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冒險

本章節 41563 字
更新於: 2023-04-01
  王城南面的戰場,形如超大型長毛象的災厄之獸貝西早已倒地不起,彼列會長、師父和山羊女也都傷重昏厥,僅剩路西法大人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撐著模糊的意識獨自與敵人交戰。

  『真不愧是託光的銀魔,竟然能跟我交手到這個程度,你是我取得權能之後的第一個,果然名不虛傳,我對你表達最高的敬意。』

  對面傳來的是欣喜雀躍的女聲,大天使亞列爾擺出從容的架式,偕同多位大天使應對魔族的最高戰力,就算是路西法大人也被逼到窮途末路的地步。

  「亞列爾比傳聞中還更加怪物啊……純粹的戰鬥力強化竟然是能追上光速的嗎?完全沒有留手的餘裕,久違的一開始就百分之百全力應戰……但是,看來還是不夠,不發揮百分之兩百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打倒亞列爾……」

  路西法大人擦拭從額頭滴至眼眶的血漬,全身發出超越太陽的聖光,整座王城都洋溢著魔力的震動,身在城堡內也能感受到空間近乎被撕裂的錯覺,腦內滋滋作響、感到頭痛欲裂。

  我們坐在馬車上,搖晃的大廳不斷發出喀滋聲,不時石頭的碎屑從上方落下,一臉茫然看著這難以置信的伏兵現身在面前。

  座落在大廳中央的是當初與狼人族合力擊倒的大天使耶利米爾,就如同雕像般坐在鑲有紫水晶的大理石石椅上,凝視著尚未搞清楚狀況的我們。

  難道說大天使被破壞後還能再重製一尊全新的嗎?不過之前彼列會長說過大天使的核心是以同名的人族勇者所鑄成,不應該會有替代品才對。

  『就跟夏彌爾說得一樣,你們果然來了。』

  雖然堅硬的面容看不出任何錶情,但耶利米爾彷彿帶著輕快的笑顏,用略為中性的男聲迎接我們的到來。

  是說,原來大天使是會說話的嗎?

  『怎麼了?你們感到很意外嗎?難不成你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扳倒我的分身,就沾沾自喜以為可以匹敵人族最終兵器大天使了?』

  什麼?他到底在說什麼?分身是什麼意思?現在的才是本體?

  耶利米爾發出了嗤笑,彷彿是在嘲笑我們的無知及傲慢,先前的種種努力及犧牲全都是沒有意義的。

  『麥達昶先以權能造出我們的分身,麥可運用權能複製權能,透過聖德芬的權能轉移一部分的權能給分身,再讓拉貴爾用權能提升分身的權能使其接近權能該有的強度,這麼簡單的把戲,就能把魔族耍得團團轉,簡直快笑死我了。』

  本以為大天使都是無口屬性,沒想到這大天使不僅說話溜得很,還毫不避諱將不該透漏給魔族的機密情報全都自爆出來。

  等等,根據他的說法……前去圍剿利維的十位大天使,難道都只是分身而已嗎?擁有人格和意識的才是本體?而且本體的權能更在分身之上?

  若真是如此,路西法大人他們那邊的情況並不是沒有大天使攔阻,而是正在與其他分身交手嗎?當時在要我們進攻的魔力信號,難道是「大天使的全戰力早已集結在此,快點趁機攻入東門」的意思嗎?

  『我大概知道你們在想些什麼,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吧,麥達昶同時只能存在十五位分身,我們並沒有輕忽銀魔路西法的威脅,那邊派出的全是大天使的本體。』

  耶利米爾喋喋不休說著完全不算是好消息的好消息,大天使的分身就擁有恐怖如斯的實力,路西法大人竟然要面對這麼多本體嗎?

  但是,就算如此,我還是無法想像路西法大人敗北的模樣,因為路西法大人是最強的!

  當前沒有擔心他們的必要,而是要思考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擁有「神的慈悲」的權能,能夠將所有傷害和效果都削弱到百分之一的大天使耶利米爾,事到如今還有與之交戰的戰力嗎?

  「囉——嗦——死——了!我們不說話你就愈講愈起勁了是吧?總之你是本體嘛,幹掉你準沒錯!本來不想用這招的,第二發魔力濃縮彈,去吧!」

  裝甲馬車的馬頭砲口指向耶利米爾的頭部,超強力的魔力砲轟然一聲巨響正中目標,強烈的爆炸風差點把我們吹回起點。

  瀰漫在空氣間的沙塵逐漸散去,耶利米爾卻紋風不動,僅有些微的擦傷。

  『真不錯,竟有如此強大的魔力砲,要不是我擁有將所有傷害和效果都削減到千分之一的權能,或許就被你們給擊倒了。』

  千分之一?不是百分之一嗎?這就是本體與分身的差距嗎?當初對付這個權能就覺得夠外掛了,竟然還僅僅是劣化的複製品嗎……

  『瞧你們都楞住說不出話了,我就是為了看你們這滑稽的表情才故意坐在原地等你們出招的,那麼閒話家常就先告一段落,是時候送你們上路了。』

  耶利米爾展現出惡劣的本性,將我們戲弄於股掌之間,只為了取笑我們的弱小。

  他從容不迫從石椅上站起,裝甲馬車在大天使十五米高的龐大身形面前顯得何其渺小,正面對決無論怎麼想都毫無勝算可言。

  就在他正要舉起劍劈過來之時,無數條黑影的手臂從各方向纏住對方,雖然絲毫沒能造成傷害,但多少還是妨礙了他的進攻。

  「主人!這裡就交給我,您絕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莉莉從潛影中浮現,使出操影的技能為我們爭取了幾秒鐘的時間,自願留下來抵擋大天使的追擊。

  「不行!莉莉……那不是妳能應付的對手啊!」

  「別擔心,主人,我是不會輕易喪命的,魅魔是不會說謊的,請相信我!」

  莉莉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明明要我放心,她那努力忍住淚水的面容卻彷彿是生離死別前夕的道別。

  『莉莉絲嗎?當初派遣妳去魔族公會當間諜,妳現在是站在哪邊的?』

  耶利米爾知曉她曾為間諜的身份,估計也知道她早已倒戈,竟還故意出言質問她,或許是想挑撥離間,使公會的夥伴們對她產生不信任感。

  但是,莉莉絲毫沒有受其言語所動搖,就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很篤定的做出回答:

  「那還用說嗎?自從與主人相遇的那一天起……我永遠都是站在主人這邊的。」

  像我這樣沒用的主人,竟是受到莉莉如此的期待,要是我沒能成功逃脫就死在她面前,能夠對得起她捨身的覺悟嗎?

  「莉莉,答應我,絕對不能死,我們在勇者王的王座前再見吧。」

  「那是當然的,我會活著抵達終點的,請您放心交給我。」

  莉莉做出再見的承諾,旋即發動「黑夜」的技能籠罩整座大廳,掩護我們從大天使的魔掌中逃離,芬格駕駛的裝甲馬車趁隙向大天使後方的門扉衝鋒。

  『你們該不會以為區區黑夜能夠阻止大天使吧?』

  耶利米爾的聲音急速逼近,縱使眼前一片漆黑,斬擊迎來的風壓仍讓我感受到猶如死神之鐮橫在頸上的重壓。

  就在以為要被斬殺的瞬間,頸部好像被什麼銳利的東西輕輕劃過的疼痛感,隨後就聽見不尋常的膨脹聲。

  「喂,小子,你的血借我一點!」

  黑夜頓時散去,回頭望見一團蠕動的巨大肉塊擋住了大天使的攻擊,聽那語氣應該是與我們同行的子爵?

  「沒想到僅僅是一滴血就能讓本大爺的『肉體強化』技能提升到如此地步嗎?不過,本大爺可是不會感謝你小子的!」

  吸取我血液中的魔力後、儼然成為怪物的子爵,全身增長至與大天使相近的體型,毫不節約過剩的力量,正面毆打耶利米爾。

  「為什麼你也留下來了?變態蘿莉控……」莉莉露出有些嫌惡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願意跟子爵站在共同陣線。

  「我是不懂為什麼我心愛的莉莉小姐會對那種小子如此痴情啦,但要本大爺眼睜睜看著莉莉小姐為了保護他而犧牲,這是不可能的事!莉莉小姐,請看著吧!本大爺會打倒大天使、成為妳的英雄,到時候妳一定會愛上我的!」

  『王國的叛徒——該隱的兒子嗎?這對父子怎麼連性癖都同個模子印出來啊……我說你,你該不會真以為這種軟趴趴的拳頭可以打倒我吧?』

  大天使為了展現實力的差距,刻意將劍收回鞘內,揮出強而有力的上鉤拳,將巨大化的子爵狠狠揍飛、撞上天窗,碎玻璃扎得他渾身都是。

  從半空中重重摔回地面的子爵被大天使輕蔑地踩在腳底下,他深切體會到這是戰勝不了的對手,但他不打算就此認輸,誓死不屈的子爵再度爬起身,瞪大充滿血絲的雙眼,奮不顧身撲向大天使。



  忍痛拋下忠心耿耿的莉莉,心情格外失落,但現在可沒有哭泣的餘裕,畢竟前方可能還會有其他大天使阻擋在我們面前。

  為了抵達最後的終點,我們還必須捨棄誰?如果是必須踏過這麼多同伴的屍體才能實現的大義,真的還有意義可言嗎?

  穿越只有燭光的漆黑長廊,我們抵達了第二座大廳,果然不出所料,大天使拉斐爾出現在我們眼前,他單手撐著下巴、翹著二郎腿坐在鑲有祖母綠的石椅上,看不出表情的面容卻宛如是掛著輕鬆的微笑,笑臉迎接我們的到來。

  『真是稀客呢,要先坐下來聊聊嗎?只可惜我沒有能招待你們的茶點。』

  拉斐爾發出的是略帶磁性的男聲,並沒有一開始就將我們視為必須驅逐的敵人,反而還想招呼我們。

  「撒旦,你可別被騙了,他肯定是不懷好意,先發制人吧!」

  『別這麼警戒嘛,我可不是好戰派的,我收到的指令只有阻止你們前進,但沒指示我一定要殺死你們……啊,如果你們武力反抗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芬格本想催促著幹掉大天使拉斐爾,但拉斐爾並沒有強烈的戰意,反倒是提醒我們不要做多餘的事,否則他也必須進行反擊。

  面對如此威脅,輕舉妄動並非上策,芬格暫且觀望對方真實的意圖,但並沒有全然相信對方,仍保持相當程度的警戒。

  『這樣就對了,只要你們什麼都別做,乖乖待在這邊直到戰爭結束,我也沒打算將你們趕盡殺絕,我也會盡可能幫你們說些好話,為你們爭取設立魔族自治區,給你們最基本限度的生存空間。』

  「太可疑了……真有這種好事的話,早在演變成全面戰爭之前,伊甸王國就該進行魔族的權利保障才對,要是我們戰敗,魔族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你以為這種空頭支票可以讓我們信服嗎?」

  聽見拉斐爾這番言論,芬格不甘示弱地回嘴,她說得確實很有道理,魔族遭受人族迫害絕非一日之寒,事到如今才提出保護魔族的提案,聽起來終將淪為空談。

  『以我個人的立場嘛,只要魔族不再構成人族的威脅,保護瀕危生物避免絕跡的命運也並非不可,前提是你們要展現出人畜無害的一面,我的提案才可能被納入評估。』

  「換句話說,被拔掉獠牙的野獸可以關起來當成家畜眷養,對吧?」

  『嗯……妳要這麼解讀,我也不能說有錯,但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意思。』

  拉斐爾並沒有打算隱瞞或否定,實際上他根本沒有把魔族當成是與人族相同位階的存在,而是接近畜牲的定位。

  魔族的未來就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中,真的好嗎?起義反抗雖非我的本願,但這場革命一旦以失敗告終,我所能預見的只有魔族淪為家畜的悽慘結局。

  原本游移不定的心緒總算下定決心,要是止步於此,利維、老闆、莫德、莉莉、子爵、還有留在公會鎮守的族長他們……眾多拚上性命為我們爭取時間的夥伴們,他們流下的淚、流下的汗、流下的血,絕對不能讓那些努力付諸流水。

  「芬格……我們必須前進。」

  「啊啊,我就知道你也會這麼想,因為我也不打算就這樣坐以待斃!」

  從來都一副懶洋洋的芬格,頓時也燃起了鬥志,手中敲打著遊戲機,裝甲馬車便噴出蒸氣、發出吵雜的機械運轉聲。

  『喂,不是吧?剛才都說你們別亂來,就不會對你們動粗的啊……真拿你們沒辦法。』

  大天使拉斐爾無奈地嘆息,從石椅站起身子,拔劍與我們對峙,但並沒有主動進攻的跡象,僅僅是表達威嚇之意,只要我們按兵不動,他也不會貿然出手。

  「別擔心,撒旦,我會負責拖住這傢伙,你們就先走一步吧!」

  「妳……妳在說什麼?芬格,妳不跟我們一起走?不可能的!妳不是大天使的對手吧?」

  這句話實在不像是芬格會說出口的話,她可是那個比誰都懶惰、就連公會任務都想推得一乾二淨的芬格耶!怎麼可能主動要攬上這樁麻煩事?

  況且已經失去了莉莉,要是連芬格也離我而去……

  「囉——嗦——死——了!我想說這種帥氣的台詞很久了,你不懂啦!」

  「誰會懂啊?別為了耍帥就自己做死啊!」

  「嘛嘛,我當然知道,怎麼可能打得倒那種怪物?所以只打算暫時拖住,以我的科技預估可以抵擋十分鐘左右,只要能拖延到路西法大人解決完其他大天使前來救援,到時候肯定會迎刃而解的啦!」

  「說得也是,我們還有最後的王牌路西法大人呢!可是……要是十分鐘後路西法大人還沒來的話……」

  「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天下第一討厭麻煩的陰沉宅女喲,到時候我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了啦!」

  芬格一邊自信的表示能擋住大天使一段時間,又自嘲一定會伺機逃離,只要還有路西法大人在,魔族就還有希望反敗為勝。

  『嗯……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不過銀魔路西法我想是不可能來了。』拉斐爾唐突的插嘴,向我們轉達他所知的訊息:

  『雖然夏彌爾的權能對於太遙遠的未來難免會有誤差,不過根據夏彌爾的預知,她沒看到路西法抵達這裡的未來。』

  對於魔族來說,無論這段預知的可信度有多高,無疑都是精神上的重壓。

  路西法大人是魔族最後的曙光,大家總是相信著他能夠改變魔族的命運,即便是不可能的困境下,他都不可能會輸的,正是因為如此堅信,我們才能持續奮戰到現在。

  然而,要是路西法大人真有什麼萬一不幸落敗,一切的付出及犧牲都將化為烏有,一旦產生了有可能等不到路西法大人的認知,頓時就使公會的夥伴們鬥志大減。

  「開什麼玩笑?路西法大人是最強的!」

  聽了拉斐爾這番打擊魔族信心的蜚語,我依舊對路西法大人深信不疑,不自覺吶喊出來,嚴正抗議他對路西法大人的羞辱,公會的其他夥伴也紛紛出聲附和,本來險些一蹶不振的低迷士氣也逐漸復甦。

  「說得好呀,撒旦,路西法大人一定會來!比起這傢伙胡謅的話,我更相信路西法大人的實力啊!我隨後就會趕上,所以,不要停下來啊。」

  芬格一臉要我儘管放心的表情,但縈繞在我心頭的更多是不安,畢竟她是我在這個世界非常重要的朋友,本以為跟她在一起打混的普通日常可以永遠持續下去,從沒認真考慮過有可能面臨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

