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牌理出牌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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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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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到這裡,記得段考會考這段默寫。」
時近中午的下課鐘聲一響,台上的國文老師縱然想再多講,卻依舊敵不過台下一雙雙露出飢餓神情的雙眼,及剛被抬回來的眾多便當們。他前腳剛出教室,等不及中餐的高中生們便爭先恐後地湊到便當籃旁。
領到自己中餐的宗岡一屁股坐回自己角落的位子上,還沒掀開便當,就因昨日打工的疲倦而打了個哈欠。正當他拆開免洗筷包裝之際,一道身影便坐在前頭的空座位上,還轉過椅子,肆無忌憚地佔用了半個桌子。
「幹嘛?空位還很多吧?」
相較馬上就皺起眉頭的宗岡,雨荷調皮地揚起嘴角:「我想在這裡吃飯不行嗎?」
「隨便妳。」
宗岡聳聳肩、並未趕走對方。與此同時,雨荷拿出漆成黑色的雙層便當盒、菜色營養均衡、賣相誘人,一看就知道是由家中細心準備,和宗岡訂的最便宜便當形成鮮明對比。
宗岡忍不住在心裡調侃:大小姐吃得可真好。
當事人完全沒注意到,吃了口飯後逕自開口:「吶,你那天不是碰到我爸嗎?看你樣子好像不怕他。」
「為什麼要怕?」
「因為──」雨荷被反問反而愣了一下:「很多人看到都怕啊!說看不懂我爸想幹嘛,隨時都可能翻臉動手一樣。」
「我以為真有出息的黑道都是那樣。」宗岡不以為然地笑了聲,快速扒了幾口飯後續道:「反正你爸那天感覺也沒什麼惡意,對我而言不就是同學的爸爸而已嗎?」
「說的沒錯啦……」
「再說你爸要是真是黑道大哥,那他肯跟我握手,還真是不容易。」宗岡想起打工時的經歷,無奈地嘆了口氣:「許多黑道都只是仗勢欺人而已。」
「說得像是你有經驗一樣。」
雨荷隨口附和,卻沒料到宗岡倏地沉下臉,兀自吃飯沒再回答。自討沒趣的她為了終結沉默只好轉移話題:「我爸那天說你看起來過得很辛苦。」
「還好。」「真的?我爸看人很準喔。」
雨荷好奇地將臉湊過去,只見宗岡略為焦躁地擱下筷子、蓋上便當。
「就說沒什麼,我家很普通啦!」
說到普通時,宗岡也注意到自己握起拳頭掩飾心虛。而才剛說完,他便站起身,拿起空便當盒往門口走去,同時暗自忖道:就是這樣,不要去想辛不辛苦或那些有的沒的;現在這樣就好,只要一想就一定撐不下去吧?
「也吃太快了吧……」
而被留在原位的雨荷先是呢喃了聲,才注意到班上其他同學的目光。她冷哼了一聲,才讓看熱鬧的其他人悻悻然撇過頭。她難堪地咬著下唇,腦裡全被一個念頭塞滿。
「什麼態度呀!竟然敢那樣跟我說話?」
放學的車上,坐在後座的雨荷雙手抱胸、翹著腳,忿忿不平地向司機講述著事發經過。
「那可真是有膽量呢。」司機聽罷爽朗地笑了幾聲,隨即話鋒一轉:「但是大小姐,還是別隨便窺探別人隱私比較好喔。」
司機德叔和雨荷的父親藤介年紀差不多,帶著細黑框眼鏡、鬍子颳得乾淨的面容看來斯文。然而看著像學者的德叔其實是藤介一路走來最仰仗的助手,甚至可說是他的軍師。
自小就由德叔照顧的雨荷也將他當作真正的叔叔一樣敬重。不過她儘管沒頂嘴,仍忍不住嘀咕:「又不是多隱私的問題。」
「是上次首領親自去接你那天,陪著你的男生嗎?」趁著停等紅燈,德叔回過頭輕輕一笑:「大小姐該不會對人家有意思了吧?」
「幾秒鐘前才說不要窺探別人隱私!」雨荷急得拍了下座椅:「我只是──好奇!想多了解他而已!你聽了也會好奇啦!那天碰到爸時,他也……」
德叔輕踩油門,耳邊傳來雨荷有如連珠炮的解釋,但他只揚起嘴角,並未仔細聽內容。待雨荷講到段落,德叔才輕聲說道。
「既然大小姐那麼在意,我有空就幫你查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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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桌點單喔!」「這兩盤一桌和四桌的。」
