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問候、熄菸、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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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3-04
靠著從各種名作所累積起的知識,陸總算查到了隱藏在這次事件後的真實景象。
多虧自己曾看過大X判、半X直樹、唐X街等經典名作;還把槍X辯駁、逆X裁判、魔X寶貝(臺灣私服)等遊戲全部玩過一遍,甚至還翻牆看了一X八五這種經典作品。不然的話,自己大概永遠聯想不到──在這次看似簡單明了的案子裡,底下竟然會有這麼龐大的過程暗中運作著。
他完全沒想過,自己以為只是件個人恩怨的事件,居然能牽扯上一堆他從沒聽過的怪事──早知如此,他應該在自已涉入過深以前就徹底收手了。
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已經做了,已經查出這次事件背後的真相,那他就得把所該說的事全告訴她才行。
不告訴她不行。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不說也不會怎樣──反正自己根本就還不知道有這種事。但既然自己已經知道一切了,那說出這件事也就成了他該盡的義務。
陸是這麼想著的。
然而,雖然他自己想說,但他並不知道──眼前坐著的這個人肯不肯讓他把真相告知她人。
「陸先生,你好。我記得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對吧?」
「嗯……是沒錯。不過我可不想在這種時候看到你。」
雖然對方用十分親切的態度問候陸,但他完全不想做表面功夫,只冷淡做出回應。
但對方似乎不訝異他會這麼回答,仍然以一貫的笑容說道。
「我想也是,畢竟在下現在就是這麼想的。」對方這麼說著。「若不是出於無奈,在下也不願在這種場合、這種狀況下面對先生你喔。」
「哼!既然你也不想看到我,那幹嘛不現在就放我走?」
「唉……這可不行啊先生,如果在下就這麼放你離開的話,誰知道先生您會不會把不該說的事說給不該知道的人聽呢?我個人是很想相信先生,但沒辦法,我們可承擔不了讓您隨意開口的風險。」
聽到對方如此回答,陸只能在心底深嘆口氣。照這情況看來,自己若不在這答應對方的要求,那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自己離開的。
該死……真他媽失算了。
想不到他們竟然會在這裡堵人。
根據之前玟曾告訴自己的,這些人之前也在玟的住居那幹過類似的事,而這次只不過是將同樣的把戲再變一次而已。
(我說你們……就這麼喜歡在別人家裡堵人嗎?)
陸打從心底發出抱怨。
如果是在他家的話就算了,但他現在可是在愛家裡欸?一般來講會有人在不會有人回來的地方設陷阱嗎?
──別說了,這裡還真有呢。
而且一腳踩進陷阱的恰恰就是自己。
這情況實在太過奇葩,陸很想針對這件事放聲大笑,順便嘲笑一下踩進這種沒有人會踩到的陷阱的人,但因為那個人就是自己,所以他完全笑不出來。
(……我真是個白癡。)
明明早知道所有該知道的事了。就算手上沒有證據,但他其實不需要再拿什麼東西作證明,只需把自己所查到的真相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在那之後就是她的問題了。
然而,他卻沒這麼做。
由於想徹底死心,想徹底確定她在這件事裡究竟處在什麼樣的位置,他才不得不多此一舉,跑來這調查可能會有的蛛絲馬跡。
而這些人大概就在附近監視著,他才進來沒多久,便聽到門外有人走入的聲音。於是,狀況就演變成現在這樣了。
「話說回來,你們這些人還真勤勞。」
想說反正逃不了了──陸索性在愛的沙發上坐下。
「居然還在這裡布置人手?這做的也太周到了吧。你們僱那些人難道都不考慮經費的嗎?」
「這您就不用擔心了,陸先生。」對方的樣子依舊從容。「和你們不同,我們這可是量出為入,沒有所謂經費上限的。畢竟這種工作動不動就得花錢,也很難事先開立預算。」
「喔──是這樣啊,那還真羨慕你們。不像我們,無論做什麼都得考慮預算,買東西花的錢比名目還多的話又得想辦法沖銷,還得經常自掏腰包。唉……一想到這就氣,你抽不抽菸?」
「不怎麼抽。不過陸先生如果想的話,在下也樂意奉陪。」
於是陸從菸盒裡抽出兩根菸,幫自己點上一根後,便把手裡的菸交給他自行點上。
「所以呢?既然我知情的事被你們發現了,你們打算要怎麼處理?監禁、把我打一頓、還是直接滅口?」
那人剛把菸點著,一聽陸這樣講,笑到把嘴裡的煙都噴了出來。
「監禁?滅口?不不不,我們怎麼可能對您做這種事呢?再怎麼說,您也是為國家在盡心盡力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陸不置可否,只默默吸了一口菸。
「所以說,我們不會對先生您怎麼樣的,不過是想請你答應一些事而已。」
「什麼事?是想要我閉嘴,別把你們的事說出來嗎?」
「正是如此。」對方說道。「先生您猜得沒錯,這的確是想要你答應的事──的其中一個。」
「喔,還有喔?你還打算要我怎麼做?」
「除了這件事以外,還希望您能夠換個工作,改加入我們機構。」
