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隊友、朋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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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4-13
「呃、我……」花輕似眉頭微蹙。
見大家都露出了關切的眼神,又想起方才那麼活躍的氣氛,花輕似微微斂下眉眼,實在有些後悔剛才的猶豫,但也真沒料到、僅那麼一瞬的想起,就被古少淩給捉了個正著。
「怎麼了?」
花輕似抬眼看向岑桓文,又是一陣躊躇。
「花花,你是想到了什麼嗎?」岑桓文略微試探地問。
「嗯……我只是、我只是想說,別擔心我。」花輕似輕聲地道。
儘管當時岑桓文與衛晨曉談天的音量被向宇倫與顏映星的笑鬧蓋過,但他依舊聽到了一些字眼,以及、大家這明晃晃的關心眼神,他──好吧,嚴格來說,他「真正年齡」算是人族口中的中二時期,但向來不怎麼叛逆的他,還真覺得對隊友們有些歉意。
「你不用感到抱歉。」岑桓文瞧出他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溫聲地回應,接著看向其他人,在得到肯定的目光與點頭後,又道:「我們不僅是隊友,也是朋友。」
這話,讓花輕似略微迷茫地看向身邊的隊友們,一時間還沒抓到岑桓文想要表達的意思,但情感先勝過理智的、感受到一股暖洋洋的暖意流淌在心窩,因而懵懵地點頭,卻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接著,在看到古少淩與衛晨曉相視後、好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的反應下,突然想起了師父、表兄弟們曾對他說的話。
對於師父安排他到公會歷練這事,剛接到消息時,花輕似確實呆楞了好一會兒,隨即升上來的情緒,不是抵抗也非難過,儘管有些許面對未知的躊躇與懼意,但總體來說,還是挺期待的。
原因無他,就在被通知的前幾天,他聽到大表哥提起隊友與朋友的事,產生了好奇。
不、他知道這兩個名詞的意思,畢竟也在人族生活了十餘年,卻是在一覺醒來──
總之,幼年時期的玩伴都不在身邊,他空有成人軀體卻是小孩子心性地被周遭的大人們捧在手掌心上,他突然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交朋友,也不知道為什麼表哥表姊們一提到隊友、一說到朋友,都是那樣……
是他讀不懂的表情,搞不懂的情誼。
因此,師父這樣的安排,屬實是正中下懷。
可惜的是,一開始並不那麼的順利。
因為北分會是複合式大樓,樓層高又結構複雜,他一個不小心和引領人走丟了,才有了那「一戰成名」的事件,而這實在是太出鋒頭地不符合他的本性,他自然努力低調把自己化成小透明,且築夢師是真稀有,大家對他也就小心翼翼。
於是,這一來二去的,不經意間,他成了獨行俠。
花輕似本人倒沒什麼,因為他是真慢熱,需要時間來熟悉周遭的環境,但同在北分會小隊的表哥卻是看不下去,便幫他安排先進了區小隊歷練。
一來是區小隊是朝夕相處,只要不要太倒楣,至少也會有一位處得來的朋友;二來就算真這麼「走運」地跟誰都合不來,最少還能學習團體生活,了解一下如何與隊友相處。
花輕似雖然想抗議,但知道大表哥是為他好,或者,也是因為晃悠了這一個月,他是真有點想念在族中有兄弟姊妹們、侄子姪女們的陪伴,便還是按通知單上的指示,來到事務所報到。
卻是,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隊友們都很獨立,甚至、在剛開始時,他覺得有點冷漠,跟印象中、童年的友情,差了不只一星半點,那種只想跟你好、不許跟人好的佔有欲;那種我和你是朋友,便什麼都想對你說的掏心掏肺,似乎一點都不適用。
啊、也是,他是大人了。
在與隊友們相處的第一個月,他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接著,在第二個月、第三個月、第一個任務……好像又有什麼在轉變。
他漸漸懂了那不是冷漠,而是尊重彼此的自主,雖有些遺憾沒法回到兒時那種對友情傾盡的熱烈,可現在這樣平淡卻沒有任何壓力的交往,也沒什麼不好。
儘管,太過淡然的、讓他有些說不出來的悶。
在這隊伍裡,他跟誰都沒有關聯,不像古少淩、衛晨曉與岑桓文早在南分會建立了友情;也非古少淩、衛晨曉與鐘聿爔小時候就認識;更不像向宇倫與顏映星現在同校,能有共同話題地迅速建立情感。
啊、不對,其實他也有一個──只可惜對方似乎一點印象也沒,而他也不敢冒然地跟他確認,以至於就算他們現在是室友,卻始終沒有說到這事。
