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胎：王女

　　「千鬼慢在我們地獄十八層乃至整個地獄都是強大的長者與尊者，在你跟上一代地獄王戰鬥的時候，大家都很好奇他到底會不會跳下去參與那場箭神製造的虐殺，但他沒有動，於是我們不少人，也跟著靜觀其變，我們賭贏了，最後你贏了。」巨獸來到嬰靈王的房間敘舊一番。

　　「不敢保證如果千鬼慢參戰，我還會不會存在。」嬰靈王還記得當初那場戰役自己差點就被滅了。

　　「當時的你還沒有現在這樣強悍，那時我們也很為你擔心，因為並不是每個地獄王都會分身，而上一代的地獄王幾乎統治了好幾個時代，他又稱分裂王，把地獄王賜予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明明是天界派下來的，天界卻也拿這個地獄無能為力，他真的很強。」巨獸明白若分裂王最後活著，他們這些沒有跳下去參戰的全部都會被砍碎靈體，從此殞滅。

　　「雖然我出生在天界，但其實我好像一點都不懂，畢竟我也沒當過天官，你對歷史似乎比我更了解，地獄王到底是什麼時候才出現的？」嬰靈王已然恢復七成功力，盤聚的雙腿氣旋百轉。

　　「可惜老千不在了，不然他一定比我更了解，據我聽聞，初代的地獄王並非天界指派，而是人類所開創，那時靈體大量逗留在人間好像造成了一些困擾，於是某人開闢了地獄這層空間將靈體引入這裡，但畢竟只是個傳言，那樣的大人物誰也不知到底是真還假，不過第一代的地獄王並非那個大人物，而是……」巨獸看著嬰靈王突然抬手，似乎感知到了什麼。

　　「沒想到這麼快。」巨獸嘆氣，跟隨著王來到了最下面的那片空間。

　　光陣依舊觸發，沒有了八台艦艇、兩架飛行器、三輛大戰車，僅僅只剩一個人，站立在這裡，那是壯力。

　　「壯力，你真的沒事嗎？」詩源看著壯力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眸。

　　「沒事，而且我狀態很好，從未感到如此舒服，而且力量充沛，就算我沒有靈體不能靈雕，但是現在的我好像可以變成任何型態，妳看，戰車！還有，火箭炮！酷吧～」壯力一瞬間變成戰車，眨眼又變成了火箭炮。

　　「太厲害了，我也好想要趕快學會變身。」詩源高高跳起，在空中轉了幾圈，接著二段踏空跳到了壯力背上。

　　「很好，那就出發吧。」嬰靈王跟空爺也陸續坐進了壯力艦艇之中。

　　嬰靈王右手輕點空中，石牆慢慢打開，艦艇慢慢往前，頭面著第二面石牆，等待後面的第一道石牆關閉，眼前的石牆才終於打開，一瞬間細縫中噴出大量血海，深黑濃郁的血色瞬間灌了進來。

　　「哇！」壯力一聲驚呼，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艦艇停滯不動，眼前鋪展開的光陣邁向遠方排列成一條引路。

　　「咦？不會痛欸，而且好溫暖喔。」壯力艦艇慢慢往前，身後的牆壁緩慢關上。

　　「快要沒有光了，壯力，你會開燈嗎？」詩源坐在前座看著沒有控制板的艦艇內部。

　　「我想想，喔有了。」壯力艦艇的頭部發出了兩道光。

　　艦艇持續的前進，順著嬰靈王口中的方位指引，偶爾一陣水流，急停，偶爾一陣翻湧被抬升。

　　「這血海似乎比之前更加濃烈了，明顯感受到了它的憤怒。」嬰靈王看著海中不時上升的氣泡，有大有小。

　　「老夫之前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而且其實我不是被目重傷的，是被血海咬到內傷之後被目打出了疊傷。」空爺觀望著自己的靈體，白色與黑色綿密的交疊。