「什麼?」陸被他的話嚇到眼睛瞪得老大,直直看向他。
「這並不是在下開的玩笑。老實說,在知道您查出了我們的事之後,我們長官可是非常驚訝的。畢竟我們的存在是完全保密的,也沒辦法從任何正式檔案上查到關於我們的事。但先生你卻能從小小的蛛絲馬跡裡找出線索。你這個才能對我們來說可非常珍貴,不讓您轉進我們組織的話,這就太可惜了不是?」
「……」
陸因這突如其然的邀請而陷入困惑。
原本,他還以為這些人來這,是為了要把他這麻煩給處理乾淨。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對方竟然是來邀請他加入的。
「喔……原來是這樣。那我如果不答應的話會怎樣?」
陸覺得這是個再明白也不過的脅迫。然而,對方卻再次違反他的期待。
「不會怎樣喔。」對方如此回答他。「畢竟這種事還是得心甘情願才行。如果您不肯,我們卻強迫你加入的話,誰知道先生會不會因此向外界吐露我們的存在呢?我們可是幽靈,是不能出現在大眾面前的。」
「……既然沒要強迫,那你帶一大群人把我困在這是想怎樣?是帶心酸的嗎?」
「不是喔,雖然不敢強迫您接受這個提議,但關於一開始在下要求保密的事,還是希望您能按照我們的想法處理。」
「那我如果說不呢?」
陸丟出一招當作試探,只見對方以搖頭回應道。
「很抱歉,我們是不能接受這種回答的。」對方的話依舊滿含笑意。「就像遊戲裡的NPC一樣,在您做出正確的選擇之前,我們會一直杵在這裡,等待先生說出需要的答案。要說的話,這就像是種玩家一定得接的主線任務哪。」
「所以說……我不答應的話就只能陪你在這耗了?」
「沒錯,不過對象可不是在下而是其他人哪。畢竟在下有其他事要處理,可沒法和先生在這聊太久呢。」
說是有事……大概是要去處理她們吧?
陸如此想道,同時不自覺地將煙深深吸進肺裡,然後用力吐出。
「唉,好吧。那在答應前我可以了解一件事嗎?」
「可以啊,什麼事都行,先生請說。」
「如果我出而反爾,答應你們以後又把事情通通拿出來爆料,這樣的話你們會怎麼處置?」
「這個呢──以在下個人而言,我是無條件相信先生您的人格的。」
(放屁!相信我的話還把我關在這裡是怎樣?)
陸在心底大聲罵道,但只聽他繼續說道。
「只不過,因為機構的長官不太了解你的為人,怕您會做出您自己所說的事,於是長官就要在下想些方法應對。」
「喔?什麼辦法?可以讓準備受害的當事人知道嗎?」
對方做出比剛才還深的笑容──像是在嘲笑陸一般,緩緩吸了口菸。
「你的小說。」
「你──!」
聽到他提起自己最在意的事,陸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儘管屋裡不可能有風,他卻感覺以冷風正從自己背後吹過。
「小說怎麼了?」
「有關先生的喜好,在下也擅自調查過一會。所以知道您一直在從事創作,期望有一天能夠成功出版,轉行成為一名作家。在下說的應該沒錯吧?」
「……是沒錯,不過我可沒想放棄現在的工作。」
畢竟作家這行收入非常不穩──不像日本,在這國家想從事寫作,要是沒有額外收入,一遇到銷量不好或書被禁止出版了之類的鳥事,就只能喝西北風過日子了。
「這樣呀。陸先生果然就如在下所想,是個非常努力的人呢。」
聽起來像在讚許,但陸知道這個人所說的,都只是在順著話題在胡說八道而已。
「但是很抱歉,如果您之後沒遵照我們的要求,不小心做出讓長官失望的行為的話──很抱歉,我想我們就不得不擊碎您對未來的期望了。
「我們不會像您想像的那樣,對您做一些像是監禁、毆打、或暗殺之類的事。作為一個不存在的機構,我們是不能對一般人做這種法律所不允許之行為的。畢竟這種事一旦鬧大,反而會使引起恐慌,甚至會讓大眾發現一些他們所不該發現的事。
「只不過,雖然不能以常見的方式做出懲罰,但我們還是有許多做法能夠處理先生提出的問題。而關於這些做法,我們會根據調查,在知道對方的所有資訊、知道對方最在意的事物後,選擇一個最為適當──最能讓對方在知道後果之後,乖乖遵守我們要求的作法。
「也就是說,在下在這敢對先生保證,一旦先生不肯遵守約定,違反了今天的保密協定。那麼,我們就不得不讓先生支付相應的代價。
「……代價。」
陸吸完手上剩下些許的菸後,指頭一捏,將尚未燒盡的菸屁股捻熄。
「對,就是代價。雖然先生您還是能好好過活,還是能安穩地度過之後的人;不會因此遇到困難,也不必擔心之後會不會有人對你做些什麼。您也一樣能繼續為國家服務,能因此拿到相應的薪水、享受作為公務人員的待遇。只不過……」
在說出最後一句話之前,那人學著陸的動作,在抽完菸後跟著以手指將菸頭捻熄。
「先生屆時可能就無法再寫下任何文字了。」陸只聽對方如此說著。
「啊還有,那些您之前辛苦寫成的大作,在那之後可能也就不復存在──」
聽完那人所做的要求後,陸走出愛家。然後就這麼默默走回自己家裡。
雖然還不到正式下班的時間,正常來講,陸現在仍得回去把該做的事給做完。但他已經沒那個心力再處理其他工作了。
他回到家裡,將公事包丟到一旁,鞋子還沒脫便直接躺到床上。
兩眼無神地往天花板看了一會,雖然腦袋至今仍然是一團混亂,但他還是在不知不覺間,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放在桌上的電腦。
裏頭的硬碟,存放著他至今以來累積寫成的作品。
陸沒算過自己寫了多少篇小說,也沒算過自己已經寫了多少字。不過,如果從高二時開始算,那大概已經寫了快千萬字了吧?
