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失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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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4-09
我男人是做消防員的,他工作時我最怕的不是火災也不是爆炸,而是群眾。
有句話讓我很厭惡:「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我想吐,因為網路上每個人說得都很好,可現實中呢?為了一點利益,他們就能讓這些子弟兵去送死。
怕消防員不救火不救人,故意隱瞞爆炸物、危險的房屋結構,這種事真的是太常見了。
我男人被騙了好幾次,但那些人付出代價了嗎?沒有,最多拘留他幾天。
我男人也不會去計較,因為他知道什麼是職責。
直到他因為這種事犧牲了。
那時候我孩子快滿百天,他終於能請半天假陪去我給寶寶買東西。我特意去單位接他,看著他傻呵呵地拉著消防搜救犬往我這跑,那條狗叫百戰,它狗如其名參與過很多任務。其實我和我男人當初就是在事故裏認識的,他帶著百戰救了我,然後就是狗血的少女愛上救命英雄這種事兒,所以我和百戰的關係也特別好。
警犬和搜救犬是不能亂摸的,但他會悄悄地帶出來給我摸,或者百戰加班暫住我家,我都能瞞著消防隊偷偷摸個痛快。
我正要去摸百戰,結果警鈴卻響了。
他明明應該是朝我這兒跑的,結果他和百戰一扭頭,直接往隊裏去了。
我大聲地問他我怎麼辦,他說先讓我在隊裏坐著,他看上個漂亮的裙子想買給寶寶。
我心裡一暖,因為我知道他說的寶寶是我,我們生的是兒子。
那就是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在隊裏坐著,最後卻接到了他手下的電話,嗚咽著讓我過去一趟。
我心裡立馬就有了不好的預感,腦子直接空白了。
說真的,我完全沒有從消防隊到事發地點的記憶,我只記得自己一直在發抖,好像機器人一樣在走。
到了那的時候,我最愛的男人躺在廢墟裏。
百戰整條左前腿都是血,一瘸一拐地陪在他的身邊,嗚嗚地叫著,不停地用腦袋去蹭他的手,卻得不到回應。
他就這樣離開了我。
隊裏告訴我,那是好大的一場火,還引起了煤氣爆炸,房子變成了危房,消防員們緊急疏散整棟樓的群眾,結果那有個住戶哭著來和消防員講,說女兒還在屋裏,求求消防員救女兒。
我男人不願意讓手下進去,自己帶著百戰闖進去了。
可當他到了四樓,卻沒找到人,他在窗戶上問孩子在哪呢。
那人說哦,我想起女兒在學校了,但是抽屜裏有個黑色塑膠帶,裡面有十萬塊錢,能不能幫我拿出來。
那一刻大家才知道,他們又一次被騙了。
我男人就是這樣被騙過幾十次甚至上百次,他也逃脫了幾十次甚至上百次。
唯獨這一次老天不開眼,房塌了。
可當大家把他挖出來的時候,他的身邊卻還是有個黑色塑膠袋。
這就是我的男人。
他不會憎恨群眾欺騙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即使知道自己被騙了,但他還想著十萬塊錢是一個家庭多少年的血汗錢。
經歷了無數次災難的他護著百戰倒下了,經歷了無數次搜救的百戰也因此殘疾了。
我記得自己心臟跳得好快,連呼吸都覺得好難,喉嚨被厚厚的堵住了,抱著他哭得撕心裂肺。
一個骨灰盒,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制服。
我孩子百天沒擺宴,因為那天是他的葬禮。
葬禮上我沒有再哭了,等他們領導來了,我說能不能把百戰留給我。
退役的警犬和消防犬不是普通人能領養的,但隊裏還是給我了,因為百戰是因傷退役,它瘸了,它再也不會是兇猛的動物。
