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伊始-誠摯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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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4-16
道路逐漸堆滿自主燃燒的金屬煙盒,霓虹招牌和紅黃車燈的光彩因夜色顯得發散,那些空閒了一個下午的空間恢復白日時的壅塞,卻與早晨喧鬧忙碌的東京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夜晚似乎賦予這片土地一股難以言喻、專屬於大都市的魅力。
燈火通明、長夜伊始,從高樓俯視,夜晚的東京像是科技蟻窩,異常渺小的人群則是生產線上的禮品盒,他們依照某種秩序,一綑又一綑地被送進車站。
車站裡外全塞滿人,就算呆站在閘門前一動也不動,估計很快也會被人群推擠到月台前,趕忙回家的上班族可不是好惹的,阻礙返家的障礙全都會被排除。
擁擠的月台、沉重的行囊、搖擺的人流、來回進出的電車。
名為下班的大型遷移現場,同時也是幾個人類特定稱得上團結的時間,其他例如戰爭、例如球賽、例如選舉。
不過世間總是存在例外,並不是所有人都參與了「下班」,被排除在群體外的人們,在各個角落形成各自的小團體,對於加班應酬的倒楣蛋而言,寥寥數人的車廂和空蕩的月台才是生活的常態,留在公司與老闆討論小隊方針的七瀨櫻便是其中之一(說是討論,實際上都在拚酒。)、而剛結束期中考與同學去享受卡拉OK之夜的天井遙奈也是其中之一。
話說回來,除了慶祝委託結案,紫電安保沒有大多公司令人厭惡的應酬環節,就更不用說額外加班,想讓這群刀尖上舔血的獵犬工作,足夠多的骨頭是基本中的基本,然而對於獵犬而言,更重要的是自由、信任和有趣。
所以摸魚二號、傲嬌好爸爸、新世紀三好青年的西門天慶當然是愉快地準時下班啦!
月台廣播響起,電車緩緩進站,待完全停穩,車門開啟,西門天慶腳步輕盈地隨人群上了車。
電車的座位早被人佔滿,他只好靠著車門旁的玻璃隔板,將目光投向遠方,雖然電車壅擠,但不知為何,其他乘客與西門天慶總保持一段距離,他甚至有著足夠伸懶腰的空間。
一切絕對與他身上穿的龍紋夾克無關。
放眼望去,其餘乘客大多也是上班族,要嘛滑手機、要嘛閉目養神,與早前趕著上班的情景相比,車廂內少了馬不停蹄的焦躁,卻多了些夜晚專屬的慵懶、泥爛和有氣無力的倦怠。
伴著警示鈴聲,車門關閉,電車逐漸加速直至在夜色中狂奔。
將半開的菸盒蓋上,西門天慶像稻田中央的稻草人,安靜地注視著窗外疾駛而過的景色。
高塔、車道、黑暗、微光、矮林。
對窗外景色感到無聊後,索性閉上雙眼,他的睡容分不清是嚴肅還是放鬆,眼角低垂、嘴角微彎,像是在打盹中思忖幸福的回憶,臉上掛著的微笑,令所有目擊者的內心久久難以釋懷,那種最富有的笑容是一把刻刀,能將一切煩惱雕琢成享受。
菸抽完了,酒的話,今天喝了五罐超商冰啤、最近睡過幾個女人的姿色和身段都屬上乘,臉孔已經有些模糊,但銷魂的叫聲和水蛇般的腰枝,他倒記憶猶新。
只可惜,這些粗淺卻孔武有力的慾望在他內心不過掀起一絲漣漪,西門天慶對此感到不滿,悲慘的過往令他知足,但他生來便是個貪婪的人,將用一生追逐那些令人上癮的刺激感,藉此填補自我醜陋空虛的內心。
黃、酒、菸、賭,還有屠戮惡魔,他人眼中的五項毒藥恰恰是他靈魂的救贖,如果真有地獄,他到想見識見識,最好能把裏頭的惡魔屠過一輪,不過以現在的實力肯定做不到,那些根源性的惡魔可不是善茬子。
順帶一提,西門天慶並不相信人類擁有實質意義的靈魂,對他而言,靈魂只是種方便易懂的說法,人類的愛阿、恨阿、快樂阿、悲傷阿、恐懼阿、平靜阿,不過是卑微地聽從大腦和肉體的反射動作,在他的觀念哩,七情六慾也僅是憑依物質所誕生的精神現象。
於是他無法賭上靈魂,能放上賭桌的事物必須「實在」,或至少得相信是實在的,無論是物質亦或是精神。
電車再次經過隧道,人群隨著車廂搖晃,西門天慶口袋中沉睡的銀骰子彼此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專屬與兩人的空間,西門天慶面無表情地以激動的語調宣示。
賭注! ALL IN!
