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普通人

蘇程覺得他快死了。
　　本該應劉彥卿的血而平復情緒的本能突然暴走，他全身的血液不斷沸騰，彷彿岩漿般的灼熱，已經快把他整個人燒穿了。
　　散落一地的針筒全被抽空，十來支的抑制劑沒有起到任何效果，蘇程嗆咳著蜷縮在地，痙攣的症狀越發嚴重。
　　沒有人會來幫他的。他想。
　　碎發遮住了他那雙迷離到幾乎沒有意識的眼眸，紅暈爬滿了整張臉一路蔓延到耳朵、脖頸，手中抓著的被褥被他扯破，內心翻湧的情緒不停的吶喊：他想要信息素！
　　「咳咳！唔......」
　　他像隻受了委屈的幼狼，在月光下發出可憐的低鳴。
　　他的身體、他的心臟、他的全部都在顫抖著。
　　連這麼倔強的蘇隊長都忍受不了了，那該是多痛苦的一場抗爭。
　　冰錐一根接著一根刺入他的心，他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自己的胸口，只要能讓這痛苦停下來，心臟不跳了他也願意。
　　快點停啊......
　　帳篷忽然被拉開，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他眷戀已久的那個人又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再一次，來拯救他。
　　他緩緩的伸出手，想要去汲取那令人迷戀的薰衣草香氣，毫無血氣的手在半空中虛握成拳，又縮了回去。
　　「你來幹什麼？出去。」
　　他把臉埋進被褥，不想把這副蠢樣子展示給劉彥卿看。從嘴裡呼出來的熱氣撲在臉上，痙攣的頻率被刻意制住，他短而急的抖著。
　　劉彥卿看了一眼零零亂亂的內部以及掉了一地的針筒，再往蘇程那佈滿針孔的手看去，向前走了一步，薰衣草的香氣離他更近了。
　　「我說了出去！你別過來！」
　　想要，我想要他。
　　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但他依舊沒有抬頭。
　　劉彥卿又往前了一步，蘇程毫不猶豫的拿出了槍，黑漆漆的洞口對著他：「我讓你滾你沒聽懂嗎！」
　　他拿槍的手都在抖，明明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沒有，卻執意握著。
　　劉彥卿上前抓住槍口，抵在自己胸前，另一隻手和蘇程一起放在扳機上：「如果這是你想做的......」他眼簾微微下垂，去看那支被他們一同握住的槍：「那你就開槍吧，我會幫你的，不用擔心殺不死我。」
　　蘇程的手輕輕往下壓，這力道本來是扣不動扳機的，但覆在他手上的指頭加重力道堅決又快速的扣動扳機。
　　砰——
　　一聲槍響衝破雲霄，槍口冒出一縷硝煙，卻沒有子彈射出。
　　蘇程放棄抵抗似的鬆開手，低聲啜泣了起來：「你們這些人......真的很討厭，每個人都要我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劉彥卿放下了槍，一點一點的釋放信息素去安慰他，蘇程也不再排斥。
　　發情期帶來的情緒波動讓蘇程想控制也控制不住，眼淚很不爭氣的掉了出來。
　　他逐步靠近，薰衣草的味道越來越濃，到最後停留在他的上方。
　　劉彥卿撐在他身上，拉過蘇程的肩膀讓他面對自己。蘇程抬起雙手遮住眼睛，淚水從眼角一顆顆往下掉。
　　「哪能這麼隨心所欲啊......我是隊長，背負了這麼多條的生命，怎麼可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事……」
　　劉彥卿扳開和蘇程的一隻手：「那不做隊長了。」
　　蘇程自嘲般的一笑：「就算不做隊長，我也還是omega，還是得為了生存去投靠其他人，然後任由他們踐踏。」
　　劉彥卿又扳開他的手：「那也不做omega了。」
　　蘇程蹙眉，沒了遮擋的眼睛哭的又紅又腫，眼淚還在不斷滑落：「那我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
　　劉彥卿俯身吻了吻他的眼角：「有意義的，就算你不做隊長，也不做omega，你還是有意義。」
　　「你可以做你自己，蘇程。」他說。
　　「我可以和你保證我不是被你的信息素吸引，而我相信你也是。」
　　「所以拋開你所有的身份，做個普通人和我共度餘生吧？」
　　劉彥卿深邃的眼眸裡是滿溢出來的深情，發高燒的蘇程看見這樣的眼神差點一頭熱的答應下來，他的腦袋暈乎乎的，信息素都收不起來，劉彥卿還能保持理智的和他說這些……
　　他想起了志昇說過的話。
　　他別過臉：「不能丟的……外面還有很多怪物……」
　　「那我陪你一起戰鬥。」
　　蘇程心頭一顫。
　　劉彥卿太了解蘇程了，所以他不會說什麼我保護你這種話，因為蘇程不願意也不需要。
　　說出來。有一個聲音在蘇程腦中想起。
　　蘇程，快點說出來，說你喜歡。
　　微微張開的唇到了緊要關頭時閉了起來，又一陣熱潮自體內迸發，蘇程驟然的抽搐一下，他掙脫劉彥卿的手，捂著嘴咳了好久：「咳咳……」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卻怎麼也不夠，心臟像是被人握住一樣難受，他搖搖晃晃的抓住劉彥卿，聲音很小：「我……」
　　「什麼？」
　　劉彥卿湊近去聽，蘇程抿了抿唇：「要你是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就別讓我每次都說出來……」
　　劉彥卿看著他：「可是我想聽。」
　　他知道的，在那漫天飛舞的楓糖香氣中，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不斷傳入耳中：「難受」、「想死」、「救我」、「想要」、「喜歡」，唯獨就是沒有讓他「滾」和「討厭」的聲音。
　　蘇程搖搖頭，模糊的意識逐漸遠去，抓著劉彥卿的手沒了力氣，緩緩鬆開。
　　「沒關係。」他聽見劉彥卿說：「你已經很努力了。」
　　鬆開的手再次被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