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話：碎裂
本章節 4427 字
更新於: 2018-10-18
為什麼我會忽略「那件事」呢？
如果我當時注意到的話，就能夠改變那一去不復返的未來嗎？就能夠為我這糟糕透頂的人生帶來救贖嗎？
老實說，我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但，如今這些都已經成為了空想。
＊
時間來到基測的前一天。
一如既往地，一到放學時間我便立刻來到了頂樓。
然而當我一打開大門時，迎面而來的卻是四肢癱軟地倒在地板上的雨琳。
當我一看見雨琳倒在地上時，我感到了一陣錯愕。
「雨琳！」
但我很快便回過神，趕緊衝向前將她扶在懷中。
在我的攙扶下，原本失去意識的雨琳漸漸睜開了眼睛。她虛弱地望著我，緩緩地開口說道：
「啊……你來啦……」
我定神一看，才發現雨琳不僅面容憔悴，全身也都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
我忐忑不安地問道：
「喂！妳怎麼了？」
「哈哈……原本想說至少要撐到畢業再告訴你的，看來我時間好像不多了啊……」
「時間不多了？等等！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雨琳的話令我感到不知所措，我完全無法理解她到底在說什麼……
──不對！並不是這樣的！
其實我不是無法理解，只是我不願意理解罷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
那句話的意思是──
「我好像……快要消失了呢……」
雨琳面帶苦澀的笑容，凝重地宣布著自己的死期。
──雨琳要消失了？
一瞬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但很快地，一股沸騰的血液衝進了我的腦門，使我的情緒頓時變得急躁不安。
「別開玩笑了！妳不是說過幽靈不會生病感冒的嗎？妳不是說過我儘管放心就行了嗎？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要說這種話啊！」
悲傷與憤怒同時湧上了心頭，我就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不斷地放聲嘶吼著。
回過神時，我的臉上已滿是縱橫的眼淚……
──啊！原來我也會流淚啊！
話說回來，我到底多久沒流淚了呢？
當時被母親傷害時，我沒有流下眼淚。從那天之後，我對本應傷心的事物逐漸感到麻木，也沒有再流過一滴淚。
我還以為我這個人對眼淚早已免疫，再也不會流淚了。
可是……為何現在我卻流淚了呢？為何我會如此心痛呢？……我不懂啊！
這時，雨琳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流下了淚滴。
看著她的淚光，不知為何我心中的憤怒就宛如過往雲煙般，頓時消散。
她伸出了那半透明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龐，泛著淚光溫柔地向我說道：
「卡爾你知道嗎？人類和幽靈本來就不該相見，一旦交會了就必然有一方會受到傷害，其實這件事也是我在與你相遇很久之後才發現到的。我啊……不想要讓你受到我陰氣的傷害，所以一直接收著你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陽氣。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得到了足夠讓我脫離地縛靈狀態的陽氣了。你看！這不就是我一直想到得到的嗎？」
雨琳說得沒有錯，消失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不論消失之後的世界是什麼，至少她已經不用再作為地縛靈而受到束縛。
然而，我的內心卻隱隱作痛著。
因為──
因為我──
真正希望的是──
「可是……我不希望妳消失啊！」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我還是說了出來。
早在不知不覺中，與雨琳的相見已然成為我日常的一部份。如果將她從我生命中抽離的話，想必我會像上次找不到雨琳時一樣變得焦慮不安。
所以我不想要失去她！
聽了我說的話之後，雨琳的眼眶宛如潰堤般，再度流下了眼淚。
她面露哀傷的苦笑，哽咽地對著我說：
「我……也是一樣的喔！自從我與你相遇以後，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與你見面，即使是現在我也好想要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可是矛盾的是……每當我與你見面一次，我就離消失更近一步。啊！很諷刺對吧？」
說著說著，她臉上的笑容卻逐漸退去，只剩下無比的悲傷。
就在這個時候，雨琳的身體又變得更透明了。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宛如玻璃一樣，輕輕一碰就好像會瞬間化為粉碎。
回過神一看，她的下半身早已經徹底消失。
「雨琳！妳的身體！」