幾天後的晚上,宗岡依舊在熱炒店忙進忙出。他將兩盤香氣四溢的蔥爆牛肉擱下後,邊揉著肩膀邊喘了口氣。就在此時,門口獨自走進的身影讓他瞪大了雙眼。
「還有空位嗎?」「妳怎麼在這裡?」
雨荷穿著黑色的夾克和球鞋,朝著還在發楞的宗岡意有所指地說道:「真巧,竟然在這裡碰見你。你在這裡打──」
雨荷話都還沒說完,就見宗岡食指擱在鼻頭,快步湊了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又沒跟其他人說。」
「以為能瞞過我嗎?也不想想我是誰。」
雨荷聳聳肩,打算直接走進店裡,宗岡見狀連忙擋在她面前、低聲叮囑:「這裡的客人背景比較複雜,妳別來這裡。」
「這你就別擔心了。」雨荷冷笑一聲,隨即繞過宗岡,在某張空的兩人桌旁坐下:「我不會怕,真報出名號,是其他人要怕我。」
「不是、妳不懂──唔。」
宗岡轉過身,只見雨荷已拿出手機,氣定神閒地對著話筒另一端說道:「德叔,他們說有空位,一起來吧。」
宗岡見勸不走對方,只能嘆了口氣、照著標準流程去拿菜單:至少有人陪著,應該不會有事吧。
而在雨荷說出德叔之際,確實有幾道眼神倏地射來,也有幾人開始交頭接耳。不到一分鐘,穿著白襯衫和西裝褲的德叔便出現在門口。當他走進店中,他只溫和地朝部分打算朝他打招呼或敬酒的人揮手,示意他們別多言。
與此同時,拿來菜單的宗岡朝兩人頷首致意:「那麼決定好了再──」
「有推薦的嗎?」雨荷翹起腳,見宗岡還沒會意過來又補了句:「我可是客人喔!」
也是奧客啦。宗岡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道,但仍敬業地給出意見。
而德叔全程幾乎不發一語,在拿果汁之際只充滿興趣地盯著忙碌的宗岡:長得還行,工作也算勤懇。更重要的是,能待得住這種地方的熱炒店,難怪那天見到首領也不為所動。要是這邊的人就是可造之材──
然而在他的目光移到喜孜孜的雨荷身上時,又微笑著搖頭:真是的,一見到人就想挖腳可是壞習慣。大小姐能跟穩重的一般男性走在一起、過著平靜的日子,才是首領的願望吧。
「來、白飯。」幾分鐘後,宗岡端著托盤,有條不紊地上菜:「還有燴三鮮。」
雨荷指著還冒著煙的菜:「我們沒點這個吧?」
「店長說今晚特別招待的。」宗岡搔著臉頰、有些難為情地回道:「反正我們店長炒的,味道都有保證啦。」
「那就別辜負人家的好意了,去幫我跟你們店長說聲謝謝。」
見德叔神祕地微笑著,宗岡雖覺得古怪、但也沒有追問。而在他走遠後,德叔才小聲地對雨荷解釋:「查了之後才想起來,以前首領關照過這裡的店長。」
「咦?爸真的到處都有熟人耶……」「嗶──」
在兩人聊天之際,宗岡注意到口袋內的手機響起,他瞥了眼來電者、馬上接了起來:「喂?真穗?我還沒下班,先不要──妳說什麼?媽她……」
宗岡的臉色倏地慘白,他掛斷電話後也不管店內空間擁擠,急忙跑進廚房,不久後就又進到員工休息室。
雨荷在此時才注意到異常,而宗岡沒多久後也換回便服,在正要跑出店前被叫住。
「宗岡,發生什麼事情?」「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們慢慢吃,我先離開!」
「喂!到底──」
雨荷的呼喊並沒讓宗岡停下。德叔見她一臉失落,悠悠地問道:「大小姐,需要追上去嗎?」
「先不要好了……」
雨荷一手握在胸前,看著宗岡離開的方向:沒看過他那麼慌張,感覺是真的很緊急、很糟糕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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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你這傢伙有妹妹呀。」
賀輔跟著宗岡來到醫院後方的住宿式照護機構,一路上聽了他簡單解釋,可以感覺出他不想洩漏過多個人資訊。
「她原本氣管就不太好,兩三年前一次發作後,我還是覺得讓她隨時有人照顧比較安心。」
宗岡一手叉在口袋內,輕聲對賀輔說完後,便走向不遠處的櫃檯:「丹羽‧真穗的家屬。」
「哥哥對吧?我們都認得了。」櫃台內的社工笑容可掬,但見到賀輔仍不免問了句:「跟你來的那位是……」
「他是──」宗岡回過頭,才發現賀輔不知何時已經湊到他身後,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不甘不願地說道:「是我朋友。」
「那可以請你在訪客紀錄簿上簽名嗎?」「喔!」
在賀輔簽下名字後,社工才滿意地點頭,示意兩人可以繼續前進。