話說回來,從另一個角度切入,這也是能與所有人都有關聯、且又是良好的第一步──至少不像鐘聿爔與古少淩一開始是舊怨──,但就他這樣慢熱的性格,好像跟大家都融入了,但他卻知道仍有堵牆聳立在那。
因為他還是不懂那樣的表情,搞不懂那樣的情誼。
直到現在,聽到岑桓文的話語,見到衛晨曉與古少淩的好笑又無奈的相視,意外地、開竅了。
「家人是想要保護的存在,朋友是並肩成長的存在,隊友則是過命的存在。」
身分可以重疊、情誼是流動的,看似截然不同,卻同樣珍貴。
而他這群隊友啊,一個比一個看上去不好親近的個性鮮明且自主,但傳遞出的溫暖,是真的讓他懂了那句話。
思及此,他真是禁不住地、把自己的臉埋入了掌心。
「花花?」
「怎、怎麼了?」
「你、你、你不會是要哭……」
「沒有。」花輕似把臉抬了起來,哭笑不得地望向說這話的向宇倫,接著看了隊友們一圈,微微地嘆了口氣,「就、昨天的案子,確實是讓我想到了父親,不過、」
花輕似停了好一會兒,但大夥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嗯……我是想說,我睡了那麼久,醒來後,其實對很多事情的感觀都模糊掉了,像是對父親的感情、不能說淡了吧,但是,也真沒那麼在意。」
「或者說,剛醒來時……突然、呃,那個怎麼說?衝擊?讓我根本顧不到那邊,接受現況後,又忙著適應,也是過了兩三年,才確切的感受到,我的父親、是真不在身邊了。」
「可怎麼說呢,很矛盾、很分裂?因為已經習慣了他不在的這件事,所以反倒沒那麼的感傷。」
「最多就是懷念,懷念小的時候、懷念爸爸媽媽都在身邊的時候,有一陣子是真覺得難熬,直到師父開導了我。」
「現在,經由這個案子,讓我再度回憶起童年,以及、好像父親們會做的事情都一樣──讓我有點、代入了思聞的視角吧。」
「啊?不致於吧?我可不覺得你有那麼中二。」衛晨曉見氣氛有些沈悶,又加以說到這了,便跳出來玩笑了一句。
知道衛晨曉的用意,岑桓文沒忍住失笑地拍了他一下,才問:「做的事情都一樣?」
「嗯,我的父親也同樣留了一筆財產給我。」花輕似略略歪頭,看著大家頓時微妙起來表情,有些疑惑,「怎麼了?」
「你跟他有聯絡?」
「沒嚇到嗎?」
「你問的是哪方面的嚇?」
「噢,對喔,花花的爸爸應該知道花花媽媽的身分吧?」
「嗯,父親知道,但我沒、我沒看到他。」花輕似眨著眼,見大家一臉認真想了解他的事情、卻又怕他生氣他們太過八卦兒欲言又止,因而思索了好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大家、想聽故事嗎?」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隊長岑桓文被推出來當代表地道:「花花,如果你想說的話,我們當然想聽。」
花輕似點點頭,「嗯,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就怕你們覺得……」
古少淩略微瞇起了眼,語氣中帶著無奈又頗為凌厲地喊了他一聲:「花花。」
花輕似縮了縮肩,知道古少淩這是在提醒他別看輕了自己,因此在鐘聿爔要開口幫他說話時,及時地咳了咳,「呃、那我就說了。」
「父親跟母親是自由戀愛,會碰面的原因,就像昨天說的,父親是受到母親幫助、重獲做夢能力人族的後代,原先母親只是去定期查看靈石的法陣是否還在繼續運行,但兩人就、嗯,照他們的說法,是一見鍾情。」
「於是,他們就結婚了,然後有了我。」
「父親按照公會的定義,是有緣者,可以感受的到,但沒有機緣進入公會,所以對母親的出身,儘管看不出來,但他一點都不懷疑,也不介意我是否繼承伯奇一族的血脈,他、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總之,或許是怕我多想、也有可能是母親不願多談,所以師父他們也從不跟我多說父母親之間的事,但我還是大略拼湊了出來。」
「我沈睡後,怎麼都叫不醒,母親便把我帶回族中,請師父幫忙,但、反正就是沒有辦法,且因為神靈的靈力太過濃郁,待在人族會一直吸引魑魅魍魎,母親也應付不來,最後只好把我留在族中,請師父設陣將我保護起來。」
「伯奇一族雖因為公會條約而有合作,但本質上來說,還是隱世狀態,對常人更是完全屏蔽在外,所以父親只能在特定的時間才能見到我,但我一直沈睡,母親不忍留我一人在族內,也就乾脆回了族,可父親只能這樣來回跑,時間一久……」
花輕似露出了苦笑,「他們大吵了一架,協議離婚。」
眾人不由得倒抽了口氣,在他們的設想裡,只覺得應該是時間的原因,花輕似的父親正常老死,故而未能見最後一面的遺憾,不料竟還有這樣的插曲。
他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古少淩似是察覺到什麼地略微皺眉,「花花,你知道,這不干你的事吧?」
花輕似看向古少淩,勉強地勾起嘴角,「嗯,大家都這麼說。」
於是大家又是一陣靜默。
