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信(1)

顧盼回到一樓時，不出所料地看見店裡已經忙成一團，陸仁義正在幫客人點餐，旁邊的桌上堆了好幾盒來不及打包給客人的食物，顧盼見狀趕緊走過去幫忙。

「抱歉，我在樓上待太久了。」顧盼抱歉地端起食物，熟練地添加醬料、打包給客人。

幫客人點完餐的陸仁義無奈地看他：「盼盼啊！還好你下來了，不然整間店都要被客人搬走了。」

謝祁正好端了兩盤剛炸好的臭豆腐出來，看著他一副有話想問的樣子，顧盼見他們兩人都忙得滿頭大汗，不禁更加歉疚，連連道歉，陸仁義卻搶先制止了他：「小燈怎麼樣？你怎麼上去那麼久？他說謊不交作業是不是因為交到壞朋友了？談戀愛了？叛逆期？」

「事情有點複雜，一時說不清楚，陸先生你今天可以待晚一點嗎？」顧盼這話雖然是對陸仁義說的，但其實也是在對謝祁說的。謝祁原本應該把食物放著就可以回到廚房繼續準備下一份餐點，後續由他們接手處理，但他卻在聽到顧盼的話以後才轉身離開，顧盼知道他肯定聽見自己跟陸仁義說的話了。

「那當然！」陸仁義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下來，客人陸續進來，兩人也沒空閒聊，就這樣又忙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晚餐和宵夜場的時間都過了，店裡的人潮這才走光，等顧盼把內用區的桌子都擦乾淨、把餐具都收回來時，就看見店門外一片漆黑，不知是誰把招牌和店外騎樓的燈都關了，看起來彷彿已經打烊了似的，陸仁義坐在櫃台後面等他，乖巧地像個小學生，謝祁則還在廚房裡整理東西，於是顧盼快步走到廚房門口。

「老闆，內用區都收好了，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盼盼，你別管他了，讓他自己弄就好！小燈到底是怎樣？」被直接無視的陸仁義焦急地問。

「沒關係，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了。」謝祁放下手上的工作走出來對顧盼道：「你有問到那個臭小子到底為什麼不交作業嗎？」

陸燈回家時，謝祁已經為了缺交作業這件事把他臭罵了一頓，但生氣歸生氣，他好歹也照顧陸燈四年了，他知道以前陸燈雖然偶爾也會忘記寫作業或帶作業，但忘記就忘記，陸燈都會直接承認並道歉，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明明沒寫卻還說謊說有寫，最後被老師拆穿，這令謝祁感到很奇怪。

沒想到陸燈不知為何對這件事特別堅持，死活就是不肯說缺交的作業是什麼、也不肯說為什麼缺交，只是一個勁兒地低著頭不說話，謝祁沒辦法，這才想到之前陸燈似乎很聽顧盼的話，因此拜託顧盼幫忙把陸燈的晚餐端去樓上給他，順便了解一下到底是什麼狀況。

誰知顧盼一上去就待了半小時，樓下客人像潮水一樣湧入，他直接把陸仁義拖來幫忙都差點忙不過來，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走光了，他才有機會問個清楚。

「缺交的作業是國文課的學習單。」顧盼站在廚房的門口對謝祁說道，一回頭便看到陸仁義也湊在旁邊聽：「其實學習單不是要給學生自己寫的，而是要請學生的家長在學習單上寫下一段對孩子的期望，小燈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當過他的國文老師，就等於是他爸爸，希望我幫他寫學習單，所以我就寫了，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沒事。」謝祁擺擺手：「這小子太任性了，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不過這臭小子也太讓人傷心了吧！寧願拿給你寫也不給我們寫，好像我們都在虐待他一樣。」陸仁義的抱怨中難掩傷心：「之前也再三強調我們不是他爸爸，難道他是對我們有什麼不滿嗎？」

「我想小燈不是這個意思。」顧盼道：「雖然他沒有明確地說出來，但我覺得他不想當你們的兒子是因為他很愛你們。」

「嗄？什麼意思？」

「之前我和老闆說過，小燈有一篇作文是在寫老闆，雖然文筆不是很好，但是文章裡面透露出來對老闆的愛和感謝都令人動容，所以我覺得小燈並不是對你們有所不滿。剛剛在樓上我有問他為什麼要把學習單給我寫，他說是因為我就算把學生都當成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真的去跟別人說自己有孩子，然後把別人嚇跑。」

「我想，換言之，他可能覺得如果是你們兩位就會真的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並告訴別人自己已經有小孩了，然後就會把別人嚇跑。」

陸仁義聽得一頭霧水：「他一個小屁孩是能把誰嚇跑？」

顧盼想了想，慢慢道：「幸福。」

聞言，謝祁皺了皺眉，默默地看著顧盼。

「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小男孩，在他小時候，媽媽發現爸爸外遇，因此兩人離婚了，從此他媽媽一個人肩負起養育他的責任，不僅要賺錢養家，還得要照顧男孩，媽媽雖然非常能幹，但只有一個女人的家庭真的非常辛苦，颱風天時，她要自己爬到屋頂檢查水塔蓋子有沒有蓋好、會不會被吹走；孩子生病住院了，她得自己陪床，工作醫院兩邊跑。」

「每當太過辛苦的時候，媽媽會一邊哭一邊跟男孩說，『你知道有多少叔叔想追我嗎？要不是因為他們都不要你，不然我早就跟他們在一起了』、『早知道你這麼不聽話就把你丟在孤兒院就好了』，每當這時候，男孩都會靜靜地想，要是自己不是媽媽的兒子就好了，這樣媽媽就可以得到幸福，再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我想，他是不希望自己成了你們兩位的拖油瓶，害你們錯過合適的對象，所以才不希望你們以他爸爸的身分自居吧！」

顧盼說完，兩人都沉默了，顯然是沒有想過陸燈竟有這樣的想法，顧盼知道他們兩人都很疼愛陸燈，現在心裡肯定特別難受，於是又寬慰道：「總之，小燈只是太懂事了，只要好好告訴他你們有多愛他就好了，他並不是真的不希望你們當他爸爸，畢竟，兩位都長得又高又帥，還會騎重機，哪個男孩子不想要你們這樣酷的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