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委託

　　回到塔城後，漢娜立刻跟著醫院派來的人員一同將席德運上車，準備前往進行機械義肢手術的地方。

　　「傷患的疼痛指數突然上升了，快再給我一支抑制劑。」醫護人員看著臉上逐漸痛苦的席德說，接著將拿到手的針筒精準地往席德的大腿刺下。

　　抑制劑很有效，席德的臉上痛苦立刻舒緩許多。

　　「隊長，我就先走了。」漢娜對著自己的隊長說，揮了揮手。

　　「嗯，就交給你了。」金路耶也揮手回應，看著漢娜跟醫院的車離開。

　　車子消失在他的視線裡後，他轉過身，打算直接回到萬事賞金獵人團裡。

　　但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身邊還有其他人。

　　「喔對了，女士。接下來妳們要去哪？」他看向委託人——赫莉絲跟小女孩，刻意擺出笑臉。

　　「我不知道。」赫莉絲根本不想理他，視線仍停在車子離開後的街道上。

　　雖然金路耶早料到是這種結果，但仍覺得自己很蠢。

　　我果然不適合這種需要笑臉迎人的工作啊。

　　原本想就此回團裡，但他卻意外瞥見了赫莉絲的眼神。

　　她的眼神內充滿了焦急的心情，擔心人的樣子全都清楚寫在臉上。

　　他再看了看她們，經歷過這趟旅途，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爛爛，臉上也都是灰塵，看上去十分狼狽。

　　他的眉頭逐漸緊皺在一起，心裡有點不快。

　　嘖。

　　「喂，妳們要不要先跟我回團裡面？」金路耶捨去了對委託人的尊稱，變回平常的態度，直接問赫莉絲。

　　「為什麼？」赫莉絲轉過頭看他，眼神充滿厭惡，總覺得眼前的賞金獵人肯定在盤算些其他的事。

　　赫莉絲不信任金路耶的態度表現得很明顯，讓金路耶在心裡翻了無限個白眼。

　　但金路耶沈住氣，耐著性子繼續說：「儘管再擔心，也要先填飽肚子吧？」

　　「我們團裡面的餐廳有食物可以吃，還有專門料理的廚師，味道的部分不算難吃。」聽到這，一旁的小女孩眼睛亮了起來，畢竟她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肚子都快餓壞了。

　　「不用了，我們自己會處理。」赫莉絲斬釘截鐵地說。

　　聽見母親的回應，小女孩的心情瞬間從天堂掉到地獄。

　　金路耶搔搔頭，眼前的這位委託人怎麼那麼難溝通。

　　「等等我會直接過去，等他醒過來。」赫莉絲突然說，看著遠方的街道。

　　說完，她立馬牽起小女孩的手離開，朝著醫院的方向走去。

　　還真是固執。

　　金路耶嘆了口氣，再次叫住了她。

　　「喂，妳現在過去也沒有用吧？」

　　他的這番話在赫莉絲的耳裡十分尖銳，就像是有把劍突然刺進心臟裡。

　　赫莉絲的臉色劇變，像是被戳到了痛處。

　　「你……說什麼？」

　　「媽媽。」母親放開了自己的手，小女孩看著母親直直地往叔叔走過去，感覺非常生氣。

　　「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看啊！」一走金路耶面前，她立刻狠狠地揪起他的領口。

　　「我說，妳，沒有用。」看著氣憤地赫莉絲，金路耶還真的說了，而且面不改色。

　　再次聽到金路耶的話，她的心又被狠狠扎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情緒爆發，她將手掌直接往金路耶的側臉搧去。

　　她是知道的，明白自己是無能為力，但焦慮跟擔心的心情就是停不下來。

　　我還能怎麼辦？

　　一直以來都是他保護著我，保護我跟女兒不再受到丈夫虐待，不再受他人陷害，替我擋下那些冷漠的視線，還帶著我們逃離那個痛苦的家族。

　　他一路保護我到現在......但現在我就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啊！我也想替我重要的人做些事情啊！