先不說他們之間就沒有父母親離異的,就說既然都已經有人勸過了,代表這些勸解的話對花輕似而言,已是老生常談,且看樣子他很是清楚大家這麼說的原因,但情感上是否能釋懷,也只有本人才能自己消化。
因此,大家又安靜了下來。
見狀,花輕似把下巴擱在枕頭上,又繼續道:「母親不想說,我也就不想多提,只不過、呃,總之,因為一些緣故,我後來還是想要找到父親,所以請公會幫忙,也順利找到了。」
「不過,時間嘛,其實也是在我意料之內的,父親已經去世,但我是真沒想到,他留了一份財產給我。」
花輕似說的雲淡風輕,但大家還是聽出他語氣裡的難受,因此在他左右兩側的顏映星與鐘聿爔立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
「沒事。」花輕似對他們笑了笑。
「花花你繼承了嗎?」
「沒有,你們也知道,我這樣貌也不太方便出現在、呃,我弟跟他母親面前,所以後來也就透過公會,讓他們直接把那筆產業全數轉給了弟弟。」
不出所料的決定,大家只是喔了一聲,表示理解。
不,不是因為靈修者需要斷情絕愛什麼的,只是有些身外之物,他們相較而言是真沒那麼執著,再者就花輕似的狀況,既已確定繼承伯奇血脈,自是不會留戀人族的社會地位或是財富。
「好啦,故事說完了。」花輕似聳了聳肩,「我就是想說,我真沒有那麼在意,尤其是在看到小珠他們之間的牽掛,懂了師父說的:回憶固然珍貴,偶爾思之是為美好,但不該成為自縛的枷鎖。」
這話一出,大家忍不住哇了一聲。
「好有道理啊。」
「真不愧是花花的師父……對了,花花的師父是、族長?」
花輕似點頭。
「你才發現?」
「花花也沒明說啊。」
「嘖──」
「古少淩!」
見同齡的兩人開始唇槍舌戰,不想被波及的其他五人主動劃分了戰場讓他們自由發揮後,又繼續他們的話題。
當然,還是圍繞在伯奇一族上。
花輕似知道的,自然是言無不盡,不知道的,花輕似不由得皺眉,讓大家連忙搖手說沒是沒事,很多人族的事他們也不見得答的出來云云。
總歸是閒聊,沒個固定話題,很快地大家便又聊到了關於師門的事、今年要如何拜年、拜年都送些什麼等等。
花輕似邊聽,思緒又逐漸放遠,直到鐘聿爔好奇地問他:「花花你這次回族,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準備的嗎?」
「啊,對喔,要不要帶些特產什麼的?」
「嗯?人族用的、伯奇一族會習慣嗎?」
「花花?」
花輕似被這麼一喚,微微一愣,腦海中的畫面從他問師父能不能帶隊友們到伯奇一族切換回來眼前的場景,後知後覺地接收到大家的好意,一個不留神地脫口而出:「師父、師兄跟師姊們,其實都很想見見你們,就是……」
見他又逐漸小了聲音,大家不約而同地互看了一眼。
先不說哥哥line的幾人本就敏銳度極高,就是顏映星自小生存在需要看臉色的環境、以及向宇倫對在意的人就會多份心思的情況下,他們心理是真大概有底,所謂的「和平協議」,肯定不是太和平,尤以對伯奇一族而言。
因此,知道沒能得到首肯前去拜訪,儘管都覺得很是可惜,卻也不想花輕似為難,故而大家又把視線放到岑桓文身上。
岑桓文也不負所望,溫和一笑地道:「哦,這樣啊,那我們這一年可要好好爭取,對花花好一點,以實際行動證明,我們真的是好對有、好朋友,讓花花的族人相信我們。」
「啊!對對對!」向宇倫忙不迭地點頭,突然坐起身子,跨過顏映星,玩笑地露出裝乖的表情,上手捏了捏花輕似的肩頸,「花花大人,這樣的力度可以嗎?您還滿意嗎?」
花輕似嚇得瞪大了雙眼,差點沒縮成顆球。
大家見狀,又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大笑。
這樣歡樂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微曦,德福小隊的隊員們一個個不敵睡神的招喚,紛紛陷入夢鄉。
花輕似看著隊友們的睡顏,淺淺地勾起起了嘴角。
這是他一次說出自己的故事,雖然沒有說的很深入,但大家的回饋與安慰,讓他這一整晚,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像是被絨毛毯所包裹的溫暖。
「花花?」
花輕似尋聲望過去,就見岑桓文滿臉倦容,卻又關心地看著他。
「怎麼還不睡?」
「就睡了。」花輕似學他以氣音回答,接著把自己埋進被窩裡,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現在他邁出了第一步,也握住了大家伸出的手。
儘管說的並不深入,以及、還有沒說出故事的隊友,但,或許、真有一天,他也能在鏡子中,看到自己露出這樣的表情、懂了這樣的情誼?
說不準的事,花輕似向來就不糾結。
因此,他把自己的意識埋入夢境之中,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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