後來事情查清了,那人根本就沒有女兒,他因為隱瞞實情被告了。本來我們提出的是過失致人死亡,但對方律師在法庭上提出了一個觀點。
他說房子雖然變成了危房,但實際上有很多危房好幾年也不塌的例子,沒有人知道這房子到底會不會塌、什麼時候塌,這些都是不可預見的,應該按意外事件來判,法院支持了他們的主張。
於是那人被無罪釋放了。
我抱著孩子站在法院門口,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我想弄死他,做夢都想。我甚至想了很多,孩子可以給公婆養,而且他享受烈士家屬待遇,將來讀書什麼的都不用我去擔心。
我原生家庭很不好,這輩子沒感受過愛,我這輩子只感受過痛苦,是丈夫的出現給了我愛和溫暖,他是我在這世上的光。
我甚至在想,既然法律不能幫我,那我想親自為他討回公道。
但我放棄了,我不怕死,我怕孩子沒有媽媽。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主動找上門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裏陪孩子,累得沒時間做飯,剛叫了外賣,他忽然來敲門,問我記不記得他是誰。
我說記得,你叫趙俊磊,90 年生的,在金橋百貨商店做經理。你家燒了以後,被暫時安置在下壩村安置房居住。你每天八點出門上班,走宜興路坐輕軌。
他愣了一下,說沒想到我瞭解這麼清楚。
我說因為我每天都想弄死你。
氣氛有些沉默,他進了屋。
其實我有些心軟了,還去給他倒了杯水。
我當然沒有原諒這傢伙,但他既然登門來道歉,我相信像我丈夫那樣溫柔的人,應該會原諒他的。我好愛他,我不想侮辱他的名字。
趙俊磊接過杯子,然後還是很客氣地和我說,當初那件事情對不起,今天過來就是想問一下我有沒有在老公身上發現什麼東西。
我說我聽不懂。
他說不繞彎子了,火災的時候,抽屜裏放著兩根銀行理財金條和十萬塊錢,當時金條藏在抽屜的最底下,他只讓我老公幫忙拿黑色塑膠袋。可等火災後清理現場,他家裏人一直盯著消防人員和床頭櫃,卻沒發現那兩根金條。他們家把整個現場都搜遍了,但只有一個地方是他們不能搜的,那就是我老公的遺體。
我問他什麼意思。
他對我伸出了手說,現在要是還給他的話,就當是兩清了。
我的心徹底涼了,我本以為他是上門道歉的。
我男人因為他的謊言死了,他卻懷疑我男人偷了他的理財金條。
他坐在了沙發上說,兩根金條合起來有一公斤,要是平時普通人也許不會對別人的金條感興趣,但現在因為疫情和美股大跌,金價這幾個月時間漲那麼凶,難免貪心他能理解,但他會給我一個機會,還了就當沒事發生。
我聽著他的話,抱起了寶寶,把他放回到房間裏,又鎖上了門。
我告訴他,我老公沒拿。
這時候他終於不客氣了,有些不耐煩地說:「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很奇怪嗎?金條的位置外人都不知道,只有你老公打開過我的抽屜。而且真金不怕火煉,難道黃金能被大火燒沒了?對於你老公的事情我很難過,但這個社會不是你弱你有理的。」
我一言不發,他看我不說話,似乎是覺得我理虧了,再次朝我伸出手說:「拿來。」
我說沒有。
他忽然加重了音量,彷彿覺得自己很有威嚴,對我怒吼了一聲拿來!別他媽給臉不要臉,不想對女人動手!
他嘴巴上說不想對女人動手,卻還是用力地推了我一下,把我給推倒在沙發上。
百戰聽見他的怒吼,有些緊張地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想撲過來保護我,對他發出低吼聲。但它被繩索鎖住了,過也過不來。
我說了聲坐下,它連忙又乖乖坐下了。
我看了眼趙俊磊,沒忍住笑了。
他問我笑什麼,我說剛才還不想弄死你,現在越來越想了。先不說金條到底在不在我這,就算真的在我這,我男人因為你死了,如果我不還會怎麼樣?
他突然大吼一聲,說要是不把金條還給他,那就是他弄死我!
說完,他猛地抓住了我的頭髮,狠狠給了我一耳光!