安養院走廊兩側貼滿了衛教或活動海報,以及辦理活動的照片。微涼的冷氣襯著輕音樂,溫馨的氣氛讓人不自覺地放鬆。兩人時不時和其他住民或護理師擦身而過,賀輔也咧嘴笑著回應,就連宗岡也難得微笑著頷首。
這傢伙休假時是這樣子呀。賀輔在心中暗自想道,同時酸溜溜地調侃道:「我可不記得跟你是朋友喔。」
「配合一下。你們偵探不是偶爾會造假身分嗎?」宗岡的眼神再次銳利,讓賀輔暗自感嘆剛才那瞬的溫暖肯定是騙人的。
「那麼總該告訴我,今天把我帶來的理由了吧?」賀輔隨口笑道:「該不會想替他找男友了吧?」
「你敢對她有任何一絲不潔的想法,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沒有說謊!這傢伙沒有說謊啊!賀輔嚇得冷汗直流,連連點頭。
「她最近好像在玩你說的那個手遊,喜歡的角色跟你一樣。」宗岡輕嘆一口氣、無奈地仰頭:「我不懂這種事情啦,你們懂的比較好聊吧?」
「原來是同好,你早說嘛!」賀輔順手拍了宗岡的背:「沒問題,我幫你照顧你妹──對不起我開玩笑的……」
宗岡狠狠瞪了賀輔一眼才讓他安分。兩人的腳步最終停在離電梯不遠處的房前。
「對了,先跟你說一聲。等等看到我妹,你先別多說什麼。」
「什麼意思?」「你看了就懂了。」
在賀輔還在疑惑之際,宗岡輕敲了幾下門後便將其往旁推開。不料眼前景象卻讓兩人都愣住──房內除了一張床及個人用品外,並未看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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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那個男的之後就沒去學校了?」
在雨荷到熱炒店一個禮拜後,她在放學後向德叔抱怨道。德叔聽完後也好奇地附和:「那確實是有點奇怪。」
「看他那天離開得那麼急,怕是發生什麼事情……」雨荷雙手抱胸,猶豫半晌才開口:「德叔,你能幫我查一下嗎?」
「大小姐吩咐,我就會去查的。」
德叔微揚嘴角,讓雨荷看了安心不少。
不久後,車子回到雨荷的家中。德叔熟門熟路地停好車後,和雨荷一同進門。
雨荷和藤介的家位於國北市郊區,是棟佔地破百坪的雙層宅邸。走進大門除了綠意盎然的花園及池塘,另一側還有小型的游泳池。除了兩人外,德叔及其他負責日常起居的貼身小弟們也都住在一起。
走在後方的德叔剛關上門,雨荷便已脫下鞋,打算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不料路過會客室時,才從微掩的門縫中聽到父親的聲音。
「原來如此,協會竟然幹過這種事。行,我能答應你的要求,秘密找個讓你安頓的位子。」
「謝謝首領體諒。」
「但你答應我的條件,也不準反悔。」藤介停下幾秒後,應是見對方點頭後才又繼續說下去:「那今天先這樣,我還有其他事情得忙,會再聯絡你。」
門剛打開,還來不及躲的雨荷就和來客四目交接。她這才發現對方雖然高了他半個頭,但年紀和她相彷。從打扮到舉止都極度俐落,深紅色挑染金黃的頭髮搭配著略帶憂鬱而精緻的面容,讓雨荷不自覺地看傻。
「那是小女,她知道聽到什麼都不說出去的規矩,別擔心。」
藤介帶著一名隨身的小弟緩緩走出門外,狀似和少年談天,實則警告著雨荷,而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
「打擾了。」少年看著雨荷,不以為然地一笑,旋即往大門走去,但仍不忘朝藤介鞠躬:「今天非常謝謝首領。」
「哪裡。你的故事相當有趣。那麼再會了──」藤介正打算呼喚少年的名字,卻又馬上改口:「現在該改用這個名字叫你了──厄洛波洛斯。」
厄洛再次頷首致意後,藤介便示意小弟送他離開。儘管雨荷有些好奇,但也知道不該多問。而藤介也沒有多談,彷彿沒事發生般地微笑:「回來得正好,你陪我走趟森木商圈。」
德叔點頭示意收到,但仍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說是我們剛納為麾下的某間酒店出事,去看看怎麼回事,應該不用太久。」
藤介順手整理著自己的西裝,在走到德叔身邊之際又回過頭說道:「雨荷,晚餐我會帶回來,你餓的話就叫其他人弄點簡單的就好。」
「好。」「首領,說到森木商圈,倒是聽說有家熱炒還不錯。」「你推薦的,那就不會錯吧。回程可以繞過去。」
在藤介不注意之際,德叔朝雨荷眨了眨眼,而她也忍不住掩嘴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