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婚姻

　　

　　

　　「發什麼呆呢妳」一道男子的聲音把我從過往的回憶給拉了出來。

　　是我現在的男朋友，唐哲。我離開林堃已然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唐哲是我後來在那所國小認識的體育老師。

　　和普通的戀愛沒什麼差別，都是成年人了，自然我和他之間沒有如林堃那般轟轟烈烈，愛不愛什麼的，也不是很重要了。

　　

　「沒什麼，聽歌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我笑著把耳機放下

　　

　　離開林堃後，我得了憂鬱症，不論是孩子還是林堃，對我的心靈衝擊不小。我害怕面對人羣，跟林堃在一起，他不喜歡我交朋友，甚至同性也不行。跟人相處也成了我一大障礙。

　　白天撐笑著面對老師及孩子們，夜晚如果沒有安眠藥，我會哭著徹夜未眠。

　　

　　看著我的學生我不經會想起我無緣的孩子，總是偷偷躲到校園的角落哭泣，一次被唐哲碰見。

　　「芳馨老師，妳...還好嗎？」他手忙腳亂想從身上找出一張紙巾

　　「我沒事，唐老師抱歉，讓你見笑了」

　　「如果..妳壓力很大心情不好的話，可以運動看看，我覺得是很好的發泄方式，我看妳也都沒在參加老師們的聚會，多跟大家相處也好啊...」

　　他自顧自的講了一堆，喋喋不休，話非常多，是個很嘮叨的人，他辦公室位子就在我的旁邊，我之前怎麼都沒發現這人。

　　「唐老師，沒事，我很好，真的」我打斷他的話，不然不知道要在這聽他嘮叨多久

　　「嘿嘿，多運動啦，很好發泄的，我們班小朋友我都讓他們多運動，一個比一個開朗結實...」

　　我笑了出來，誰會形容才國小的孩子結實

　　「唐老師，我先走了，等等還得上課」捂著笑意我趕緊逃離現場

　　

　　後來唐哲頻繁出現在我的生活，一直要我吃好喝好多運動，也展開他熱烈的追求，自然而然我們也就走到一起。沒有什麼轟轟烈烈、心跳加速，平平淡淡的細水長流，僅此。

　　唐哲說，不介意我的過去，不介意我的病情，到了如今，我仍然覺得是我自己愚蠢而害死了一個生命。也明白了，所有甜言蜜語和包容，也許只是愛情一時上頭，毫無根本可言，更別說要對方信守承諾。

　　

　　一樣的上下班，疲憊的走向醫院，今天是回診的日期，我沒有去小衆診所，而是固定去了大醫院看精神科，只因有次在唐哲面前病發傷害了自己，他便要求我都來他同學任職的醫院，有認識的人盯著且報備我的病情狀況。

　　

　　「好巧，這是馨兒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及那個熟悉的暱稱

　　我垂下的眼眸向前望去，是安安。

　　「安安...嗎？」

　　「對呀！好久不見吶！」

　　「妳這是...來產檢？」看著她隆起的腹部，我不禁感嘆

　　『我同年齡的同學，都當媽媽了呀』

　　「對呀！那年結婚妳都沒空來，今年我要生產了，妳可一定要來吃滿月酒」

　　「好」我笑著回答安安，摸著她的肚子

我們不是沒有聯絡，而是出了社會後，不只她，我也是，我們都有各自的事情，已然不在一樣的生活圈，昔日的友誼也逐漸變淡。她結婚有邀請我，那個時候我還和林堃在一起，所以不敢去她的婚禮，想當初林堃可是把人家給罵哭的，我哪敢帶著他，便找了理由推託。

　　「妳身體怎麼了嗎？」安安擔心的看著我

　　「沒什麼事，就是最近腸胃不大好」

　　「我就說讓妳正常吃飯，不聽，妳以前就常常犯胃病」

　　我沒告訴安安實話，畢竟這種事我也難以啓齒，更不想讓懷孕的她替我操心。目送她離開，我往精神科走去。

　　

　　「今天方時跟我說妳比較晚到，怎麼了？」

　　「沒有，遇到老同學了」　　

　　「妳同學怎麼了」

　　「沒什麼，產檢而已」

　　聽到「產檢」兩字唐哲看起來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我不知爲何很想逃避，也許我的病情，也許不相信婚姻。童年父母的婚姻給我帶來莫大的傷害，遇到了林堃以爲愛情終將熬成婚姻，卻白等了那麼久，和唐哲在一起這才短短一、兩年，我不敢輕言踏足婚姻。

　　

　　「明天，讓我陪著妳去拜拜」

　　「嗯？」

　　「之前不跟，是怕妳介意有外人在，但現在，我想在妳最脆弱的時候守護在你身邊」

　　我沉默不答，明天，是妹仔的忌日，牠很健健康康陪了我好幾年，狗狗的生命總是那麼短暫，牠離開我之後，我一直覺得我懷上的孩子的是牠。

妹仔，我的孩子，林堃，全都離我而去。往年我都是一個人去緬懷這一切，唐哲知道了我也沒讓他跟，我怕他看見曾經屬於我和林堃的回憶心裡不舒服，也介意不想讓他看見。

　　「好。」但，也或許是時候該放下一切讓新人插足我的人生了

　　

　　

　　妹仔的墓地在C城和H城中間隔著的山上，也就是我和林堃的城市中間。風景總是讓我陷入回憶當中。

　　「到了」

　　往回望可以看見夕陽西下，彷佛我回到了十五年前，是那個冷酷的少年，是那個稚嫩的女孩。

　　「真美」唐哲發出讚歎，猶如當年的我

　　「不過也挺感傷的，代表著一天的結束，生命的終點，一切的盡頭」

　　我說著當年林堃說的話，那些話，在失去所有，我慢慢體悟。

　　「只要沒有到生命盡頭，事情就會有新的起點」

　　唐哲緩緩單膝下跪，拿出口袋的戒指。

　　「芳馨，嫁給我吧，我在妹仔面前承諾，我會一輩子愛護妳的，像牠愛著妳守護妳的那些年，我要接力下去這個守護妳的職責」

　　「好」我笑著伸出手

　　

　　沒有過多浪漫的情節，沒有鮮花，也許是時間到頭，也許剛好門當戶對，他有這個心意，我選擇接受，前往著，人生的下一個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