他罵我下賤,罵我不要臉,偷了他的金條又不肯承認!他還說我男人是個小偷,死在裡面就是小偷的報應!
我沒有痛叫,我只是死死地看著他。
他又一次狠狠把我推到了沙發角落,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樣大,氣喘吁吁地看著我,問我到底還不還金條。
我看著他,慢慢解開了自己睡衣的紐扣,他被我的動作弄懵了,問我想幹什麼。
我說,我教你什麼是動手。
我睡衣下穿了件運動背心,當我脫下睡衣,他呆呆看著我肩膀上、腰上和肚子上的道道傷疤,整個人愣在原地。
他有些嚇到了,在他分神的時候,我卻一把抓住玻璃杯,狠狠砸在了他的嘴上!
這張爛嘴!
既然這張嘴生下來只會撒謊和污衊,那留著也是不需要了!
玻璃杯碎成了渣四處亂飛,我抓住最近的碎片,趙俊磊也發出了痛苦的慘叫,他用力地用拳頭砸我的肚子,我承受了成年男子這用力的一擊,疼得悶哼一聲,趁著他慘叫的時候,立馬忍痛將玻璃碎片狠狠塞進了他的嘴裡!
趙俊磊顧不得還手,他痛苦地想扯開我的手,想把嘴裡的玻璃碎片都吐出來。
他錯了。
動手的時候,一定要先把對方打到徹底起不來,才有時間顧得上自己!
我抓起睡衣,用睡衣包住了他的頭,讓他無法吐出玻璃碎片,讓他無法看見我的動作。同時我的腦子還在飛快地轉著,女人的力量天生不如男人,但豐富的經驗讓我知道怎麼去彌補缺陷。
我知道他嘴裡全都是玻璃碎片,提起膝蓋狠狠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雙手揮舞著,突然整個人停住了,彷彿死去了一樣。但我很清楚,這是因為暫時疼痛太強烈的緣故,他遲早會回過神來。
殺了他!
我的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想殺了他!
但我還是沒這麼做。
縱然我出生以來就是個垃圾,縱然這世上唯一關心我的人已經去世了,可至少……我想好好看著他的孩子長大。
要不是我還有個孩子,他真的已經死了,不會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哪怕連一點點的猶豫也不會有。
我扯開趙俊磊腦袋上的睡衣,他已經嘴裡全都是血,每次往外一吐,都是好多玻璃碎片和血跡。
我冷冷地告訴他,一切都是因為你這張爛嘴引起的,今天我廢了你這張爛嘴,你也別緊張,我和你不一樣,我知道什麼叫承擔責任,現在我送你去醫院,然後我去警局自首。
我很清楚,三年以下的刑期是逃不掉了,甚至有可能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不過大概率是三年以下。
但我願意承擔。
我一輩子都是這樣的人,是那場事故的相遇,讓丈夫把我溫暖成了正常人,可他卻害死了我最愛的男人。
我想不明白,只要道歉就好了……明明都已經決定放過他了,為什麼非要來招惹我?
百戰在旁邊吼叫著,我瞪了它一眼,它立即又不敢叫了。
趙俊磊倒在了地上,痛得直發抖。
我回到臥室裏,給自己換了套衣服。
寶寶還在床上躺著,我俯下身去,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蛋。
不知為何,看著孩子對我笑的臉,我有些嗚咽了。
我溫柔地告訴他,媽媽真的好喜歡你,表現良好的話,媽媽估計兩年就出來了。我也不想去坐牢,我也想好好看著你學會說話走路,我好想聽見你叫我媽媽。
但媽媽不後悔,因為有的事情……我必須去做。
我換好衣服,拿上了車鑰匙。
可當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聽見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下意識往後躲,隨著門被打開,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忽然朝我劈了下來!
多虧我及時後退躲開了。
那趙俊磊滿嘴是血,他伸出了手,用力地拿著菜刀不斷往我身上劈。
我沒有害怕,相反我頭腦很冷靜。
這種事我遇到很多次了,我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有這膽子。
我狠狠地關上了門!
