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

議事廳內，即使聽著蘇昇簡略的講完來龍去脈，趙憐兒依舊半信半疑的抱怨著：
「......失憶？這樣聽著，奴家還以為是話本才會出現的摺子戲喏。要是陳佬在，定不會放任你這瘋書生亂來。」

要是老陳頭在，一定可以一眼就認出錢多多這個他一手看大的小娃娃──對於這一點，在錢多多失蹤後，一直是他所有追隨者的一致共識。

不過嘴上雖然不斷唸叨著「如果陳佬在可不會放任你這樣亂來」云云，但在看到那方醜帕子時，趙憐兒心底原本四分的信任值還是上升到了五分。

陳佬、也就是老陳頭，身為錢大俠最早的追隨者，原本是魔教指派監視錢大俠的內應，卻在和錢大俠日夜相處、交心換盞的相處中，成了追隨者中最忠誠的那一位。
而因為年歲較長，所以無論是對待錢大俠或是他們這幫後來的追隨者，老陳頭都一律視如己出，當作自己的兒孫小輩來對待。

所以即使是最瘋癲時期的奪命書生，看到老陳頭時也會乖順地收斂自己走過屍山血海洗鍊出來的一身煞氣；而攻於心計的惡毒紅娘子，在面對這位穩重的長輩時，也會自發洗去鉛華，換上一身杏白的小女兒打扮陪伴撒嬌。

只是老陳頭年事已高，加上當年正魔大戰的舊傷發作，每當寒冬來臨時、膝蓋就害風濕害得厲害，所以前些年就被華閣主請去蘇州那邊的院子養老了。

而老陳頭在下江南前，曾將華閣主喊去小院，屏退眾人、兩人秉燭夜談直到夜半三更。
負責守在外門的蘇昇只知陳佬因為怕眾人被魔教放出的冒牌貨欺騙，所以單獨將主子的身世秘密、以及不為外人所知的胎記特徵告知了天縱奇才的華閣主。

「小生絕不會認錯的......且，閣主已經親自去確認了。」
對此，自認為第二追隨者的蘇昇可說是相當的有信心。
而一旁的趙憐兒似是懶得再和這個瘋書生爭辯什麼，無聊地擺弄著手上的撲蝶圓扇，心裡不知在想什麼。

青銅燭台上的鮫人燭靜靜地燃燒著。
終於，在侍女第三次剪去燈芯時，華覺曉才踏著輕快的步子，不緊不慢的晃到了兩人面前。

「是.....」
「是他。」
「果然！」
得到了確定的答案，蘇昇激動的直接從椅子上跳起，還差點撞到桌角。
才反應過來的趙憐兒則是絞緊了手中的帕子、直接紅了眼眶，回想起剛剛差點因為一時衝動親手弒主，心底不免一陣後怕。

「走吧，開席了......可別讓你們的主子好等。」
華覺曉依然是那副慢慢悠悠、氣死人的嘲諷語調，但從他周身春暖花開的愉悅氛圍，不難看出華閣主的歡快情緒。

放在往日，紅娘子必是要和對方唇槍舌劍個三百回合才肯罷休。
但今日別說是紅娘子，就連平素只動手就絕不動口的奪命書生都沒有搭裡華閣主，兩人只顧著排解心裡的氣憤自責情緒，各自回房稍作打理後、都紅著眼眶來到了飯廳。

洗塵宴擺出了現代大宴時常見的，上面還有一個可旋轉的小圓桌的紅木大圓桌。
席面上，品相豐盛的硬菜滿滿噹噹地擺了滿桌，正中間的展翅鳳凰冰雕尤其搶眼，絲絲的冷霧繚繞、順著鳳凰的身形流散在圓盤上，將整齊排列在冰盤上的魚生襯托得益發鮮美誘人。

踏進飯聽，搶先一步的蘇昇和趙憐兒默契地搶佔了主位旁的兩個位置。
等兩人坐定之後，錢多多也被侍女引導入座。
錢多多並不清楚古禮中宴席中座位排序長幼尊卑的講究，所以非常自然地被引到主位之上坐定。

換上一身白色長衫的錢多多腳步平穩、表情閒適，彷若他才是此間的主人而非被邀請來的客人，那行雲流水地輕撩起衣擺坐上主位的大氣從容，讓蘇昇和趙憐兒二人恍然見到了錢大俠當年的少年英姿。

剎那間，趙憐兒心底最後那一絲懷疑煙消雲散。

而被認定正在釋放王八之氣的錢多多‧錢大俠，此刻正努力繃緊著表情、挺直了背脊，強迫自己擺出一副江湖人士該有的豪氣干雲模樣。
──這都要感謝一鍵換裝設定，拯救了生活手殘黨的我啊嚶。

在洗了個莫名糾結的澡、暴衝出浴池間後，錢‧偶像包袱十斤重‧大俠，因為不好意思讓侍女幫忙，也深怕再晚一步就要被大美人透透，就自行躲進更衣室一鍵換下了身上的粗布衣衫，套上看著樸實卻充滿仙氣、質地飄飄宛如隨時可以就地飛升的月牙白絲綢長衫。

哎，別說。這綁定時裝排行榜銷量TOP.1就是不一樣，那輕薄透氣到令人感覺跟沒穿一樣的神仙質感，讓我們自認鋼鐵般筆直的錢大俠，都瞬間有種自己其實穿的是一套掛名白鶴仙羽、實名快來撕我的情趣X衣......