  可能是意識到這搞不好會變成最後的對話,芬格唐突的露出像少女般嬌羞的神情,從臉頰紅到耳根,含情脈脈望向我——

  「吶吶,看你依依不捨的表情,都到即將離別的最後關頭了,是時候把話說清楚了吧?那、那個,喜……」

  喜……?等等,難道她要在這種情況下告白嗎?本來還以為只是我太自我感覺良好的錯覺,芬格果真對我……

  「喜、喜歡我的話,不趁這個機會說出口就來不及了喲!」

  「欸?反了吧?怎麼變成是我要跟妳告白了!」

  原來芬格一直以為是我喜歡她嗎?糗大了,我也一直以為是她喜歡我……也不能說不喜歡她,對朋友的喜歡確實是有,就算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我也覺得跟她相處心情很自在。

  想跟她進一步的發展,這樣的想法雖然不是從沒考慮過,但我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友誼,只要能維持現階段的關係就好。

  「欸什麼欸?為什麼你要這麼驚訝?你不是喜歡我的嗎?不用害羞啦,我知道你經常會拿我當配菜自……」

  「才不是經常!是偶爾……等等,妳怎麼知道的?不對,妳聽我解釋……」

  「那你倒是說清楚,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想上我?」

  場面異常尷尬,現在到底什麼情況?我實在沒想過會有一天必須跟異性朋友解釋這種事情。

  「那個……之前不是有跟妳裸裎相見過嗎?怎麼說呢,畢竟是近距離接觸女性的身體,雖然我平時真的不是對妳帶有那種眼光,但我對妳難免還是會有慾望的啊……撇除麻煩的個性和身上的異味的話。」

  「……性騷擾!」芬格不分青紅皂白,拿起板手就朝我敲下去,雖然她的力氣不大但被硬梆梆的金屬敲到還是很痛的。

  「不是妳叫我說的嗎?我也不想對朋友抱持這種想法的啊!那啥?妳也知道自己的胸部很豐滿的吧,還每天都只穿著一件T恤和內褲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就算心理上不想,生理上還是會起反應的啊!」

  「簡單來說就是你不喜歡我,卻只對我的肉體感興趣嗎?色狼!變態!差勁!渣男!這是我聽過最爛的告白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妳告白了!」

  芬格的臉脹紅得更誇張了,一手抱著胸口想遮掩、另一手惱羞地舉起板手示意要我別靠近她,一副我正要非禮她的模樣,我實在忍不住就吐槽回嘴了。

  『咳咳!抱歉打擾到兩位打情罵俏,你們真的有反抗我的意圖嗎?沒有的話我就要坐回去休息了喔。』

  大天使拉斐爾保持警戒一段時間,卻遲遲不見我方的下一步動作,出言提醒我們現場還有敵人在等候。

  準確來說不只是大天使,公會其他成員也都在一旁露出極其尷尬的神情,各個欲言又止。

  芬格收起剛才胡鬧的態度,開始快速敲打手中的遊戲機,剛才冒出蒸氣的裝甲馬車上半部開始高速變形,化作一架約十米高的機器人,雖比不上公會巨人那般高大,至少已與大天使的體型相去不遠。

  至於我和其他公會成員則是留在下半部,剩餘的零件組成一輛形如碰碰車的交通工具,大家擠在狹窄的座位內,後方的渦輪發出巨大的震動,瞬間噴射出強力的火柱,如同火箭般發射出去。

  為了阻止我們離開這座大廳,大天使拉斐爾迫於無奈只好動手,在車子衝向通往下一間大廳的走廊之前,舉起寶劍朝我們無情劈來。

  轟然一聲巨響,從芬格機器人的右手伸出的砲口擊發出魔力濃縮彈,拉斐爾的雙手及武器頓時被炸成碎片,不過就如時間倒轉般,隨即又回復無損。

  「嘖,果然沒用嗎?」芬格驚覺大天使拉斐爾的權能確實是分身的上位版,感到些許不妙,但還是放聲大喊:

  「撒旦!我喜……我沒問題的!你也要沒事啊!我們待會兒再見!」

  我們的車子順利衝進通道,獨留明顯在逞強的芬格拖住大天使的腳步。

  『小姑娘,不趁遺言的時間好好告白嗎?妳這輩子可是會留下遺憾的。』

  「囉——嗦——死——了!輪不到你說這種話,就算要告白,也不會是現在,我可沒打算在這裡就結束啊!」

  從芬格的機器人各部件展開的砲口發射出大量飛彈射向大天使,明知這點程度只是白費工夫,仍竭盡全力以全彈射擊的轟炸眼前的敵人。



  與芬格的道別,無疑是痛苦的抉擇,但停下腳步更是對信任的夥伴最大的背叛,接下來究竟還必須經歷多少次失去夥伴的悲痛呢?

  「傻蛋,這樣真的好嗎?」

  車上的其他公會成員出言關心我的情況,雖然平時不太跟他們打交道,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太記得,但再怎麼說還是同一個公會的夥伴,能得到同伴的關切還是感到心情舒坦許多。

  「嗯……我沒事,莉莉也好、芬格也好,她們都是抱持赴死的覺悟為我們爭取時間,我可不能辜負她們的覺悟啊。」

  「在我們的角度看來,你跟貝爾芬格分明是互相喜歡的吧?剛才留下來對付大天使的不該是她,應該是我們才對。」

  「欸?你們有辦法戰鬥的嗎?我還以為我們公會除了老闆和莫德等主力,其他都只是來湊人數的配角……」

  「你說誰是湊人數的?再怎麼樣也比你這無能者強好嗎?」

  大概是跟芬格相處太久,不小心習慣性的吐槽,反而引來大夥們的反嗆。

  「沒錯!區區家臣,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不過只要由我別西卜大人出馬,無論敵人是誰都不用煩惱啦!」

  「……」總覺得好像不該出現在最終決戰的場合的傢伙出現了,難道是我看錯了嗎?我不禁揉揉眼睛,但願眼前的幻覺能消失。

  「笨蛋西卜?你怎麼會在這裡?非戰鬥員不是都該留在公會的嗎?」

  幻覺並沒有消失,果然是那個笨卜啊!他什麼時候偷偷跟來的?我竟然完全沒察覺到他存在!

  「家臣,你在說什麼?我可是下一任魔王耶,這座城可是我將來的城池,我怎麼可能缺席呢?雖然我剛才不小心睡著了,不過既然我已經醒了,後面的敵人都交給我對付吧!」

  不僅是我,其他公會成員無不露出煩躁的神情,剛才嚴肅悲壯的氣氛全被他給毀了。

  如果沒顧好笨卜的這件事給莫德知道,可能會被她吊起來狠狠教訓,一定不能讓他有任何閃失……都這種時刻了怎麼又多了個累贅啊。

  然而並沒有時間讓我埋怨幾句,車子就抵達了下一間大廳,第三位大天使不出所料已經在等候我們的到來,這次是夏彌爾。

  『笨蛋!慢死了!怎麼現在才來?跟我的預知差了整整十三秒鐘啊!害我以為是我的預知失準了呢……』

  大天使夏彌爾發出女孩子的高昂聲線,怪罪我們比她的預知還晚到,一副像是急到要哭出來的口氣。

  之前好像有聽路西法大人說夏彌爾個性謹慎、心思縝密,但就我的視角來看,簡直就是個跟她計畫有所出入就開始鬧脾氣的小朋友。

  不過,從她和其他大天使的說詞,果然夏彌爾的真正權能可以預知到遠超過十秒的未來嗎?

  十秒內的完全預知固然可怕,照這麼看來魔族進攻王城的動向恐怕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即便有些許誤差,但我方會陷入如此困境估計有很大的原因出在夏彌爾身上。

  「耶利米爾、拉斐爾、夏彌爾……剛好跟我們先前遭遇大天使的順序一致,也就是說接下來還有烏列爾和麥達昶嗎?」

  不知為巧合還是刻意為之,也許是想傳達我們的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才安排如此惡意的組合阻擋在我們面前。

  『啊,這你倒不用擔心,後面沒有其他大天使了,我是最後一位鎮守在城堡內的大天使……』

  即使鋼鐵的面容看不見實際的表情,卻彷彿能看到她嗤之以鼻的驕縱笑容。

  『因為,根據我的預知,再也沒有敵人能通過我這關,全部都會死在我手上,沒必要浪費多餘的戰力在城堡內。』

  她以略為平淡的語調做出要將我們殘殺殆盡的宣言,與耶利米爾的戲謔和拉斐爾的惻隱不同,直撲而來的純粹殺意令我們不寒而慄。

  哪怕我們的戰鬥力根本不足以威脅到整個戰局發展,生性謹慎的夏彌爾也不可能放過我們,勢必會將任何微小的禍根都剷除。

  「我……我們現在回拉斐爾那邊還來得及嗎?」

  『蛤?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你看我像是會笑著說好的濫好人嗎?』

  聽見我說想回頭去找較為友善的拉斐爾,夏彌爾發出了不太高興的呢喃,宛如是嘟起嘴對我的無禮發言做出抗議。

  「家臣!這個大言不慚的傢伙就交給我別西卜大人來教訓一頓吧!」

  笨卜不知天高地厚的拿起他的木劍,莉莉或芬格姑且還有萬分之一的勝率,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笨卜可能會贏的模樣。

  還來不及阻止他做出傻事,他便擅自跳車朝著大天使衝過去,夏彌爾眼見這蒼蠅自投羅網,毫不猶豫舉起寶劍朝他劈砍下去。

  誰也沒料想到,笨卜迴避的才能竟然反射性地躲過了她的攻擊,本以為可以一劍定勝負的夏彌爾不禁發出了驚嘆:

  『什、什麼?這隻蒼蠅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就連我「神的見證」的權能都能迴避嗎?連必死的命運都能迴避……我可沒看見這種荒唐的事啊!』

  夏彌爾有些急躁的朝笨卜連續揮劍卻接連揮空,無論怎麼砍都砍不中這隻煩人的小鬼頭。

  意外的相性剋制,打亂了夏彌爾事先擬好的戰略,說不定笨卜真的有辦法暫時絆住她?

  然而,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干擾,笨卜沒有任何能傷害大天使的能力,要是我們逃離的時候對方放棄攻擊他、轉而攔截我們,笨卜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喂,傻蛋……那個大天使剛才也說了,後面沒有其他大天使鎮守,就算只有你一個無能者,也能暢行無阻的對吧?」

  其他公會的戰鬥員各個全副武裝,眼神充斥著視死如歸的決心,難道說……

  「那個笨蛋西卜可以負責吸仇恨,我們負責進攻和防守,你可是老闆和路西法大人欽定的殺手鐧,後面就拜託你了。」

  只要我能抵達勇者王亞當的面前,惡劣的戰況說不定尚有一絲轉機,因此他們將最後的希望託付給我,要我拋下他們繼續前進。

  「可是,我……」

  「少囉嗦!你留在這裡只是礙事!走啦!」

  不等我把話說完,透過權能注意到這邊的夏彌爾無視笨卜,朝我們砍了過來,所幸被公會成員們聯手發動的技能打偏了一點點,才免於全軍覆沒的悲劇。

  『我不是說了嗎?沒有敵人可以通過我這關,你們就這麼想違抗既定的命運嗎?』

  「要改變命運的,可不是我們這些配角,而是那個看似無能、實則擁有深不可測潛力的傻蛋啊。」

  公會的夥伴們為我爭取到逃離戰場的寶貴幾秒鐘,我絕不能平白浪費掉,不顧一切朝著最後的通道奮力奔去。

  『逃走了嗎?算了,就這樣吧,反正剩下的魔族,我一隻也不會放跑。』

  夏彌爾沒打算繼續追擊,而是放眼在逗留原處纏住她的公會成員們,她的職責就是將公會的剩餘戰力全數殲滅。

  「在看哪裡呢?我可是將來的魔王啊!勸你別太小看我別西卜大……」

  『煩死了,臭蒼蠅。』

  出乎大家的意料,大天使夏彌爾甚至連轉頭都沒有,僅是向後隨手一揮,鋒利的寶劍就將笨卜攔腰斬斷,四濺的鮮血灑落一地,他啪嚓一聲倒臥在血泊當中,連遺言都來不及說就當場慘死。

  公會成員們頓時嚇傻,原先以為他能從大天使的攻擊底下倖存,卻被輕而易舉瞬殺,眼前的慘況令他們說話都不自覺的結巴了起來。

  「怎、怎麼可能?笨蛋西卜的迴避不是連大天使的權能也……」

  『騙你們的啦,我怎麼可能沒看見那隻蒼蠅的動作?搞清楚,並不是他的才能剋制了我的權能,而是我的權能剋制了他的才能啊。』

  雖然看不見夏彌爾的表情,但如果她還是人類的模樣,估計就是為她開的惡劣玩笑擺出俏皮的吐舌。

  曾天真的以為尚有一絲微弱的希望,接踵迎來的卻是迫近的絕望,原本奮不顧身的戰意也被輕易輾碎。

  『很好,我就是想看你們陷入絕望的神情,真是太滑稽了!打從一開始你們就不該抱持任何希望,根據我的預知,你們沒有任何一隻能活著離開王城,坦然接受早就註定的結局吧。』

  夏彌爾宣示了她的預言,語畢便開始無情的屠殺,公會的成員們毫無反抗之力遭到大天使單方面的蹂躪。



  她所言並非空穴來風,魔族當前的戰況只能用慘烈來形容——

  「只有這點程度嗎?妳還遠遠不及那個巴力團長呢。」

  伊甸騎士團的塞特團長,以魔力的鎖鏈將奄奄一息的莫德吊起。

  莫德並沒有輕敵,但即便使出全力應戰,甚至把伊甸騎士團的團員們都用精神干涉拉來當棋子圍剿,還是沒能敵得過塞特團長,被貫穿一個大洞的腹部正止不住的大出血,意識早已模糊不清。

  「到此為止了嗎……不過……傻蛋小哥他們……應該平安抵達目的地了吧……」

  可惜的是,她以為大天使全都被派遣去對付三災獸,在城堡守門的只有伊甸騎士團,始終未曾知曉城堡內的敵人是更加難對付的大天使本體。

  「為什麼……為什麼!不應該是這樣的……」

  攝取了龐大的魔力並大幅強化肉體的以諾子爵,如今如同一團殘破不堪的肉丸,正如他父親達挪得伯爵被擊敗時的狼狽模樣。

  他賣力地伸出手,想在臨死前牽住躺在一旁的莉莉,明明就近在咫尺,在觸及之前就先被耶利米爾一劍砍斷了手。

  『這就是你們的報應,背叛王國、背叛亞當,下場只有死路一條……不,是生不如死。』

  另一方面,在砲火的洗禮下僅一秒就恢復毫髮無傷的大天使拉斐爾,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芬格的機器人劈成兩半,失去了武器的芬格狠狠摔落地面,全身多處骨折、破碎的眼鏡碎片扎入額角,只能倚著已淪為破銅爛鐵的機器人痛苦的喘息。

  實際上僅有三發的秘密武器魔力濃縮彈,當她用罄最後一發阻止了拉斐爾逮住撒旦,她就已經確信即將慘敗的結局。

  「痛……死……了……早知道就不要耍帥了……但是……我不能當個拖撒旦後腿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死期不遠了,明知如此,她仍試圖說服自己這是為了重要的人,只要撒旦能平安無事,她寧可犧牲自己……

