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是一場艱苦的訓練……大概吧？

　　哼哼，別看本神是第一次處理這工作，就以為本神什麼都不懂。身為冥界的統治者，訓練幾個有潛力的靈魂、使之成為冥界衛兵，對本神來說只是小菜一碟，更別提糾正區區勇者的壞習慣。



　　「到地方了。」

　　穿過近乎永無止盡的漆黑，本神帶著葉仗仲抵達冥界全境中、唯一擁有星光與花園的至福樂土。這裡不僅有凡間最純淨的靈魂居住於此，更有本神訓練冥界衛兵所需的一切設施。

　　嗯？為何將訓練場設置於此？既然是訓練，自然得讓受訓者身處於得以放鬆身心、休息效率最高的地點，訓練效率方能提升至最大值。沒錯，這就是本神擁有一批精良衛兵的根本所在。

　　「蛤──？」

　　對本神精心設計的訓練所一頓東張西望，葉仗仲再次出言不遜：

　　「這是訓練場？就算是鄉下勇者公會的訓練場，也沒祢這兒寒酸。」

　　這一回，本神不打算跟他一番見識，逕直抬起手，掌心面向立於訓練場中央、散發漆黑光芒的冥界石。下一秒，力量在本神的意志驅使下流向冥界石，為訓練場設施注入運作所需的動力。

　　「勇者葉仗仲，把你的狗眼擦亮點，給本神看清楚。」

　　轉眼間，球狀的冥界石褪去漆黑、皎潔的月光取而代之，為本神照亮此行所需、最適合葉仗仲的訓練設施──魔物模擬器。

　　顧名思義，魔物模擬器就是模擬世間一切魔物、供受訓者進行模擬訓練的設備。只要是使用者遭遇過的魔物，縱然是魔族中的達官顯貴，魔物模擬器也能將之模擬、帶給受訓者無限接近實戰的體驗。

　　「蛤？」

　　此刻的本神無比懷疑，葉仗仲的詞彙量是否過於貧乏，以致他只能發出這種充滿困惑、輕蔑的語助詞。就算他好不容易快擠出一句話，本神也早有準備，搶先一步道出他的疑惑：

　　「你是否想說，這塊像是史萊姆、不斷蠕動的鬼東西是怎麼回事？給本神看仔細，這可是不存在於凡間的珍寶，也是本神引以為傲的作品之一。」

　　見葉仗仲還想說些什麼，本神隨即勾動手指，驅使死霧拎起葉仗仲、將他帶到面前，語帶得意的說道：

　　「要是覺得太刺激、受不了的話，本神也不是不能換一個。」

　　果不其然，葉仗仲禁不起這番稱不上挑釁的挑釁，猴子叫囂般地吶喊：

　　「少看不起人！不過是塊臭石頭，看俺一拳幹碎！」

　　姑且不論葉仗仲粗淺至極的目光，至少本神已經將他帶往下一階段。只要葉仗仲能通過眼前的試煉，縱然腦袋差勁一點，想必也能從中吸取教訓，不再衝動行事。

　　「來啊！不是很勇嗎？臭石頭！」

　　呼應葉仗仲心中的種種念想，魔物模擬器開始分裂、變形、轉換顏色，最終化為葉仗仲心心念念、除之而後快的哥布林群體。除此之外，訓練場的內部環境在本神的一記響指下，被替換成葉仗仲當天闖入的山間洞穴。



　　「嗚喔喔喔喔喔喔──！」「嘰嘰嘰嘰嘰嘰──！」

　　片刻工夫過去，低沉且混濁的人類嘶吼、宛若嬰孩哭號的哥布林咆哮混雜在一起，交織出一段毫無格調、血肉橫飛的戰鬥。

　　「這是哪門子的戰鬥？猴子圍架？」

　　若要本神形容眼前的戰鬥，本神會將哥布林比做山間猴子，葉仗仲則像是誤闖猴子領地的大猩猩。儘管在個體素質上佔據極大優勢，但從葉仗仲胡亂揮拳的模樣來看，他根本看不出哥布林所採取的戰術，正是當時將他消磨至死的消耗戰術。