　　赫莉絲的淚珠從眼角落下，金路耶舉起手，擋下了充滿憤怒與不甘的巴掌。

　　「那我有什麼辦法？我也知道我現在幫不上忙啊！」赫莉絲的低下頭，夾雜著淚水，哽咽地說著。

　　「看到自己重要的人受傷，誰想在一旁什麼事都沒辦法做......。」金路耶感受到了她不甘的心情，一旁的小女孩似乎也被母親的情緒感染，逐漸紅了眼眶。

　　她的眼淚止不住，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雙眼已經被淚水佔領。

　　或許是金路耶那番話的刺激，令她壓抑已久的情感總算爆發出來。

　　金路耶放開了她的手，她雙手掩面，哭得更加厲害，一旁的女兒也忍不住，跟著哭了起來。

　　這次的委託人真是麻煩啊。他搔了搔頭，表情十分苦惱。

　　不擅處理這種情況的他，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管不上到底會不會起到安慰的效果。

　　「我覺得啦......妳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先填飽肚子，然後健康又漂亮的去迎接手術完後的他。」他說話的音量小了許多，盡可能溫柔。

　　霎時，當小女孩一聽到填飽肚子時，瞬間停止了哭泣，眼睛再次亮了起來。但下一刻，她看到自己的母親還在哭，所以又繼續哭了起來。

　　這小朋友完全是肚子餓了啊。

　　見到這幕的金路耶在心裡不禁佩服小女孩宛如專業演員般的演技。

　　但這些對赫莉絲的情緒沒有任何影響，於是他繼續說：「因為如果是我，我希望在我醒來後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重要的人對我露出笑容的樣子。」

　　「這樣會感覺，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語畢，赫莉絲的哭泣終於停止。

　　「我覺得比起哭喪著臉去見席德先生，他應該會比較想看見妳的笑容吧。」眼前的人是彷彿另一個金路耶，他的言語意外溫柔，每字每句都傳達到了赫莉絲的心裡。

　　「另外，難道妳不希望自己重要的人醒來，第一眼是看見漂亮的自己嗎？」

　　聽見這句話的她像是醒悟了般，立刻用衣袖擦乾了眼淚，打起了精神，情緒逐漸平穩。

　　「你......們賞金獵人團在哪？」她小聲地說，語氣不再像之前充滿敵意。

　　金路耶轉過身，察看了一下自家賞金獵人團的方位。

　　「離這裡不會太遠，我帶你們過去。」他指著塔城裡的某一條街道說。

　　接著，他忽然走到小女孩的旁邊，然後蹲下。

　　「妳是叫茉希對吧？」

　　「對，我是茉希。」小女孩哽咽地回，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我們等等要去吃大餐囉。」他笑著說。

　　「真的嗎？」茉希瞬間收回了眼淚，不再哽咽，眼睛變得明亮起來。

　　金路耶笑著點點頭，舉起了手掌。

　　「好耶！」確認到是真的要去吃飯的茉希，開心得與金路耶擊掌。

　　金路耶帶著她們母女走進塔城的街道裡，對於沒來過塔城的她們，眼前的一切都十分的新穎。

　　同時，也意外的熟悉。

　　因為塔城裡仍保留著人類世界還沒滅亡前的文化，人類的歷史痕跡悄悄地留在這裡的每一磚一瓦之中。

　　走到一半，金路耶突然開口對著赫莉絲說：「對了，席德先生的手術時間應該是兩小時後。等妳們吃飽喝足後，我會派車載你們過去，時間應該剛好趕得上。」

　　「謝謝。」她小聲地回，與先前情緒激動的形象判若兩人。

　　但，對赫莉絲來說，金路耶才是那個判若兩人的人。

　　她獨自思考起來，是不是因為之前有那裡對他的態度太糟，所以他才會那樣對待身為委託人的自己？

　　依目前的結果來看，作為賞金獵人的他，服務其實是挺好的。

　　又或者是說......