  不對,才不是這樣。

  為了重要的人豁出去,芬格本以為這將是無悔的抉擇,然而在垂死邊緣,盈滿心頭的盡是後悔。

  不想死。

  要是死在這種地方,就再也見不到他、再也無法跟他一起度過平凡卻快樂的日常、再也沒機會將真正的心意告訴他……

  『真是遺憾啊,我會盡可能讓妳不會死得太痛苦的。』

  拉斐爾口中雖透露出憐憫之意,事到如今早已沒有停手的選項,只能高舉寶劍朝她劈下。

  不要,不能就這樣死掉。

  明明還有還沒說完的話,剛才卻因害羞說不出口,一次也好,好想親口告訴你——

  「喜歡……」

  芬格情緒潰堤,明知只是白費力氣,她拖著沉重的身體使勁朝走廊的方向爬行,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撒旦,喜歡……喜歡!我喜歡你!最喜歡你了!喜歡!喜歡、喜……」

  聲音還沒傳達到,呼嘯而過的撕裂聲伴隨淒厲的慘叫聲,而後便戛然而止。

                                    

新登場角色

耶利米爾:大天使,擁有權能「神的慈悲」,所有傷害或效果作用在他身上都僅剩千分之一,性情十分惡趣味,講話非常惹人厭。

拉斐爾:大天使,擁有權能「神的治癒」,除非是一擊消滅,無論受到多嚴重的傷害都能在一秒內回復,大天使當中相較愛好和平的一位,溫柔的大哥哥類型。

夏彌爾:大天使,擁有權能「神的見證」,可以預知遙遠的未來,個性謹慎到有點神經質,有著如同小女孩般任性的一面。

亞列爾:大天使,擁有權能「神的獅性」,完全的戰鬥力強化,甚至可以追上光速,公認純粹戰鬥力最強大的大天使,個性豪放不羈,即使是敵人也會對所有對手抱持敬重之意。

設定補給站



                                    
  噠、噠、噠……

  僅有微微燭光照明的幽暗走廊間,迴盪的唯有我獨自向前奔走的腳步聲,一路上既沒有遭逢敵人,也沒有任何陪伴在我身旁的同伴。

  遙想當時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孤立無援,多虧被路西法大人推介到公會,才逐漸結識為數眾多的夥伴,締結起各式各樣的緣份。

  然而,美好的夢境被現實的殘酷一把敲碎,無情地斬斷了這些日子以來積累的羈絆,如今的我又回歸孓然一身的窘境。

  由於無法取得聯繫,並無從確認夥伴們的生死,但面對人族的總戰力,恐怕是凶多吉少,要全身而退可謂天方夜譚,不得不做好再也見不到面的心理準備。

  這趟漫無止境的不歸路上,究竟踏過多少夥伴的覺悟及犧牲?既已失去眾多能倚靠的夥伴,無能的我即使繼續向前邁進,真的還有任何意義存在嗎?只有我一人,有可能打倒勇者王亞當扭轉乾坤嗎?

  『想像……與……相信……』

  先前曾出現過的幻聽再度充斥在我的腦海間,這句不明所以的語句,究竟是在訴說著什麼?

  現已一無所有的我,到底該想像些什麼?又該相信著什麼?如果相信夥伴可以活著回到我身邊,難道就會發生奇蹟嗎?

  正當我在精神瀕臨崩潰之際,從後方傳來的不明喀嚓聲,將我從胡思亂想中拉回現實,我隨即停下腳步並提高警戒,某種東西拖曳的聲響正緩緩接近。

  是敵?是友?若是在這種情況下遭遇敵人,我肯定會毫無反抗之力就被解決掉……再不找個地方躲藏起來,事態恐將朝著最壞的情況發展。

  我瞇起雙眼,竭力觀察前方的路況,大約再走一百公尺就能抵達走廊的盡頭,隱約可以望見是T字形的分歧岔路,位於路衝的位置有扇木門,不確定門的另一端會通往什麼房間。

  縱使吉凶未明,但坐以待斃是不可能會有活路的,我盡可能放輕腳步以快步向前奔跑,以免被對方發現,但在走廊間迴盪的迴音仍使後方注意到我的存在,拖曳聲先是停頓了幾秒鐘,又以更快的速度接近。

  由於正處在緊張情緒的張力下,我無法正確判斷行為的對錯,使盡我全身的氣力死命跑起來,絕對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被逮住。

  啪!沒能注意到腳下的我,不小心被突起的石磚絆到,在門前約十公尺之處就慘摔一跤,當我慌慌張張地爬起身,轉過頭就撞見血紅的雙瞳與我對視,嚇得我渾身僵直不敢動彈。

  「噓——小聲點。啊,果然是你嗎?別害怕,是我。」

  聽見熟悉的語氣,我才回過神定睛一看,那頭銀白的美麗髮色,以及比我矮一截的嬌小身軀,毫無疑問,是路西法大人。

  然而,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路西法大人如此狼狽的模樣,甚至比單挑三位大天使之後還更加慘烈——

  原先的銀色鎧甲及大劍早就不知去向,也許是在剛才的激戰中被敵人粉碎,如今僅穿著破破爛爛的黑色襯裡,渾身各處都傷痕累累、體無完膚,恍惚的雙眼彷彿隨時都會失去意識,口中發出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聲,有氣無力的右手輕輕扶著鮮血直流的左臂,顫抖的雙腳勉強支撐著殘破不堪的身軀,看上去就連維持意識都顯得艱辛。

  正因身上的衣物幾乎衣不蔽體,又在這麼近距離仔細觀察才注意到,路西法大人的胸前疑似有微微的隆起,如同少女般窈窕的腰身曲線,雙腿之間也沒看見任何突起,眼見當前的情景,總覺得似乎曾在哪見過類似的情境,但愈是回想就頭痛欲裂、想不起來……

  「那個……路西法大人,冒昧請教一下,您是魔族王子、是男性對吧?」

  「什麼意思?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正如你所見,我……」

  路西法大人對於我的提問遲疑了一會兒,隨即留意到我的視線,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竟發出高昂尖銳的尖叫聲:

  「噫——!不會吧?我的認知障礙……解除了?不要!求你了,別看我!」

  驚覺真身暴露的路西法大人,反應就跟平凡的少女沒兩樣,眼眸在一片慌亂中就如在轉圈圈,羞紅的臉冒出陣陣白煙,匆忙地伸手想遮掩險些走光的胸口反而弄巧成拙把布料扯出更大的破洞,口中不自覺發出意義不明的呢喃細語,舉手投足都令我心癢難耐。

  這、這隻可愛的生物是怎麼回事?撐、撐住啊,我的理性!對方可是魔族的希望路西法大人啊,怎麼可以對她有如此非分之想?

  正當我的思緒陷入一片混沌,路西法大人雙腿一軟、就在我眼前不支倒地,再怎麼逞強也已經超過身體的極限。

  「路西法大人?妳沒事吧?」我連忙上前攙扶,她的體溫比我想像還燙,也許是傷口發炎導致的發燒。

  「還好,稍微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那個,你可以扶我到那個房間坐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在敵陣大本營隨便亂開房間,說不定會有危險啊。」

  「不用擔心,這裡,在王城迦南陷落以前,曾經是我的房間。」

  只見她伸手輕輕碰觸了門把,門把浮現出魔力的光芒,附加在上頭的術式產生了反應,上鎖的木門隨即解鎖。

  在路西法大人的指示下,我扶她走進房門內,房門便自動闔上並再度鎖起。

  她輕觸門口的開關,點起的燭火就照耀了整個房間,房間內的擺設因久疏整理,堆積了厚厚的灰塵,床邊擺滿了髒兮兮的布娃娃,可能是她小時候珍惜的玩具。

  我扶著路西法大人坐到床頭,我則是隨意找張椅子坐下,視線不太好意思與她直視。



  房內的氣氛略顯尷尬,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正準備鼓起勇氣說些什麼,她就先一步開口打破當前的僵局——

  「坐過來這邊吧,我現在身體有點虛弱,沒有大聲說話的氣力。」

  她挪動身軀空出一個空位,拍拍床邊的位置,示意要我坐到她身旁。

  雖然被女孩子主動邀約坐上床令我有些惶恐,但我明白她不是那種不潔的意思,於是我也應她的要求坐到她旁邊的床舖上,此刻我的面容及姿勢看上去或許相當可笑吧。

  「那個,路西法大人,妳贏了對吧?聽說妳被眾多大天使圍剿……」

  面對我的提問,她先是愣了幾秒鐘,而後才低下頭慚愧地回答我:

  「姑且算是贏了,但並不是全部……打倒了包含亞列爾在內的五位大天使,可是沒有餘力將其徹底摧毀,魔力就先完全耗盡了,當然也打不過剩下的大天使,我只能像隻老鼠般逃竄,最後從我小時候偷偷溜出城玩的密道潛入城堡內。」

  「五、五位?太厲害了吧!路西法大人果然是最強的!」

  隻身對付大天使的本體,竟然能夠取得如此驚人的戰績,真不愧是魔族的戰鬥力天花板。

  可是,對於我由衷的讚嘆,她的臉上並沒有展露出半分喜悅,而是我從未見過的低落神情。

  「不……你錯了,我才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強大,我其實很弱小的啊……」

  一向被公認為最強的路西法大人,竟然在最弱的我面前示弱,這是何其諷刺的場面啊。

  但是,她的語氣並非想表達自謙之意,聽她微顫的聲調逐漸轉為激動的哭腔,無法抑制的淚水奪眶而出。

  「大約十年前……父親的政權被勇者推翻,年僅六歲左右的我也遭受政治追殺,在非戰鬥不可的窘境下締造了單挑伊甸騎士團一整支軍團的傳說,被冠上了『魔族之光』這個名不符實的稱號……為了不讓魔族的期待落空,我絕對不能敗北,我必須始終保持『最強』的形象、必須成為『希望』才行……」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路西法大人哭泣的臉龐,她猶如小鳥依人般依偎在我的身上,哭訴她這些年來所揹負的沉重使命。

  「我也是會受傷、會痛的啊……比起拚命戰鬥,我也想像個普通女孩被溫柔對待、被呵護疼惜啊……」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語,或許沉默才是正確答案,只需陪在她身旁,任憑她傾訴長年都無處宣洩的壓力和情緒。

  魔族最強、魔族的希望,大家看見的從來都是路西法大人堅強的一面,但她隱藏起來的脆弱一面又有誰能理解呢?她不得不偽裝自己,一肩扛起全體魔族的未來,成為引領魔族的明星,這件事只有她能做,更是不能逃避的宿命。

  幾分鐘後,她總算是哭累了,索性倒在我身上小憩,如今已無須顧及她驕傲的形象以及我們彼此的身份。

  「謝謝你,我的心情平復許多了,那個……除了父親之外,我還是第一次被看見如此難堪的模樣,真是難為情呢。」

  意識到自己剛才失序的表現,路西法大人滿臉通紅從我身上挪開,臉上掛著彆扭的笑顏。

  「為什麼是我……應該說,是我真的好嗎?」

  路西法大人竟然如此放心的將不為人知的真面目在我面前表露無遺,像我這種無能的傢伙真的有那樣的資格嗎?

  「不知道呢……可能是因為你身上散發著某種跟父親類似的感覺,不自覺的想跟你撒嬌了吧?」

  「咦?原來我的定位是父親嗎?」

  怎麼跟原本想像得有點不太一樣……雖說我為自己取了跟魔王撒旦相同的名字,但就因為這個理由把我當父親嗎?

  「不只是那樣啦,還記得挪得城的事嗎?我以亞瑟的名義出現在你們面前,身為魔族的你們明明知道我是勇者,還是願意對我伸出援手,即使時間很短暫,我是真心把你們視為朋友看待的……我一直很渴望,可以與他人建立起對等的關係。」

  正因路西法大人從來都被尊崇是魔族的頂點,一直以來都被寄予厚望,換句話說就是被敬而遠之,始終與其他魔族保持距離,朋友對她而言是只存於幻想中的奢望。

  當初被路西法大人所營救時,從未料想過總有一天身處強弱極端的我們能夠平起平坐,於起始結下的緣份如今即將開花結果。

  不過,我們正身處敵陣中心,尚有無數的夥伴正在拚命奮戰,由不得任何懈怠,雖然有點對不起戰意低落的路西法大人,但當前能夠挽回局面的也只有她一個。

  「路西法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我明白妳不想再戰鬥,但我的朋友現在正與大天使交戰中,可能撐不了太久,可以拜託妳去幫助我重要的朋友嗎?」

  此刻最先浮現在我腦海的,不是別人,正是芬格。

  並不是不擔心莉莉等其他夥伴的安危,但最心繫的果然還是芬格,她相信路西法大人會及時趕來救援,自告奮勇留下來抵禦大天使,一想到她正頑強抵抗的同時,她所信任的路西法大人就在我的面前,愧疚感就扎得我胸口陣陣刺痛。

  聽見我這無理要求的路西法大人先是愣了幾秒鐘,瞪大的眼瞳極力想與我錯開視線,口齒發出顫動卻吐不出半個字。

  「啊,那個……你冷靜聽我說。」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終於下定決心,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我由衷期盼她說出口的話語與我的想像不一致。

  「除了你和我之外,這座王城中,我已經感應不到……任何魔族的生命反應了。」

  全軍覆沒。

  最壞的消息傳入耳中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臟頓時驟停。

  剛才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的路西法大人,再次潸然淚下,投入我的懷中低聲啜泣。

  「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天真才提議投入魔族總戰力進攻王城,是我害死了大家……什麼魔族的希望?就是我把大家都推入了絕望……已經沒有戰鬥的必要了,我想守護的魔族已經全滅了啊……」

  路西法大人徹底喪失戰意,陷入無止境的自責。

  事到如今,無論能否打倒勇者王亞當,魔族已經註定從歷史中被淘汰了,也就是說我們至今付出的種種努力及犧牲,到頭來都是毫無意義的。

  「對了,不如……我們逃走吧?逃到伊甸王國找不到的地方,就我們兩個,一起繁衍魔族的後代,復興魔族只剩下這個方法了——」

  她稍顯粗魯的將我推倒在床上,眼神早已失去希望的光輝,而是昏灰的自暴自棄,哪怕是一秒鐘也好,只想盡早結束這場必敗的戰爭。

  就這樣結束,真的好嗎?

