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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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6-03
「小夕!妳撐著點!很快就沒事了!」
嫣然姊背著奄奄一息的我穿過樹林。
我兩眼發昏,眼前有好多黑影在閃爍,我肩上的傷口傳來陣陣的劇痛,讓我使不上半點力氣,我只能感覺到疼痛。
「小夕!堅持住!我們快到了!」
前面的嫣然姊不斷鼓勵著我,但我聽出她語中的焦急,我想,我可能快要不行了。
我們來到林中的小屋,嫣然姊在門上疾扣了三下,詩瑀哥打開門讓我們進去,隨即轉身拴上了門。
嫣然姊小心翼翼地將我放下來,微弱的火光裡,我眼前閃爍的斑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彷彿在暗示著我的生命正一點一滴的流逝。
「怎麼回事?她怎麼傷得這麼重?」詩瑀哥按捺著驚訝低聲問道。
嫣然姊跪在我身旁,替我按住溢血的傷口,試圖止住血。
「我們被暗算了。」嫣然姊啞著嗓子憤恨地說,「那些小人……」
詩瑀哥取來了藥箱,擔憂地看了嫣然姊一眼,「妳也受傷了。」
「我的只是小傷,不礙事。」
嫣然姊隨口一句,明明她的手臂上那一刀傷得也不輕,手臂已經都是血了,還堅持要一路背著我回來。
「你快來看看小夕。」嫣然姊退開,讓詩瑀靠過來給我看傷口。
「傷口很深,需要先把箭頭取出來再縫合。」
「那趕緊的,你看她都流這麼多血了……」
「可是……」詩瑀哥猶豫地低語,「我們沒有麻藥。
嫣然姊也遲疑了。
僅管我疼得頭昏眼花,可我還是能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沒有用麻藥就進行縫合……那得多痛啊,但是如果不立刻縫合的話,我應該會死吧……
反正都已經這麼疼了,那就縫吧。
我用盡一點力氣,伸手扯住嫣然姊的袖子,緩緩眨了眨眼睛,淚光在我眨眼之間,漫上了眼眶。
嫣然姊回握住我的手,點頭,對詩瑀哥道,「開始吧。」
我咬緊著嘴裡的布,抓緊著嫣然姊的手,感覺眼淚像湧出鮮血的傷口一樣,是倏然併流而出的,我本能的想要掙扎,嫣然姊一邊柔聲安慰我,一邊死命按住我,不讓我動彈。
我的感官似乎都變得異常敏銳,冰冷的刀鋒划開肌膚,冷冽的針穿刺過我的皮膚,額上冰涼的汗水滑落我的臉龐,漸漸,我的意識變得模糊,可能最後,我是痛暈過去的吧。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我的世界一片昏暗,忽然黑暗中疾如閃電射出一隻飛箭,深深扎入我的肩膀,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我重重倒在地上,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我睜開了眼睛,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帶著寒冷,卻刺眼的落在我的臉上,炫目的閃光逼得我再次閉起雙眼。
我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夢境裡,又一次次被飛箭擊中、倒地,但是很奇怪,我只是感覺到疼痛,可心裡並沒有分毫恐懼、害怕,或許……我知道自己不會死吧,又或者,我不怕疼,不怕死了吧。
我鳳朝夕自翊不怕爹娘、不怕鬼神、不怕天地,縱情一身的桀驁不馴,獨獨怕疼怕得要死,說來是有些令人不解了。
疼,就多摔幾次就不疼了。七歲的我摔斷手的時候爹爹就是這麼和我說的。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三折肱而成良醫聽過沒?就是這麼簡單一個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鳳某人的女兒將來是要有大作為的!
爹爹一通歪理,說得前一刻還疼得躺在榻上哭哭啼啼的我,被逗笑出了聲。
什麼大作為?不是讓你好好看著小夕嗎?怎麼讓她爬那麼高的地方去、還讓小夕摔傷了?
結果滿嘴大道理的爹爹,就被急匆匆趕來看我的娘親,揪著耳朵拖出去、一頓教訓。
不是說不讓她爬樹的嗎?你個當爹爹怎麼當的?這次好險只是摔斷手,這要是摔到腦子了怎麼辦?
聽娘親對爹爹邊哭邊罵,爹爹邊笑邊求饒的慫樣,我的手立刻就覺得一點兒也不疼了。
娘親不求妳以後有什麼大作為,以後啊……妳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娘親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我確實認同爹爹說的:多摔幾次就不疼了。
後來,我九歲的時候跟著爹爹學騎馬,又不小心摔斷了腿,娘親可是足足把我禁足了三個月,連下牀走動都不允許,時時刻刻盯著我,深怕她一離開,我又起來亂跑、爹爹又來搗亂,連爹爹說要來探望我,娘親也只許爹爹待在門口看一看我,打死不肯讓爹爹踏進我的房門半步,爹爹拗不過娘親,無奈地搖搖頭,就由著娘親了。
我又怕疼了,這或許在說著,我並非爹爹口中能成大作為的人。
爹爹還說過:為俠者,不懼艱難,不懼生死,每一道傷疤,都是光榮的印記。
從前我身上的傷疤,都是我成長的痕跡,或像爹爹說的,都是光榮的印記,可是後來,我身上每添一道傷疤,都像是在提醒著我,大仇未報,都像是在告訴著我,血債累累。
夜仍未央,光照青石,刀已出鞘,光破寒芒,濁雨冷月,赤血白霜,縱捨我一身血肉,也決不退讓,縱淪我滿身罪孽,也決不懼怕。
世人能傷的是我身,不能屈服的是我心,即使世人要我千刀萬剮,即使世人對我喊打喊殺,我也要殺出條血路,屠出個真假。
千里絕塵,朔風黃沙,山河茫茫,前路惶惶,直等到傷口癒合成疤,再告訴我,天地無瑕。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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