　　「停。」嬰靈王突然緊急護起了光罩，下一秒，一張大嘴咬上了艦艇，被光罩彈開的攻擊者，回身一個翻湧離去了，但壯力艦艇也被那條尾巴甩動的血海重飄到了百米外。

　　「發生什麼事了？剛才我們到底被什麼攻擊了。」壯力的燈眼左右搖擺，看見的依舊只有漆黑一片。

　　「或許我們闖入了什麼海洋巨獸的棲息地。」詩源慢慢爬起來摸著撞疼的小腦袋。

　　「不可能，這片海裡怎麼可能會有生物。」空爺的星空眼翻轉，但那條大獸早已離去千米之遠。

　　空爺的視角中，依舊模糊，只能隱隱約約觀察到地貌的不同，輪廓浮現又消失，連星空眼都看不透的濃鬱血色，讓空爺緩緩閉上了雙眼。

　　「對了，空爺，王說只要學會靈河能力就不怕血海了，但你又說血海會咬人，為什麼你不學靈河能力啊？我記得我媽教我的時候……」壯力繼續前進，但是速度明顯放緩了不少，而嬰靈王的光罩持續緊貼著艦艇。

　　「並非我不學，而是我不會。」空爺淡語。

　　「那嬰靈王大人呢？」詩源轉頭看向後排的兩位。

　　「我也不會，那是只屬於你們的能力，空……我想或許與靈雕無關，而是在於空的靈體特殊，不夠輕吧。」

　　「也許吧，王……痾，還是習慣叫你四牛，我們快到了吧。」空爺握緊手中的骨杖。

　　「習慣的就好，沒錯，原來你也感知到小搖了嗎？」

　　「不，是那股特殊的惡臭，再給我幾百萬年我也不會忘，就是她，東五百米。」空爺往右前方向怒瞪，星空眼璀璨轉動。

　　「不，西八百多米，等等，停。」嬰靈王看向還在持續前進的左前方：「我叫你停！」

　　嬰靈王震怒，艦艇外的金光護罩變成手套，一把抓住還想前進的壯力：「那是小搖！我也感應到了！」

　　「閉嘴！」空爺拍了一掌椅子。

　　「為什麼要分開？」嬰靈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要不是空爺聞到了那股老朋友的惡臭，他根本就沒察覺到食嬰族元祖目躲在哪裡。

　　「嬰靈王大人，空爺……那現在怎麼辦？」詩源看著兩人僵持著。

　　「我答應過妳，走。」

　　金光護罩消失，壯力艦艇全速前進，空爺轉頭，依舊盯著身後的那個方向，很快他們穿過了一個山洞的小結界，結界如門，進出並沒有任何不舒服。

　　山洞內無海無血，新鮮的空氣，沒有半點惡臭，還有些心曠神怡。

　　「這些礦石好漂亮。」詩源與壯力並肩走在一發不語的空爺與嬰靈王身後。

　　「別看了，妳也感應到了吧，妳們不是……」

　　「詩源姐姐！壯哥！」

　　一個轉彎，子遙喜極而泣的聲音，沒入了五個人的眼中，嬰靈王的眼底不敢置信地看著子遙身旁的那道黑影，放開了那隻牽著子遙的手。

　　奔跑過來的子遙、詩源、壯力三個人抱在了一起，空爺站立在三人身旁與嬰靈王逐漸拉開距離，因為後者的腳步，正在一步一步往前。

　　「怎麼會是妳，洛穎。」嬰靈王停下腳步。

　　「我想起了一切，阿四。」洛穎的眼睛盯著詩源，全身的黑衣包裹著太多回憶：「等你好久了。」

　　「王……女，千香。」四牛注視著洛穎脖子上的那條血痕。

　　「你還是叫我洛穎吧，那個名字早就隨著那把火，一起燒掉了。」王女抬頭看著巨大山洞天頂排列猶如星辰銀河般的璀璨礦石。

　　「可是妳們明明就長的不一樣，而且怎麼可能這麼……」嬰靈王後退了幾步，擋在詩源他們身前。

　　「巧？一點都不巧，我終於了解為什麼當初這個洛穎會這麼喜歡妳了，那些夢原來都是我。」王女閉上眼睛淺淺的微笑。

　　「什麼意思？難道一切都是妳的預謀，妳通過星河牢籠跑到人間找我？」嬰靈王半瞇著眼睛卻看不透王女的任何思緒。

　　「當初你在我肚子放了一把火以後，我真的很恨你，無痛之火……我還寧願被你烈火焚身，也不想要那種被掏空的痛，當初那孩子，不也是我們經歷痛苦才懷上的嗎？你怎麼那麼狠心？」王女依舊閉著雙眼，語氣漠然。