  老實說,我從初次見面時就對路西法大人頗具好感,她所提出的方案確實相當誘人,躲在遠離塵囂紛擾的偏遠地方安然度過餘生……

  但胸口傳來的悸動是如此的灼熱,心頭燃起的不只是慾火,更勝於此的竟是怒火。

  我的頭顱各處傳來陣陣劇痛,斷斷續續顯現在腦海的城堡無情焚燒的心象發出咆哮,無名之火正訴說著無盡的憤怒。

  是啊,不能在這裡停下復仇的腳步,我必須賦予夥伴的死亡意義,否則他們就真的是毫無價值的平白喪命了。

  「我認識的路西法大人,可不是只會說這種喪氣話,而是無論什麼樣的絕境,都會帶給我們希望的啊。」

  「果然,對我失望了嗎?但就算你這麼說,我也已經……」

  「還沒戰鬥就先放棄,不是我想看到的路西法大人……我已經答應大家了,必須繼續前進,如果妳不想跟來,那我就自己去吧。」

  「等等,不要……求你了,不要連你都離我而去……」

  我不顧是否會傷到她的心,輕輕將她從身上推開,明知勝率無限趨近於零,還是不自量力的飛蛾撲火。

  聽見我如此魯莽的發言,她泱泱哭求我別走,但我很清楚她並不是喜歡我,而是單純的別無選擇,她只不過需要同為魔族的我跟她延續血脈,即便今天坐在她旁邊的是笨蛋西卜,搞不好也會說出相同的話。

  「我會戰鬥的……拜託你,不要走……」

  我知道,自己說這些話非常卑鄙,利用了她只剩我可以倚靠的關係,但為了讓路西法大人振作起來,我非這麼做不可。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絕對不能踐踏大家的心意,就當成是對夥伴的弔唁戰,接下來就是魔族真正意義上的最後總特攻了。



  正當我內心燃起熊熊的復仇之炎,路西法大人竟雙腳跨了上來,貼在我身上與我近距離對視,可以清楚感受到她的呼吸的溫度及心跳的脈動。

  「路……路西法大人?」

  「抱歉,我的魔力見底了……本來是打算賭上一把藉由你的魔力造成勇者王魔力爆表,但現在真的顧不得這些……可以幫我補充魔力嗎?」

  「補充魔力?也就是說……」

  「不、不是你想得那樣!濃度較低的唾液也是能補魔的!」

  看出我誤會的聯想,她連忙澄清並不是要做那種事,但就算只是跟路西法大人接吻,同樣也是令我興奮不已的事。

  「那個……無論是上面還是下面,我都是第一次……不過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很樂意。」

  羞澀的路西法大人,真是太棒了。

  由於她就坐在我身上,本想盡可能用理性去壓抑下半身的反應,但聽見她說出這種近乎是告白的話,絲毫無法抗拒的精神了起來,堅挺地頂在她的胯下,從她羞赧的表情來看大概也有感覺到。

  路西法大人闔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做足心理準備後,才用她那輕柔的嘴唇吻了上來,將舌頭伸進我的口中與我的舌頭攪和,透過體液的接觸吸收我的魔力。

  她將羞恥心拋諸腦後與我激烈的舌吻,並用雙手環抱住我,小巧卻柔軟的胸部緊貼在我身上,激突的觸感令我欲罷不能,下半身的生理反應更加膨脹,她卻情不自禁在上頭來回摩擦,即使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受到她溢散出的濕潤熱氣。

  過了將近一分鐘,她才依依不捨從我嘴巴移開,還牽著一條細長的口水絲,滿臉脹紅、急促的喘息著,雙瞳彷彿出現愛心一般,透露出慾求不滿的飢渴神情。

  顯而易見,她發情了。

  「哈……唾液的補魔效率比想像中還差呢……那個,可以用更高濃度的體液幫我補充魔力嗎?」

  這句話,無論怎麼想,都是那種意思對吧?應該不是我又誤會了什麼吧?

  「可、可是,一次注入高濃度的魔力,要是讓妳魔力爆表……」

  「其實……我目前的魔力幾乎全空,就、就算要用濃度較高的體液補魔,依我的魔力容量也還不至於爆表的,而且……」

  她將嘴巴湊到我發熱的耳朵旁,用少女般的害羞聲線輕聲說道:

  「如、如果不是你就不行,我想要你的孩子……」

  理智斷線。

  心中的慾火壓過了怒火,被路西法大人如此積極的誘惑,我完全想不到拒絕的藉口。

  約莫半個小時後,我們倆氣喘吁吁倒臥在床上,灼熱焚燒的慾火如今已燃燒殆盡徒留一片灰燼。

  從上面及下面都被我灌入大量魔力的路西法大人全身都盈滿魔力,肌膚及秀髮皆發出微微的白光,身心仍沉浸在超乎想像的初體驗中,短時間內可能還站不起身。

  「……色狼。」休息一會兒後才恢復正常神智的路西法大人隨手拉起一旁的床單擦拭滿溢出的液體,臉蛋掛著還沒消散的紅潤色澤,用羞澀間帶有嫵媚的目光瞥向我。

  「雖然是我引誘在先,但是……沒想到竟然做了三次,我、我還以為要壞掉了呢……」

  她伸手撫摸還留有溫熱的腹部,將頭撇開不好意思再與我對視,嘴裡發出只有她自己聽得見的喃喃自語。

  「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會懷上的吧?魔族最後的希望。」

  狀況回復得差不多之後,她才走下床站在昔日的衣櫃前找尋適合的衣物,可惜的裡頭基本上都是小孩子的衣服,長大後的她根本穿不下,即使不提尺寸不合,款式也都是精緻可愛的小洋裝,壓根不適合穿上戰場。

  眼見她陷入了踟躕和膠著之中,我只好提議將所有配裝都給她,那是現階段的我唯一能給予她的東西了。

  「路西法大人,不介意的話,要不要穿我的衣服呢?啊,我的匕首也給妳,畢竟憑我的實力就算拿著這把精良的武器也派不上用場。」

  「這樣啊,嗯,謝謝。」路西法大人用略為平淡的語氣回應,本以為拉近的距離感彷彿又出現了橫溝。

  「啊,那個……都到這個地步了,還叫路西法大人是不是有點太見外?你可以直呼我路西,這是我父親給我取的暱稱,聽起來比較像女孩子,其實我比較喜歡被這樣稱呼。」

  她又將臉轉向一側,似乎是在避免視線的交會,但從她藏不住的透紅耳根,大概是羞赧到無法再直視我。

  「用這麼親暱的方式稱呼真的沒關係嗎?不過既然是路西法大人的要求……那個,路西?」

  歷經十年再度聽見幼年時與家人間的愛稱,她就如觸電一般渾身驟抖了一下,若是仔細觀察可發現她的皮膚上都起了疙瘩,生理絲毫掩飾不住心理的躁動及起伏。

  「算、算了,果然太難為情了,還是繼續叫我路西法大人就好……」

  縱使嘴巴這麼說,她自以為有憋住的上揚嘴角卻出賣了她的心聲,雀躍之情毫無保留溢於言表。

  以往沒有特別思考過,但是稱呼方式確實可以大幅改變彼此間的心理距離,一如從未與魔族或人族建立起友誼的利維坦,自從被我取了利維的小名後便與我親近了不少,路西法大人所冀求的平等關係,從路西這個稱呼為起點,有朝一日可能與她不再有地位上的落差與隔閡。

  可惜的是,路西法大人至今從未以名字稱呼過我,不過也不能怪她,畢竟我自己取的名字恰好與她的父親同名,難免會有所忌憚,如果哪一天能聽見她叫我的名字肯定會令我欣喜若狂。

  重新著裝完畢之後,路西法大人從剛才嬌弱的小女孩搖身一變,恢復原本身為騎士的高尚風範,原先已熄滅的鬥志再度死灰復燃。

  「其實你用不著跟來,待在房間內靜候我的佳音還比較安全。」

  路西法大人也意會到我說要隻身前進的魯莽發言是想激勵她別輕言放棄,沒想到她都願意重返戰場,我卻還是打算與她共赴不歸路,誠心建議我別上前線。

  「這怎麼行呢?我已經答應過大夥了……要是在這種地方停下腳步,就是對那些豁出性命的夥伴們最大的背叛,即使我沒辦法作為戰力,我也有義務見證魔族的結局。」

  「這樣啊,那好吧,你可要緊緊跟著我,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唷。」

  她伸手輕撫腹部,用有些曖昧的眼神望向我,似乎是在暗示我要負起「父親」的責任,絕不能貿然赴死。

  「那、那是當然的,我本來就沒打算輕易送命……」這句話從一個全身赤裸只剩一件內褲的男人口中說出來實在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魔族與人族真正意義的最終戰即將展開,僅存兩位魔族對上人族總戰力無疑是絕望的戰力差距,不過我們的心中已不再迷茫。

  縱使前方是烏雲籠罩的漫長黑夜,總會有黎明升起的時刻到來——

                                    

新登場角色



設定補給站



                                    
  魔族最後的希望——路西法大人——即將帶領我展開最後的反攻,在魔族幾近全滅的局勢下,就算成功推翻人族政權,魔族要復興也必須花費很長的時間,但只要我們倆能倖存下去,魔族的未來就尚有一線轉機。

  「路西法大人,妳的傷勢不要緊了嗎?」

  即使魔力補充完畢,但她所受到的傷勢並沒有因此痊癒,全身傷痕累累的模樣令我光用看的就感到疼痛不堪。

  「啊哈哈……要說沒事是騙人的,因為我很少受傷,就沒有特別專精治療用的技能,目前是用『魔力操縱』強行驅動自己的全身,估計這場戰爭結束之後身體也廢得差不多了吧?」

  她面露難色,顯然是在強忍劇痛,但更勝於痛楚的是堅定的意志,承載了全體魔族的遺願,懷抱被寄予的希望做出最後的反攻,只要能戰勝勇者王亞當,就算日後將拖著殘廢之軀度過終生也在所不惜。

  在正式出發之前,她將目前所知的情報與我共享,哪怕只能增加萬分之一的存活率也好,必須避免我在毫無防備下被秒殺的最壞情況。

  首先是城堡內的戰力分佈,城堡內基本上除了亞當和夏娃,伊甸騎士團被允許進入城堡內的只有塞特團長,大天使基於體型只能在寬闊的大廳駐守,剩下的幾乎都是些沒有戰鬥力的文官大臣。

  當前我們身處的房間已經很接近正中央的王座,要抵達王座的道路大致有兩種方式:

  其一是從房門外的分岔路口繞過去,但途中會行經的大廳很有可能有大天使鎮守,若是在夏彌爾的調度下可能會有多位大天使阻擋在我們的面前,塞特團長或王后夏娃也可能依據預知前往指定地點攔阻我們的行徑。

  其二則是抄近路直搗黃龍,從她的房間可以直通王后的寢室,狹窄的空間令大天使們無法任意出入,馴獸使塞特團長也不好發揮,可預期遭遇的敵人就是王后夏娃,通過後便能直達王座。

  「塞特團長和其他大天使此刻估計正在陸續回防,當然能盡可能減少戰鬥保留戰力是很重要的,但無論走哪一條路線都避不開與王后夏娃交戰,因此接下來的戰鬥中最須提防的正是王后夏娃,要將她視作見到亞當前的最後一道防線。」

  金牌勇者夏娃,是亞當最為信賴的夥伴,也是伊甸王國的第二把交椅,受封為大天使守護者,大天使的所有行動都須聽從她的發號施令,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不過換句話說,只要能拿下王后夏娃,大天使的行動就會受到制限,雖然照常理說亞當理應有更高的權限直接指揮大天使,不過在那之前可以暫時癱瘓大天使的系統,對上亞當時便能提升些微的勝率。

  再來她闡述了她所知的歷史秘辛,當時她在挪得城所敘說的人族與魔族曾是同一種族並非空穴來風——

  至今約百年前還是人族所統治的世界,人王亞當自古以來皆以王族專屬技能「傳承」世世代代將自身的人格傳承給子嗣,千年來以王之尊君臨於世,踐踏其他種族、以血築成的豐功偉業。

  直到三災獸降下天罰,將傲慢的人族所建立起的文明盡數夷平,在眾人面對末日陷入絕望之際挺身而出的是後世被尊稱為魔王的撒旦,曾是人族王子的他與災厄之獸同等級的大惡魔締結契約,將身體借給惡魔取得能與災厄之獸抗衡的力量,並也透過「傳承」技能增加眷族,率領魔族奮力迎戰,最終封印三災獸並守住了瀕臨毀滅的世界。

  已傳承至第二代的魔王撒旦原本是將路西法大人作為第三代魔王撒旦所特別培育的最強個體,豈料約莫十年前,昔日的人王亞當竟藉天災人禍、政局動盪為由,趁下任魔王尚年幼的時期以勇者之名起義討伐魔王撒旦,篡奪王位重返政權。

  當年與勇者亞當共同掀起革命狂瀾的夥伴們,除了已故的前任伊甸騎士團長亞伯以及日後與人族決裂的血族伯爵該隱,實力僅次於亞當的勇者夏娃、繼任伊甸騎士團長的塞特、而後受封為大天使的十五位軍團長等,幾乎都成了當今位於王國核心的人物,自重新掌權後便對外封鎖一切情報,並著手於竄改歷史的認知。

  為了避免魔族勢力復辟,他們開始對人民洗腦魔王是何等作惡多端、渲染對魔族的憎惡,並將勇者系統傳承給全體人族,使所有人都能發揮勇者的能力、取得勇者的資格,藉此打壓被貶至社會最底層的魔族。

  由於亞當等人的相關情報受到嚴密的把關,除了在魔王時代就已是亞當親信的塞特團長,其他人就算晉升到金牌也沒機會進入城堡內,即便她以勇者亞瑟的名義潛伏時並非最低階級的鐵牌也不可能接近政治核心,能獲取情報的管道十分有限。

  但可以確定的是,除了亞當之外,王后夏娃也是不容小覷的敵人,聽說她的個人專屬技能是能威力及控場兼具的初見殺技能,詳情則尚未查明。

  「既然如此,我有個提議,路西法大人不是有『認知障礙』的技能嗎?繞過去避免交戰不是更穩妥嗎?」

  「確實是個好主意,不過『認知障礙』是有限制的,這個技能是誘導對方產生先入為主的認知從而製造錯覺,一旦看破之後就無法再生效,例如雖可用於隱藏身形,可是發動其他技能的瞬間就會被發現,甚至一個簡單的開門動作就會使其失效。」

  她說明了這項技能的優缺點,「認知障礙」是相當高等級的精神系技能,作用於認知的效果可以長時間維持,就連感知類型的技能都有可能騙過,除了魔族頂點的路西法大人,現知只有魔神騎士團副團長亞斯塔祿成功練成。

  但是,與短時間強控的「精神干涉」在原理上存有差異,只要一點輕舉妄動很容易就會破解,而且知道自己的認知受到障礙之時就會被大腦無意識防衛以致發動失敗。

  雖說當前還沒人注意到我們倖存並藏身於此,但在通往王后寢室的過程中,開門的瞬間就會被王后夏娃察覺到我們的存在,到時候免不了一場死鬥,想完全避戰是不可能的。

  於是我基於目前已知的情報提出了其他的策略,聽完我建議的路西法大人露出了些許驚訝的表情。

  「原來如此,還能有這種用法嗎?以往沒有嘗試過,不過理論上是可行的。」

  正因路西法大人從很久以前就是戰鬥力的頂點,從未棋逢敵手,基本上對上所有對手都可以正面突破,沒想過自己的技能還可以有意想不到的運用方式。

  「你明明是無能者,可以這麼快掌握技能應用的精髓真是不簡單,說不定你是有使用技能的潛力,只不過還沒開花結果罷了。」

  「但願如此……要是我也有技能,就可以更有效率的協助路西法大人了。」

  「那就藉著這個機會,告訴你發動技能的要訣吧——想像與相信。必須先能想像出成功的結果,並且相信會照著你的想像順利完成,這既是練就技能的竅門,也是我父親時常掛在嘴邊、一脈相傳的家訓。」

  「咦?」沒有預料到這段話會從她口中說出,我不禁發出驚嘆。

  想像與相信,這句話我知道的,是先前在拉斐爾攻略戰賭上一切使出魔力爆表時,縈繞在我腦海中的幻聽。

  身為無能者的我,為何會知曉這句話?難道是技能覺醒的徵兆嗎?還是……

  頃刻間,頭痛欲裂,似乎快想起了什麼,但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還好嗎?如果不舒服的話留在這裡真的沒關係,剩下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路西法大人見我難受的表情,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深怕我有什麼萬一。

  「沒關係,都到這個境地了,我會陪妳出生入死……妳才是,什麼責任都一個人扛起,可別在這種地方丟下我喔。」

  「哈哈……才不會放著你不管呢,不過仔細想想,比起把你留在敵陣中央,讓你待在我的身邊確實會安全一些,無論任何情況我都會不計代價保護你的!」

  「妳倒是多珍惜一下妳自己啊……」

  實在不想拖累她的行動,深怕她為了保障我的安危而負傷,我不得不提醒她必須以自身為重。



  行前準備就緒,雖已模擬多種可能遭遇的情境,但在取得王后夏娃的明確技能資訊前無法確立萬無一失的計劃,必須步步為營,走錯任何一步都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

  我們合力將堆積在門前的雜物搬開,那是不知多少年沒敞開過、曾連結王族血脈間象徵親子愛的門扉。

  通過僅十公尺的陰暗走廊,門的另一端即為王后的寢室,等待著我們的會是預期中的王后夏娃嗎?還是意料外的其他伏兵?抱持著忐忑的心情推開那扇門,年久失修的門軌發出了「嘰——」的惱人噪音。

  映照在我們眼前的,是充滿珠光寶氣的華麗房間,近在咫尺的偌大床舖上躺著一位身著睡衣的女子,她留著一頭金色的微捲長髮,猶如綠寶石的碧綠色雙眸,身材略顯豐腴卻更突顯出性感的一面。

  只見她慵懶地揉揉惺忪的眼皮,從容地從床上側身坐起,彷彿才剛睡醒的疲憊臉龐。

  這個人就是金牌勇者王后夏娃,為何會是如此無防備的姿態?是沒把我們當一回事?還是根本沒預料到我們的出現?