趙俊磊的手被卡在門縫裏,痛得他再次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而我身體頂在門上,使盡全力撞了幾下!
我清楚地聽見了他骨頭斷裂的聲音,菜刀也是應聲落地。
他使勁地把胳膊往回抽,我這才打開了門,他一下子沒控制住慣性,身體往後退了幾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摔倒的那一刻,他全身痛苦地抽搐翻滾,我這才發現,他的脖子在摔倒的時候,被一塊大玻璃碎片深深地刺了進去。
那是剛才砸碎四濺的玻璃杯碎片。
他痛苦地翻滾幾下,徹底沒了動靜。
我愣住了。
我沒想過讓他死。
可他卻死了。
怎麼會……
就算我和警方說了這一切,屋裏連個監控都沒有,他身上又有那麼多被我毆打折磨過的痕跡。
玻璃碎片都是我的指紋,菜刀指紋可以說是我造假。
到頭來有誰會相信我?
也許會有人和我說相信法律,但法律如果靠得住,為什麼我男人的生命只換來一場無罪釋放!
王八蛋!
我傻傻地坐在了沙發上,看著客廳裏的婚紗照,看著我丈夫的臉。
我看著他一陣呢喃,最後我還是侮辱了你的名字。
不行……
我告訴自己,我不能就這樣成為殺人犯!我不能讓孩子沒有媽媽!
他還那麼小,我不能讓他渡過和我一樣的童年!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收拾地上的血跡和碎片,同時想著他的屍體該怎麼處理。
正當我要處理完現場,準備要處理屍體的時候,門鈴卻忽然響了。
我驚了一下,死死地看著門口。
是誰?
我不敢發出聲音,先把屍體拖到了臥室裏,結果外邊又響起了喊聲:「你好外賣。」
我鬆了口氣,原來是我剛叫的外賣。
我關上臥室的門,套了件新外套,然後去打開了大門。
可當大門打開的那一刻,我才發現門口站著的不止是外賣員,還有一個陌生男人。
他很客氣地和我說,他剛才按過門鈴,但是我沒來開門,本來以為我不在家,可正好遇上了外賣員,覺得不可能點了外賣人卻不在家,或許是下樓丟垃圾去了,就站在門口多等了一會兒。
我隨口告訴他,說我剛才在忙,又問他是哪位。
他說他叫蘇清河,又給我遞來了一個白色信封,說是他的慰問金。
我聽見這個名字,差點把魂都嚇沒了!
蘇清河,我們市內的刑警大隊長。我經常聽老公提起他,有些火災是人為因素,通常查出案件背後有什麼刑事案件,他們隊裏就會轉交給刑警隊來處理。丈夫總像個小迷弟一樣和我誇耀,說沒有蘇清河抓不到的犯人,每當看到他破案的通告,我丈夫都會說能幫上那樣偉大的人,心裡覺得很了不起。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他的偶像相遇!
才剛弄死趙俊磊,一個刑警就忽然找上門來!
我接過慰問金說了聲謝謝,蘇清河坐下之後,呆呆看著牆壁上的結婚照,忽然歎了口氣,讓我節哀。
我有些緊張,只能沉默不言,此時他注意到了我手上的傷,問我怎麼受傷了。
我說不小心把玻璃杯摔了,撿碎片的時候被傷到的。我剛才這麼晚來開門,就是因為處理碎片。
他看了眼垃圾桶內沾著我和趙俊磊血跡的玻璃碎片,讓我以後小心點,不要再用手撿玻璃碎片了。
就在這個時候,臥室裏的寶寶忽然發出了啼哭聲。
蘇清河問我,能不能去臥室裏看看寶寶。
我立即說不行,寶寶是想吃奶了,他進來不合適。
他愣了一下,說自己看一會兒就走,他還有工作要忙。
我怎麼敢讓他進去!臥室裏躺著趙俊磊的屍體啊!