　　「那妳為什麼要先吃了小璃？」嬰靈王的眼裡燒起了太多回憶。

　　「是她自願讓我吃的。」王女冷靜的看著火焰。

　　「明明是妳克制不了自己血脈的衝動，當初我根本不知道妳是食嬰族，如果早知道的……」突然，嬰靈王的嘴裡吐出了一把金色小刀。

　　「你還是不聽人說話。」王女嘆氣，完全無懼。

　　讓她說吧，看她能胡扯些什麼。

　　「所以到底怎麼回事？」嬰靈王手裡的小刀慢慢變大。

　　「你不在的時間，我天天陪她長大，某一天她突然亂咬東西，一天還好，但是日漸誇張，她還咬傷了四牙的小兒子，雖然對方覺得小孩子打打鬧鬧沒關係，但是那天之後我就不讓她去學院了，一歲之後狀況更嚴重了，學會講話之後，她跟我說，她好想吃人，過了幾天她咬斷了自己的十根手指，我連忙趕在你回來之前用術法恢復原狀，你每次跟她見面的時間不多，沒發現異狀或許是她對你的好奇心壓過了吃人的衝動，然後你再次跟我父親出征又是好幾個月過去……」

　　「然後妳就把她吃了，然後妳就把她吃了，然後，妳，把她，吃！了！」嬰靈王氣焰全開，手裡的金色大刀纏繞著雙龍火焰，怒氣震洞。

　　整個海底山洞都在震動，空爺看著隨時會爆裂的奇異礦石，不知是嬰靈王的火焰炙熱，還是怒意激洞，礦石的顏色一直在變幻。

　　「那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胡扯！」嬰靈王隔空一斬，兩條火龍竄出。

　　王女輕抬手，身後五顆礦石，激光射出，瞬間消滅了兩條肥大的火龍與隱藏其中的刀氣。

　　「我在人間都聽你說那麼多了，你也該好好聽我說話了吧？」王女面色平靜卻彷佛夾帶著一種隱世強者的霸氣。

　　「妳變強了。」嬰靈王將金刀放到了背後。

　　「我本來就不弱，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我是食嬰族一樣。」

　　「妳騙了我。」

　　「沒錯，我是騙了你，因為一開始我相信我能打破食嬰族這種血脈的詛咒，靠著吞食自己的孩子而變強變長壽，我討厭這樣，我討厭我的這種本能，你說我克制不了血脈的衝動最終還是吃了她，不是的，我一點想吃孩子的慾望都沒有，從小我就跟我的兄弟姐妹們不一樣，我就是忍的住，忍到有一天，我遇見了你，我想跟你結婚。」

　　「哼。」嬰靈王不屑一顧。

　　「但食嬰族的傳統還有我們這一族能夠續存下來的原因，就是只能跟自己人結婚，這是為了防止這個秘密被外人知道，我們族群的人數本來就不多了，而且只有女性能夠生下食嬰族，所以我必須吃小孩、生小孩、再吃小孩、再生小孩，這就是我所肩負的責任。」王女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哀傷。

　　「但妳不想，妳說過妳想要跟我一起去各方天界旅行，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要我別再打仗了，當時我不明白妳到底在急什麼，天人的平均壽命至少都有五百年，妳父親跟我出征打遍天下無敵手，也才用掉了沒幾年，但我現在知道了，因為妳不想吃人，所以身為食嬰族的妳壽命不多了。」嬰靈王回想著也許當初就是因為天香的個性這麼特別，所以才會……

　　「不吃小孩的食嬰族，頂多活五十年，五百年……我也多想當個一般的天人就好，所以當我第三個孩子又被你殘留的無痛之火燒掉時，我還能有什麼希望，就算我想吃孩子續命也做不到了，除了跳進星河牢籠，我還能做什麼？」