  不過,這或許是取下她項上人頭的好時機,路西法大人對我使了個眼色打暗號,打算趁她鬆懈的空檔以光速解決她。

  「嗯——是亞當大人嗎?怎麼是從那邊過來?今晚慶功宴結束後我們就來……咦?妳是!」

  定睛一看竟是敵人,她才猛然驚醒,在路西法大人起步的瞬間及時發動技能,頓時間襲來的沉重壓力使我們趴倒在地、動彈不得。

  「這個是……『重力』嗎?沒想到除了烏列爾的權能,還有其他技能可以壓制『光速』,而且不須複雜的動作,憑視線就能發動……果然不好應付。」

  路西法大人隨即就識破了對方的個人專屬技能,那正是連光都無法逃脫的強大力量,也就是路西法大人的剋星。

  「夏彌爾那個臭丫頭,不是說會攔下所有敵人嗎?為什麼還有漏網之魚?啊,是密道嗎……她的預知範圍只有她親眼看到的未來景象,這房間她可看不到呢。」

  夏娃暫時控制住我們的行動之後還以為勝券在握,便自顧自的碎碎念,殊不知只要路西法大人認真起來,也不是不可能靠蠻力突破重力場的箝制,縱使速度難免會受到影響而下降不少,還是有機會一舉造成致命傷。

  「啊對了,路西法,勸妳最好別輕舉妄動,只要我動用權杖一聲令下,大天使就會聽我指使前來圍剿你們……不,就算不藉助大天使的力量,我現在只用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力道,妳膽敢再動一根手指,我隨時都能將妳碾成肉醬。」

  她看出路西法大人的意圖,隨即舉起控制大天使權限的權杖出言威脅,並表明她現在根本還沒使出全力,要秒殺我們簡直易如反掌。

  「既然有這種實力,妳早該一招解決我們才對,為何還不動手?」

  這番話無非是對敵人的挑釁,但路西法大人確實感到疑惑,明明是能將我們初見殺的技能卻如此收斂力道,其中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這還用說嗎?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先跟妳談談啊,路西法……不對,路西。」

  聽見被夏娃直呼小時候與家人間的暱稱,路西法大人也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怎麼也想不透對方怎麼會知道這個名稱。

  「妳……到底是誰?」

  「討厭啦,妳不認得我了嗎?雖已時隔十年沒見,再怎麼說我也是妳的生母唷。」

  夏娃自稱是路西法大人的親生母親,這個衝擊般的訊息毫無疑問讓她內心產生動搖,何曾想過會在這種場合與至親骨肉相殘?

  「妳以為為何當年亞當大人要舉兵起義討伐魔王撒旦?正是因為我被那個該死的畜牲挾持、非禮,牠為了培育出最強的魔王繼承人,迫使人族最強女性的我為牠產下了人族與魔族的混血兒,那就是妳。」

  「胡說八道!父親才不會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全都是人族栽贓抹黑……確實,我對母親的印象很薄弱,連名字也從未知曉,王城陷落後更沒聽說過母親的下落,但怎麼可能會是……」

  「被魔族所捏造的故事欺瞞至今,知曉了與自己認知不同的歷史就要否定嗎?明明就沒親身經歷過,少說得好像比當事人還了解一樣!」

  路西法大人受到夏娃的言語左右,精神產生莫大的混亂,原本深信不疑的事物正一點一滴的崩解,縱使想出言反駁卻沒有其他可以佐證的證據,更令她無所適從。

  反觀夏娃卻是一派輕鬆的神情,即使是兵戎相見的場面,卻能一償多年來想跟流離在外的女兒敘舊暢談的夙願。

  她走近被狼狽地重壓在地板上的我們,蹲低身姿仔細端倪著路西法大人的長相,不禁露出欣喜的笑顏。

  「真美……妳的五官果然很像我啊,只可惜魔族醜陋的紅瞳毀了妳完美的臉孔。」

  正如夏娃所說,她們兩人的面容的確有些相像,除了身材和體型的落差,那副金髮綠瞳簡直就跟路西法大人變身為亞瑟時的模樣如出一轍,彼此為母女的說詞又增添一分可信度。

  「啊,但願妳別誤會,我確實對魔族恨之入骨,但妳是少有的例外,畢竟妳可是我的心肝、我的骨肉,我一直很想把妳接回王城生活,只要妳願意捨棄魔族的身份,流有一半人族血統的妳是有資格以人的身份被社會接納並享有人權的。」

  「開什麼玩笑……身為魔族就不能保有立足之地嗎?我的容身之處只有魔族的大家了啊……」

  「還不明白嗎?為了讓妳放下那卑微的身份,就算把魔族骯髒的血脈從這世上就此斷絕也是情有可原吧?媽媽是為妳好,妳願意原諒媽媽對吧?」

  夏娃臉上掛著的笑容令我不寒而慄,深邃的眼神間盡是扭曲至極的母愛,無視她本人的意願將她重視的一切狠心剝除,如此一來她除了屈就於母親瘋狂且無理的行徑之外就別無選擇。

  正沉浸在對女兒十年未見的痴狂當中,卻聞到不對勁的氣息,收斂起掛在臉上的笑顏。

  「為什麼妳的身上會散發如此濃厚的……精臭味?難道說……」

  「啊,那個,這是……妳聽我解釋……」

  路西法大人白皙的臉頰頓時脹紅發燙,如漩渦般轉圈圈的眼神根本無法直視應該稱之為母親的女人,嘴角抑制不住地露出心虛的笑容,即使沒有正面回應,問題的答案也不言而喻。

  留意到寶貝女兒可能才剛與其他男人發生關係,夏娃怒不可遏瞪視著在場唯一的嫌疑犯——

  「……是你幹的嗎?豈有此理!我絕不允許……你這人渣!」

  百倍的重力毫不留情的降臨,足以在一瞬間將生物碾成肉醬的威力直襲而來,本該沒有任何抵抗力被輾殺的黑髮青年卻仍能維持形體,猶如鏡面的幻象應聲破碎,銀髮少女的形象隨即被打回原形。

  由於認知障礙被破除,我也變回自己的樣貌,吃力地回頭張望被全力壓制的路西法大人,若非有頂尖的魔力操縱抵禦,單憑肉體是不可能承受這種程度的威壓的。

  「啊啊,原來如此,利用『認知障礙』交換身份了嗎?竟然就連我也差點上當,可惜一旦意識到異常就會失效,難道妳以為耍這種小聰明就能讓我露出破綻嗎?太天真了!」

  差點被憤怒沖昏頭的夏娃,得知是路西法大人設下的陷阱,果斷無視不具威脅性的我,將力道集中在路西法大人身上,不再讓她有任何從重力脫逃的機會。

  「真拿妳沒辦法,媽媽會盡上多年來沒能完善的義務,全心全意教育不聽話的壞孩子的。」

  「呵,家家酒該到此為止了吧?連自己的女兒跟外人都分不清楚,怎麼還好意思以母親自居?」

  即使被重力壓倒在地,路西法大人的意志仍屹立不搖,毫無畏懼出言駁斥對方。

  「妳說……什麼?誰讓妳頂嘴了?讓妳苟活至今是我身為母親的慈悲,可別得寸進尺了!」

  這番挑釁直擊她心中最敏感的神經,才剛冷靜下來的夏娃又激起猛烈的怒火,轉眼間就翻臉不認人,就如惡魔般面目可憎。

  然而,即使是生死尚握在敵人手中的關頭,路西法大人非但沒住口,還以更加堅決的態度違抗對方的期望。

  「我是不會認輸的,無論這個世界如何否定我們,魔族的燈火都不會熄滅,因為魔族的希望、魔族的未來,我跟他……我跟撒旦的結晶,如今就在我的體內啊。」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路西法大人以名字稱呼我。

  我也明白,擅自取了跟前任魔王、也就是她父親相同的名諱,她也很難開口叫我的名字,但是此時此刻的路西法大人眼中確實有我的存在,終於被肯定的幸福感在我的胸口洋溢著,猛然地鼓譟起來。

  反觀夏娃鐵黑的表情,那是連理智線都燒斷的勃然大怒,不顧親生骨肉的情誼,渾身散發出的是純粹的殺意。

  「這樣啊……既然妳執意墮入魔道,留妳一條生路也沒意義,去死吧。」

  趨近於無限的重力收斂於夏娃的掌心,形成一顆直徑約一公尺的黑洞,匯集的魔力絲毫不遜色於大天使,凡是被捲入其中的一切都會從物理意義上被粉碎殆盡,別說是物質、哪怕是光也無法倖免,就算是最強的路西法大人也不例外。

  於是,與王后夏娃的戰鬥,甚至還稱不上開始,轉瞬間就結束了……

  「怎麼……可能?為什麼……你……」

  當夏娃注意到的時候,已經被我從背後用匕首刺穿心臟,伴隨著「光速」、「衝擊」和「貫通」的組合技,她的身體當場被開了個大洞,半毀的頭顱和四肢啪答散落在被湧出的鮮血給染紅的地板上,以慘不忍睹的模樣死去。

  那是除了「神的治癒」的權能之外,就連最高等級的治療技能也來不及救回來的致命傷,意想不到的伏擊成功將她一舉擊殺。



  王后夏娃確實是不容小覷的強悍敵人,凌駕於路西法大人個人專屬技能「光速」之上的「重力」一度讓我們陷入苦戰,但是多虧事前擬好的戰術才得以打破困境——

  「先使用『認知障礙』對調我們的長相,誘使對方錯認首要目標嗎?雖然『共感』是阿斯莫德的專長,不過才剛補充過魔力的我們,由於魔力頻率很接近,也可以進行情感上的共鳴來彌補演技上的不足。」

  由於尚未掌握對方的技能情報,不能保證路西法大人能瞬間解決她,因此必須做好由我承擔的一擊的覺悟,來換取路西法大人取勝的時機。

  當然我也沒打算白白送命,正因此刻我們的魔力頻率相近,剛才她用「魔力操縱」強制驅動自身行動的技能用法理論上也能用在我身上,藉由我自己所無法運用的龐大魔力強化防禦,避免被秒殺的最糟情況。

  「剛才說的方式只是第一道保險,如果對方看到路西法大人的面貌就衝著我來,路西法大人就能趁機給予致勝一擊,但要是『認知障礙』失效就會錯失奇襲的機會,因此還要加上第二道保險……當對方識破我們的身份,就操縱我使用妳的技能出奇不意發動攻擊!」

  在敵人眼中,唯一有威脅性的只有路西法大人,我甚至從沒被認知在戰力當中,否則大天使夏彌爾應該會盡可能追擊從她手中逃脫的我,他們沒必要堤防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雜魚。

  只要善加利用這個盲點,對方肯定會露出破綻,在對方破解我們的認知障礙後更是如此,誤以為我們黔驢技窮而疏忽大意,製造出僅此一次的突襲空檔。

  「原來如此,還能有這種用法嗎?以往沒有嘗試過,不過理論上是可行的。但是,對你來說會有很大的風險,尚未釐清敵人技能全貌就讓你承受攻擊,即便有魔力的防禦也不能保證安全,而且我的技能會對身體造成龐大的負擔,憑你的肉體強度恐怕只能支撐一秒,超過一秒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路西法大人都賭上性命戰鬥了,我怎麼可以只在一旁看戲?這可是我的……不對,是我們的冒險啊!」

  幸好當時有下定決心冒這個風險,否則在夏娃的重力控制全場的那一刻起,就註定是我們的敗北——

  「路西法大人,妳還好吧?」

  與王后夏娃的對峙總算告一段落,路西法大人從重力轟出的坑洞中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色。

  「嗯,我沒事,傷勢和魔力消耗也比預期中還少,多虧有你,才能避免劇烈消耗的正面衝突……雖說正面單挑我是不會輸的,但接下來還有最強的勇者王亞當,將戰損降至最低才是明智之舉。」

  「不只是在說耗損的部分……那個女人,是妳的親生母親對吧?好不容易才重逢,絲毫沒手下留情地致她於死地,這樣真的好嗎?」

  即便是身處敵對陣營,但對方好歹是她唯一的親人,就連我也沒料到她下手竟是如此狠毒。

  「老實說,起初我是有動搖的……但是,我幾乎沒有與母親相處過的記憶,我的歸屬至始至終都是魔族的大家,若是為了復興魔族的夢想,就算要我雙手沾上母親的血也在所不惜……」

  即便是藉由我的身體動手,路西法大人仍手刃了自己的生母,想必內心還是感到掙扎,然而這條道路上已經捨去了太多珍視的事物,不抱著大義滅親的覺悟就無法再繼續前進。

  更何況對方是這個王國的主戰力之一,擁有大天使守護者之稱,打倒她便能暫時癱瘓十五位大天使的行動。

  我們從她的遺物中撿回了權杖,那正是用於控制大天使的特殊道具,只要持有這把寶物,作為人族最終兵器的十五位大天使甚至可能為我們所用,勢必要趁勇者王亞當重新取回大天使的權限之前決一死戰才行。

  「王后的寢室應該有直通王座的路線,通過那扇門後的長廊就是王國的中樞——勇者王亞當的所在地,也將是魔族與人族最終決戰的場地。」

  「我有個主意,既然我們是從王后夏娃的房間過去,何不利用『認知障礙』偽裝成她的外表?如果能讓他錯認成友軍,就能取得進攻的先機。」

  「我說你,搞不好比我更懂得如何運用『認知障礙』的技能呢……」

  可能是因為路西法大人太過強大,戰鬥基本上都是正面迎擊,主要是將這項技能用於隱藏身份,卻沒有考慮過要如何在戰鬥時善用,反倒是弱小的我才會認真思索暗算的手段爭取些微的勝率。

  不同於路西法大人一貫的作戰風格,估計也會令敵方誤判局勢,營造出能趁隙出手的最佳時機。

  即便如此,仍不能保證能像對付王后夏娃的過程那般順利,畢竟敵人是唯一持有白金牌的最強勇者,更是曾戰勝過魔王撒旦的頂尖強者,實力就如觸及不了的海底般深不可測。

  為了迎擊魔族,勇者王亞當理應保持在魔力全滿的最佳狀態,當初討論的魔力爆表方案是當前最有可能重創他的方式。

  我們協議偽裝成王后夏娃接近對方,趁機將我體內高濃度的魔力注入對方體內,若是沒能成功或沒能生效就果斷捨棄這個方案,將一切都交給路西法大人全力以赴擊敗敵人。

  「不用那個嗎?當初說要把我全身塞進對方體內的方式……」

  血液內蘊含的魔力大約只有魔力總量的十分之一,要確保注入足以致使肉體崩潰的超量魔力,將我的完整魔力都毫無保留灌入是最後的殺手鐧,但事前也提過這麼做必須祭出我的性命,是非必要不能任意使用的必殺手段。