蘇清河卻已經站起了身走向臥室,我急忙撲了過去,讓他先等一下,因為我的內衣內褲都在床上放著,我先理一理。
他連忙和我道歉,說是他沒考慮到,讓我先去整理。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抓住了門把手。
怎麼辦……只有這麼點時間,我該把屍體藏在哪兒?
衣櫃裏不可能,因為裡面全都是衣服。
床底下也不行,我床底下塞著很多雜物,不可能再塞得下一個屍體!
我緊張地打開了門,可當看見房間裏的情況,我卻愣住了。
地板空空如也。
剛才還躺在地上的趙俊磊屍體,卻在這個時候不翼而飛了!
不止是屍體沒了,地面上哪怕連一滴血跡都看不見!
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腦子好像空了一樣,去把床上的內衣褲收拾好,又忍不住打開衣櫃看了看,趴在地下看了看床底。
什麼也沒有……
我又走到陽臺往下看,卻也一切正常。
怎麼會這樣?我家可是八樓啊!
那趙俊磊的屍體怎麼會突然消失在這個房間裏?
我確信房間裏沒有屍體後,終於開了門,蘇清河進房溫柔地逗了逗寶寶。
他看著寶寶,輕聲和我說:「當母親的感覺怎麼樣?」
我說不知道。
他很溫柔地和我講:「林雲和我說過你以前的事情,你當初是被他解救的,對嗎?你以前受了很多苦,我也明白失去他會讓你很難過,但還是希望你能拋下過去,為了孩子好好地擁抱未來。」
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他和我交換了手機號碼。
他說一個單親母親帶孩子不容易,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只管找他,他早已和我老公相當於戰友情了。
我送別了他,等他走後,我還在想這件事情。
為什麼這麼大的屍體,忽然就不見了呢?
難道趙俊磊沒死?
不可能,我明明已經確認過的!
我找遍了整個家,都沒找到趙俊磊,這讓我特別疑惑。
直到晚上公婆來接孩子了,他們擔心我這段時間身心疲憊,會在週末時接走孩子照顧。
等他們走後,我就去了物業辦公室。
雖然屍體不見了讓我覺得匪夷所思,但眼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那趙俊磊無論如何都來過我家,我們的樓道裏、電梯裏、社區門口都有監控。
一旦他家裏人報警調查起來,肯定會查到我的頭上。等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沒有找到屍體,我也會是最大嫌疑人!
想混入物業辦公室其實很容易,這說到底只是一個樓盤物業而已,又不是什麼銀行安保系統,但問題就在於我怎麼才能操控他們的電腦。
我又不是什麼駭客,肯定破解不了他們的電腦密碼,所以我必須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抱走他們的電腦主機給丟了。
我趁著他們下班之前,假裝進物業借廁所,進了廁所以後,我就爬到洗手臺上,將廁所窗戶的鎖給打開了。
做完這一切,我就離開了辦公室,一直等到他們下班,才偷偷地打開了窗戶,直接從窗戶鑽了進去。
我坐在電腦前,正準備拆了主機,卻發現那主機按鍵忽暗忽閃。
我楞了一下,嘗試著動一下滑鼠,卻見螢幕直接亮了。
我長長地籲了口氣,原來他們壓根沒關電腦!
電腦裏有監控畫面,我嘗試著點開了監控回播,死死查看社區門口。
趙俊磊大約是在晚上六點半進我家,也就是說,他抵達社區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
我把時間調到了晚上六點,死死地看著監控畫面,不敢有一點耽擱。
突然!
當時間抵達六點十五分的時候,那監控畫面忽然變成了花屏!
我整個人都懵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嘗試將時間快進,一直到了晚上八點多,監控畫面才恢復了正常。
可那個時間趙俊磊的屍體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監控完全沒記錄下他進入我家的畫面!
我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監控正好在那個時候壞了,這下我連抱走主機的時間都省了。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滑鼠,避免留下我的指紋,又從廁所離開,還不忘把廁所窗臺也擦了一遍,免得留下證據。
回到家裏,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消失的屍體,壞掉的監控。
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幫我抹殺一切證據!