　　「原來是這樣。」嬰靈王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黑石頭，默默的把玩著。

　　「但沒想到你的無痛之火殺死了我卻也拯救了我，當我在星河牢籠中最後快被抹消意識的時候，那團火又出現了，但這次它滾燙炙熱，我的記憶、意識，彷彿都被它烙印在了靈體中，或許是那團火，我的身體樣貌也改變了。」

　　沒想到除了無樂之火，無痛之火竟然也能將意識鎖進靈體中，看來我對火焰的了解還不夠多。

　　「掉到人間以後我幾乎完全消失了，我沒有你那麼幸運降落在孤兒院，我是被我『哥』在小巷子裡發現的，他是離家出走的少年大我十二歲，幫我取名、照顧我、餵我吃、給我住、陪我玩、帶我躲躲藏藏，而我經常作夢，大約是十歲以後那些夢境越來越清晰，沒錯，就是關於我們的夢，我想那就是千香的記憶吧。」洛穎邊走邊說，摸著一顆顆礦石。

　　「我哥也經常玩那款遊戲，某天我看到了你在職業比賽上，沒想到夢中的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現了，不知道是潛意識的影響還是那些夢都太真實了，我就是瘋狂的喜歡上你了，之後發生的事，就是那些了。」洛穎停下腳步，等待嬰靈王的回答。

　　「我懂了，但是這些都還沒有說明，你為什麼要吃孩子？」嬰靈王將手裡的黑石頭又收進了口袋，將身後的刀再次握緊在胸前。

　　「我是一口吃了她，但我從來沒說過她死了。」

　　「！」嬰靈王的眼睛撐大：「說！她在哪？」

　　「她在異空間裡，但我沒辦法將她帶回來，聽我說…『碰！唰！』…當初真的是她自願的，我知道你不相信……『鏘！叮！』如果可以將她帶回來，讓她親口告訴你，當初她有多痛苦……」

　　嬰靈王的怒火，越聽越燥，每一刀都不想溝通，火焰與激光再次衝撞，巨大山洞不斷晃動，空爺將詩源子遙壯力護成了一個白色結界光圈躲在了角落。

　　「食嬰族只能跟食嬰族生小孩原來是有原因的，小璃當時已經快死了！」王女飛竄在激光焰火中，眼淚化成了怒吼，手心多了一枚利刃。

　　「妳撕裂的圖騰，編織的藉口，都是一種無情。」嬰靈王火淚明白。

　　「焚燒殆盡，連一點空都不留，就像詛咒想滅了我的根。」

　　轉瞬，一枚刃，嵌進眼皮底下，削掉了最後的溫柔，嬰靈王大掌一拍，火風亂竄，如濃烈的情緒瀰漫奔騰。

　　王女仰身後墊，踏，蹦，再次前衝，撞入焰火中，雙手化刃，斜十字劈砍，分香解斬。

　　嬰靈王的胸膛被一分為四，兩側肋肉快速掉落，上半身與下半身分離卻懸空不墜，中間一絲血條，僅僅牽連，屹立不搖。

　　血條漆黑卻又耀眼紅亮，嬰靈王的肉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編列重組，沒有衣物的遮擋更可見每一條肌肉的結實，嬰靈王撿起掉落的金刀，橫風豎立著。

　　是的，大風颳起，王女操弄著山洞內所有的礦石，五彩繽紛的激光早已消散，只剩深藍色的強風不斷凝聚、不斷狂嘯、不斷盤旋。

　　「那是我兒子對吧？」王女雙手不停，盯著金色大刀。

　　「是又如何？」嬰靈王將刀吸進眼眸。

　　「你忘了我就是來找我兒子的嗎？」洛穎轉頭又看了一眼詩源。

　　「你休想帶走她。」嬰靈王屏氣凝神。

　　「就這麼恨我嗎？」王女嘆然，全部的風收縮成了一個小點。

　　「我不怪妳，無所謂了，憤怒的火焰就在今天了當吧。」嬰靈王閉上眼睛，心念一轉。

　　萬念之夢，無痛，無樂，雙掌兩火融合。

　　火滅，火生，熄，燒，滅，生，不斷循環在兩手心護住的切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