看見這個情況，我只能慌張得手足無措。
雨琳看著我慌張的表情，淡然地說道：
「啊……又變得更透明了呢，看來我很快就要離開了……」
或許是不想要讓我操心，她這時又勉強地露出了笑容。
「話說回來，明天是基測吧？沒有辦法替你加油，還真是可惜啊……」
「夠了！就算妳想要開玩笑，現在我也根本不可能笑得出來吧！」
我緊咬著牙根，難受地說道。
聽了我的話之後，她苦笑著點頭：
「哈哈……說得也是呢。」
我很清楚……懷中虛弱的她，早已如同幻影般隨時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然而我卻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辦不到，只能無力地看著她消失。
我甚至不知道，現在該對她說什麼話才好……
就在一片沉默的此時，雨琳卻再度緩緩地向我開口：
「卡爾，你還在尋找『顏色』嗎？」
「欸？顏色？」
聽到她再度提起「顏色」這個詞彙時，我突然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應。
那是我第一次與她見面時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題，也是我人生中一直在追尋的事物。但我卻不清楚為何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雨琳見我不再說話，便接著說：
「我在你身上……也看見了『顏色』喔！」
「我？……我也有顏色？」
「是啊！這個世界上，肯定還是有其他許許多多的顏色的，所以……去試著找找看吧！」
說完後，雨琳幸福地笑了笑。
──我也有顏色？
就在這一霎那間，雨琳她曾經說過的話忽然間湧入我的腦海之中──
『我在想……也許就是為了讓我們彼此相見吧！』『自從我與你相遇以後，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與你見面，即使是現在我也好想要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回想著她過去曾說過的話，看著她現在臉上幸福的笑容，我頓時明白她想要告訴我什麼了。
我猜想……或許對於她來說，我就是讓她想要活下去的意義吧！
而此刻我也終於找到之前我在心中詢問著自己的問題的答案。
──我真正渴望的到底是什麼呢？
是雨琳，是那些我一直與她一起度過的日常。
──我有了屬於自己的顏色了嗎？
有的。在雨琳的世界中，我是她想要追尋的顏色。在我的世界中，當我在追尋著雨琳的顏色時與她一同度過的日常中，那個有所渴望的我也早已擁有了顏色。
啊！
找到了！
我終於找到了！
好想告訴她！必須告訴她！
「雨琳！我──！」
然而，就在我開口的那一個瞬間──
雨琳的身體發出了「喀嘰──！」的一聲。
就在下一剎那，她的身體應聲地碎裂，化作碎片從我的懷中滑落。
看著眼前的畫面，我的內心頓時陷入了絕望。
──不要！不要這樣！我還沒……還沒把話說完啊！
我試圖伸出手抓住那些碎片，但是落在地上的碎片卻紛紛地變成一粒粒微小的光芒。光芒像是受到上天的招引，緩緩地飛向空中。
在我的手中，最後只剩下一片空虛。
啊……來不及了啊……
我沒能將剩下的話說出口，雨琳就已經徹底離開了我的世界。
我只能抬起頭望著那些微小的光點逐漸升空，最後消失在藍天的盡頭。
──而我則失去了一切。
好不容易找到令人渴望的顏色，卻也在如梭的光陰間失去了顏色。
好不容易找到屬於自己的顏色，卻也在俄頃的剎那間失去了顏色。
我再度變回那個一無所有的我、再度變回那個黑白黯淡的我。
我的人生再度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這個無趣的世界究竟還有什麼是值得我去渴望的呢？還有什麼是值得我去追尋的呢？
『這個世界上，肯定還是有其他許許多多的顏色的，所以……去試著找找看吧！』
突然間，雨琳臨走前所對我說過的話閃過了我的腦海。
我一瞬間便明白了她這句話的用意。
「啊……原來是這樣啊！」
其實答案很簡單的，根本就不需要多想。
那就是──
──我要繼續追尋顏色！
只要不斷地尋找，總有一天會遇上跟她一樣璀璨的顏色。
即使失去了，只要再把它找回來，那不就好了嗎？
李卡爾，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你怎麼會不懂呢？你怎麼會辦不到呢？
所謂的顏色，只不過就是可以隨時替換的消耗品啊！
──那我又為何要執著於一個顏色呢？
是啊！所以我要尋找新的顏色，一個全新而絢爛的顏色！
可是話說回來，當初我想要對雨琳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呢？
為何只要一想到這裡，我的心就會如此的痛呢？
這股感情……到底是什麼呢？
＊
隔天的基測，我罕見地出現考試失常，拿到了比模擬考時還低許多的分數，最後考進了一間偏差值位於中上的學校。
但我本來就不在乎成績的高低，反正基測就是社會所制定的無聊規則，所以我對此並沒有感到特別的在意。
我所要做的就只是繼續追尋顏色而已。
三年後……
正值上課時間，我就像是習慣成自然般，一如既往地來到了學校大樓的屋頂休息，遠離著校規的束縛。
我躺在地板上，用一本漫畫書蓋住臉部，遮擋著中午豔陽的曝曬。
