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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和父親的墓園位於鄰近太平洋的山丘上。

今天的天氣很好，溫度適中，萬里無雲，往海岸那側一望，陽光撒在海面上，平靜地像一方明鏡，與天空交融成一片壯闊的藍色，應是心曠神怡。

我們順著石階梯，慢慢蜿蜒而上。一路上，宋如嫣一直緊緊抓著我的衣角，依偎在身後，果然女生都怕鬼的傳聞是真的。

費盡千辛萬苦總算到達了墓地，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

依照慣例，我們拿起準備好的鮮花，輕輕放在姐姐和父親的墓碑前。闔上雙眼，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

風吹起了落葉，與地面磨擦發出「沙—沙—」的聲音，清脆而響亮，我的思緒也不自覺地飄到了事故發生的那天。

記得那天我起的很早，因為台北有我喜歡的電競選手的見面會。

「如夢姐姐，謝謝你陪我去看比賽，這是我準備的禮物。」

宋如嫣的姐姐有著詩情畫意的名字，叫宋如夢。我有些害羞地從準備好的袋子裡，拿出一隻泰貝爾娃娃，遞給身旁的如夢姐姐。

「這怎麼好意思？」

「哈哈！你就收下吧。我這兒子性格變得開朗多了，都是因為你的緣故。話說，妳的妹妹，如嫣，今天怎麼沒有來。」

我父親在前排的座位一邊開著車，一邊爽朗地說道。

「她今天有跆拳道比賽，要不然她其實很想來呢。」姐姐轉頭看向我，露出神秘地笑容，說道：「那我就收下了。小墨，其實我也有準備禮物。前幾天我不是給了你一個禮物盒？」

「恩，對啊。但打開這個盒子要輸入密碼，姐姐妳一直不告訴我。」

「那今天我就給你暗號囉，我只說一次喔，IYHEUE！MCTAYM！LKOVOO！」

「太狡猾了啦，這誰猜的出來？再給我一個提示。」

「跟我們平常的遊戲組合有關喔，也跟潘森有關」

「......這太跳TONE了，我還是想不出來。」

正當我努力思考時，「碰！」，忽然猛烈的撞擊聲，身體和腦袋像是狠狠被鐵鎚砸中的感覺，伴隨著玻璃碎裂聲音和一陣翻天覆地，令我頭暈目眩。

待稍微平息後，我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血、汽油和燒焦的味道，刺鼻、濃重，猶如刀子劃破我的鼻腔。

發生了什麼？一切發生的太快，腦袋完全運轉不過來。

「好痛......」我感覺身體幾乎使不上力，勉強張開眼睛，七零八落的金屬碎片，車頂和車門已經扭曲變形，此時我才意識到發生了車禍。

姐姐用她纖弱的身軀抱著我，我感覺到她的腹部像是被什麼刺穿一般，溫熱而濃稠的液體不斷淌出。

「還好.....你.....沒事......就......好......」

我看著姊姊沾滿鮮血，卻又欣慰的臉。我頓時感到著急卻又無能為力。明明是妳受傷的比較嚴重啊，有沒有人能來救我們？

看著鮮血不斷從姐姐的腹部流出，能感受到姐姐的生命正一點一點流逝。此時我卻感到無能為力，看著姐姐的視線愈發模糊。


「我......」姐姐用盡全身的力氣，勉強吐出幾個字。

「姐姐，妳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這次姐姐沒有回應，只是癱軟地倒下。

火勢不斷擴大，席捲而來的黑煙嗆的我幾乎無法呼吸。

在視線完全黑暗之前，我看見了泰貝爾娃娃燒得近乎猙獰的模樣。


「許墨，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

宋如嫣一臉憂心地看著呼吸逐漸沉重的我。

「我沒事的。只是天氣太熱而已。」我佯裝鎮定地說。

「今天明明就很冷，而且覺得熱的話，你怎麼穿這麼厚重的帽T？」宋如嫣嘆了口氣，又繼續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吞了幾口口水，問出了我多年埋藏在心裡的問題：

「宋如嫣，你有曾經那麼一瞬間，討厭過我嗎？」

我害宋如嫣失去了要好的姐姐，她可能才是最難過的。換作我是宋如嫣，或許會恨自己一輩子也說不定。

我想知道宋如嫣內心真實的想法，或許聽見她真心地咒罵我一頓，我能夠稍微從內心放下些許的愧疚與罪惡感。

我刻意別過視線，避免與宋如嫣眼神交會。

宋如嫣聽見我的問題，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走過來。

「你覺得呢？」語畢。

隨即宋如嫣用全國前三名的跆拳道招式重重地踢了我的屁股。據說跆拳道國手的踢擊足足有一噸卡車重，以宋如嫣的身手，少說也有半個國手的水準。接近半噸的力量瞬間作用在我的屁股，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要殘廢了。