咳！尼碼的情趣X衣喔！都是那個妖裡妖氣的大美人，搞得我這個萬花叢過不沾身的梗直大俠錢多多整個錢都不對了呀我擦。

然現場除了錢大俠外，無人接收到錢多多霸氣測漏下那亂七八糟的扭曲心思。尤其是蘇昇和趙憐兒、早被錢多多和往日無差的少年英姿感動到再次紅了眼眶。正要兩人舉杯欲抒發胸懷之時，卻被笑盈盈的華覺曉一個舉杯拱手的動作打斷，氣得兩人直接背著錢多多對著沒眼力的華閣主怒目而視。

但華覺曉可不在意那向著自己颼颼飛來的兩對眼刀。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對著眼神有些躲閃的少年朗聲說道：「錢少俠，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就如同吾剛剛所說的，您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天下第一閣必將鼎力相助，無論、任何要求都......」
話語未盡，華覺曉似是不經意地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但配合著那艷若桃李的無雙面容，不知為何竟讓自覺性向筆直的錢多多有種要被那若隱若現的紅舌舔彎的錯覺。

明明身邊一左一右皆是樣貌不差的俊男靚女──蘇昇依然是白日那一套繡有青竹暗紋的青色學士服，但褪去了憂慮的英俊五官卻散發出了成年男子的成穩內斂氣質；趙憐兒則是直接換下了紅娘子的濺血毒衣，連妝髮一同、換上了一身藕粉色搭配杏白的對襟半臂襦裙，盡情展現了小女兒的嬌俏姿態。
──但無論身邊二人的姿容再怎麼奪人眼球，都在華覺曉的嫣然一笑之下被襯托的黯淡無光。

不比不知道，放在一起才明瞭何謂無從比較。
而且那和自己一身白鶴仙羽樣式相近的一身絲綢玄色長衫，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倆說好的、穿了套黑白CP情侶裝呢，呵呵：)
已經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邊的錢多多只能尬笑回應道：「哈哈哈應該的應該的......欸欸那個，乾、乾杯？」
「乾。」
「乾杯！」
在錢多多還猶豫著到底是該先舉杯還是先吃飯之時，蘇昇跟趙憐兒就迅速出手碰杯，擋住了男人毫不遮掩的侵略目光。

因為和對方往來十年之久，所以兩人深知天下第一閣閣主雖然總揚著一抹人畜無害的微笑，但身為幽冥神子的華覺曉實則天生薄情寡慾、毫無慈悲之心；並且思維縝密、手段殘忍，常常幾套嚴密的連串陷阱殺招讓敵人防不勝防，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哪尊煞神。
所以即使對方一再強調自己對於哥哥僅是單純的孺慕之情，動用所有勢力找人只為報答幼年時的救命之恩......總之凡是從華閣主口中說出來的「真誠之語」，蘇昇和趙憐兒絕對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不過眼下並不是發難的時候，還是以主子的心情為重。
於是表面上、三人還是客客氣氣地彼此招呼著開席啦吃飯呀，至於心裡在想什麼、就進入了一種「你知我假裝不知你知但也假裝不知我」的奇怪迴圈。

然而，神經粗到可以直通高鐵雙軌的錢多多絲毫覺察不到三人之間的暗潮洶湧。

此時的錢大俠，終於想起了這「天下第一閣」，不就是那個差點被他半夜甩大輕功、逛大街的倒楣大勢力嗎？咳咳！只是沒想到這居然是大美人、不對，華閣主的產業呀欸嘿，咳！

不過一想到「江湖」這款破遊戲本來就有著顏值決定地位的俗套設定，就又覺得對方的身份地位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是眼下三個人中最好看的那個，那自然是地位最高的那個，嗯，這邏輯沒毛病。

一輪客套的敬酒過去。
相當有第二追隨者自覺的蘇昇當即提起長長的公筷，專心一致地幫主子布菜，並沒有理會華閣主跟主子之間的微妙氛圍。

而趙憐兒雖然不爽華覺曉搶走了錢大俠的所有關注，但想著大俠現在因被賊人暗害而記不起任何人的糟糕情況，還有那隱藏在暗處的魔教餘孽，就憂愁地忍不住也提起筷子，給依舊維持著少年樣貌的錢大俠多夾了兩隻雞腿。