寂靜的黑夜,我獨自一人在家。
屋裏還有尿布的味道,我打開窗戶通風後躺在床上,還在琢磨這件事。
隨著尿布的味道被風吹散,一股淡淡的味道沖入我的鼻子,聞著特別熟悉,像我從小到大聞慣了的血腥味。
躺在床上,味道無處不在,彷彿從被子裏、枕頭裏、床單裏散發著鮮血的味道。
莫非!
我猛地坐起身,立即爬到了床底下。
床底下全都是雜物,我半個身體鑽了進去,然後翻過身,打開了手電筒。
染得血紅的睡衣包裹著腦袋,露出半張森白的臉,那隻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與我對視上了。
是趙俊磊的屍體……
他被釘在了床板的另一面。
我心臟都不由得劇烈跳動了起來,並不是因為害怕這個屍體,而是害怕目前發生的這一切!
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就在我的家裏,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把他的屍體給釘在了我的床板上!
但我怎麼可能會沒察覺?不說別的,就說把屍體釘在床板上,不可能會沒有聲音啊!
我忍著恐懼仔細檢查,才終於搞明白了。
原來他不是被釘上去的。
那是一根又一根的紮帶,從床板的縫隙進去,將趙俊磊從頭到腳,牢牢地固定住了!
難怪一點動靜都沒發出來……
可問題是,到底是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他綁上去的?難道鬧鬼了不成?
我不由得轉頭看了看婚紗照,看著老公的臉。
不可能!
我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想這麼多。
我喘著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猛地轉過頭,對空蕩蕩的屋內喊了一聲出來!
沒有聲音回應我。
屋裏靜得哪怕一根針掉落都能聽見,大廳那邊沒開燈,黑漆漆的,彷彿一個無盡的黑洞。
我吞了口唾沫,無論如何,趙俊磊的屍體都還在我的家裏。
我必須把這個屍體給處理了!
怎麼辦……
監控已經恢復了,我不可能像電視劇裏一樣,把他裝進巨大的行李箱裏帶出去,那會讓我露餡的!
就在我想著對策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拿起手機,發現是陌生號碼,就直接摁斷了。
可我摁斷了以後,那陌生號碼竟然又一次打了過來。
我只好接起了電話問:「哪位?」
那邊響起了沙啞的聲音:「趙俊磊在你的床板底下。」
我心裡猛地一驚!
心臟彷彿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抓住了,緊緊地揪著!
我連忙看向四周,確定了屋裏沒人以後,壓低聲音說:「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就不要裝糊塗了,別把這一切變得很無聊……」那聲音說,「屍體很不好處理吧?社區那麼多監控,這麼大的屍體不管用什麼方式帶出去,都很容易被察覺。哪怕剁成小塊分批帶出去,也拖不到員警上門的時候。」
我深吸一口氣,看來這傢伙真的是什麼都知道了!
我說:「你想說什麼?」
「想逃避所有監控,只有一個辦法。午夜十二點整,一秒也不能多,一秒也不能少,把趙俊磊從你家陽臺丟下來!」
「這怎麼可能!所有人都會發現的!」
「你已經無路可走了,除了相信我,你還能怎麼辦?」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我竟然緊張了起來。
午夜十二點整。
只剩十分鐘了!
我咬了咬牙,還真被他說准了。
我根本無法將趙俊磊的屍體運出去,不管是直接送出去,還是剁了分批送出去,等待我的都只有死路一條。
不知不覺,我還真的剪開了他身上的紮帶,將他的屍體拖向了陽臺。
午夜的社區沒有人,大家早已經休息了。
下麵的街道空蕩蕩的,我抓著趙俊磊,回過頭看著掛在大廳的時鐘,一時之間有些緊張。
馬上到十二點了。
突然!樓下傳來了汽車引擎聲!
在時間抵達十二點的那一刻,我直接將屍體丟了下去!
隨後我死死看向樓下,卻見樓下開出了一輛垃圾車!