綠色圓弧牌桌上推成小山的籌碼被朝牌桌中央推出。
牌桌另一端的玩家藏身於陰影中,看不見面容,只能依稀見到輪廓,身上穿著的燕尾服,一看便知道是高檔貨,若從身形判斷,似乎是個比一般人高上許多的瘦高個,本該是臉孔的位置卻只能一排銀色鈕扣。
坐在對桌的玩家似乎不受西門天慶矛盾的表現給影響,依然一派輕鬆。
「呵呵呵,你可真是大膽呢,在賭注如此巨大的情況下,跟往常一樣豪賭。」
話音剛落,一副手牌從高處扔出,牌面與桌上的底牌湊成的最大組合是葫蘆,是一副勝算極大的組合。
"希望你能跟我賭一輩子呢,人類,不然世界多麼無趣。"
「人類,讓我瞧瞧吧,你的手牌。」
面對惡魔的要求,沉默維持了一陣子,西門天慶睜開眼,退出了賭局,高個惡魔、籌碼和牌桌都一併消失,他看向窗外霧茫茫的景色,笑得像個孩子,低聲中語氣略帶調皮道:「想知道嗎? 下一局贏過我,我就告訴你。」
東京變了,小區也變了。
一轉眼,白日有些平凡的家庭主婦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造型講究、風韻獨特的貴婦人,她將黑夜披上,優雅地踏著貓步,既不矯柔造作、也不過份謙虛,自然便給人一種放鬆舒適的感覺。
演奏著爵士小調的黑夜是她的主場,所有來客在她的魅力之下微醺。
濛濛黑暗之中,一道比常人矮了半截身子的身影卻顯得格外淒涼,那人以奇異的方式緩慢前進,前進時沒有腳步聲,與機場的行李轉盤有異曲同工之妙,於是安靜的只剩微弱蟲鳴的清爽良夜,偷偷溜進一名不速之客。
出了電梯後,那人左顧右盼,更時不時朝包包咕噥些什麼,從各個層面來說,看上去都十分可疑。
儘管行為奇異,那人舉手投足之間並不像小偷竊賊之徒,反倒像一名有點傻憨的喜劇演員。
你看,他這不就撞到角落的傘桶。
巨大的聲響打破小區靜謐的夜晚,被輪椅撞倒的桶子滾了一段距離,顏色各異的雨傘像扇子開屏,沿路撒了滿地。
哪種小偷有這種身手,如果有的話,估計用不著幾天就得失業,到警局報到了。
慌亂之際,為了騰出雙手,他將懷中的包包放到地面上,正當他嘗試彎腰撿拾散落的雨傘,頭頂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面對刺眼的亮光,他自發地閉上雙眼並伸手遮擋光線。
「多羅耶? 你又在演哪齣?」
聽到熟悉的喊聲,多羅耶立馬抬頭,眼睛卻未習慣明亮的光線,導致預期之中少女嬌小的身形與周遭的景象糊成一團。
儘管手裡的雨傘有些礙手,他還是將手伸至臉龐,用力揉了揉雙眼。
閉眼的片刻,眼中的世界化為一片黑暗,微風穿過多羅耶耳旁,透過留了一道小縫的家門,傳來客廳裡頭電視機的聲響。
他認出那首熟悉的主題曲,看來他回來的時間正好,並沒有遲到太久!
稍待片刻,多羅耶睜開雙眼,光影、形狀和顏色重新回歸,只見鈴雅雙手叉腰地站在門口,在皎潔月光的映照下,鈴雅一襲銀色長髮顯得更加璀璨動人,甚至隱隱之中勝過月光,她的雙眼像貓瞇成一條線,身上有些寬鬆的白T套在嬌小身軀顯得十分可愛,並將殘念平丘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兩人無語的注視彼此,將腰彎到一半的多羅耶略為尷尬,黃色傘桶半倒著靠在牆角,幾支雨傘因無人介入仍緩緩旋轉著,難得兩人不需特地調整角度,輕輕鬆鬆便能將情緒映入另外一人的瞳孔中。
多羅耶自然也能理解鈴雅眼眸中透漏的想法。
懷疑! 有鬼! 他一定瞞著本小姐做了什麼壞事!