突然之間，頂樓那鐵製的門發出了吵雜的尖銳聲響，我知道那是有人正在打開門的聲音。
這時「碰！」的一聲，門又被關了起來。
當門被關上後，那個人的腳步聲也開始逐漸地向我逼近。
當那個人走到我的身旁時──
「我就知道你在頂樓，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偷跑上來可是違反校規的喔。」
他如此向我開口說道。
我拿下臉上的漫畫書，並緩緩地站起身，冷淡地對他說：
「果然是你啊，金山。」
沒錯，眼前的那個男人就是我最討厭的傢伙──傅金山。
他一看見我，便露出了他招牌的陽光笑容。
「哈哈！畢竟只有我最了解你啊～！」
他插著腰大笑的模樣就跟作秀一樣虛偽，完全看不出他心裡的真實想法，令人感到作嘔。
然而我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是事實。
傅金山這個男人，從以前就把觀察別人當作興趣，因此就連我在國中時每天都會去頂樓的這件事他也都一清二楚。而且之後在他惱人的追問下，他甚至也從我口中得知了關於雨琳的事情。
以成績分發高中的時候，不知為何向來成績很好的金山也考進了與我同樣的高中，結果我們就成了國中、高中六年的同校同學。
雖然他擅自地自稱是我的朋友，但老實說我並不這麼認為。倒不如說，這六年來我一直很討厭他，而且這股情緒還隨著我對他認識加深而加劇。
這時他又接著說：
「而且～在你身邊總是能看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聽到他所說的話之後，我冷冷地笑了一聲。
就是因為他這種想法我才討厭他啊！
單純地以觀察他人為樂，看待自己的事時卻毫無所謂。與人相處時總是帶著虛偽的面具，即使認識再久也無法理解他這個人的本質。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傅金山。
就我所知，他大概是我見過顏色最黯淡的傢伙吧！
我面帶嘲諷的笑意，直言不諱地說：
「你真噁心，我果然很討厭你。」
「這樣啊～但我可喜歡這樣的自己了！」
金山對我的諷刺毫無感覺，依然維持著那陽光的笑容。
我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回答，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笑著，並朝門口處走去。
就在我打開門準備離開時，我回頭望向金山，對他咧著嘴笑說：
「算了，反正你這傢伙想做什麼我都無所謂。」
說到這時，我回過頭並關上了頂樓的大門，緩緩地朝樓下走去。
「那麼……來繼續尋找『顏色』吧！」
《THE END》
如果我當時注意到的話，就能夠改變那一去不復返的未來嗎？就能夠為我這糟糕透頂的人生帶來救贖嗎？
老實說，我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但，如今這些都已經成為了空想。
＊
時間來到基測的前一天。
一如既往地，一到放學時間我便立刻來到了頂樓。
然而當我一打開大門時，迎面而來的卻是四肢癱軟地倒在地板上的雨琳。
當我一看見雨琳倒在地上時，我感到了一陣錯愕。
「雨琳！」
但我很快便回過神，趕緊衝向前將她扶在懷中。
在我的攙扶下，原本失去意識的雨琳漸漸睜開了眼睛。她虛弱地望著我，緩緩地開口說道：
「啊……你來啦……」
我定神一看，才發現雨琳不僅面容憔悴，全身也都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
我忐忑不安地問道：
「喂！妳怎麼了？」
「哈哈……原本想說至少要撐到畢業再告訴你的，看來我時間好像不多了啊……」
「時間不多了？等等！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雨琳的話令我感到不知所措，我完全無法理解她到底在說什麼……
──不對！並不是這樣的！
其實我不是無法理解，只是我不願意理解罷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
那句話的意思是──
「我好像……快要消失了呢……」
雨琳面帶苦澀的笑容，凝重地宣布著自己的死期。
──雨琳要消失了？
一瞬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但很快地，一股沸騰的血液衝進了我的腦門，使我的情緒頓時變得急躁不安。
「別開玩笑了！妳不是說過幽靈不會生病感冒的嗎？妳不是說過我儘管放心就行了嗎？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要說這種話啊！」
悲傷與憤怒同時湧上了心頭，我就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不斷地放聲嘶吼著。
回過神時，我的臉上已滿是縱橫的眼淚……
──啊！原來我也會流淚啊！
話說回來，我到底多久沒流淚了呢？
當時被母親傷害時，我沒有流下眼淚。從那天之後，我對本應傷心的事物逐漸感到麻木，也沒有再流過一滴淚。
我還以為我這個人對眼淚早已免疫，再也不會流淚了。
可是……為何現在我卻流淚了呢？為何我會如此心痛呢？……我不懂啊！