「欸，太痛了啦，我快殘廢了。」

「沒人會希望意外發生。既然發生了，再怎麼想也不會回到過去。」宋如嫣一臉正經地說，但看著我摸著屁股，逐漸痛苦的表情，宋如嫣的嘴角逐漸上揚。

「天色快變黑了，我們快回家吧，嘻嘻。」宋如嫣笑盈盈地說道。

看著宋如嫣調皮的笑臉，我也莞爾一笑，似乎內心的不安也稍微被踢走。

之後我們將墓碑上的灰塵擦拭，用掃斗稍作清掃後，趕在太陽餘暉消失前離去。


之後，我和宋如嫣簡單吃個作晚餐，便回了各自在花蓮的老家。

其實我不喜歡回家。

雖然宋如嫣的家離我僅僅不到半個公里，但一個男生要求女生帶他回家，怎麼想都不太對勁。

我一邊懷著「要不就去旅館吧！？」的猶疑，但身體卻很誠實地走到家門口。要不忍耐一下吧？我從口袋掏出鑰匙。深呼吸了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才打開了大門。

「我回來了。」

令人作嘔的酒味撲鼻而來。母親正躺在客廳的沙發，毫無表情地看著電視撥放著吳宗憲主持的「綜藝大集合」，桌上堆滿了酒瓶，有些豎立，有些橫放，桌上都是各種酒類混雜的液體。

對比電視上充滿罐頭笑聲歡快的氣氛，母親冰冷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嗯。」

母親一眼都不看，眼神空洞地盯著電視。對於她冷漠的舉動我也習以為常，逕直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母親原本是個溫柔的人，在事故發生以前，絕對是個接近滿分的母親。

在十歲上自然課時，偶然學到了到血型與遺傳基因的相關知識。當時我發現，我並不是父母所親生的。AB血型的我，不可能是由都是O型的雙親生下。

儘管如此，我也從來沒有戳破這則謊言，因為沒有血緣的父親和母親，對我如同家人一般。那時我理解道，血緣只是的外在的名份，更重要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真實的相處與羈絆。

我們家就是以這樣的關係建立起微妙的平衡，但......

父親死後，母親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經營的飾品店生意也不做了，開始在家裡酗酒。

儘管父親死後的遺產可以讓母親不用工作三個輩子，母親的性情大變也令我相當憂心。有時她會摔酒瓶發脾氣，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處於像剛剛一樣，發呆不理人的狀態。

我並不責怪她，反而感到無比的自責與愧疚。對母親來說，我本來就不是她親生的，卻又帶走她深愛的丈夫。

「如果死的是你就好了。」母親冷漠的眼神，彷彿赤裸地質問著我。

如果死的是我，或許現在會有很多不同吧。儘管宋如嫣對我的態度如從前般要好，但我由衷的認為，如果死的是我，父親、母親、宋如嫣、如夢姐姐都能很幸福地生活吧。

「……」

我躺在床上，明明身體很累，卻怎麼睡也睡不著。只要靜下來，腦袋便會不斷地運轉，陷入負面的情緒迴圈。

「滴！答！」

胸口有點難受，時鐘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我試圖用枕頭蓋過耳朵，可那聲音仍舊穿透了一切障礙，在耳邊縈繞。

毫無睡意，我悄悄地穿上輕便的運動外套，換上鞋子，趁著媽媽在沙發上睡著，偷偷走到外面。

我決定去網咖。

我走到了位於花蓮市區，離家裡路程二十分鐘的網咖。

這家網咖，名叫「諾麗米特」，乍聽之下以為是某間義式餐廳。

在過往的日子裡，我總是與宋如嫣、如夢姐姐一同來這家網咖玩英雄聯盟，充滿了許多快樂的回憶。

我推開了玻璃門，裡面的裝潢仍然非常有年代感，牆壁和地面的顏色暗淡沉悶，匍匐著些許的磨損和斑駁。與其裝潢不符的，是新潮的電腦配備和豪放的大螢幕顯示器。

更特別的是，這間網咖沒有服務生，電腦屬於非常罕見的投幣式，並且各種餐飲可以由客人自己從販賣機中購買。

按照習慣，我選了最裡邊的座位，投了六小時的時間。在開機的同時，順便拿出了手機。

拿出了手機定睛一看，已經是12月7號凌晨十二點，自己卻渾然不知。

宋如嫣在晚上，發了幾條訊息給我，但基本不重要，都是一些梗圖、貓咪的圖片。

「許墨，你很累嗎，也太早睡了吧。好吧，明天早上一起搭車回台北，晚安！」

最後的訊息停在晚上10點。

「宋如嫣，你睡了嗎？」
「要不要陪我打網咖？」

……過了五分鐘依舊沒回，看來她已經睡了。今晚我只得孤軍奮戰。

例行公事般地，登入帳號，打開英雄聯盟。與往常不同，眼前的神秘訊息令我為之一亮。

『您已獲得進入Clash競技模式的資格。請用以下帳號密碼重新登入遊戲。』

我想起了在火車站聽聞的那則都市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