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拂曉(16)

本章節 4158 字
更新於: 2023-04-06
  「那個男人回來了!」
  「午休時打開平台,刷了一排頻道更新通知,還以為自己餓到眼花,點進去看,真的是他!我就知道瀟神不會這麼輕易離開!」
  「上次聽到瀟神罵人的聲音恍如隔世,影片一播放,我直接哭出來了嗚嗚嗚。」
  「一次更這麼多部,怎麼看得來啊?大家集中刷第一部吧,推上熱門!」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是退坑前大放送?」
  「不要啊!沒有我瀟的《百花殺》,風景都變醜了,最近真的好沒動力上線。」
  「姐妹別慌,影片都上了,直播應該也要回歸了?」
  「@C君 有沒有內部消息?透露些吧!」
  風波初起時,顧瀟主動退網,官方粉絲群氣氛低迷,都是周澄淞以管理員身分安撫著大家。隨著顧瀟今早將影片暴風式上架,重現往日榮景,周澄淞終於能把棒子交出去:「這個問題可能得問@半生風雪。」
  早在被顧瀟「開除粉籍」後,趙清雪就潛水了。這幾天也曾有人標記她,想打探顧瀟的近況,她無可奉告,便盡皆忽略,使得顧瀟黯然消失在大眾眼前的可能因素多了一個慘遭情變,形象更淒涼,跟風罵他者都不忍再雪上加霜。現下C君這麼一cue,眾人屏息以待──
  半生風雪:他說下週一老時間見。
  群組歡聲雷動,聊天視窗震了整整三分鐘。
  這天,顧瀟作東請協助拍攝影片的人們吃飯。飽足後,一行人上網吧開包廂,給他湊隊伍人數,帶趙清雪玩「孤山煙起」,目標是至少有一次單場結算第一。
  久沒和顧瀟一起打遊戲,還能一併認識他的新朋友,趙清雪心情愉悅,「輕鬆玩就好,開心最重要!」
  男孩子們嬉笑著説全聽嫂子的,其實一個比一個認真,想在顧瀟面前好好表現,當個神隊友。
  意外來得巧,場次匹配中,趙清雪的房間跳電了。電腦螢幕暗了幾秒,恢復時,遊戲還沒斷線,角色也已進入玩法內,卻掉出原本的隊伍,與其他散人湊成一隊。語音一連回去,她帶著歉意向大家解釋,「這場就先各自努力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偏偏取代她的位置、補進顧瀟隊伍裡的玩家,是一個他們都熟悉的人。
  【隊伍】江山易老:好巧。開內麥?
  顧瀟本來想把他當空氣,可隊友奶媽「一亭雲」已經開隊伍麥道:「路人兄弟,等等聽我們大哥指揮。」
  未聞江濬的答應,準備階段結束,遊戲正式開始。
  他們領取到的任務是運送一百份木柴到某個小鎮,交給當地官員,發配給百姓渡冬。玩過幾次,顧瀟就找到潛規則了。定有隊伍的任務是暗殺他們要找的NPC。
  坦克擔當「魯啊魯啊魯」奸巧地問:「嫂子,你們那邊任務是什麼呀?」
  「咦?不可以作弊啦!」趙清雪笑聲清脆,「我先退這個頻道。」
  聽到顧瀟開金口說等等見,江濬才領會過來,「清歌也在?」
  「你也認識我們嫂子啊?我們本來要開黑,出了點意外,算你幸運,搭上勝利列車。」
  「別廢話了,都上山砍柴。」顧瀟分配職責,「五號,去鎮上確認NPC位置。」
  五號是江濬在隊伍的序號。他重複確認指令,「我一個人去?」
  「怎麼?你見過探子出入是成雙成對的?還是你是路痴?」
  「多人競技,落單風險大。」
  說得有理,劍客「月裡閒」自告奮勇,「還是我跟五號一起去?」
  顧瀟立刻駁回:「你是近戰,被圍攻怎麼跑?留著。」
  作為隊裡唯一的治療,一亭雲自然也是跟著大團,「我走不了啊,這邊都得靠我奶。」
  而魯啊魯啊魯是跟他綁定的,「我腿短,不適合跑來跑去。」
  那麼就只剩⋯⋯
  「難道你留著,換我去?」顧瀟譏誚道。
  江濬亦不相讓,「我跟你一起。」
