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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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6-14
我沒想我會死,更沒想我會活。
但我問我心裡,我當然想活著,不僅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鳳家、李家、范家,無數枉死的生命,我一定要活下去。
鼻間飄來藥味,聞起來有點苦,我不自覺蹙起了眉頭。
蒼天總算有眼了一回嗎?……我居然還活著。
我在一間木屋裡,屋裡陳設簡單,牆上掛了許多種我認不得的藥草,我坐起來,想下地走走,可才一動腿,我就痛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小心翼翼地掀開身上的被子,看見給用夾板固定嚴實的左腿,我摔斷腿了。
我放棄起身行走,用手撐著身子移動到窗邊,伸長脖子往外望去。竹籬笆圍起的小院子,許多木架子上曬著草藥,地上的盆栽裡種著各式植物。
還是沒有看到人,應該是外出了。
不知道是什麼人救了我,若是知我身份的人,怕是都對我殺之而後快吧。
我躺下又瞇了一小會兒,聽見木門被推開,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走了進來,他將手杖倚在門畔,把背上的竹簍放在牆邊,從竹簍裡取出草藥,分門別類。
我緩緩坐起,輕輕咳了聲,那老者聞身回過頭來,我卻在看見他臉的那刻心裡驚了一下。
看他花白頭髮的背影,我以為他會是個六旬的老翁,可他的面上並無一絲皺紋,僅
儘管留著點白鬍子,看起來最多三十歲差不多,雖瘦卻挺拔的身姿,讓他整個人散發活力,不像垂垂老矣的長者。
「姑娘醒了,有感覺什麼不適嗎?」他的眼神和聲音帶了分滄桑的沙啞,溫和而有力量。
我一下找不到什麼稱呼好,「喔…沒有。是您……救了我嗎?」
他微點了點頭,說道,「姑娘傷得不輕,還是躺下歇息吧,我去給姑娘煎藥。」
他拿起草藥要離去,似又想起什麼而停下了腳步,問,「姑娘要吃些什麼嗎?」
「不用了。」我本能地回絕了,但我的肚子卻不爭氣地發出了抗議。
我捂住肚子,心裡求著它快些別叫了,這樣我多尷尬呀。
「我給姑娘熱點粥吧,空腹喝藥不好。」
我感激地道謝,「那就麻煩您了。」
「不會。」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和,不急不慢,讓人能夠聽得清楚,有種安穩的感覺,又有分令人捉摸不透。
我出聲喊住他,問道,「那個……我該怎麼稱呼您?」
「我姓杜,叫我杜老頭就好。」
他側過臉,瞇起雙眼微笑的樣子,非常慈祥,我又開始懷疑他的年紀了。他真特別。
我按照他的話躺下休息。
後來,我就在杜老頭的木屋裡住了下來。
剛開始的一個月,我們很少交談,杜老頭常常是早出晚歸的,他會把做好的早飯放在牀頭的小桌上,天沒亮就出去採藥了,到黃昏時分才會看見他背著竹簍回到木屋,而我幾乎整天躺著睡覺,除了吃飯吃藥的時間都在睡,用過晚飯後,杜老頭會幫我的腿換藥,重新包紮,然後就去他的藥房搗鼓草藥去了。
杜老頭不會問我生活需要之外的問題,就連我的名字,他也沒問起過。我不太說話,除非杜老頭問我,我才會回答他,總之,我們的相處一直很安靜、很陌生,但那種陌生,並不讓人感到忐忑和恐懼,只有安寧和安全。
久違的安寧卻使我有些罪惡感,我活著,就是為了要給那些枉死的人報仇,而現在,我就只能躺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
「我的腿什麼時候能好?」有天,我忍不住問杜老頭。
「姑娘恢復的不錯,大概三個月能下地,五、六個月能好全。」杜老頭邊給我換藥邊回答我。
「我還得躺兩個月啊……」我看著我的腿,陷入了沉默。
杜老頭拿來了一捆削薄的長條細竹片,問我,「姑娘會編竹籃嗎?」
「我不會。」我搖搖頭,「但我可以學。」
「姑娘若是願意學,我便教姑娘編竹籃吧。」
「好。」
隔天,杜老頭開始教我如何編竹籃,我雖然刺繡學得七七八八,但編竹籃倒是沒難倒我,我只花了一天便學會了。
我不能下地走,我就每天坐在牀上編著竹籃,想著能編出什麼些新花樣,讓每個竹籃都不一樣。
杜老頭坐在門口削竹子,突然笑著說道,「姑娘是個特別的人。」
我編竹籃的動作停下,抬頭看著他,有些發愣,「我……特別?為什麼這麼說?」
「看姑娘編竹籃,每一個都各有特色,姑娘不是一個願意墨守成規、千篇一律的人。」
「這樣嗎?……」我掰著手裡的竹條,笑道,「確實。」
杜老頭說得不錯,我確實是個特別的人。
我不循規蹈矩,我不畫地自限,我總是無拘無束地做著自己,儘管萬劫不復。
「你說……每個人都是特別的吧?」我問他。
「是的。」杜老頭望著天空,溫和地回答我,「但是,我在姑娘的眼中,看到別於常人的堅定,那是我不曾見過的。」
我的生命裡有兩個特別的人,一個是江離辰。
他就像是我跌入陷阱的一個意外,突如其來的遇見,始料未及的喜歡,猝不及防的分別,最後,毫不留情的散場。
他是那樣的特別,我卻是那麼的平凡,我特別的喜歡在他面前,不過與眾多追求者同樣的平凡。
特別,在他身上似乎是一個格外尊貴的形容,卻不能以形容他的萬分之一,我僅用這拙劣的特別,來描繪他的輪廓,僅用這特別,來臨摹他的神態。
「我叫小夕。」我說,「杜老頭,你也是個特別的人。」
我生命裡有兩個特別的人,杜老頭也是一個。
(第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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