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是為了道別。

　　（此文謹獻給巴哈姆特的文學創作公會──自由象限。）


　　誰能想到，簡單的雙人組合，最終成為了拯救全體人類、關鍵之關鍵的團體；又有誰能猜中，伴隨著這位勇者的討伐魔王成員，一開始只是位想賺外快、無意間加入冒險者公會的，商人。
　　曾經的小商人，因為自己有著盜賊技能，加上又是同時跟勇者進入公會，於是兩人交好、提升著等級。
　　就在某個時間點，魔王開始侵攻人類大陸，世界陷入危機；原先只是在公會卡上、被人訕笑的「勇者」職，瞬間變成了要角。
　　由於之前總是因為公會卡的職稱、處處遭到嘲弄，勇者少數可以信任的同伴之一、便是這位同期的半商人半盜賊；小商人，還真就順理成章、成了討伐隊的成員。
　　如今的商人，已經跟勇者解決完魔王，望著眼前魔王城倒塌的景色。
　　試問，除了這兩者、誰能做到此事？恐怕幾乎沒有。

　　「這樣子，我們的旅途、就告一段落了……吧？」
　　商人緩緩吐出此言後，勇者擺出微笑。
　　「還沒呢。回到家之前，都還是旅途。」
　　收起手中、先前還淌著魔王鮮綠體液的長劍，勇者回頭踏出步伐。「再陪我一下吧，同事？」
　　此番看似提醒的話語，使得商人完全提不起勁。
　　「是是是，勇者大人──」「欸，你何時這麼畢恭畢敬的？」「我是勇者大人的下僕啊──」「不不不，你是我同僚啊！」「怎麼可能──我只是商人──」「你這是在生氣嗎？！」
　　於是如此這般，拌嘴的同時，他們從魔王城周邊、邁開回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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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了魔王城附近城鎮的商人與勇者，理所當然、被大量魔族所側目；有些魔族還會潛藏於群眾之間，不時扔出小石塊，直到受巡守的魔族士兵阻止。
　　魔族士兵卻都挺守本分，遵循著魔王「自己戰敗後就停止反抗」的遺言，不允許成員有任何偷襲行為。
　　聽著路途上、魔族們的悲痛哭聲，讓商人不禁感嘆，要是立場反過來、是人類方的國王或勇者死亡，自己這邊的勢力、大概不能有同樣秩序；別說像這樣劃下戰爭句點，甚至可能成為延續數十年、新一波仇恨的開端也說不定。
　　相對於此，這幾年來、人類跟魔族的戰事，就因此終結了。成為這次戰爭導火點、人類越界盜獵的紛爭事件，將來也會大幅減少吧。
　　當初誰也沒想到，於海上單純的越界，竟導致雙方邊疆地帶領主爭執不休，最終擅自開打、迫使戰事擴大成全面戰爭；而好大喜功的始作俑者們，如今早就永眠於戰場中央的大海內，追究也只是徒勞無功了。

　　趁著兩人移動時，商人放出了傳信鴿，大概他們回到人類大陸前、就會把消息傳回王都；不過他們不打算回王都，所以才用這種方式傳令。
　　畢竟，曾見過國王本人的他們，很清楚國王到底對身邊的大臣、多麼缺乏自信與發言力；若是真傻傻去論功行賞，絕對會變成權力鬥爭的道具。
　　一想到這裡，商人害怕起踏回人類大陸後、就開始有攏絡兩人的事物出現。
　　「……唉。我是不是當初也該跟法師一樣、提前退隊算了……」
　　聽聞商人的嘮叨，勇者此刻保持移動腳步、搭上他的肩頭。
　　「說啥呢。你已經來不及後悔啦。再說，你也知道的吧？法師這不是自願……」
　　「啊。」
　　察覺自己失言，商人低頭致歉。「那個，我不是有意——」
　　「知道啦。我跟你相處多久了？還不知道你就是說話比放屁還快？」
　　打斷對方的字句，勇者繼續話題。
　　「只是，真可惜她沒能繼續到最後啊。明明就算不在隊伍中，也是致勝關鍵……」