　　不出任何意外，同樣的結局再度發生，被擊殺的時間點更是如出一轍。兩者間唯一的差別，只有在本神的控制下，姑且沒有被哥布林撕成碎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葉仗仲。

　　「……」

　　葉仗仲殘破的靈魂正在本神的神力控制下、逐漸恢復原狀，按理來說無法搞出任何動靜。可他終究是個勇者，光是眼神中散發出的異樣光芒，便足以令本神感受到其中的無能狂怒。

　　唉，無知最是可怖。連自己輸在哪裡都不知道，居然還有臉發這麼大的脾氣？發自內心感嘆一陣後，本神來到葉仗仲身旁，俯視他鼻青臉腫的臉龐，心平氣和地問道：

　　「如何？知道錯在哪兒了嗎？」

　　葉仗仲聞言，當即齜牙咧嘴、如猛獸般大開嘴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在他人的眼中，這或許是幅奇景，但對本神而言，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果然，把聲帶的重組放到最後是正確的。」

　　為了避開即將到來的吵鬧，本神選擇浮上半空，前往訓練場邊緣唯一的制高點──一根呈圓柱狀、由大理石組成的樸實石柱。只要本神蹲坐於此，不論葉仗仲如何叫囂，本神的耳膜便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剛才的不算，再來！」

　　恢復原狀的葉仗仲一個鯉魚打挺，再度擺出不可一世的三七步，不斷開闔的嘴巴接連發出咆哮，同時向魔物模擬器發出新一輪衝鋒。

　　「就讓本神見識見識，這蠢蛋究竟蠢到什麼地步。」

　　後續發生的一切，本神盡收眼底，卻只需一句話便能總結。至於是哪句話，就算本神不說，祢也猜得到。



　　「唉。」伸手揉了揉眉間，本神不禁感嘆：「畢竟只是哥布林，只要力量夠強，遲早能正面突破。」

　　以一個人類來說，葉仗仲或許蠢到無藥可救，但作為一位勇者，葉仗仲確實擁有遠超人類、魔物的潛力。不到一個時辰，葉仗仲的力量受到魔物模擬器激發，提升到足以正面突破哥布林大軍的程度。

　　「喂！」葉仗仲抬頭，囂張的氣焰自雙眼迸發。「俺搞定這破東西了，快放俺回去！」

　　儘管結果與本神的預期大相逕庭，本神終究是位言出必行的神明。沒有第二句話，本神張手一揮，將葉仗仲帶往冥道，將他送回凡間。

　　「真是夠了。」

　　親眼看著葉仗仲消失在冥道中，本神忽地感到渾身乏力，彷彿全身的幹勁盡數被葉仗仲帶走。在這之前，本神完全沒有想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勇者，竟能將本神逼到如此地步。

　　想到這裡，本神不禁仰天長嘆。同時，被本神派駐於冥道關口、忠心耿耿的三頭犬──小帕注意到不對勁，下意識的湊近本神、試圖以蓬鬆柔軟的狗毛安慰本神。

　　「坐下，讓本神靜一靜。」

　　此刻的本神急需一張軟床，二話不說便撲上小帕碩大如象的身軀，肆意享受狗毛與肚皮肉帶來的溫暖，直到一股難以忽視的氣味猛地鑽進鼻腔為止。



　　「小帕，祢多久沒洗澡了？」



　　話音剛落，本神隱約感覺到，小帕的三顆狗頭，正流下不存在的冷汗。



　　 (／‵Д′)／~ ╧╧



　　在那之後，本神暫代的勇者業務空前順遂，除了葉仗仲。只要能把葉仗仲的問題徹底根除，本神便再也不用在每週兩天的安息日裡，離開柔軟舒適的被窩、踏入沒有半衛兵值班的審判廳。