　　剛剛所做的舉動，全部都是為了在他們身上撈更多的錢？

　　赫莉絲，因為在以前的家族裡經歷過許多的陷害跟背叛，所以戒心比一般人還要重。

　　「這些，是不是還要跟我們多收錢？」她停了下來，抓住了自己的女兒，向金路耶問。

　　「哦？」一聽見這個問題，金路耶的表情瞬間變得兇狠。

　　「如果我說是呢？」他睜大眼瞪著赫莉絲她們。

　　「......可惡。」

　　自己果然猜中了，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人會這麼好心的去幫助一個陌生人。

　　他肯定在打著其它算盤。

　　而且，初次來到塔城內的她，對這裡是完全的陌生，要逃也不知道該往哪走。

　　她咬緊了牙，變回那個充滿敵意的樣子，緊張地看著金路耶。

　　不料，金路耶竟直接轉過身繼續走，完全不想理會赫莉絲。

　　「免費，全部免費啦，這都算是在剛剛新簽訂的委託裡面。」

　　「確保委託人在委託結束前的基本生存機能，這都算是在服務內的事。」他隨意地回，大喇喇繼續向前走。

　　不過，沒人知曉，其實金路耶騙了她們，團裡並沒有這種服務，這些事都是他要自掏腰包出錢。

　　兩個小時後，吃完飯、整理好儀容的赫莉絲跟茉希到達了醫院，等手術一結束，她們立刻衝進病房，拉開病床旁的簾子。

　　「嘿，赫莉絲。」雖然席德還沒睜開眼，但她知道拉開簾子的肯定是赫莉絲。

　　待他睜開眼後，一眼望去，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愣住。

　　穿著藍色禮服的赫莉絲正面帶微笑看著他，這是他此生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有個人跟我說，比起哭臉，你會更想看到我的笑容。」赫莉絲笑著說，但眼眶的眼淚已經快要忍不住落下。

　　「恩，那個人說的沒錯阿......一覺醒來能看見妳的笑容是最幸福的事了。」席德說著說，眼眶也逐漸紅了起來。

　　他們倆停止了交談，互相注視著對方，兩人的淚水積得越來越多，好像是在比著到底誰會先落淚。

　　情緒到達了頂點，兩人同時哭了出來，赫莉絲立刻抱住在病床上的席德，相擁相泣。

　　「嗚嗚，你能活著真的是太好了啊。」赫莉絲哭得臉上妝都花了。

　　「太好了，妳沒事......妳沒事真的是太好了。」席德將赫莉絲抱得更緊，眼淚不停地流下。

　　席德很快地收起眼淚，稍微鬆手，將赫莉絲輕推開。他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翻開了被子，整隻由金屬做成的機械腳露了出來。

