了開關便將遙控器放回茶几上，沉默了良久才開口：「回來的路上我們走了二十幾分鐘，別說怪物了，竟然連一個人也沒遇到。」
言姚想了一下，今天不合常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踏出校門口後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路上也沒有任何血跡，那些怪物或其他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你抓著我跑時，我們前面不是還有人嗎？」言姚說到一半，她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接下來的句子梗在喉間，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我知道，我們拐上樓梯後人就不見了，明明我們前面少說也有好幾個是往樓上跑的，怎麼可能轉個彎就消失了？而且太安靜了，整個學校多少人卻在躲進教室後就沒了聲響，沒有了任何騷動？」逢生幫言姚接了下去，這部分他也有注意到，但那個當下根本沒時間去思考逃命以外的事情。
像是物件突然被拔除了。言姚心想但沒有說，她也不知道這想法是從哪冒出來的簡直是天方夜譚，而且她也很怕多說什麼刺激到逢生，畢竟如此短的時間內，連悲傷都來不及的劇變，再加上一次兩個至親不見，心情可不是馬上就能平靜下來的。
言姚輕嘆：「像一場夢一樣，或根本只是幻覺。」
「我手臂上的傷可是疼得很。」
說完他們倆相識一笑，無可奈何的。
「還是你先去洗個澡？」逢生下意識回了個好，但正在思考的他過了幾秒才解讀到言姚的問句，猛然地轉頭看向她。
言姚被盯得臉頰有些潮紅，現在是一男一女獨處，自己又問了這種問題的確是很難不讓人想歪，「我、我沒有什麼意思……」
看到她羞怯的反應，逢生差點笑了出來，他一開始的確是愣住，但後來轉頭盯著她看是故意的。但看來反應有點做過頭了，他趕緊咳了兩聲，表示自己先去沖個澡冷靜冷靜，順便把腥臭的制服換下來。
回想著從地震發生後到現在的種種疑點，逢生心不在焉的搓著泡沫，家裡畢竟沒有被闖入，也沒有急忙逃生的痕跡，就像學校的人、路上那些店家員工一樣，比起他能想像出的各種可能來說更像是消失了。
「消失、消失……」逢生在嘴裡重複唸著。
蓮蓬頭的水打著，彷彿跟記憶裡鮮血噴灑在身上的觸感重疊。
突然出現的怪物？
他們班是靠其中一側樓梯最近的，地震發生後也是最先下樓，當時有些同學還在嘻笑打哈，然後不知道哪個方向傳來了尖叫聲，順著方向看過去便看到了巨大的怪物，從四面八方而來，就這樣莫名的出現了。
根本來不及細看細想，不知道是誰的斷臂被扔進人群之中，此起彼落的慘叫跟任何因恐懼或疼痛的聲音猛然灌進腦門，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害怕，而是救她。
救她，並且活下去。
逢生無奈的笑了一下，把水龍頭關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