這時，雨琳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流下了淚滴。
看著她的淚光，不知為何我心中的憤怒就宛如過往雲煙般，頓時消散。
她伸出了那半透明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龐，泛著淚光溫柔地向我說道：
「卡爾你知道嗎？人類和幽靈本來就不該相見，一旦交會了就必然有一方會受到傷害，其實這件事也是我在與你相遇很久之後才發現到的。我啊……不想要讓你受到我陰氣的傷害，所以一直接收著你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陽氣。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得到了足夠讓我脫離地縛靈狀態的陽氣了。你看！這不就是我一直想到得到的嗎？」
雨琳說得沒有錯，消失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不論消失之後的世界是什麼，至少她已經不用再作為地縛靈而受到束縛。
然而，我的內心卻隱隱作痛著。
因為──
因為我──
真正希望的是──
「可是……我不希望妳消失啊！」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我還是說了出來。
早在不知不覺中，與雨琳的相見已然成為我日常的一部份。如果將她從我生命中抽離的話，想必我會像上次找不到雨琳時一樣變得焦慮不安。
所以我不想要失去她！
聽了我說的話之後，雨琳的眼眶宛如潰堤般，再度流下了眼淚。
她面露哀傷的苦笑，哽咽地對著我說：
「我……也是一樣的喔！自從我與你相遇以後，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與你見面，即使是現在我也好想要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可是矛盾的是……每當我與你見面一次，我就離消失更近一步。啊！很諷刺對吧？」
說著說著，她臉上的笑容卻逐漸退去，只剩下無比的悲傷。
就在這個時候，雨琳的身體又變得更透明了。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宛如玻璃一樣，輕輕一碰就好像會瞬間化為粉碎。
回過神一看，她的下半身早已經徹底消失。
「雨琳！妳的身體！」
看見這個情況，我只能慌張得手足無措。
雨琳看著我慌張的表情，淡然地說道：
「啊……又變得更透明了呢，看來我很快就要離開了……」
或許是不想要讓我操心，她這時又勉強地露出了笑容。
「話說回來，明天是基測吧？沒有辦法替你加油，還真是可惜啊……」
「夠了！就算妳想要開玩笑，現在我也根本不可能笑得出來吧！」
我緊咬著牙根，難受地說道。
聽了我的話之後，她苦笑著點頭：
「哈哈……說得也是呢。」
我很清楚……懷中虛弱的她，早已如同幻影般隨時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然而我卻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辦不到，只能無力地看著她消失。
我甚至不知道，現在該對她說什麼話才好……
就在一片沉默的此時，雨琳卻再度緩緩地向我開口：
「卡爾，你還在尋找『顏色』嗎？」
「欸？顏色？」
聽到她再度提起「顏色」這個詞彙時，我突然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應。
那是我第一次與她見面時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題，也是我人生中一直在追尋的事物。但我卻不清楚為何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雨琳見我不再說話，便接著說：
「我在你身上……也看見了『顏色』喔！」
「我？……我也有顏色？」
「是啊！這個世界上，肯定還是有其他許許多多的顏色的，所以……去試著找找看吧！」
說完後，雨琳幸福地笑了笑。
──我也有顏色？
就在這一霎那間，雨琳她曾經說過的話忽然間湧入我的腦海之中──
『我在想……也許就是為了讓我們彼此相見吧！』『自從我與你相遇以後，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與你見面，即使是現在我也好想要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回想著她過去曾說過的話，看著她現在臉上幸福的笑容，我頓時明白她想要告訴我什麼了。
我猜想……或許對於她來說，我就是讓她想要活下去的意義吧！
而此刻我也終於找到之前我在心中詢問著自己的問題的答案。
──我真正渴望的到底是什麼呢？
是雨琳，是那些我一直與她一起度過的日常。
──我有了屬於自己的顏色了嗎？
有的。在雨琳的世界中，我是她想要追尋的顏色。在我的世界中，當我在追尋著雨琳的顏色時與她一同度過的日常中，那個有所渴望的我也早已擁有了顏色。
啊！
找到了！
我終於找到了！
好想告訴她！必須告訴她！
「雨琳！我──！」
然而，就在我開口的那一個瞬間──