　　順著勇者的思考，商人回想起、他們來到魔王城——旅途最終站時的事情。
　　那時，殺入魔王城有兩條路。一條是突破這座、他們行走著的魔王城下町，從正門口大辣辣衝進；另一條是繞到魔王城後院的墓園，以半偷襲的方式侵入。
　　魔王城下町身為魔族首都，自然是戒備森嚴，隊伍僅剩兩人的他們、果斷選擇前往墓園；不過墓園、充斥著人類無法以刀劍應對的幽魂，單就難題程度來說、絕不亞於重兵守護的正門。
　　然而，像是早就想到有這天，離隊法師留給他們的護符，剛好可以驅散幽魂們；這讓他們得以輕易衝進魔王城後院，以致沒消耗太多體力、就面對了魔王。

　　「是啊。說到這裡，還真該好好感謝她。」
　　商人此刻唐突提議，「那要不要、回去時見見她？」
　　臨時說出這個計畫，明顯提起勇者的興趣。
　　「不愧是你。總是有這麼好的主意。但是，她現在身體還好嗎？」「誰知道。總之，得先離開這裡！」

　　下定決心後，兩人攤開地圖，開始找尋從城下町、前往港口的最近距離。


　　※　※　※


　　搭船從魔族大陸、歷經幾天、回到人類大陸的港口後，肉眼可見的變化、出現在上岸的他們面前。
　　其一是戰爭勝利的消息、傳得不可思議的快，連原先算是對魔族戰爭最前線、不久前才被軍隊解放的港口，都歡天喜地的慶祝著。
　　「多虧」如此，品質參差不齊、兩人的各種肖像畫，被沿街每巷地高頻度掛起，迫使他們不敢於港口正面上岸、而是從遠方的小漁村偷渡，才悄悄透過其他城門入港口鎮。
　　其二是商業活動開始熱絡，各處都像是戰前般、和平且安穩地展開交易行為；儘管這使採買物資的行為有些困難，卻為兩人的喬裝行為、大開了方便之門，不會被過問多於事項。
　　成功買完了持續移動所需的物資後，兩人一刻也不敢停、急忙從港口前往目的地——清新森林奔去。

　　只是，意想不到的阻礙，築起了最後一道關卡。
　　「……怎麼回事？」
　　原先還杳無人煙、本該幽靜十足的森林入口，如今竟出現多位冒險者、於四處遊走移動，像是在巡邏似的。
　　以前同時身兼冒險者的商人與勇者，還看見有些熟面孔也在其中。
　　「法師是回到這裡了、沒錯吧……？」「她這樣說啊……」「這是不是，」「不太妙？」
　　兩人面面相覷、討論後的結果，打算悄悄潛入森林深處。

　　不過勇者才剛拔開腳步、衣領就被用力拎起——
　　「嗚——」「勇者？！」
　　當商人受到驚訝、急忙回頭抽出匕首時，才發現抓住勇者衣領的，是個髮絲不留、身材粗壯、臉上十分困惑的男人。
　　「什麼不太妙？欸你們倆，才回來、又想搞什麼？」
　　那人只要是冒險者、就絕對不會認錯——冒險者公會的公會長，登場於兩人面前。
　　若不算上勇者與部分冒險者，堪稱人類肉體最強的這個男人，幾乎教育過所有目前登記在案的冒險者，相當受人敬重。
　　自然，商人與勇者身為曾經的冒險者，也不敢忤逆這個男人。
　　「呦、呦……」「公會長，別來……無恙……啊。」
　　就連商人自滿的喬裝，都沒能瞞過公會長，就可見其實力的一角。

　　「不知道你們想幹嘛，鬼鬼祟祟的。
但是，歡迎回來！趁大家還沒回公會，走！我們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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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如此這般，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兩人被公會長帶回附近城鎮中、冒險者公會的本部、開始了酒水交融中的雜談。
　　「真虧你們、打倒了那個魔王啊？」
　　公會長一邊爽快地清空手中木酒杯，一邊擺出笑容。「聽說那是疊滿了增益效果的怪物。怎麼贏的？」
　　「這個嘛，多虧了法師——」「——以及想出計謀的商人囉！嘻嘻！」
　　勇者此刻無視商人的謙虛，掏出隨身的木牌護符。
　　「他居然拿著法師留下來、要對抗幽魂的護符，思考出『護符擁有對抗力場』，抵銷魔王所有增益效果的辦法！天底下，也就他想得出這種鬼辦法了！哈！」
　　對此，商人明明還未黃湯入肚、卻是紅通了臉。
　　「沒、沒，沒有啦！再說，要是勇者不在，就算我可以思考出這點，魔王本身還是太強；沒有勇者在場，還是打不贏的！」