屍體正好掉到了垃圾車裏,直接被大量蓬鬆的垃圾袋淹沒,那垃圾車朝著社區外邊而去,讓我驚得睜大了眼睛。
這……
我的腦袋在飛快地運轉,最後我決定跟上去!
我他媽當然要跟上去!我又不是傻逼,怎麼能把自己的命掌握在壓根不知道是誰的人手上!
可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手機卻忽然收到了簡訊。
我拿起手機一看,上面寫道:「別跟上來了,否則警方通過道路監控發現你一直追著垃圾車走,你怎麼回答?」
我……
這個簡訊說的有道理。
我只能忍著緊張回復道:「你到底是誰?」
過了一會兒,這神秘號碼才回了我簡訊。
但它根本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運氣不好,到時候來查案的會是蘇清河,他是最難對付的員警。第一,你家毛毯有趙俊磊掉落的頭髮。第二,你以為自己清理得很乾淨,但是大廳角落的地板縫裏,卡著沾有他血液的玻璃碎片。第三,菜刀你雖然擦乾淨了,但是廚房的刀架上留著他的指紋。第四,記得把床板和床底下清洗好。屍體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別再給我發消息,等蘇清河查完了再聯繫我。」
我愣住了,立即回過頭來,看向了大廳角落的地板。
模模糊糊的,好像真有一個小東西反著光。
我湊近了一瞧,才發現這真是一個染著血跡的玻璃碎片,死死地卡在了地板縫裏!
我的天!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能發現所有的線索,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我家處理屍體!
我連忙按照簡訊上所說的照做了,這些讓我一直忙活到了清晨都沒睡。
當清晨的陽光照進大廳,我總算做完了一切,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我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我呆呆地看著丈夫的照片。
以往的這個時間,他都已經起床了。
他總會溫柔地摟著我,輕輕咬我的耳朵,等我迷迷糊糊地醒來,他會撒嬌著讓我去給他做早飯。
哪怕是我來月經肚子疼的時候,哪怕是我大著肚子的時候。
從未間斷。
我沒忍住幸福地笑了,我從來不怪他把我弄起來做飯,那是我們之間的承諾。
那是寒冷的冬夜,一望無際的荒野山林,年少的我抱著即將沒電的手機,哭著和他求救。
我說消防員叔叔,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以後我給你為奴為婢、洗衣做飯一輩子,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他在電話裏說好,正好缺個做飯的。
當所有人都以為找不到我,差點要放棄希望的時候,他獨自一人牽著百戰沖入了山林。
我的電話關機了三十個小時,他不吃不喝,在寒冷的山林裏找了我三十個小時。
等他終於找到我,我已經虛弱得躺在石頭上昏昏欲睡,冷得哆嗦。
溫暖的外套從天而降,讓我感受到了滿滿的安全。
他把我抱在懷裏,我努力睜開眼睛,卻看見他陽光的笑臉。
他說喲,丫頭,可別睡著了。
我嗚咽著和他說,我不想回家。
他又說好,我帶你回我家,說好了的,以後每頓飯都讓你來做。
我想起往事,沒忍住笑了。
我進廚房煮了點吃的,抱著兩個碗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把其中一個碗放在了身旁。
百戰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邊,我輕聲說:「立正!」
它連忙筆直地坐著,但瘸了的那條腿卻只能彎曲著。
我拍了拍它的頭,輕聲說:「吃吧。」
它這才低下了頭。
我們一人一狗,看著婚紗照上他傻呵呵的笑臉,安靜地吃著飯。
「我好想你,想遇見你的那一天,想和你的每一天,最想的就是你離開我的那天。」