於是等錢多多回過神來，就發現到自己的菜盤已經堆疊起了食物的小山，並且交錯縱橫、有著逐漸增高頂天立地的趨勢。
「……」啊這，就、挺突然的。
眼光一掃──好傢伙，這半桌菜都堆到了自己面前，也太好客了吧。而且大夥兒都不動筷，就盯著自己瞅。
這是，客人不先動筷主人不動筷的意思？

因為一個人過慣了，小時候學的餐桌禮儀早被錢多多忘得一乾二淨。
雖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江湖人不拘小節，都已經乾杯了那誰先吃應該沒差、吧？

注視著眼下只要一個角度不對就會直接山體滑坡的食物小山，錢多多巍巍顫顫地舉起了筷子，感受到了畢旅那會兒和損友們熬夜玩疊疊樂互相坑殺的恐懼。
然後，錢多多用著最輕的力道、小心翼翼地夾起了山頂上最沒有重量的一根青菜，「啊嗚。」一口吃了下去。

──欸，別說還挺好吃的啊。
早就餓壞了的錢多多眼睛一亮，又快速地夾了片香菇放進嘴裡。
啊，這個也好好次~~而且整個調味都神奇地照著我本人的喜好來的，這家大廚是自帶讀心術技能達唄，開心。

「啊、嗚。嗯、嗯嗯嗯......嗯？」難得吃到合心意的美食，讓天生挑嘴的錢多多開心的忍不住多扒了兩口飯。
然後沒心沒肺的小少年一抬眼才注意到，餐桌上其他三人都莫名其妙地死死盯著自己、卻沒有進行下一步的動作，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的遊戲NPC一樣。
雖然他們好像本來就是遊戲NPC啦......可那書生跟他娘子的奇怪眼神該怎麼形容呢，就、有點像是，智缺的地主家傻兒子終於學會自己吃飯的感動欣慰？

「......嗝鵝。」
沒有學會「讀眼神」技能的錢大俠被自己的想像雷得不輕，於是下意識地，便將眼神投向了整張桌上唯一看著還算正常的人──華先生，江湖救急啊，眼前這題咋整啊，老子不會啊！

──聽說那個，所謂的江湖高手都內建讀眼神技能來著？

然而華覺曉看著錢多多閃亮亮的小眼神，只是維持著和先前相同的曖昧笑意笑著、笑著，笑得錢多多心底發寒。

果然下一秒，華閣主動了──他親自動手，為錢多多再夾了一隻雞翅膀，疊上了錢多多眼前那座隨時都會崩塌的食物疊疊樂。

我草尼嗎的逼──！
很好，這傢伙果然還記著澡堂那事呢，連吃個飯都要跟我錢多多沒完沒了，這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吃飯了蛤？
雖然心底已經把對方罵成了狗，但吃人嘴短的錢多多最終還是只能哭喪著臉，「唰！」地夾起油亮的雞翅膀放進嘴裡開啃──啊，這個也好好次喔，果然只有美食不負本大俠也嚶嚶嚶！

但美食再好吃，這麼多自己也吃不完啊。
欸不對，那句成語怎麼說來著？禮輕情意重？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
錢多多靈機一動，一把抄起公筷把眼前的兩隻雞腿分了一隻給華閣主，又把盤中的菜分別給書生和他的娘子各夾了一大筷子。

「啊哈哈都別乾看著啊，吃啊吃啊，這些都超好次的啊哈哈哈。」尬笑著將眼前的食物小山乾坤大挪移成可愛的美食小山丘，心底鬆了一口氣的錢大俠趕緊低頭開吃，免得菜又自己長腳跑回來繼續疊疊樂。

武林人士沒有「食不語」那種講究規矩。
但錢多多本身是個只要專心一件事、就會無意識忽略身旁事物的認真性子，所以在發現每道菜都很合自己的胃口後，就乖巧地一口飯一口菜、瞇著眼開開心心地享用起眼前的美食盛宴。

而看著錢多多一臉饜足的快樂模樣，華覺曉低笑了一聲，望著盤中的雞腿終於動筷；蘇昇和趙憐兒則是同時露出了詫異、但又理所當然的表情後，便垂眸、珍惜地將主子分享的菜品一口一口吃完，心底都不約而同想著：以後一定要多花點時間陪哥哥/主子/錢大俠吃飯。

筷勺和碗盤的碰撞聲響起，打破了飯廳緊繃對立的詭異氛圍。原先凝滯的空氣也慢慢地流轉起來，讓一旁戰戰兢兢伺候著的小廝和侍女們終於放下了那懸吊已久、七上八下的不安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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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