　　「原本我還擔心會不有問題，但其實感覺還不賴。」他看著自己的機械腳說。

　　「這樣我以後就能繼續保護妳了。」他看著赫莉絲說，露出微笑。

　　「恩。」赫莉絲擦乾了眼淚，用笑容回應他。

　　「但......」忽然間，她深情地看著席德。

　　「以後我也要保護你。」

　　下一刻，赫莉絲對著席德的嘴親了上去。

　　見到這舉動，在場的人跟著歡呼起來。

　　「真是太好了......嗚嗚。」漢娜拿著相機，一邊拍照一邊流下感動的淚水。

　　而其它萬事賞金獵人團的團員們也跟著拍手，慶祝這美好的時刻。

　　「隊長，你說真的是太好了對吧。」哭花臉的漢娜繼續拍照，眼淚還是沒有停下。

　　但她的隊長早已不見人影，消失在這間病房內。

　　「隊長？人呢？」她將相機交給了其它的團員，跑出病房想尋找隊長。

　　沒想到才剛踏出病房門一步，就看到有位男子雙手交叉在胸前，靠著牆壁。

　　她再朝男子走近一些，卻發現男子臉上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

　　委託結束的幾天後，金路耶待在團裡的大廳，悠閒地拿著一杯白色帶有粉色漸層的飲料在喝。

　　「這次委託結束可真累人，總算有時間坐在這喝這杯甜甜又酸酸的飲料。」

　　金路耶，二十八歲，是個極度喜歡喝草莓牛奶的男子。

　　霎時，一道爆破聲打破了寧靜又悠閒的時光，他嚇了一跳，差點把手上的草莓牛奶打翻。

　　「誰啊啊啊啊啊！」得來不易的放鬆時光被打擾，大廳的門被不知名的東西破壞掉，他的怒火瞬間燒了上來。

　　但他沒料到的是，一隻白皙的腳取代話語，向他的臉打了招呼。他從座位上被直接踢飛到吧檯裡。

　　他捨命保護好手裡的草莓牛奶，被踢飛的過程中一滴都沒露出來。將草莓牛奶擺放好後，他從吧檯裡爬了出來，想瞧瞧到底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趕來踢館。

　　甚至還來打擾自己的幸福時光！

　　他抬頭一看，眼前出現是一位披著白色斗篷的人，斗篷的兜帽蓋住了頭，看不清楚長相，唯一判斷的就是他的身形有點嬌小並不魁武。

　　就憑這樣也還敢來找碴？

　　「做好覺悟了吧？」金路耶沒好氣地說，銳利地盯著他。

　　「嘖。」披著白色斗篷的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惹毛了金路耶。

　　「別給我太囂張啊！」他衝刺到了這人的面前，朝著他揮拳。

　　不料，批著白色斗篷的人在金路耶的眼前像是消失般，閃過了揮拳。接著下一刻，金路耶的眼前的世界瞬間被翻轉，整人被撂倒在地。

　　「真弱啊，阿福你確定這個人真的能幫上忙嗎？」斗篷下的人說話了，是個女性。

　　「小姐，跟人類打招呼不是這樣打的啊！」一個像是管家的人從後頭跑了出來。

　　金路耶原本想趁這個女性在談話時起身，結果沒想到卻被她發現，一隻白皙的腳立刻狠狠踩住了他，動彈不得。

　　「妳是誰啊？是不知道禮貌這兩字怎麼寫嗎？」被踩在腳下的金路耶問，他只剩這張嘴能動。

　　「我嗎？」女性說完後，抓住了斗篷的一角。

　　「小姐，等等啊！」

　　管家來不及阻止，她就將白色的斗篷甩開，金路耶一見到她的面貌差點被嚇死。

　　他眼前的女人有著一對暗紫色的雙角，白皙皮膚下的血管正在發光，是鮮豔的紫色，而看似纖細的手臂上還烙印著紫色的紋路。

　　這傢伙是爾必伊登族的最高階種。

　　金路耶笑了下，察覺到事情十分不妙。

　　這情況挺糟的啊。

　　「看你的表情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東西吧？」爾必伊登族的女人對著金路耶說。

　　「哼，但別把我想得跟那些低等同類一樣。」她邊說邊把手交叉放在胸前，看上去十分驕傲。

　　「我叫蒂絲妲，大家都稱我為『黑角公主』，是爾必伊登殘存下來的皇族。」一說完，蒂絲妲立刻彎下了腰，兩眼狠狠地瞪著金路耶。

　　皇族......？

　　「同時，也是你接下來的委託人。」

　　「蛤？」

　　這個爾必伊登的女性在說什麼鬼話？

　　「請你，當我的在人類世界的保母。」

　　再聽見委託內容，金路耶傻了眼，腦袋瞬間停止了思考。

　　要我當爾必伊登皇族的......保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