雨琳的身體發出了「喀嘰──！」的一聲。
就在下一剎那，她的身體應聲地碎裂，化作碎片從我的懷中滑落。
看著眼前的畫面，我的內心頓時陷入了絕望。
──不要！不要這樣！我還沒……還沒把話說完啊！
我試圖伸出手抓住那些碎片，但是落在地上的碎片卻紛紛地變成一粒粒微小的光芒。光芒像是受到上天的招引，緩緩地飛向空中。
在我的手中，最後只剩下一片空虛。
啊……來不及了啊……
我沒能將剩下的話說出口，雨琳就已經徹底離開了我的世界。
我只能抬起頭望著那些微小的光點逐漸升空，最後消失在藍天的盡頭。
──而我則失去了一切。
好不容易找到令人渴望的顏色，卻也在如梭的光陰間失去了顏色。
好不容易找到屬於自己的顏色，卻也在俄頃的剎那間失去了顏色。
我再度變回那個一無所有的我、再度變回那個黑白黯淡的我。
我的人生再度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這個無趣的世界究竟還有什麼是值得我去渴望的呢？還有什麼是值得我去追尋的呢？
『這個世界上，肯定還是有其他許許多多的顏色的，所以……去試著找找看吧！』
突然間，雨琳臨走前所對我說過的話閃過了我的腦海。
我一瞬間便明白了她這句話的用意。
「啊……原來是這樣啊！」
其實答案很簡單的，根本就不需要多想。
那就是──
──我要繼續追尋顏色！
只要不斷地尋找，總有一天會遇上跟她一樣璀璨的顏色。
即使失去了，只要再把它找回來，那不就好了嗎？
李卡爾，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你怎麼會不懂呢？你怎麼會辦不到呢？
所謂的顏色，只不過就是可以隨時替換的消耗品啊！
──那我又為何要執著於一個顏色呢？
是啊！所以我要尋找新的顏色，一個全新而絢爛的顏色！
可是話說回來，當初我想要對雨琳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呢？
為何只要一想到這裡，我的心就會如此的痛呢？
這股感情……到底是什麼呢？
＊
隔天的基測，我罕見地出現考試失常，拿到了比模擬考時還低許多的分數，最後考進了一間偏差值位於中上的學校。
但我本來就不在乎成績的高低，反正基測就是社會所制定的無聊規則，所以我對此並沒有感到特別的在意。
我所要做的就只是繼續追尋顏色而已。
三年後……
正值上課時間，我就像是習慣成自然般，一如既往地來到了學校大樓的屋頂休息，遠離著校規的束縛。
我躺在地板上，用一本漫畫書蓋住臉部，遮擋著中午豔陽的曝曬。
突然之間，頂樓那鐵製的門發出了吵雜的尖銳聲響，我知道那是有人正在打開門的聲音。
這時「碰！」的一聲，門又被關了起來。
當門被關上後，那個人的腳步聲也開始逐漸地向我逼近。
當那個人走到我的身旁時──
「我就知道你在頂樓，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偷跑上來可是違反校規的喔。」
他如此向我開口說道。
我拿下臉上的漫畫書，並緩緩地站起身，冷淡地對他說：
「果然是你啊，金山。」
沒錯，眼前的那個男人就是我最討厭的傢伙──傅金山。
他一看見我，便露出了他招牌的陽光笑容。
「哈哈！畢竟只有我最了解你啊～！」
他插著腰大笑的模樣就跟作秀一樣虛偽，完全看不出他心裡的真實想法，令人感到作嘔。
然而我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是事實。
傅金山這個男人，從以前就把觀察別人當作興趣，因此就連我在國中時每天都會去頂樓的這件事他也都一清二楚。而且之後在他惱人的追問下，他甚至也從我口中得知了關於雨琳的事情。
以成績分發高中的時候，不知為何向來成績很好的金山也考進了與我同樣的高中，結果我們就成了國中、高中六年的同校同學。
雖然他擅自地自稱是我的朋友，但老實說我並不這麼認為。倒不如說，這六年來我一直很討厭他，而且這股情緒還隨著我對他認識加深而加劇。
這時他又接著說：
「而且～在你身邊總是能看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聽到他所說的話之後，我冷冷地笑了一聲。
就是因為他這種想法我才討厭他啊！
單純地以觀察他人為樂，看待自己的事時卻毫無所謂。與人相處時總是帶著虛偽的面具，即使認識再久也無法理解他這個人的本質。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傅金山。
就我所知，他大概是我見過顏色最黯淡的傢伙吧！
我面帶嘲諷的笑意，直言不諱地說：
「你真噁心，我果然很討厭你。」
「這樣啊～但我可喜歡這樣的自己了！」
金山對我的諷刺毫無感覺，依然維持著那陽光的笑容。
我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回答，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笑著，並朝門口處走去。
就在我打開門準備離開時，我回頭望向金山，對他咧著嘴笑說：
「算了，反正你這傢伙想做什麼我都無所謂。」
說到這時，我回過頭並關上了頂樓的大門，緩緩地朝樓下走去。
「那麼……來繼續尋找『顏色』吧！」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