  聽到這裡,其他三人也感覺出這個路人隊友與他們大哥不對付。他們默默開始砍柴,不敢吱聲。顧瀟也無意再周旋浪費時間,找到馬匹,揚鞭向城鎮奔去。
  江濬後腳跟上,切成附近麥,直白地問:「你是想故意支開我,不管我死活吧。」
  「哦?」顧瀟還真是這麼想,「年紀沒白長。」
  江濬淡然無視這句挖苦,「同隊一場,合作才能贏。」
  「你在教我怎麼玩遊戲?」
  「瀟神言重了。」
  前方茂林中乍然傳出交戰聲響,使他們停止爭執,佇足觀察。
  一支滿員隊伍追著兩個人,似欲搶奪某物。
  還沒達到先行探路的目的,敵人又多,不應在此節外生枝,徒增變數。江濬正想提議繞路而行,隊友傳來快報:「大哥,木柴夠了,沒有遇到其他隊伍。」
  顧瀟在小地圖上放了根圖釘,「最快速度到這會合,準備開團。路上注意安全。」
  三人齊聲:「收到!」
  對話間,林內形勢產生重大變化。被追趕方二人瀕死之際,一陣挾著粉英的清風圍繞住他們,瞬間將血條拉起至三分之一。
  江濬語氣凝重,「他們的援兵趕到了。我們確定還要打嗎?」
  「我收回剛才誇你那句。」顧瀟懶得解釋,等到隊友們都到了,他下令:「我們從後面往前推。」
  滿血部隊加入混戰,撿了個現成的大便宜,一次滅掉兩支離完成任務只差一步的隊伍。搜刮完掉落物,他們片刻不停地越過樹林、進入城內。
  玩法內的NPC皆無頭頂名稱標示,需上前開啟對話,方能得知是否為要找的人。他們終於也差這最後一步。顧瀟道:「抱團找。」
  他的決定,江濬都不是很能理解,「分開找比較快吧。」
  「落單出事,功虧一簣你負責?」
  「⋯⋯」喔,他懂了。顧瀟只是對他雙標。
  第一名是十拿九穩了,幾人浩浩蕩蕩地在城裡展開地毯式搜索。未料,附近還有一支隊伍。碰面時,他們正在與一群NPC官兵們纏鬥,攻破防線後,其真正目標是──
  顧瀟大喊:「阻止他們!」
  魯啊魯啊魯二話不說舞起長槍,躍入人群中,一式「蟠龍破陣」將他們擊飛四散至幾米外,他便以身抵擋在戴著官帽的NPC前,與顧瀟的傀儡站在一起,築成一堵難以接近的堅固城牆。其他人也分別選中離自己最近的一人,欺身而上,進行單挑。
  開黑團與野團的差距就體現在默契配合上。解決完眼前這個,魯啊魯啊魯抓緊時間,先將自己身上的木柴上繳,回頭驀地一看,「啊?這不是嫂子嗎?」
  玩法內會自動屏蔽玩家的角色ID,他開麥自爆身分,趙清雪才得以驗證:「難怪我覺得這組合很眼熟,果然是你們呀。」
  「太不湊巧了,我們的任務相衝。」月裡閒開玩笑問顧瀟:「大哥,我們要讓出第一名嗎?」
  「是我們要求讓吧!」一亭雲裝起可憐,「嫂子,你們要是把NPC殺了,我們可就難辦了。」
  趙清雪這方的隊友們本都是散排進來蹭獎勵的,不管是第一或第二,都是賺到,並不是很介意。且看他們熟人相遇,氣氛歡樂,也紛紛開啟附近麥討論。
  「要不就用江湖規矩吧!各派一員出來solo,給贏的那方交付任務。」
  「這個主意好!」
  「那沒我奶媽的事,我去旁邊當啦啦隊了。」
  「我們這邊就交給清歌了!」
  趙清雪笑道:「我沒問題。」
  「太狠了,這樣我們誰敢上啊?」
  「那你們就認輸吧!哈哈哈!」
  「不行!瀟神的隊友永不認輸!」魯啊魯啊魯拱顧瀟出來,「瀟哥,這邊只能交給你了!」
  顧瀟向前跨步,準備迎戰,忽然有個聲音道:「還是我來吧。」
  趙清雪愣了下,「是君幫主呀。」
  從眾人聊起天來就陷入沈默的江濬終於出聲,「既然要公平競爭,瀟神避嫌一下比較好。」
  話中之意,是他懷疑顧瀟會刻意送頭給趙清雪。別說顧瀟本人,其他人聽了都不太高興,可眾多外人在,也不能與他爭執,血氣方剛的少年們窩火得很。
  「那是你不了解他。」還是那樣輕柔的嗓音,卻字字鏗鏘於眾人之耳。趙清雪自通道:「戰場之上無夫妻。他不會讓我的,我也不會。」
  瞬間,怒火中燒的感覺消散了。顧瀟揚起嘴角,春風得意,「回去再給妳跪主機板。」
  CP發糖,誰還在乎最終勝負落在何方?直接嗑死!