　　兩人相互吹捧的畫面，令公會長不禁會心一笑。
　　「哼哼，你們簡直跟當初沒兩樣啊。
所以——到清新森林去，想幹嘛啊？」
　　扯回正題的公會長、口氣變得嚴肅，也讓兩人眼神不再嘻鬧。
　　「為了見法師一面。」「都受到這麼大的幫助了，怎能不當面致謝！我們才要問，法師怎麼了？！」

　　如此要求，讓公會長大嘆一口氣。
　　「唉……你們應該不會忘記吧？法師當初、為何要離隊。」
　　「……」
　　他們絕對不會忘的。那件當三人搭船離開人類大陸、船途發生的襲擊事件。
　　某隻大海怪受到魔王軍指揮，負責襲擊人類的所有船隻，正好盯上了他們的運輸艦；無預警的襲擊下，水手損失大半，連帶商人和勇者都失去意識、眼看就要全滅。
　　不過，法師那刻為了保護眾人，靠氣勢逼出自己全部的潛能，以人生中最強大的法術、擊倒了大海怪。
　　作為代價，原先身體就不是很好的法師，體能一口氣惡化、就此患上慢性惡疾。
　　這樣的體態，讓兩人決定、不該帶著法師繼續旅行，並把其委託給其他冒險者、送回了人類大陸。
　　儘管法師還有留下一塊木製護符、讓兩人可以穿過最後的關卡，但實際上、就是永久離隊。

　　「所以她的身體，現在也……」
　　「當然。那負擔太大了，她太勉強自己了。」
　　公會長繼續說，「加上那時打倒海怪的功績，讓各路貴族都想與她結識……我不得已，只好動用手邊所有資源、希望她能好好安養……」
　　「這樣啊。」「那、沒辦法啦。」「嗯……」

　　無可奈何，兩人只好放棄最後的計畫——
　　本該是這樣的。
　　「呦……你……你們在找咱嗎……」
　　聽見熟悉聲線的虛弱感，三人同時回頭。
　　「——法師？！」
　　有著碧藍且及膝秀亮長髮、氛圍帶些許空靈特質的少女，此刻出現在三人的桌邊；其身穿輕飄長袍、富含慵懶特質的狀態，明顯是上一刻還待在病床上。
　　這迫使公會長站起身來、上前扶起少女站不穩的身姿。
　　「喂、喂！妳怎麼——不對！妳身子這麼噓，別跑出來！要是病情惡化——」
　　「那無所謂啦。」
　　長髮少女搖了搖頭，深黑的瞳孔中、傳達出某種古老的智慧感。「重點是，昔日的戰友跑來探望咱，咱怎能不出面呢。再說，身子汝也別擔憂，『新人』有好好幫忙給點防護的。」
　　「……那傢伙啊。哼，就會管事。」
　　公會長的隨口抱怨，令商人跟勇者回想起、某個總是自稱「新人」的老手冒險者。
　　那位前輩總是用這種方式、跟真正的新人套近乎，還有人認為他是在搭訕；不過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那個戴著龍頭盔的傢伙，大大減低了新人冒險者的死亡率，也有不少人感謝他的「雞婆」。

　　「有什麼不好？就是見一面而已。」
　　勇者很快就越過公會長，上前握住法師的手。
　　「感謝妳跟我們相遇。要不是妳，我們走不到這一步的。感謝……」
　　或許是太久未見面，法師突然紅起眼眶、讓淚珠堆滿吹彈可破的小巧臉蛋。
　　「……咱這邊才是。當初都是咱的任性，讓大家帶著咱一起走……然而那時候，咱還是……」
　　「不！別自責啊……別自責啊！」
　　商人急著反駁，也握上法師的小手。
　　「妳做得太好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至少，至少！我們想當面跟妳說句感謝……！」

　　「商人……勇者……」

　　公會長看見這幕，也不禁覺得眼角濕潤。
　　「——好了！就一面！法師妳快回去、身體要撐不住了！
你們兩個，也走吧！反正沒打算繼續當冒險者了，對吧！滾、都滾！」
　　被充滿了溫度的話語、趕出公會後，三人相視而笑。
　　「那麼，咱回去囉。」「嗯。再會了。」「沒錯——『再會』呢。」
　　目送昔日的隊友、透過步伐緩緩消失在眼前後，兩人也分道揚鑣、找尋著回到家鄉的路。

　　他們知道，雖然有可能無法再見面，可曾經相處過的羈絆，卻不會消失。
　　所以才是「再會」。所以——才會在分開之後，鼓起勇氣繼續前行。
　　「那麼，我也要走了。『自由象限』，再會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