  「不,都到這個地步了,我才不會捨棄你……孩子的爸。」

  「啊哈哈……」聽她說了這番讓人害羞不已的話,我不由自主模仿起她的口氣應答。

  明明沒有任何證據,她卻非常篤定自己已經懷有身孕,示意要我負起全責,活下去正是我不得不遵從的義務。

  經過大理石砌成的純白走廊,最後的門扉開啟,我們踏上了即將決定魔族命運以及整個世界歷史走向的最終戰場——勇者王亞當的王座。

                                    

新登場角色

夏娃:伊甸王國的勇者王后,現役金牌勇者,具有僅次於勇者王亞當的強大實力,受封為大天使守護者,擁有管控全體大天使的權限,自稱是路西法的生母,過去曾被魔王撒旦俘虜多年。

設定補給站



                                    

  歷史的齒輪繼續轉動,無論這場戰爭的終末是誰取勝,百年以來人族與魔族的恩怨都將在此劃下句點。

  莊嚴肅穆的寬闊大廳,左右兩旁陳列的是常人尺寸的大天使雕像,以單膝的跪姿整齊排列,縱使知道不是真正的大天使,栩栩如生的精巧雕工彷彿隨時會動起身,造成相當程度的精神壓迫感。

  在紅絨鋪成的地毯盡頭正是王座,後方是由採光用途的大片彩繪玻璃所拼成的牆,由於背光的緣故無法看清楚王座上的人,僅能隱約看見有人影的輪廓坐在上頭。

  我們在「認知障礙」的作用下,從他人的角度看上去是王后夏娃拖著瀕死的路西法大人,前來參見勇者王亞當並向他報捷,實則讓路西法大人以「變身」和「認知障礙」假冒最有機會接近亞當的夏娃,我則是作為她的替身被她拖行在後。

  可以控制大天使權限的權杖目前是由我所持,暫時先藏在對方的視角看不見的位置,並且為了不讓他們察覺到王后的死訊,沒有完全停止大天使的運作,等到時機成熟就發號施令讓大天使倒戈到我方陣營,群起圍剿最強的勇者。

  「亞當大人,在城堡內逃竄的逆賊被我逮住了,本來想勸她捨棄魔族,加入我方人族陣營,不過她拒絕了,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若能全程悄然進行暗殺自是上策,但認知障礙並非幻覺或隱形,而是誘導產生錯誤的認知,冒充王后夏娃的路西法大人一聲不吭走近反而會產生明顯的違和感,於是她刻意模仿了夏娃的口氣,製造能夠接近他的藉口。

  「……過來吧。」

  對方僅回應簡短的語句,示意要我們到他面前,除此之外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然而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好不容易才稍稍緩解的頭痛又猛然發作,吵雜的雜音在耳邊滋滋作響,視野也幾乎要被雜訊吞沒,理應不屬於我的情緒不斷在我腦海中叫喚,勉強靠意志力支撐著殘存的意識……

  『不可原諒……』  『害死我重要的人……奪走我的一切……絕不能原諒……』  『在我的憤怒燒盡之前,絕對不會就此消亡……』  『我在此發誓……無論要輪迴幾次……就算從零開始也無妨……我要把你們消滅到一個都不剩……直到我內心的憤怒之火止息……報仇雪恨為逝去的他們弔唁……』

  「你還好嗎?」路西法大人察覺到我的異常,用只有我聽得見的細小音量問候我的狀況,我才從幻覺及幻聽中拉回現實世界。

  我沒有出言答覆,而是沉默地點點頭,轉知路西法大人自己沒有大礙。

  不能在這種地方露出破綻,要是沒能順利走到亞當的跟前,計畫可能會出現莫大的變數。

  可是,有種不安的預感在腦內翻騰,總覺得有什麼在預料之外的事態才正在檯面下蠢蠢欲動……

  『喀嚓!』

  當注意到的時候,走到一半的路西法大人竟被冷不防地銬上了腳鐐,化作王后夏娃的外貌頓時破功。

  「這是……魔封石製成的腳鐐嗎?」

  由於是專門對付強大能力者的囚具,體內的魔力流動被阻絕,將魔力輸出強制歸零,是有效封鎖技能的手段,路西法大人的「認知障礙」也隨之破除,我們的真面目就這樣毫無掩飾地顯現出來。

  坐在王座上的人影閃現出巨量的雜訊,估計打從一開始就是誘導我們落入的圈套,是為了封住最強的路西法大人所量身打造的陷阱,一切就如夢幻泡影。

  當我們還處在狀況外之時,從地板的影子浮出的竟是熟悉的身影——

  「……莉莉?」

  怎麼也沒想到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會是不久前跟子爵一同留下來抵擋大天使耶利米爾的莉莉,但此刻的她並非通常的小女孩樣貌,而是當時在酒館初遇所見到的成年外表。

  「主人,我遵守與您的約定,與您在王座前會合了。」

  明明該是感人的重逢,莉莉臉上卻掛著出乎意料的邪魅笑容,盈滿我心頭的並非喜悅,更多的竟是……恐懼。

  「啊,莉莉絲!妳還活著嗎?是我們!我還以為妳死了……莉莉絲?」

  原先以為是友軍陣營的誤擊,路西法大人不禁露出欣喜的笑顏,連忙向她澄清並非敵人。

  莉莉都明確知曉她並不是王后夏娃仍不為所動,僅以不發一語的微笑作為回應,這才令路西法大人留意到事態不太對勁,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

  「為什麼……我的『超感知』無法感應到妳?該不會是……『認知障礙』嗎?妳到底是……」

  她總算意識到,可以騙過「超感知」的高等級精神系技能「認知障礙」,就連專精於精神系的莫德和山羊女也沒能練成,為何莉莉能運用自如?

  路西法大人的「認知障礙」並沒有對她生效,間接證明了她可能一直潛伏在我的影子中,剛才發生的一切,她從頭到尾都看在眼中。

  既然如此,她利用技能隱瞞自己存活的事實,伺機對路西法大人發動偷襲,其中的用意又為何?

  答案顯而易見——莉莉依然是伊甸王國的間諜,她從來都是魔族的敵人。

  令我費解的是,她毫無疑問是效忠於我,也答應我不再將公會的情報洩漏給王國……公會?

  她確實再也沒有出賣公會,但她也從沒說過不會背叛魔族,語意上的落差竟是如此懸殊嗎?

  但是,她發誓過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會永遠站在我這邊,我既決意與魔族共存亡,她又為什麼……

  「您很困惑吧?主人,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繼續維持『封印』了吧——亞當大人。」

  這四個字就如一把鑰匙,撬開了纏上重重枷鎖的潘朵拉之箱,劇烈的痛楚在頭顱迸裂。

  王座上無法看清的人影在激起的漣漪逐漸平復後,就如觀望映照在水面的鏡像,竟浮現出自己的面容。

  原先曖昧不明的記憶及情感,如洪水般不斷湧進我的腦海——



  『薩邁爾……』

  映入眼簾的是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城池,身受致命傷、躺臥在血泊中的男人,正是公認歷代最強的勇者亞當。

  他呼喚著我曾經的名字,竭盡最後的氣力將沾滿鮮血的顫動的手伸向我的臉。

  我既是來自異世界的穿越者,又因魔王撒旦對召喚系統動了手腳而被附加了魔族的血統,光是存在本身就被人族所唾棄,即使如此,亞當仍不嫌棄我的身份,將我視為勇者的夥伴,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能全心全意信賴的對象。

  『亞當之名……就交給你了……』

  奄奄一息的亞當讓我喝下他的血,滿足「傳承」技能的發動條件後,不屬於我的魔力、技能、記憶……原本屬於亞當的一切皆成為我的一部分,頃刻間全都歸我所有。

  千年來人王亞當的「傳承」都在初代亞當的血脈中流傳,轉移至不具備血緣關係、甚至流有魔族血統的目標身上,可說是史上前所未聞,但是瀕死的亞當別無選擇,因為我正是在場唯一能被託付的勇者的夥伴,不這麼做恐怕會使「亞當」從此失傳。

  不知是否為非血緣傳承的副作用,亞當的人格並沒有完整轉移過來,我仍然保有自我的人格,但千年來亞當一脈相傳的記憶一口氣灌入在我的腦內,我知曉了這個國家歷經興衰所鑄成的歷史,以及人族遭到魔族摧殘的過往,更深刻理解兩者之間是如何結下不共戴天的世仇。

  將亞當生前未能實現的大義執行到底,正是承襲勇者之名的我的使命,更是苟活下來的我不得不完成的義務。

  繼承勇者亞當之後,在憤怒的驅使下,奮不顧身地親自領兵衝鋒,在短短一年內拿下久攻不破的迦南,直取魔王撒旦的首級,奪回被擄獲多年的夏娃,重返王國的統治權。

  『憤怒吧……』

  在政局動盪不安之際,需要的是強權的君臨,於是我仿效魔王撒旦的作法,以「傳承」技能授予伊甸騎士團的十五位軍團長權能,以萬人的屍骸構成骨架,創造出人族最終兵器大天使。

  『憎恨吧……』

  勇者王亞當的威名遠播,我們利用大天使壓倒性的戰力整合鄰近的諸多小國,嚴加實行人族至上的主義,藉由共同敵視魔族作為凝聚向心力的手段,光復過往曾興盛千年的伊甸王國。

  『復仇吧……』

  然而,亞當這個名字簡直就像是詛咒,伴隨著憤慨的怒火,日以繼夜在我胸口縈繞、迴盪,誓言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必須為亞當被魔族害死的血海大恨報仇。

  即使用盡方法要將四處逃竄的魔族殘黨趕盡殺絕,魔族卻如蟑螂般怎麼也殺不盡,只要那些該死的魔族尚有一絲氣息,我所崇敬的亞當就永世不得安息。

  歷經十年的籌備,我下定決心賭上性命,進行一個冒險的計劃——封印自身的記憶,以穿越並轉生為魔族的身份混入其中,運用「結緣」的才能將全體魔族都引出來再一舉殲滅。

  前任亞當曾告訴我,我擁有「結緣」的才能,不知不覺間將周圍的人們串聯在一起、與自身站在同一陣線的特殊才能,只要反過來利用這點,就能牽起殘存在王國各處的魔族勢力。

  這個計劃正是要與魔族們締結緣份,並且我所建立起的羈絆都是為了斬斷而存在。

  透過夏彌爾的諭知,她預見了我帶著大批魔族出現在城堡內的情境,既已確保成功率,包含夏娃、塞特及大天使等人都贊同我的主意,唯有莉莉絲持相反意見,勸諫我別貿然涉險。

  「主人,我反對您如此冒險。」

  莉莉絲起初是在魅魔酒館相遇時我特別鍾愛的女孩,在勇者夥伴的資助下為她贖身,將我奉為主人侍奉,如今作為我最信任的密友,是位居伊甸王國政治核心罕有的魔族。

  「莉莉絲,妳可知道光憑這句話就足以將妳定罪?區區魔族竟敢反駁亞當大人的意志!別以為亞當大人特別寵幸妳就可以得寸進尺!」

  夏娃咄咄逼人要莉莉絲住口,不允許她再對我表達異議。

  雖然她是前任亞當的戀人,但亞當既已將自身的一切都傳承給我,並且我也履行了勇者的職責將她從魔王手中拯救出來,她認同我作為勇者亞當的正當性。

  莉莉絲礙於魔族的身份無法立后,夏娃在名義上也確實是我的王后,因此在這個國家握有實權的是夏娃而非莉莉絲。

  在這個魔族受盡歧視的世道下,光是能立足於城堡內並擁有不被屠戮的基本權利,就已是我動用王權能夠施加的最大庇護,否則人族至上的國本將為之動搖。

  她的這番言論被其他人視作叛變的證據,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真意是對我的擔憂,不忍我再陷入痛苦的復仇漩渦,直至身心飽受摧殘、傷痕累累的歸來。

  「抱歉了,莉莉絲,我非去不可……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她見我意志堅定如山,心中的千言萬語才到喉頭就全吞回去,終究只能沉默以對。

  為了避免被魔族發現我的真實身份,我對自己使用了「封印」的技能將記憶和技能全都塵封在無意識的深處,保有的龐大魔力也無法正常釋出,持續在體內積累形成濃度極高的高密度魔力。

  至於解除封印的條件就是在勇者王的王座前,以正確的名稱呼喚我,因此我的任務就是必須將魔族都帶往王城,並活著回到王座,交由我的夥伴們喚醒我的記憶。

  在計劃實行的那一天,封印的即時就傳送至這個世界唯一藏有召喚系統的極東之城卡巴拉,裝作是剛被召喚至此的穿越者……

  當我清醒之時已經在這裡了,獨自一人坐在村莊的噴水池旁,中午的陽光刺得我眼睛不好受。

  記憶就如蒙上了一層濃霧,關於自己的一切分毫都想不起來,注意到之時已經因為魔族特有的紅瞳而被當地的勇者們團團包圍、陷入死境。

  但是我很清楚自己不會死在這種地方,因為當週開始的日子,是銀魔路西法會現身拯救魔族的日子。

  「就在前面那間轉角,有一間不太起眼的商會,掛了一個猛瑪象的招牌,進去的時候說出暗號『老闆,我給你帶生意來了』他們就知道了。」

  無論是被銀魔路西法所救,或是被送往瑪門的魔族公會,都是根據莉莉絲長年潛伏在魅魔酒館打探出來的情報,事先就算計好的。

  「啊……我……其實我失憶了,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唉呀,有什麼關係?沒有名字就自己取一個呀!」

  魔王撒旦……前任人王亞當的兄弟啊,你就是破壞人族千年來秩序的罪魁禍首,為了在記憶所不能及的內心深處仍不遺忘對你的憤怒,我要將這個名字銘刻在自己身上……

  「哼哼哼,那好吧,從今以後就叫我魔王撒旦吧!」

  因為取了這個名字被嘲弄也無所謂,只要能使我心中的怒火永不熄滅,就儘管謔稱我為傻蛋吧。

  第一天晚上,我作了一個奇怪的夢——那是在穿越到這個世界前的記憶,成為勇者亞當夥伴之前的過去。

  我坐在一個漆黑的小房間,緊緊拉上的窗簾只有些微陽光透得進來,房間內最大的光源是眼前的螢幕,我疲憊地盯著螢幕、左手狂打著鍵盤、右手連點著滑鼠,看到WIN的字樣跳出,內心卻格外空虛毫無波瀾。

Finger1006>在嗎?今天一起打BOSS嗎?
Smile:)>不了...熬夜想睡...明天吧
Finger1006>好啦。掰。

  突然之間覺得好睏……網友不停傳訊息找我一起打BOSS,可是我已經熬夜熬過頭了,現在只想好好趴一會兒,其他事就等醒來之後再說吧……

  「芬格!妳睡死了嗎?快點起床……」

  「吵——死——了!臭蒼蠅!你是想把門敲壞嗎?……欸?你……你誰來著?」

  與魔神騎士團的團長之子別西卜接下了公會的第一個任務,出來應門的貝爾芬格不知為何帶給我強烈的親切感,明明應該是素不相識的女人,卻有種遇見十年不見的老朋友般的熟悉感……

  那是就算探遍深層記憶也找不到的面孔,為何見到這個人會如此懷念呢?我不知理由地非常在意她,她在魔族當中也是最特別的存在,無論是以友情或戀情的名義都好,只要跟她待在一起就會覺得心情很自在。

  接踵而來的是第一次的大天使攻略戰,公會調派戰力協防險些被耶利米爾剿滅的狼人族,殊不知那隻不過是麥達昶用權能複製出來的空殼罷了,無論這些魔族打倒多少分身都沒有任何意義。

  本以為此役可以成為復仇的火種,不過可能是這副身體在穿越前的習性作祟,自此與貝爾芬格一同沉溺於電腦遊戲的空間,無意識的忿恨嘶吼卻怎麼也傳遞不到意識得到的層面。

  連同記憶也封印的缺點正是如此,卻也因此讓我擺脫間諜的嫌疑,若是當時保有記憶的話,阿斯莫德以吐真的特製藥水進行的審問就無法再隱瞞下去了:

  「那我就單刀直入了,你是不是間諜?」「不是。」

  「你認識可能是間諜的傢伙嗎?」「沒有。」

  這齣賭上一切的冒險,原本可能就這麼沉沒在當前平靜的生活無疾而終,不過就在這時,就連我也沒料想到的唯一的失算,反而是能讓我的復仇之旅得以回歸正軌的關鍵——與莉莉絲的重逢。

  『我的名字是莉莉,非常感謝您的賞識,我將把自己的一切都交託給您,我的主人。』

  「我的名字是莉莉絲,非常感謝您的賞識,我將把自己的一切都交託給您,我的主人。」

  ……莉莉絲?為什麼在這裡……妳也來了嗎?

