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Clown)」

秘書機器人夏洛克將二人帶至員工休息室，並且要求艾菲她們事前簽署保密協議。

「艾菲警官，請問這次的調查預料需時多久？」

「我無法回答你。視乎情況，有可能要在【探索】後進行一對一的約談。」

夏洛克兩眉之間幾乎可以夾斷蟑螂：「請你諒解，但過度佔用職員的工作時間，會為我們公司帶來盈利上的損失。」

她好想講「人命關天」，但機器人不會懂這些。

面對AI，你只能對它們動之以利。

「繼續騷擾我的話，時間只會不斷延後。這是你想要的結果？」

斯奈德忽然捧肚子噗嗤一笑。

(......拜託，你看一下場合行不行？現在是開懷大笑的時候嗎？)

但她懶得開口吐槽。

之後夏洛克向她們進行簡單的匯報。根據他提供的資料，程序開發部的員工合共有十一人，其中經常與李接觸的有三名，分別是測試員「班‧霍」(機器人)、軟體工程師「崔姬‧活士花」(人類)以及業務助理「胡安‧卡佛」(人類)。此外，李離職前曾經與夥伴企業的數名工程師有聯絡，但核查過聯網通話紀錄，發現聊的只限公事，似乎是關於AI程序開發時遇上的各樣困難。

「郵件看起來沒問題，李似乎沒有向他們提及【Linda】失控的事。」

「下士，但我建議保留這些郵箱地址。因為李離職後仍然有可能向他們尋求意見。」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而且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斯奈德向艾菲展示自己外置終端的投影。「活士花的臉書上有她與李的親密合照。」

艾菲伸頭一瞧──說什麼「親密合照」，明擺著是床照！時間是兩年前。婚外情？

但李的社交媒體沒有活士花的痕跡。

或許是用小號私下聯絡。

「他們是戀人？」

「待會【探索】的時候可以進行深入了解。情感糾紛是繼金錢之外，人類最常出現的犯罪動機。」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根據工作日誌，她沒有參與【Linda】的研發項目。探員，另外兩個人你有發現嗎？」

「目前系統的分析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跟她預想的一樣。

「那先把調查的焦點放在活士花身上吧。」

正好人齊了，走入休息室的十一個人面面相覷，其中人類又比機器人顯得更不自在。

「兩位警官，我已經向我們的員工簡單闡述你們的要求。」

「辛苦了，夏洛克先生。」門面的工作交由斯奈德處理。「名單上這幾位請跟我來，其他的請先暫時在屏風後──」

「不用了。探員，我可以同時【探索】十一個人。」

一瞬間，斯奈德陷入沉默。

幹嘛？他是在擔心自己？怎麼會。

「請安排十一張床和至少五個醫護機器人。斯奈德探員會向你們講解流程。」

(沒事的，不會有問題......人數遠比預期中少，而且我們必須爭分奪秒。)

艾菲全身卻違背意志、沁出汗珠。

她好想嗑口藥，或是任何能夠消弭她緊張感的事物。

因此艾菲沒有仔細聽取斯奈德的說明，但後來她注意到這群人類受試者的表情：恐懼和疑慮逐漸從臉上褪去，部分女性甚至被機械探員的輕鬆言談逗笑。

「對此，請問各位還有問題嗎？」

「斯奈德先生，」舉手發問的是崔姬‧活士花，一個五官長得妖媚的女人──有一半是因為化妝品的功勞，另一半是因為性感的衣裝。「我們想知道【探索】會對人類有副作用嗎？」

「不會。」出於某種未被自己察覺的厭惡，艾菲不希望斯奈德回應她。「過程中受試者不會產生任何不適。私隱方面亦不需要擔心，一切將受到法律的監管。但請問在場人士有曾經或現正患上心臟病、中風、柏金遜症、愛滋病或是其他長期慢性疾病嗎？」

沒，好極了。

職員們簽署了同意書後，艾菲安排醫護機器人逐一幫人類員工注射鎮定劑，斯奈德和夏洛克則把機器人設置為檢查模式。

秘書帶著不滿的語氣對他們說：「請兩位盡快完成搜查。」

而艾菲懶得再回應他的無禮。

「心跳率正常。腦電波正常。檢測已完成，沒有發現隱藏病毒及木馬。『Clown』Stand By，可隨時進行連接。」

傳輸線把十一個人的大腦連接起來。而它的終端，分別插入平板電腦以及艾菲右耳處的腦機接口。

「下士，」斯奈德一臉擔心，「同時處理十一個人的記憶數據太危險了，我擔心你的腦袋會不勝負荷。」

只有行內人知道，探索官是個死亡率和精神異常率極高的職業。

想像一下吧。將另一個人一生的記憶和潛意識一瞬間塞入自己的大腦內進行分類和整理，最後還要完整保留自己的人格和記憶不被取代，換是正常人一早瘋了。何況艾菲想要冒險，同時塞入十一個人類和AI機器人的集體意識？

「所有探索官都必須面對這健康風險。這是職業病，我已經有心理準備。」

「即使代價是混淆記憶，甚至是失去自我的存在？」

斯奈德再次抓住艾菲的手，而艾菲回身逼視對方。

「探員，查案爭分奪秒。在我們耽擱的時候，搞不好【Linda】又在慫恿別人犯罪。」

「艾菲下士，為什麼你要表現得那麼急躁？」斯奈德問，「而且根據過往的調查紀錄，其他探索官絕少會進行【並行探索】。」

呵，又再偷偷調查她的私隱嗎？

「所以我是『天才』啊！斯奈德探員。只有我進行並行處理後可以全身而退。」

斯奈德知道自己無法勸服艾菲，但他不願意就此放棄。

「請允許我與你直連，分擔你的情報處理量。」

艾菲睜大雙眼，然而斯奈德電腦系統內置的情感引擎卻無法識別出這是代表驚恐還是驚訝。他只知道艾菲錯開視線，言行畏縮。

「不需要，探員......我已經習慣了。」

他的電子眼無法捕捉到對方的神緒：「為什麼要拒絕我的好意？因為我是你討厭的機械？」

「沒有這樣的事！但我曾經與其他人連接，結果......」

艾菲沒有把後續的話說下去。

斯奈德苦笑，把便攜式投影儀輕輕交到她手上：「至少給我一個機會，陪你一起檢查Zoo吧？」

遠處的夏洛克催問二人幾時開始，艾菲知道自己再無法拖延。

故此她貓著眼說：「探員，我們的任務是要找出【Linda】的下落，並調查她的感染途徑......後續的分析就拜託你了。」

「樂意為你效勞。」

他一直沒有放開艾菲的手。

但很奇怪，少女竟然不再覺得緊張。

「個人區域網路建構完成。海爾迦‧艾菲，登錄代號『Clown』，請求共享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