　　對，只要葉仗仲這白癡的腦袋能夠轉個彎，不論是本神還是葉仗仲，兩邊都能輕鬆不少！



　　「命運三姊妹啊，本神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擺脫這白癡？」

　　如同人類向神明發起祈禱，每當本神心煩意亂之際，便會嘗試聯繫命運三姊妹，卻始終無法收到迴音。不為什麼，只因為身為太古神祇的祂們早已離開三界，前往更適合祂們的世界。

　　感嘆歸感嘆，現實依舊在眼前閒晃，等著本神去面對。瞥過位於廳堂之下、兀自吵鬧不休的葉仗仲，本神攤開名簿、翻到葉仗仲的個人資料，閱覽上頭記載的所有死亡原因：



　　「被困在充滿史萊姆的地下城房間，活活被融化。」

　　「不聽同行的盜賊勸告，擅自開啟寶箱，結果被寶箱怪一分為二。」

　　「想通過亡者迷宮，卻因為沒有帶嚮導，落入滿是不死者的迷宮中央，被滿坑滿谷的不死者淹沒。」

　　「穿越沙漠時，不顧嚮導的勸阻、偏離預定的路線，最後誤闖彗星龍的領地，被彗星龍散播於領地內的炸彈屎炸飛。死無全屍，碎肉焦香？」

　　「……」



　　葉仗仲的死亡頻率之高，縱使將其他勇者的死亡率加在一起，也遠不及他的一半。再看每一次死亡的背後原因，無一不是粗心大意、魯莽行動所造成。這顯然已經不屬於巧合的範疇，而是葉仗仲那該死的石頭腦袋所造就、形同詛咒的循環！

　　「下個試煉是啥？快帶俺過去啊！」

　　剎那間，本神清楚的感受到自體內迸發、深沉且混濁的情緒正逐漸化為有形無質的氣息，凡間萬物稱之為狄斯珀。其意為絕望的氣息。

　　「好傢伙。死得一次比一次蠢，卻一點自覺都沒有。」

　　為了避免狄斯珀繼續增加、影響凡間的平衡，本神強忍住衝動、一邊握緊拳頭，一邊起身離開黑石審案桌。

　　「有這種下屬，怪不得小露會覺得累。」

　　的確，如果將帥無能，累死的會是三軍。至於三軍中的幾棵歪瓜劣棗，或許一開始看不出來，可一旦放任他們生根發芽，遲早會成為拖垮整體的禍患。

　　扣除掉短痛、一勞永逸的做法，本神手邊尚有一法可以實行。

　　來到以東方槐柳為原料、樣式簡約的儲藏櫃前，本神沒有猶豫，當即開啟櫃子最下方、專門存放衣裝的抽屜，取出本神許久未碰觸、充滿無數回憶的裝束。

　　「喂！」本神端詳裝束的同時，葉仗仲仍在底下叫嚷：「叫祢帶俺去試煉，拿件破衣服幹啥？」

　　「破衣服？也是。在你眼中，或許就是這樣吧。」

　　面對葉仗仲的粗鄙言行，本神早已麻木，甚至連翻白眼的力氣也宣告用罄。拜此所賜，本神終於下定決心、針對葉仗仲這類極端案例，執行那套早已封存於塔塔羅斯監獄、古老而殘酷的教程。

　　「勇者葉仗仲！」寬衣解帶之際，本神不忘以死霧遮蔽葉仗仲的視線，以免發生不必要的口角。「就讓本神告訴你，接下來的試煉，肯定是你接受過的試煉中，最困難的一項。」

　　脫去許久不曾換下、象徵權威的黑袍，同時套上以深淵龍魚堅韌的魚皮為原料，嚴密包覆本神身軀的緊身衣，此時此刻，本神暫時放下冥界之主的身分，以一介指導者的口吻喊道：



　　「沒錯，接下來，本神將親自引導你。以完成本神賦予你的課題為目標，拚盡全力吧！」



　　一如本神的預期，歷經一段短暫的沉默，各種情緒被葉仗仲濃縮於喉頭，並透過他驚人的肺活量一次爆發，幾乎要將審判廳的石造屋頂連根拔起。好在本神早有防備，及時出手壓下過剩的勇者之力，順便往葉仗仲的額頭用力發起彈指。