  一度被人族懷疑是雙面諜與魔族私通的莉莉絲,本該被軟禁在王城迦南,竟不顧眾議逃出王城,回到極東之城的魅魔酒館,轉瞬間就抓住了我的目光。

  這裡也是當年與莉莉絲初遇的地點,當時的她由於魔力匱乏,僅能維持小女孩的模樣,如今是以盈滿魔力的成年體型現身在我面前,並刻意道出與初次見面時幾乎一模一樣的台詞,也許是為了讓我喚起銘刻在全身細胞內的記憶,令我的心深深為之所吸引。

  即使是意想之外的情況,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莉莉絲的所有行動肯定都是為了我,我可以放心將無能且弱小的自己交託給她。

  「主人,您說得沒錯,就是我私下把魔神騎士團的位置洩露給伊甸王國的。」

  正如當初的預想,先盡可能消耗魔神騎士團的大部分戰力,僅存的勢力就會尋求與其他較有規模的魔族勢力統合,也就是最強的魔族路西法以及瑪門和彼列的魔族公會,曾威脅人族存續的三災獸也會齊聚一堂。

  「主人,我也是有我的苦衷啊……這一切都是被逼迫的,我根本無法違抗勇者王亞當的指示,才在百般不願意的情況下來到店裡當間諜。」

  我明白的,妳並不贊同我如此冒險的計劃,但是為了在孤立無援的敵陣中央從旁支援我,妳不得已涉險隻身潛入魅魔酒館,與我再度相遇。

  「我確實出賣了魔族的情報,但有一件事我能向您保證——只有您,我是絕對不會背叛的。」

  莉莉絲……我相信著,只有妳,是絕對不會背叛我的。

  「我永遠不會忘記的,我與主人在酒館相遇的那一天,正是您選擇了我、將我從多舛的命運中解放出來,從那一瞬間開始我就決定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跟隨您的腳步、遵從您的意志,您就是我唯一誓死效忠的主人,若是把全魔族的存亡跟您放在天秤上,我也會毫不遲疑選擇您。」

  即使此刻的我並不記得,但我也深信與莉莉絲的相遇正是命運的指使,若是沒有遇見她,我的人生將一無所有。

  在莉莉絲的誘導下,拉斐爾的分身對魔族公會發起強襲,雖說這是能將魔族公會摧毀的機會,但不能操之過急,必須將有可能反抗王國的魔族全數都引入王城才能一舉殲滅,況且身處公會的我可不能也一起葬身此處。

  由於短時間內接收龐大的資訊量,封印產生了些微的間隙,我從無意識深處對意識呼喚著,讓表層的我知曉自身魔力的使用方式。

  『——想像吧——相信吧——這就是屬於你的冒險——』

  造就的結果就是我取得了魔族的信任,並且不再輕視我的力量,如此一來推進王城勢必會將我作為必要的戰力。

  一切皆如我所料,結緣的才能正逐步將身旁的魔族都連結並聚集起來。



  瑪門公會的所在地是極東之城卡巴拉,要前往王城迦南的路途中會行經東方城市挪得……也就是王國的叛徒該隱的屬地。

  當年正因信任他,勇者亞當才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遭受魔王撒旦及魔神騎士團的突襲,若非他的背叛,勇者亞當絕不會如此輕易就被魔王撒旦造成致命傷,情急之下將亞當之名傳承給無能的我。

  在前任亞當逝去之後,被追究責任的該隱與人族絕裂,十年之間都守在自己的城池,在媲美約菲爾王城大結界的挪得城結界守護下,就連大天使也拿他沒轍,至今仍未被治罪。

  不能原諒……

  復仇的業火在我心中竄動,雖然不是這趟旅程的主要目的,既然都來到了那個混蛋的地盤,沒有不動手的理由。

  因緣際會遭逢被貶至邊疆的鐵牌勇者亞瑟,明明擁有金牌以上的實力卻不願殺害魔族的異端份子,若要擊潰不死的該隱,這傢伙非凡的戰鬥力是不可或缺的,於是在莉莉絲的種種誘導下,將其中一封邀請函交託給亞瑟,使他能順利進入了勇者本來無法入侵的挪得堡內。

  由於該隱過去曾是勇者亞當的夥伴,自然認得我的長相,締結同盟的期間要是與他相遇會釀成大麻煩,深知事態嚴重性的莉莉絲刻意讓痴心於她的以諾逮住,相信我一定會為了找回她而脫隊,藉此拖延時間。

  在阿斯莫德的介入下,找回莉莉絲的過程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但也多虧如此錯過了與該隱的直接會面,避免最糟糕的狀況發生。

  不殺之勇者亞瑟絲毫沒有辜負期待,該隱的個人專屬技能「不死」在亞瑟的面前形同虛設,展開單方面的虐殺。

  縱使逝去的人們回不來,他也有償還自己犯下罪行的義務,時隔十年的血仇大恨總算得以伸張,那副慘不忍睹的模樣可說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主人?等等!」

  對該隱的復仇本該就此落幕,失憶的我竟擅自行動,天真的妄想有辦法力挽狂瀾,見狀不對的莉莉絲隨即跟上,試圖阻止我做出傻事致使功虧一簣,但還是來遲了一步。

  該隱從來都知曉我的存在,也知道我繼承了亞當之名,但他從未料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我重逢,目光渙散的該隱當場認出了我,發出了尖銳的怒吼:

  「該死的渾球……這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嗎?你這傢伙還有人性嗎?你簡直比惡魔還像惡魔!余是絕不會原諒你的!勇者亞……」

  所幸在該隱道出「當」字之前,亞瑟就及時刺穿他的頭顱,要是再慢個一兩秒,我的冒險恐怕就在此處終結。

  爾後抵達南方城市巴別,在魔神騎士團瀕臨崩潰之際,彼列的魔族公會也成了當今魔族的一大勢力,瑪門公會與彼列公會的接觸也是在意料之內。

  不過巴風特的「夢境」倒是在計劃之外的事項,她不斷挖掘我意識深處的慾求,幻化出的是我與莉莉絲交歡時的情境……

  若是再繼續深入,就是不能被窺探的禁區,燃燒城堡的心像也隨之具象化,那正是我繼承亞當的關鍵時刻,也是我心中無止境憤怒的原點。

  「主人?」

  從隙縫中漏出來的憤怒幾乎將巴風特反噬,封印在底層的記憶及情感險些毫無保留傾瀉而出,若非莉莉絲及時出面喚醒表層的我,才免於不必要的麻煩。

  身為魅魔的莉莉絲清楚巴風特技能的危險性,一旦被發現隱藏在底下的亞當的憤怒,對魔族的憎恨也會曝露。

  多虧莉莉絲始終伴隨在我左右,屢次將我從危機之中解救出來,我對她的感謝之情難以言表。

  「主人,你其實並不喜歡與王國戰鬥對吧?既然如此,不回去也無妨唷。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可以選擇放棄公會,從此在巴別城定居。」

  正當夏彌爾的分身降臨在巴別城,要趕回去魔族公會的時候,莉莉絲拉住了我的衣襬,徵詢我的意見。

  無論是否保有記憶,都能看出她的眼神是認真的。

  比起人族與魔族之間的恩怨,她更在乎我的感受,不願再見到我繼續沉淪在名為仇恨的泥淖中無法自拔的痛苦神情,誠心建議我放下責任,與她在這裡度過與世無爭的新生活。

  由於此時的我是作為魔族公會的身份,理所當然地回絕了她的提議,她露出無比複雜的表情低頭不語。

  若是恢復記憶的我再次面臨抉擇,會選擇放下復仇的道路,跟莉莉絲一起遠離塵世、平靜度日嗎?

  不知道。我一時半刻無法給出答案,不過如果真有這樣的可能性,也許就能得到被仇恨蒙蔽的我所無法體會到的另一種幸福吧。

  引誘路西法現身在巴別城是作為封印自身啟程之前就預定好的計劃,正因她是魔王撒旦和夏娃的孩子,並且作為魔族的戰鬥力天花板,對於魔族而言擁有相當程度的號召力,唯有她能夠使魔族上下團結一心。

  若是能順利將她在此剷除,魔族將化為一盤散沙,魔神騎士團和魔族公會的殘黨也將無力回天,不過就算沒能消滅她也無妨,因為有她的登高一呼,殘存的魔族勢力勢必會在她的麾下全數集結,進軍王城迦南展開總力戰。

  為了突破約菲爾的王城大結界,三災獸「天罰」的權能是不可或缺的,人們過去無力對抗的災厄之獸,在握有大天使戰力的當今已不再是無解的夢魘,無論是銀色惡魔、魔神騎士團、魔族公會、三災獸,全都無一倖免,將被約菲爾的權能斷絕後路,在王城內遭消耗殆盡直至剿滅。

  於是,我們就如諭知所言,全體魔族齊聚王城迦南,公會剩餘的戰力護送我來到城堡,記憶的封印也隨著接近王座而逐漸削弱。

  『就跟夏彌爾說得一樣,你們果然來了。』

  耶利米爾笑著迎接我的歸來,他守在此處的任務就是確保我能夠平安回到王座,並將我以外的其他魔族攔阻在此。

  他從以前就是充滿惡趣味的傢伙,表面上待人和善,實則以嘲諷他人取樂的笑面虎,會讓他鎮守在城堡內部最外圍關卡的理由可想而知,正是為了打擊魔族的信心,讓抵達此處的魔族陷入最深的絕望。

  「主人!這裡就交給我,您絕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我當然明白,我必須回到王座,都到這個地步可不能隨便就死去。

  雖然耶利米爾很擅長惹怒他人,還不至於會膽大包天到在太歲頭上動土,要是他真膽敢取了我的項上人頭,夏娃和其他大天使絕對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別擔心,主人,我是不會輕易喪命的,魅魔是不會說謊的,請相信我!」

  莉莉絲再怎麼說也是我的親信,即使她作為魔族的一員,經常會被懷疑是否對王國心存叛意,諒耶利米爾也不敢任意動手,畢竟他也明白一旦我恢復記憶,可不會輕易放過傷害莉莉絲的傢伙。

  『莉莉絲嗎?當初派遣妳去魔族公會當間諜,妳現在是站在哪邊的?』

  「那還用說嗎?自從與主人相遇的那一天起……我永遠都是站在主人這邊的。」

  這個問題想必是伊甸王國長年的疑惑,他們始終無法明白莉莉絲的真意,恐怕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不信任她,對於是否能將她視為友軍抱有疑慮。

  面對耶利米爾的質問,莉莉絲堅定地回答,無關人族或魔族的身份,她始終都是為我而戰。

  「莉莉,答應我,絕對不能死,我們在勇者王的王座前再見吧。」

  「那是當然的,我會活著抵達終點的,請您放心交給我。」

  莉莉絲仗著與我訂下的誓言狐假虎威,正因她還肩負著必須與我在王座前會合的使命,確信耶利米爾不會伺機殺害她,否則事後耶利米爾將被視為逆賊遭嚴懲,輕則流放、重則死刑,短短的對話當中隱藏了此等威脅之意。

  她只要用認知障礙營造出自己被打倒的錯覺,接下來就能潛入影子與我形影不離。

  至於自願留下來對抗耶利米爾的以諾只不過是平白賠上性命,對戰局沒有造成分毫的影響,他本人卻毫無自覺。

  『真是稀客呢,要先坐下來聊聊嗎?只可惜我沒有能招待你們的茶點。』

  許久未見的拉斐爾仍是一派輕鬆的態度,歡迎勇者王亞當回歸城堡,甚至就連理應是敵人的魔族們也表示歡迎。

  『這樣就對了,只要你們什麼都別做,乖乖待在這邊直到戰爭結束,我也沒打算將你們趕盡殺絕,我也會盡可能幫你們說些好話,為你們爭取設立魔族自治區,給你們最基本限度的生存空間。』

  就如他的自述,他的性情較為溫和,並非對魔族都帶有惡意,沒有趕盡殺絕的念頭,況且他也明白我身旁的這些魔族是我封印期間所結識的夥伴,考慮到我的心情,盡可能不做無謂的殺戮。

  當我的記憶復甦之時,對於那些曾經是夥伴的魔族們逝去究竟會作何感想呢?乍時間可能會不能接受,但回想起當年魔族是如何殘殺我重要的夥伴,盈滿胸腔的恨意將沖散一時的同情。

  牠們背負了萬世都洗不清的原罪,無論死了多少隻都不足掛齒,但是……為什麼?唯有貝爾芬格……她是我唯一想留下來的朋友,如今這個願望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性,令我感到萬分悲憤及惋惜。

  這是不該對魔族萌生的情感才對,為什麼?我的淚水卻止不住?