短篇跟長篇加一加差不多也有二、三十本了。
雖然這些故事從沒得到任何人的認同,自己只是憑著一股毫無來由的熱忱,而持續不斷地創作著。就算現在就此封筆,也沒有人會因此感到惋惜或什麼的。生活也不會因此遭遇困難──反而還能多出許多空閒時間,能夠做一些像是找女朋友交往、投資股票或旅遊之類的事,開始能像一般正常的人一樣,做些一般大家都會做的事情、體驗一般人每天都在體驗的小確幸,還能同時存些錢,靠著存款和將來的退休金來度過剩下的一點人生──只要自己能遵循自己認定正確的事,對她說出她所該知道的事的話,即便將來不能再從事寫作,自己也還是能照著稍微次級一點的理想,度過更加無憂無慮的人生吧?
既不用被寫作纏身。
也不會有任何罪惡感,晚上睡覺也不用悄悄爬起來偷哭。
還能夠做到自己一直想做的──對這個世界的小小反叛。
真要說起來,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吧?
根本沒什麼好選的。反正剛才就只有在口頭上答應而已,又沒簽下什麼契約,想反悔的話隨時都能夠翻臉不認帳。
最重要的是──自己還能夠因此幫到她,能夠讓玟知道她正處在怎樣的危險之中,得怎麼做才能讓自己擺脫困難。
既然能幫到玟,那就沒什麼好考慮的吧?
就乾脆一點,現在就打電話給玟,向玟說出自己所查到的一切及所經歷的事,直接將背後的真相揭開,然後把握僅剩的一點時間,把手上還差一點的作品給完成──或者一直寫到那些人開始處罰自己為止。
反正他們也可能只是在唬人而已。
而且自己又不是只存了一份文檔,對方即便叫駭客把他放在電腦裡的資料都通通刪掉,陸還有大量存好文檔的隨身碟,即便對方真把他的檔案刪了,自己也還是能無縫接軌,在檯面下繼續從事寫作。
就算他知道那些人一定有辦法逼他不能再寫。
就算他並不想就此放棄出道成為作家的夢想。
然而──為了重視的朋友,自己不就是該幫她們解決困難嗎?就算真的因此而沒法寫作,但總歸來說,這還算是件值得到不行的事吧?
然而──他直到這時才發覺,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離開床,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打開了電腦,手也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敲起鍵盤,寫著原本是明天要寫的部分。
就算跟自己說好不再寫了,但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寫著。
就算不讓自己去想任何句子,句子依然在不知不覺間浮現螢幕。
就算不允許自己去想像情節,情節依然在不受控制的狀況下成形,作品裡的角色也不受控地自主行動著。
陸想要求自己停手,跟自己說別再寫下去了。但是,他的手就像有自主意識般,依然自由自在地創作著。
既沒辦法阻止,也沒辦法強迫自己別再繼續。
理智跟感受就像是分了家一樣,雖然自我在不斷哀求,臉上還為了這事留下兩道淚痕,但他的手仍舊是自私的,書寫的速度甚至比平常還快了兩倍有餘。
……沒辦法放棄。
他沒辦法放棄寫作,放棄他唯一全心全力投注的事物。
雖然深深明白自己不能夠背叛朋友、背叛自己的理念──但他一樣沒辦法就此背叛自己、背叛自己的理想。
就只能這樣了吧?
已然身在泥濘裡的自己,已經沒辦法靠自己脫離這個困境了。
他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就只能做他唯一能做的事。
最後,陸決定閉上眼,將自己拋給依戀而繼續書寫下去。
「……抱歉。」
品味著心中深不見底的罪惡感,他將這些全化做文字,投注在自己寫出的段落裡。
他希望能有人因此發現──自己原本所該說、該做的──卻不願說,也不願做出行動的事──的悲哀故事。