「那天你到底看上了哪條裙子?我想去買下來,我想穿給你看,可商店裏的裙子花花綠綠,我不知道究竟選哪件才會讓你開心。」
「對了,我給你報仇了……」我咬著餛飩,喉嚨彷彿被什麼堵住了,淚水不斷地往下掉落,「我還是變回了以前的模樣,哪怕遇見了你,最後還是要活在黑暗裏……我真的是個好不吉利的人,我根本不配擁有你。」
一個消防員。
一條搜救犬。
一個殺人犯。
彷彿是光明與黑暗的碰撞,我始終不該是這個家裏的人,只會侮辱他的姓名。
我擦去淚水,艱難地吞下了早餐。
最後我想明白了,其實不管我選的是哪條裙子,以他的性格,他都會很開心。
蘇清河來的時間,比我想的要快。
在那趙俊磊失蹤二十四小時後,他就直接找上了門。
也就是說,估計是趙俊磊的家人一報警,他立即就懷疑到了我的頭上。
真是……殘忍。
明明和我丈夫是戰友情,結果第一個就懷疑我。
他帶著人敲響了我的門,先是簡單跟我問好,隨後嚴肅地說:「昨天下午趙俊磊有沒有來找過你?」
我說沒有。
他說想進來看看,我就打開了門,說隨意看。
他進了我的屋,一邊查看著我的家,一邊說:「昨天下午六點多趙俊磊失蹤了,在他失蹤之前,有和家人說過要來找你。我再問你一遍,他到底有沒有來?」
我說:「昨天那個時間,你不是在我家嗎?」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哦,他沒來。」
他就好像敏銳的獵豹,死死地看過我家的每個角落,那些原本會被發現證據的地方,全都被他檢查了個遍,最後他還不忘問我:「昨天的玻璃碎片呢?」
「我丟掉了。」
「丟哪兒了?」
「樓下垃圾箱。」
蘇清河立即轉頭跟手下說:「去檢查垃圾箱,如果被清理了,追查清理的垃圾車。」
「是,蘇隊。」
他手下連忙出去了,他也慢慢地往外走。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嚇了一跳,而他死死地看著我的手,冷聲說:「食指兩處,手心兩處,無名指一處,共計五處。」
「什麼意思?」
「你昨天說自己是撿玻璃碎片被刺傷了手,當時你手上有血跡我看不仔細。但現在我看清楚了,正常人被玻璃刺傷一下就會收回手,你為什麼會被刺傷五次?」
我強裝鎮定,與他說:「被刺傷了以後,我緊緊把玻璃抓在手中。」
他皺眉問:「為什麼?」
「因為我很痛苦,所以我迷上了自殘,有問題嗎?」
「好好愛護自己!」
他對我囑咐了一句,就先離開了,還讓我最近保持聯繫暢通。
等他走了以後,我才終於鬆了口氣。
我拿出手機,給那神秘號碼發了消息:「蘇清河走了,所以你到底是誰?」
那邊很快就給了我回復:「來站前路 220 號找我,別忘了把東西帶上,免得被查出來了。」
「什麼東西?」
「把你丈夫的婚紗照拆下來看看。」
婚紗照?
我走到了婚紗照旁邊,滿懷疑惑地取下了婚紗照。
可當取下的那一刻,我卻愣住了。
婚紗照的背面,牢牢地用膠帶貼著兩個金燦燦的東西。
理財金條!
我驚得握緊了拳頭,憤怒的情緒填滿了我的心臟!
王八蛋!
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我家裏!
這是在侮辱我的丈夫!
我咬著牙,也不顧三七二十一,直接出了門,開著車就往站前路去。
我不管那傢伙是誰,反正他連我殺過人都知道。
我就想搞明白,為什麼趙俊磊的兩根金條真他媽會出現在我家裏!
等來到站前路 220 號,我才發現這是菜市場附近,但時間已經是晚上,附近根本看不見行人,我停在了一個老屋前。
門沒有關,而是掩著的。
我推開了門,裏邊漆黑一片,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我在牆壁上摸索著,終於摸到了電燈開關,然後打開了燈。
當房間裏充斥著光亮的瞬間,一個三米高的人影頓時出現在我眼前,把我嚇了一跳!
那人不是真的有三米高。
一根皮帶從房梁落下,緊緊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體垂直,腳尖懸空踮起,長長地吐著舌頭,眼睛凸起。
一具被弔死的屍體,就這樣與我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