  難道是我變了嗎?殺害亞當的深仇,在我心中焚燒十餘年從未熄滅過的怒火,僅因不到一年的情誼就削減了嗎?不對,那只是錯覺,我竟一度誤以為魔族是同胞,陣陣反胃感油然而生。

  『笨蛋!慢死了!怎麼現在才來?跟我的預知差了整整十三秒鐘啊!害我以為是我的預知失準了呢……』

  而後迎接我的是那個蠻橫任性的夏彌爾,作為原伊甸騎士團年紀最輕的軍團長,對前任亞當充滿少女情懷的憧憬,對我則是當成輩分相近的學弟使喚。

  直到我成了現任亞當,她看待我的態度也明顯轉變,將那份未能實現的心意投射在我身上,不時纏著我表達愛慕之意。

  間隔這麼長的時間回到城堡,她就如戒斷症狀發作一般,露出快哭出來的焦躁神情,只差沒用她那龐大且沉重的鋼鐵身軀跳上來擁抱我。

  『啊,這你倒不用擔心,後面沒有其他大天使了,我是最後一位鎮守在城堡內的大天使……因為,根據我的預知,再也沒有敵人能通過我這關,全部都會死在我手上,沒必要浪費多餘的戰力在城堡內。』

  夏彌爾的意思相當明確,她會為我攔下所有敵人,無一例外都會被她獨自殲滅,只放我一個離開她鎮守的廳房,繼續朝著封印解除條件的王座前進。

  雖然還想多花點時間與我敘舊,不過眼下還有其他要緊的工作要處理,對在場的魔族們展開無情的屠殺,等事成之後再來找我撒嬌要求獎勵。

  『逃走了嗎?算了,就這樣吧,反正剩下的魔族,我一隻也不會放跑。』

  可惜的是夏彌爾的預知僅限於自身所見的未來,她沒看見路西法從密道潛入城堡內的情景,她的預知失準恐怕就是遺漏了這個最大的隱憂。

  攙扶身負重傷的路西法回到她童年時期的房間,這個房間是夏娃特別交代不準任何人亂動的,理由是要保留女兒過往的記憶痕跡,因此所有擺設都與當年無異。

  「不知道呢……可能是因為你身上散發著某種跟父親類似的感覺,不自覺的想跟你撒嬌了吧?」

  她從我身上感受到的類似父親的氣息並非全然是錯覺,畢竟亞當正是她生父的兄弟,縱使外觀截然不同,長年積累的習性也很難徹底消除,可能是無意識從我身上捕捉到與父親雷同的影子。

  說實話,我與路西法之間的關係有些複雜,她是前任亞當的兄弟強姦亞當的妻子所生的女兒,輩分上她既是我的姪女,又可說是我的繼女,而繼任亞當的我又順勢與她發生肉體關係,無論知情與否,這可是妥妥的亂倫,也難怪夏娃會如此惱怒。

  在路西法失去戰意,放棄前進的意志時,盈滿我心中的怒火,嘶吼著這趟復仇之旅不能止步於此,我的終點並不在這裡,驅使著我帶領最後的魔族繼續前行。

  「嗯——是亞當大人嗎?怎麼是從那邊過來?今晚慶功宴結束後我們就來……咦?妳是!」

  夏娃早就透過夏彌爾預見我的歸來,確信人族與魔族的恩怨將在此畫下句點,原先並沒有參戰的打算,而是殷切期盼久違的寵幸,萬萬沒料到我會帶著路西法一起來到她的寢室,才匆匆進入備戰狀態。

  不知是母親的天性或是心理防衛的反彈,對魔族恨之入骨的她是以堪稱病態的程度愛著以魔族之光的名號流離在外的女兒,如今竟是在這種場合與女兒重逢,欣喜若狂的同時又無法以正常母親的姿態面對女兒,多年來醞釀的矛盾心情在頃刻間迸發。

  「……是你幹的嗎?豈有此理!我絕不允許……你這人渣!」

  得知現任丈夫與女兒的亂倫行為,怎麼可能坦然接受這種事發生?扭曲至極的愛頓時變質淪為恨意及殺意,無法諒解我們的行徑。

  當她的惱火沖破理智線,顧不得家人之間的情誼,完全殺紅眼、準備毫不收斂力道全力出招之際,作夢也沒想到會是遭到失憶的我背刺。

  「怎麼……可能?為什麼……你……」

  在她臨死前縈繞在腦海中的,想必是為何會葬送在我的手上吧。

  夏娃痛恨魔族,除了我和路西法之外,她無法接納任何魔族出現在她的視野當中,其中當然也包含莉莉絲。

  若非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早就動用私刑將她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即便沒有做得那麼絕,她也時常濫用職權欺凌、羞辱她。

  我確實繼承了亞當的記憶,明白他對夏娃投注的情感有多麼深刻,也不時以夫妻的名義與她同床共枕,不過我心中始終沒有對她抱持愛戀之意,心智已經產生異常的她也許根本沒有察覺到我的真意。

  正因她與莉莉絲之間的嫌隙,我沒辦法對夏娃產生更進一步的好感,潛伏在我影子當中的莉莉絲想必也相當厭惡她,才對她見死不救,直到來不及挽回的最後一刻都沒有阻止我下手。

  親手殺死相處十年的夥伴,我理所當然感到悲傷、懊悔,但情緒並不如失去至親那般強烈,甚至不如聽聞貝爾芬格死訊時的悲憤,反倒是對於無須再繼續辜負她的感情而鬆了一口氣。

  於此同時,我心中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莉莉?」

  「主人,我遵守與您的約定,與您在王座前會合了。」

  無論是作為撒旦的我,還是作為亞當的我,見到莉莉絲平安無事的模樣,心中都感到欣慰不已。

  「您很困惑吧?主人,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繼續維持『封印』了吧——亞當大人。」



  「莉莉絲……我全都想起來了。為什麼,妳願意為了我這樣的人如此犧牲奉獻?」

  直到剛才我都沒能理解為何莉莉絲會違背我的意志背叛魔族,一旦回想起來就能明白她一路上陪伴在我身邊。

  「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主人,因為我愛你。」

  莉莉絲將沉積十年的愛意毫不保留的傾吐而出,明明該是早就知道的答案,能親耳聽見她的真情告白,我的胸口不由得感到劇烈的悸動。

  這些年來她為了我四處奔走、飽受艱辛,在人族的世界或魔族的世界都被視作叛徒或間諜而遭到歧異的眼光,受盡種種委屈及苦難,光是想到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我的淚水就如驟雨潸然泣下。

  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被銀魔路西法看在眼裡,本來不解為何會被莉莉絲銬上魔封石腳鐐,如今總算釐清了真相。

  「騙人的吧?你們……是魔族的敵人嗎?為什麼?我明明是如此信任你!我將自己交託給你,正是相信你可以和我共築魔族的未來啊!那時候你說要為魔族而戰的意志和誓言,難道全都是謊言嗎?撒……」

  「別再用那個骯髒的名字稱呼我。我現在的名字,除了亞當沒有別的。」

  既已回想起封存的記憶,光是聽見他人道出撒旦之名就感到作嘔,嚴正警告她別再口吐如此不堪入耳的詞彙。

  她徹底醒悟了,當她在城堡內與我相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可以信賴的夥伴,僅能孤軍奮戰面對所有敵人。

  必須逃出去才行,否則魔族的未來將葬送於此。

  路西法的眼角泛著淚光,明明就被魔封石腳鐐封印了所有技能,又拖著那副尚未痊癒的殘破身體,竟以堪比技能的超高速抽出腰際的匕首,以行雲流水之勢一刀切開了我的咽喉及莉莉絲的手,並順勢劈開了腳鐐上的鎖鍊,爭取到逃脫的時間,奮力朝著出口方向奔馳。

  然而還未到門口,就被我一把按在地板上磨擦,我和莉莉絲的刀傷轉眼間就已回復原狀,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治療技能……不對,這是拉斐爾的『神的治癒』嗎?就連莉莉絲的傷口也一起治癒了?」

  「妳猜對了,我授予大天使的『權能』本來就是亞當持有的技能,我把屬於我自己的東西暫時先拿回來了。」

  由於控制大天使的權杖就在我的手上,及時取回拉斐爾的權能「神的治癒」,才保住了自己和莉莉絲的性命。

  隨即又取回亞列爾的權能「神的獅性」,以超人般的體能瞬間壓制路西法的行動。

  「事到如今,妳該不會還天真的以為可以從我的手中離開王城吧?」

  充斥在路西法眼瞳中的,是驚嚇、是恐懼、是絕望。

  她深切意識到魔族的完全敗北,註定要從歷史舞台上退場,往後將是人族的天下,不再有反抗勢力的存續。

  人族與魔族長年的恩怨在此畫下了句點,當天晚上光是收拾殘局就忙不過來,根本沒人有心情慶賀伊甸王國的勝利。

  我獨自回到前面的廳房查看,只見破碎的機體殘骸散落一地,沿著血跡走向那具曾經熟悉的遺體,蹲下身子將再也不會回應的友人深深擁入懷中,從尚未僵直的軀體上還能感受到些許餘溫,複雜的感觸在胸口猛然亂竄,我甚至無法想像此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表情。

  隔日晨間,我招集塞特和大天使們在王座前集合,十五位原軍團長從大天使的鋼鐵軀體中脫出,以人形的姿態前來覲見,共計十六人跪在剛從冒險歸來的勇者王亞當面前。

  還沒開口宣布重要的事宜,我就按耐不住心底湧出的情緒,二話不說衝上前狠狠踹飛拉斐爾,咬牙切齒地將他踩在腳底下。

  權能被回收的拉斐爾倒在地板上吐出一大灘血,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本人甚至不知為何會無故遭到此等待遇。

  「拉斐爾,原諒我,你盡忠職守,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但是……這是出於我個人的私怨,如果不痛打你一頓,我實在難解心中的怨氣。」

  「啊……啊啊……是這樣啊,那個小姑娘對你竟是如此重要嗎?對不起了,亞當,我願意受任何處罰。」

  明知道他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我作為勇者王亞當更不應該為魔族動怒,這些道理我都懂,但貝爾芬格……唯有芬格的死我無法漠視,要我悶不吭聲當作沒這回事是不可能的。

  他也立刻意會過來,知道他殺了我重要的朋友,臉上掛著哀戚的苦笑,任由我對他發洩無從宣洩的情緒。

  將他當成沙包痛毆一頓之後,焦躁的心情也舒坦許多,再度授予他「神的治癒」的權能,便大步踏著步伐走回王座,用力蹬坐下來。

  「首先,王后夏娃在這次的戰事當中不幸戰死,為了感念她這些年來對王國的貢獻,我們將舉行為期一週的隆重國葬以示哀悼。然後呢……」

  「為什麼?是我就不好嗎?」已經預見十秒後未來的夏彌爾面色凝重,低下頭喃喃自語。

  我對夏娃進行最公允且穩妥的處置方式,所有人都沒有異議,但除了一臉快哭出來的夏彌爾以外,他們根本沒有預料到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有多麼令人震驚。

  「我要為莉莉絲冊立后位。」

  語畢,在場全員都面露呆滯,對於這番言論感到難以置信,還以為有哪裡聽錯或誤會。

  底下一片鴉雀無聲,直到性情耿直、恪守紀律的烏列爾率先站出來仗義執言,對於我的提案表達反駁:

  「亞當大人,恕我直言,伊甸王國實行的是人族至上主義,若是讓魔族的莉莉絲封后,將動搖國本、無法再取信於民……」

  「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那又如何?你們都知道的,我從召喚之時就被附加了魔族的血統,你這是在質疑我作為亞當的正當性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亞當大人,只有您的存在是特別的……」

  他的說法簡直就像是意圖謀反,想盡辦法解釋自己的失言,但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他有無此意。

  亞當自古即是為了統治人族而被選中的神選之人,無關是人族還是魔族,我既以亞當之名君臨天下,就是伊甸王國的正統繼承人,這是千年來不容置喙的鐵則。

  「我作為魔族待在公會的期間,見識到不為人知的魔族的另一面,跟我以前認知的魔族有相當的落差,就跟我們人族一樣,也有組織和紀律、人情和義理,不全然都是殘忍邪惡的。」

  作為統率伊甸王國的勇者王亞當不該道出的禁句脫口而出,底下的夥伴們無不露出驚恐的表情,以為我受魔族的影響過深,才做出如此失格的言論。

  「無論剷除魔族正確與否,魔族的衰亡已是不可動搖的事實,事到如今也不再有討論的意義,既無須對近乎滅絕的魔族表達憐憫之意,也沒必要再視若仇讎。況且莉莉絲可是助我將魔族斬草除根的大功臣,立她為後有哪裡不妥嗎?」

  「可是……」

  「若因給了莉莉絲一個名份就有失勇者王亞當的威信,那麼我就不當人族之王了,就算要我成為魔王也無所謂!誰還敢再對我的莉莉絲有意見,就是我的敵人!」

  魔力的威壓就如颱風颳向底下的眾人,凶惡的眼神中沒有半分虛情,冷冽的殺意宣示著並非僅是口頭警告。

  見我即使以魔王之尊與王國為敵也在所不惜的堅決態度,哪怕心裡有疑慮也只能噤聲,且會因此氣到抓狂的夏娃也不在了,再也沒有人敢反對此事。

  原本只能棲身黑暗當中的莉莉絲從影子中浮現,正大光明站在我的身旁,對底下曾瞧不起她的人們發出輕蔑的訕笑,彷彿是在宣示能笑著站到最後的她才是真正的勝者。

  勇者王亞當正式宣告了人族的完全勝利,並在夏娃盛大的國葬後公告新王后莉莉絲的消息,非但沒有隱瞞莉莉絲是魔族的身份還公開宣揚,如今已是舉國上下皆知的事實。

  諷刺的是根本沒人在乎王后是不是魔族,平民百姓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社會一如往常的運行。

  王城戰結束半年後,魔族的主要勢力全滅,僅存少數的漏網之魚在這段時間內被盡數捕獲,並在拉斐爾的提案下設置特區統一管理,特區以外的王國全域不再有魔族的蹤跡,伊甸王國從此迎來嶄新的面貌。

  復仇之旅已然拉下帷幕的今日,魔族對人族的威脅不復存在,曾籠罩全國的歧視氛圍也逐漸淡化……更準確的說法是,淡忘。

  昔日的仇恨只不過是用來煽動、操縱人民思想的政治手段,魔族是否真的曾毫無人性地迫害過人族、或是魔族是否與傳聞中的惡名有所不同,實際上根本沒人發自內心真正在乎,人們才不會關心與自身無關的事物。

  大多數的人只需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人族是歷史上的勝者,殘存的魔族後續究竟落得什麼樣的下場?頂多是短期內茶餘飯後隨口提及的話題,久而久之就不再被當作一回事,消逝在人們的記憶深處。

  噠、噠、噠……

  腳步聲迴盪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間,我隻身前往王國為魔族設立的「特區」。

  空氣中瀰漫著由屎尿味及死屍味等多種臭味混合而成的濃厚氣味,行經的路途中多的是在牢籠中餓死、病死或自殺身亡卻無人清理的屍體,最終我抵達了最深層的單人房。

  「路西法,妳又把昨天的晚餐全吐出來了嗎?這樣可不行啊,妳現在可是需要兩人份的營養呢。」

  柵欄的另一端,是曾經被視為魔族頂點的銀色惡魔路西法,全身赤裸的她挺著日益隆起的腹部,被附加聖德芬權能的特製魔空石鎖鍊反綁住雙手,淚水乾涸的紅腫雙眼早已失去當時充滿希望的光芒。

  她一聽見我的聲音,渾身便如反射動作般一陣驟抖,露出彷彿剛從噩夢中驚醒的驚恐神情。

  「妳可是身負要孕育出最強的下任亞當的重責大任,看來要再切身讓妳激發出應有的母性本能了……」

  「不要了!求你了,不要了!」

  推開牢房門扉所發出的刺耳噪音蓋過了她哭到沙啞的哀求聲,而後傳出了喊到聲嘶力竭的尖叫聲。

  魔族的後續發展,並無在伊甸王國的史籍中留下任何記載。

  這是一個起因於憎恨魔族而墮入比惡魔更像惡魔的魔王亞當的故事,然而故事並不會因魔族的消亡而就此中止,若存於人性的惡念仍世代傳承下去,相同的悲劇勢必會在將來重蹈覆轍,惡意的輪迴終將永無止息。

                                    

新登場角色

亞當:最強的勇者,在魔王撒旦統治之前,以傳承技能將自己的意識和技能流傳給後代子孫,千年以來統治伊甸王國的人王。

薩邁爾:主角撒旦的原名,原為被勇者亞當召喚的穿越者,在前任亞當瀕死前繼承了亞當之名,而後成為了勇者王,為了將魔族消滅殆盡,封印自身的記憶和技能以撒旦之名潛入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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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