　　「痛啊！」葉仗仲摀住額頭，尖聲叫罵：「祢打俺做甚？」

　　「教你認得本神是冥界之主，你的勇者生涯引導者。你個石頭腦袋！」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本神暫時放下的事物，還包括行之千萬年的統治者口條。唯有如此，本神方能徹底融入指導者的角色，盡全力打碎、重整葉仗仲的石頭腦袋。

　　「祢罵誰石頭腦袋？祢才石頭腦袋，祢全家都……」

　　不等葉仗仲罵完，本神稍一用力、再次彈指，既打碎葉仗仲的亮白門牙，也將他彈飛至冥府大門外，在地上翻滾數圈後才停下。

　　「起來。」緊盯匍匐在地的葉仗仲，本神一字一字的說道：「要是不想在復活的時候缺胳膊少腿，最好給本神起來，用跑的去訓練場。」

　　或許是身為勇者的直覺，讓葉仗仲察覺到實力的差距，不等本神再次抬手，葉仗仲不顧仍在恢復途中的嘴巴是否長歪，連忙跳起身、轉身便往來時的方向拔腿狂奔。

　　「總算有點幹勁了。」

　　葉仗仲這蠢蛋，帶他走過多少次，竟然還會搞錯方向？也罷，就當是正式訓練開始前，久違的暖身運動吧。懷抱將錯就錯的心態，本神暫且收起權能，用那雙不曾走過遠路的腿腳，以教練的身分踏上特訓之旅。



　　「弟弟分給本神的地盤，果然很大。」

　　姑且不論荒蕪、處於永恆黑夜的陰沉風景，冥界廣闊的土地確實帶給本神不小的滿足感。要知道，擁有、並管理三界的其中一界，絕非尋常神明得以擔當。所以本神的弟弟才會在那場戰役過後，再三的請求本神出任冥界之主。

　　「找到了。好傢伙，單論身體素質，還真是少見的好苗子。」

　　好在本神的腳程並未衰退，不一會兒的工夫便追上正在趕路的葉仗仲。但本神並不急著為他指引正確方向，而是選擇靜靜地跟在後頭，繼續活動略顯僵硬的肢體，順道觀察葉仗仲那身處勇者行列中、也算得上是上佳之選的強健靈魂。

　　儘管在本神的標準中，葉仗仲尚且比不上一位冥界親衛隊，但作為防堵魔族的先鋒，葉仗仲所擁有的勇者之力，確實帶給葉仗仲不少恩惠。強健的體魄、超人的自癒力、用不完的體力、一拳擊碎山嶽的強大力量等等。

　　至於本神為何特地提起這些事，全因為葉仗仲實際擁有的，僅止於此。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一旦站上訓練者的立場，本神追求盡善盡美的思緒猶如脫韁野馬、不受控制的飛奔，恨不得把葉仗仲的石頭腦袋摘掉，換成更加可靠的腦袋。只可惜，這等輕鬆的美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差不多了。」

　　要是放任葉仗仲繼續跑下去，只怕就要撞上立於冥界邊境、屹立不倒的嘆息之壁。下一秒，不藉助任何權能，本神加快腳步、眨眼間便來到葉仗仲面前、厲聲喝斥道：

　　「走錯方向啦，傻子！」

　　說完，本神正式進入暖身運動的最後階段。在葉仗仲驚疑的目光下，本神抬手就是一拳，嚇得葉仗仲趕緊伸手格擋。不過，那可是本神使出二成力量、配合潘克拉辛的技巧所使出，足以擊飛山嶽的一拳。

　　「──？！」

　　一如本神預料，控制得宜的力量將葉仗仲推離地面，筆直地往訓練場的方向飛去。如果沒有意外發生，葉仗仲應該會落在訓練場門口前，誤差不超過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