  後來趙清雪歸隊,都不再像這場幸運順利,但是都如她最初所期,玩得輕鬆開心。
  網吧老闆在不知道第幾場的時候就來敲包廂門,進來看他們玩,嘆息道:「瀟老弟,你身上的戾氣快要一點也不剩了。」
  趙清雪肯定聽到了,因為耳機裡傳來她悅耳的偷笑聲。有她在,顧瀟是真的沒什麼脾氣,「別說的好像我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人的路上好麼。」
  「你變了。」老闆痛心疾首,「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難道男人都如此善變嗎?」
  「⋯⋯你想現在上路的話我也是可以送你一程。」
  「噯,這才是我認識的你嘛。你們打完了吧?瀟老弟,跟我切磋幾把?我這賽季勝率有七十幾趴喔!」
  勝率九十九點九的顧瀟毫無靈魂地說:「哦,真厲害。可以去打職業了。」
  月裡閒斜身問坐在對面的魯啊魯啊魯:「這賽季不是剛開始幾天而已嗎?」
  「對呀,我都還沒開始認真爬分。」他打開競技場頁面,「我還沒有敗場欸。」
  一亭雲是暴力型奶媽,非常熱衷混競技場,「我勝場跟負場差了一百多了。」
  老闆一聽,浮誇地拱手行抱拳禮,「我敬在座諸位都是少年英雄,今天的包檯費用,免了!」
  包廂裡頓時響起熱烈掌聲與口哨聲,為老闆這一盛舉歡呼。只有顧瀟相當淡定,因為錢他早就結了,「那你等等記得退錢給我啊。」
  「瀟老弟這話太生分了,我們什麼關係?一點小錢算什麼?退了豈不是看不起你?我怎麼能讓你沒面子!」
  這般油嘴滑舌逗得大夥兒哈哈大笑,顧瀟倒是看出他別有所圖,「老闆,既然我們都這麼熟了,你有話就直說吧,嗯?」
  「好吧。明人不說暗話,我誠摯邀請你們加入我即將成立的戰隊。」
  顧瀟頓了下,嘴角一咧,「還真直接。」
  趙清雪在網路另一頭聽得一清二楚,想起之前聽周澄淞說的,「老闆果然對電競很有熱忱。」
  其他人大概還沒意識過來老闆所說的是職業戰隊,答應得很快。老闆樂呵得當下就想擬合約書,先把人綁住再說。不過首要得感謝顧瀟帶了這麼多年輕高手來,讓他近水樓台先得月。他把手搭在顧瀟椅背上,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你呢?」
  「我?」顧瀟可是連官方都拒絕了,「跟一群剛成年的小孩鬼混,合適嗎?」
  「你這不是混得很開心嗎?」老闆攤開掌心,向前方伸去,對著那三道純真眼神的主人。他們對顧瀟的崇拜真得假不了。「而且,在我眼裡你也是小孩。」
  顧瀟輕笑出聲,「老是被小孩按在地上揍,真好意思說。」
  「這表示你能跟我平起平坐。」
  以往老闆都會佯怒說他沒大沒小的,今天很不一樣,顧瀟聽出別的意思,有些動搖,「叔,你玩真的?」
  「我當時說要開網吧,所有人都覺得我只是愛玩,根本不懂經營,很快就會倒閉了⋯⋯現在誰敢這麼說?」一貫不正經的老闆臉上出現前所未見的鄭重神色,「我這一生就是連『玩』也認真,因此從沒後悔過。」
  而那樣的人生,與顧瀟渴望的,不謀而合。
  他看著自己帶來的少年們,問:「你們想打職業嗎?」
  三人皆是一愣,後知後覺剛才所說的一切具有比他們所想的還要更高的含義。他們彼此相視,交換支持,信念篤定地齊聲回應:「想!」
  「那可就麻煩了啊。」顧瀟慵懶地翹著一條腿,所有人因為這句意義未明的話緊張得偷偷吞口水,只見他眼波流轉,忽而一亮,「我好像得對你們負責,是不是?」
  廣義來說,此時此刻起,「你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師父了。」趙清雪故作傷感發言,實則由衷為顧瀟做出新的決定感到高興。
  也因為她這句話,其他人彷彿已經看到了,就在不遠處的精彩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