「嘿嘿,我不小心碰倒傘桶了,坐輪椅果然還是十分不方便呢。」
出乎意料,鈴雅不但沒有像往常一樣質問多羅耶,反而在嘆氣後,將插在腰際的雙手放下,主動蹲下身子收拾起散落滿地的雨傘。
「唉,最後還是得靠我來扛下所有嗎?」
想像中的質問並未發生,鈴雅小姐的反應一改常態,令多羅耶有些驚訝。
「那個,請問鈴雅小姐什麼時候開始改走中二風了?」
「多羅耶…我勸你最好閉嘴。」
「是的! 遵命!」
待鈴雅將多羅耶造成的狼藉收拾完畢,將多羅耶推進屋內。
電視開著,依然是那齣有些俗氣的連續劇,然而今天編劇不知道嗑了些什麼,竟然把跟女主偷情的小王的腳色設定改成惡魔,於是原本簡單的王子復仇記,瞬間被魔改成勇者討伐魔王的魔幻劇情。
「嗯? 今天怎麼把時鐘拿下來放?」
鈴雅小臉一紅,有些結巴:「區區…區區時鐘,怎麼能立於本小姐之上,看我幹嘛! 再不趕快吃飯,晚飯就要冷掉了!。」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其實是因為太過在意多羅耶還未回家,所以乾脆將時鐘放在沙發前,隨時都能注意時間。
透過眼角餘光,鈴奈察覺多羅耶仍面帶懷疑,聰明機智的鈴雅小姐在0.2秒內做好表情管控,並且神不知鬼不覺的轉移話題。
「所以你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到不用輪椅的狀態,我可不想每天都照顧你這個病號。」
此乃謊言,不過絕對不能! 絕對不能! 絕對不能! 讓自己從吃完午飯就開始把心思都放在等多羅耶回家的羞恥行為暴露。
「嗯…大概在三天就能夠自由行走了,畢竟鈴雅也總不能一直放著咖啡廳的工作不管。」
「其實可以!!!!」
鈴雅心中的小人瘋狂吶喊者,然而現實中卻面不改色地道:「很好! 這樣我也會輕鬆些。」
兩人在飯桌前坐定,簡單的說了聲「我要開動了」後,接著長桌兩端便陷入沉默,唯有電視機和動筷子的聲響。
兩人的沉默並非常態,也並非沒有原因,一人正為自己的不直率暗暗後悔,另一人則為接下來要提出的請求在腹中擬稿。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多羅耶。
「吶,謝謝妳,鈴雅。」
「謝..謝什麼!?」
「妳很努力了呢,明明不擅長,放者不管也行的,但是…那些折的亂糟糟的衣服、被妳藏起來晚上偷偷拿出去丟掉的烤焦吐司、還有特地將許多物品都放低位置,我其實都看在眼裡。」
多羅耶像是要打破凝結的氣氛伸了個懶腰,將筷子橫放在碗上,眼神真誠地直視鈴雅。
「我受傷之後,家裡依舊維持先前乾淨整潔的模樣,生活除了多了臺輪椅外,沒有其他不方便,怎麼想都是託妳的福呢,鈴雅。」
喝了口味增湯,鈴雅試圖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但她略微顫抖的語氣和微微上升的嘴角明顯出賣了她。
「才…沒有…這點小事才不算什麼。」
鈴雅的回答讓多羅耶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後以極為輕柔的語調認真地再說了一次。
「鈴雅,謝謝妳。」
這句感謝就像是邱比特之箭直擊鈴雅小姐的內心。
造成傷害是:大破!
為了不讓多羅耶發現自己的情緒波動,鈴雅小姐裝作沒事,一呆一呆地將手中的味噌湯放下,假裝專注扒飯,並伺機尋找反擊的機會,不過都快把頭埋進碗中,看來內心動搖不止半點。
趁著氣氛漸入佳境,多羅耶準備提出難以啟齒的要求時,他的公事包從沙發上滾了下來,並在地上左右掙扎。
鈴雅小臉疑惑:「???」
多羅耶滿臉驚恐:「!!!」
就在兩人的注視下,公事包突然停止折騰,多羅耶心感不妙之際,一頭小獅子從公事包內探出頭來,歡快地嘎屋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